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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第 67 章

作者:如是栀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赎身?”


    顾花颜听到这两个字,整个人怔愣在原地,手中的团扇的流苏莲花坠子,也轻轻晃了两下。若不是她攥得紧,恐怕会脱手落在脚边。


    鸨母堆着笑的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虽然多了几分不明不白的探究,但好歹也算是和颜悦色。


    只见她絮絮说着那位大人如何爽快地结清了让她两眼一黑的赎银,又如何吩咐了不许声张。


    杨宴。


    这个名字在顾花颜心口滚过,烫得她指尖发颤。她无心再听鸨母那些“好福气”、“攀上高枝”的阴阳怪气,只是觉得明明有许多话想问,却万般讶然,都在舌尖绕了一下,到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他吗?为何是他?他怎么会?


    若真的是杨宴,他到底是怜悯,还是又顺手做了一个人情?


    顾花颜思绪纷乱,搅得她太阳穴都隐隐胀痛。仓促敷衍过装得慈悲为怀的鸨母,便匆匆接过那一张还她自由身的赎身契。


    而后她离开了那里。抬眸愣愣看向天边,日头正盛,是个大晴天。


    阳光刺得她眼角沁出泪花,越聚越大,最后滚落在她的唇边,在脚下砸出小小的水花。


    顾花颜任眼泪褪尽余温,收回视线时,忽地明白了,什么叫“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近乎茫然的空白冲在她早已算不上柔软的心头,只剩下自知无处可去的无助。


    她垂下眸子,试探着迈出一步,走向眼前属于她的人间。


    ————


    顾花颜才踏出步子的那一刻,几乎是立刻下了决心。她用尽了这些年积攒下的所有人情和微薄积蓄,几经周折,才终于打听到了杨宴的府邸所在。


    那是一个休沐日的清晨,薄雾未散。顾花颜换下了红绡楼里那些或艳丽或素雅却终究带着风尘气的衣裙,只穿着一身最普通的、近乎寡淡的棉布衣裙,青丝也只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


    府邸并非她想象中权贵云集的朱门大户,而是一处位于城南清静巷弄里的宅院,青砖灰瓦,门庭简朴,甚至算得上普通。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深呼吸几次,缓缓抬手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是一位老仆,疑惑地打量着她这一身虽素净却难掩风尘气的装扮。


    “小女顾花颜,求见杨宴杨大人。”她垂下眼睫,声音尽量平稳,“烦请通传,就说……红绡楼的顾花颜,特来拜谢大人赎身之恩,并……有所请。”


    门房通传后,她被引着穿过庭院,心如同揣了只兔子。见到那个正在书房伏案的身影时,她深吸一口气,垂首福礼:


    “杨大人。”


    顾花颜垂下眼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承蒙大人恩德,为花颜赎身,此恩重于泰山。花颜无以为报,唯有此身。”


    “恳请大人收留,花颜愿为奴为婢。洒扫庭除,烹茶煮饭,做尽脏活重活,花颜绝无怨言,只求能报答大人恩情于万一。”


    杨宴从公文里抬起头,似乎对她来访,甚至是说这些话都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目光沉静地落在顾花颜身上。


    顾花颜今日脂粉未施,虽不显她平日里那样美得有一股侵袭之气,倒更显出几分在风尘中波折后,依旧不改的清韧。


    其实杨宴也并未见过她穿什么华丽贵气的衣裳,只是偶尔听过几句“似珠光照芍药,绝色无双”的传闻。


    他沉默片刻,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


    “可。”


    只此一字,便应允了她。


    ————


    杨宴将她安置在离主院稍远的一处僻静小厢房里,只吩咐老仆给她送些日常用度,顾花颜就此在杨府偏院一隅住了下来。


    然而,她预想中的洒扫庭除、劈柴洗衣等粗重活计,一样也未曾落到她身上。


    她主动去擦拭廊下的栏杆,会被老仆客气地请回,说“大人吩咐,这些粗活不劳姑娘”。


    甚至她初来乍到那几日,每日卯时便起,准备洒扫,却发现庭院早已被哑仆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欲去浆洗衣物,管事嬷嬷却客气地请她去书房帮忙整理一些“轻省”的书册。


    哪怕她偶尔想去厨房帮忙,厨娘也总是笑着推拒,说“姑娘金贵,别沾了油烟”。


    顾花颜只觉自己这个“奴婢”,当得名不副实,清闲得让她心慌。


    日复一日过后,就算再迟钝之人,也不可能毫无察觉。更何况顾花颜在风月之所多年,何其敏锐,眼见着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也让她逐渐明白——


    杨宴所谓的“收留”,是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一个“丫鬟”的名分,却从未打算让她沾染任何粗活。


    但总有下人束手无措的时候。顾花颜犯起倔来,凭谁也拦不住她。她不能接受自己得了恩,反倒还要在别人的住处白吃白住。


    她心有不安,总要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以填补心上因惶恐而灼烧出来的洞。


    顾花颜与杨宴见面的机会其实不多,却总在不经意间。


    有时是在回廊转角,他下朝归来,官袍还未换下,与她迎面遇上,他会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比月色更清亮许多,却莫名让她脸颊发热。


    起初,杨宴只是淡淡瞥她一眼,点头过后,并无其他什么交流。


    后来,反倒是他先主动,偶尔会问一句:“住得可还习惯?”或者“缺什么便跟福伯说。”


    杨宴的语气始终是平淡的,带着距离感,但顾花颜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那冷硬的外壳之下,并非全然是冰霜。


    他会注意到她换了一身更素净的衣裙,会在她偶尔因旧事蹙眉时,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一瞬。


    杨宴那般克制守礼,可她荒芜的心田,却如同被春日细雨无声浸润,悄然生出细嫩的幼芽,试探着触碰那个挺拔冷硬的身影。


    关照无声,却比任何热烈的言语,都更能触动顾花颜沉寂已久的心湖。她开始期待每一天能见到他的短暂时刻,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留意他。


    留意他批阅公文时微蹙的眉头,留意他沉思时无意识轻叩桌面的修长手指,留意他偶尔与幕僚交谈时,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


    顾花颜甚至觉得,他看似冷硬的侧脸线条,在黄昏的光影下,也显得格外好看。


    她唯一能时常见到杨宴的机会,便是每日清晨,他出门上朝前,会在书房短暂停留。她便掐准了时辰,端着一盏沏好的茶,站在书房外等候。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种檐下共处,总会偶尔心泛涟漪。这样的情愫并非刻意,却在意料之外悄然发生。


    顾花颜第一次有所察觉,是她在庭院中看着那株与旧宅相似的玉兰树发呆时,回头恰好撞上杨宴看过来的目光,他会迅速移开,耳根却泛起不易察觉的微红。


    久而久之,顾花颜见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抵触自己的接触,便偶尔会大着胆子,在他看公文时,悄悄将一盏蜜水换掉他手边凉掉的苦茶。


    杨宴虽不说什么,却每次都却会将她准备的茶水喝完。


    甚至有一次,顾花颜在擦拭书架高处时,脚下不稳,往旁边踉跄了一下。她轻呼一声,险些摔倒。下一刻,一只稳健的手便扶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杨宴低沉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顾花颜站稳身形,脸颊瞬间飞红,慌忙抽回手,低声道:“多谢大人。”


    杨宴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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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臂温热的触感。他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心中某处微微一动,却只是淡淡道:“日后这等事,让下人来做便是。”


    那份源于还恩的靠近,不知不觉间,已悄然变质,染上了少女情窦初开的花蕾。


    顾花颜偶尔会在心中唾骂自己的无耻,竟以这种“手段”,去为博得恩人的目光。她无数次在心底狠狠警告自己,风尘女子,不该,也绝不能生出半分玷污他那般的人。


    她用“我这样的人”,困住了自己。这样仍嫌不够,还要用“他那样的人”,再给两人之间,隔开厚厚的冰层。


    这一日,杨宴休沐,在书房习字。顾花颜照例端了茶点进去,轻轻放在书案一角。


    杨宴并未抬头,只专注于笔下的字。顾花颜不敢打扰,正欲悄声退下,却听他忽然开口:“会磨墨吗?”


    顾花颜一怔,点了点头:“会的。”


    她走到他身侧,挽起袖口,露出纤细的手腕,拿起那方上好的徽墨,注入少许清水,开始细细地研磨起来。动作优雅,力道均匀,显然是自幼习得的功底。


    杨宴停下笔,看着她研磨的手,忽然道:“你这磨墨的手法,倒是少见。拇指轻抵,余指环握,似兰花瓣……我记得,许多年前,在顾府的赏花宴上,见过顾家小姐为父磨墨,便是如此。”


    顾花颜的手猛地一颤,墨汁险些溅出。她愕然抬头,看向杨宴。


    “你……杨大人怎么会知晓……”


    杨宴没有立刻回答,只将笔轻轻搁在一旁,抬头看向顾花颜。


    那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但顾花颜从他眼眸中望见错愕又惊疑的自己。


    真是难看。


    她在心底苦笑一声,还没来得及再多嘲讽自己几句,便听见杨宴再次开口道:


    “还没想起来么。”


    明明是一个问句,却被他说成陈述。顾花颜心底慌乱一片,自然也忽略了他语气中细微的失落与自嘲。


    她沉默再三,反反复复欲言又止,最后只吐出两个字的犹疑:“什么……”


    大概是觉得这两个字太过敷衍,顾花颜又察言观色,试探着添了一句:“我……赏花宴上,我……未曾见过杨大人。”


    杨宴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似乎含着“果然如此”的无奈。顾花颜看见他又垂下眸子,不再看着自己,语气中的叹息满溢:“我以为,那日你替我解围,就已经想起来了。”


    解围?什么解围?


    顾花颜皱着眉回想,从初见想到刚入杨府,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却始终得不到一点线索。


    她这时倒是想起来半真半假的在心底夸上自己那么两句,从小到大见义勇为的时做得不算少,现在要翻出自己曾做过的好人好事,真是有些无从下手了。


    杨宴就在一片沉默中,缓缓开口道:“那时你我不过十岁。”


    顾花颜听他此言,眉头皱得更紧,在翻飞的回忆中重新搜寻。


    杨宴见她仍不开窍,眼中无奈更甚,多提了四个字:“琼林宴外。”


    顾花颜惊醒一般,猛然从思绪中抽身而出,刹那间,一个尚有些幼稚的身影慢慢从一片白光中走近,面庞犹带青涩,与面前这位大人的眉眼渐渐重叠。


    “是你……”她声线发抖,瞳孔都在微微颤动,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是你……”


    杨宴见她终于想起,那双往日总是有些疏离的神色,此刻终于化作一汪初融的春水,被长夏的风吹起满池皱波。


    “四月十八,琼林宴外。”他的语气忽而变得温柔好似呢喃,在顾花颜仍在震惊的余韵里悠悠道来:“初见玉兰树下,你也是那样替我解围。”


    “连衣裳和发簪的样式,都未曾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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