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日清晨,从安平赶往阙都的途中,陆眠兰也没能从那股莫名的情绪里抽身。
杨晏送他们上车前的那一句“你父亲戎马半生……”的叹息,裹着一阵风,吹涩了她的眼眶。
直到杨徽之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醒过神来,茫然地与他对视。
“还在想父亲的话吗?”杨徽之轻声问道:“下一步,你作何打算?”
陆眠兰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但没有听清他的后半句,又敷衍的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杨徽之见她这样,不免有些担心,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与她一同沉默下去。
过了片刻,陆眠兰猛然回神,轻轻“啊”了一声:“你方才,是不是问我下一步的打算?”
杨徽之眨了眨眼:“嗯,问了。看你摇头,还以为是毫无头绪。”
“有的,有的。”陆眠兰提到这个,也不走神了,头脑也清醒了。
她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一双眼睛看看衣袖、看看车帘,却就是不肯和杨徽之对视:“呃,我想在阙都……嗯……”
后面几个字,被她突然加快的语速糊弄过去了。
饶是杨徽之每次都有仔细去听她说话,也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糊弄的发愣。
他从未见过陆眠兰像这般扭捏心虚的模样,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想在阙都什么……?”
陆眠兰目移:“嗯嗯……”又是含糊不清的糊弄。
杨徽之这下真的笑出了声。倒不是气笑,他也不知为何,每次面对陆眠兰,怎样都生不起气来。
就算是刻意说些生分的话也没事,偶尔生出几分扭捏作态也没事。只要是陆眠兰,他就觉得可爱。
“我听不清,”杨徽之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无奈:“慢些说,嗯?”
陆眠兰心虚归心虚,但也深知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她眨了几下眼睛,最后一咬牙一闭眼,直截了当的脱口而出:“我打算在阙都开一间绣铺。”
她说完这句,也不给杨徽之反应的时间,深吸一口气后,闭着眼连气也不带喘,又说了很长一串:
“但我并不是在问你我只是知会你一声只不过我需要你来作担保不然我没办法签字画押……”
说到这里,她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偷偷观察杨徽之的神色,终于在最后一句,舍得将语速放慢回去:“嗯,就是这样。”
杨徽之:……你等会儿吧。
他这次愣了很久,看上去呆呆的,似乎是还没能消化掉这一长串话:“……你等一下……”
陆眠兰表示理解,安静的等着,只是无意识捏在一起的手指,却暴露了她内心忐忑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只听杨徽之有些迟疑的开口:“为什么想开绣铺?”
他问完这句,又补充着解释:“啊,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你选好铺面了么?若是拿不定主意,等回到阙都,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陆眠兰似乎是没想到,这人看起来就没想过要拒绝自己,一时之间也有些语塞:“这个……铺面倒是留意过,只是还未来得及多做考虑。”
她三言两语先回答了后面这个问题,细细思考过了,还是保留些许:
“阙都信息交汇,权贵云集。若真如我们猜测,背后牵连诸多,绝不可能毫无痕迹。”
她认真道:“一间绣铺,尤其是能吸引高门女眷的绣铺,才是最好的耳目。女眷们的闲谈中,往往藏着最不设防的消息,未必比官府来的要慢。”
她还考虑着,手指轻点自己膝盖:“我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留在阙都,更需要一个能自如走动、探查消息的幌子。”
“母亲会的绣技,我幼时都和她学过。所以开绣铺再合适不过。既能谋生立身,更能……暗中打探些消息。”
“我明白了。”杨徽之若有所思,表情也随着她的话渐渐凝重起来:“你需要什么人手、资源,尽管开口便是。”
他答应得太过干脆,脸上连一丝犹豫的痕迹也不曾停留过。陆眠兰虽算不上有多意外,可原本准备的另一套说辞却完全没派上用场。
此刻,她又不是前几日那个念着“至亲至疏夫妻”的陆眠兰了,毕竟欠杨徽之这个夫君的人情,估摸着也很难在一时半会儿之间还清。
古有技多不压身一说,到如今来,放在她陆眠兰身上亦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心态好,债多一样不压身。
她还没来得及感慨,不知何时起,跟在杨徽之连脸皮都修炼厚了几分,却因道路不平,马车猛然颠簸而向前倾了一瞬。
只那短短一瞬,面前便飘过一片淡淡的墨香气,流经她的颈测,带过耳旁微乱的发丝。
——是杨徽之稳稳托住了她的胳膊。
只是都等陆眠兰稳住了身子,却也不见这人松手。她下意识抬头,对上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眸子。
杨徽之不急不慢的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发,语气里还有几分调侃:“就快到阙都了,这会儿想起来晕车了?”
陆眠兰见他微一挑眉,下意识回嘴:“没。就是想试试这位杨少卿,究竟是不是如传言所说。”
她停顿了一顺,亦学着杨徽之的样子挑眉:“这一身肉体凡胎下,藏着一颗铁打的心。”
原本杨徽之就还抓着她的胳膊没放,闻言更是一把将人拉得更近。陆眠兰稍一抬头,鼻尖便能将将擦过他的下巴。
她的脸瞬间一路红到锁骨,连挣扎都忘记了。只听杨徽之带笑的声音隔着胸腔震动,几乎是贴着耳边传来:
“现在人就在你面前,若真想知道,摸摸看便是了。何必相信所谓传言。”
陆眠兰一把将他推开,直至下马车前,都没再正眼看他。
重回阙都,天子脚下。
采桑和采薇下车时,恰好听见杨徽之问陆眠兰:“我要先回一趟大理寺。与裴大人约宫门外会合。你……和我一起么?”
陆眠兰摇了摇头:“上次来阙都,还没能好好看一看。你忙吧,我四处走走,待会儿就回去了。”
杨徽之点了点头,而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沉声喊道:“墨玉,滚出来。”
陆眠兰:?
身后忽然传来两声脚步。尘土飘起又悄然落地间,墨玉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从采桑和采薇身旁擦肩而过,走至杨徽之和陆眠兰面前站定了,才眯着眼问道:“怎么的?”
采桑、采薇:?这人从哪冒出来的?
杨徽之冷着脸:“一路上不见人,我还以为你又要一声不吭地自己跑回去。”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到了墨玉的痛处,只见他没好气的接话:“都说了不会,到底什么事?”
采桑、采薇:瞧瞧,他还不耐烦上了,哪有半点身为仆从和侍卫的样子!
但杨徽之显然习以为常,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而后又在看向陆眠兰时,一如既往的挂上他的招牌微笑:“阙都鱼龙混杂。你若想先去选铺面,让他跟着,我也放心。”
陆眠兰看了看抱臂站在一旁的墨玉,又看了看杨徽之,声音压得极低:“呃。但是他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情愿。其实不必……”
“他情愿。”杨徽之扭头看向墨玉,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又敛了笑意:“滚过去。”
瞧瞧,这位杨少卿不愧是官场里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表情管理可谓收放自如。
陆眠兰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眼瞧着墨玉面无表情的站到自己身侧,不动神色的往旁边让出一步。
墨玉就在一声“滚出来”间突然出现,又在一声“滚过去”中,欣然(?)领命了。
陆眠兰第一趟先去的城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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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是商户聚集之地,铺面林立,人流如织,叫卖与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采桑和采薇与陆眠兰并肩,一道慢慢走着。
墨玉则始终跟在她们身后三五步远的地方,眼神懒散地扫过四周,对周遭的热闹毫无兴趣,却又在某个醉汉摇摇晃晃快要撞到采薇时,不动声色地侧身一挡。
“小姐,您看那家!”采薇眼尖,指着不远处一个挂着“吉铺转租”木牌的店面,“好像不错,还临着主街呢。”
陆眠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铺面不算大,但看起来整洁,位置也的确人流如织。她点点头:“去看看。”
铺主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见有几位气度不凡的客人上门,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小姐可是要看铺子?那可真是来对地方了!这地段客流,绝对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陆眠兰走进店内,边打量边问道:“租金如何?”
铺主报了个数。采薇暗暗咂舌,小声对采桑说:“这就是阙都啊……铺租可真贵。”
陆眠兰沉吟片刻,又问了问契税等细节。她看似随意地踱步,手指轻轻拂过略显陈旧的柜台,心里却在快速盘算:
位置尚可,但铺面略小,恐怕有些局促。而且,这条街虽热闹,但多以寻常百姓和为主。若想吸引吸引高门女眷,似乎不太容易。
她看向墨玉,微微摇头。
墨玉便明白了。只见他打了个哈欠,言简意赅地评价:“吵,乱,贵。”
铺主的笑容僵了一下,陆眠兰对他礼貌一笑:“多谢,我们再看看。”
离开城西,又往北走了一段。这片地方多居权贵,环境清幽,街道宽阔,沿街店铺也显得雅致许多,多是作古玩、字画、高级绸缎、香料等生意的。气氛果然与方才迥异许多。
采桑和采薇也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这里好安静啊,”采桑低声道,“铺子也好看。”
她们看了两家转租的铺面。一家临水,环境极佳,但租金高昂得令人肉痛。另一家藏在巷子深处,虽是极清静的,但几乎无人流量,不适合开店。
陆眠兰有些踌躇。这一带的环境与人流还算不错,但成本太高,合适的铺面难寻。
直到途径一条连接主街和一片府邸后巷的支路时,她才脚步微顿,带着其他三个人拐了进去。
这条路不如主街宽阔,但十分干净。路口有一家书斋和一家茶舍,往里走几步,竟有一间小铺面关了门,门上贴着租契。
这铺面位置有些微妙,既不算完全脱离主街的繁华,又避开了主街的喧闹,环境清雅。且它靠近那些高门府邸的后巷或侧门,女眷们出入或许更为方便隐蔽。
陆眠兰眼睛微亮。
这次不等她吩咐,墨玉已经上前一步,看了看租契,然后对陆眠兰吐出两个字:“等着。”说完,身影一闪,便快速消失在街角。
采薇惊讶:“他就这么走了?”
陆眠兰倒是猜到了:“大概是去找牙人了。”
果然,没过多久,墨玉便带着一个穿着体面的牙人回来了。那牙人态度恭敬,打开铺门,里面有些空荡,但格局方正,采光也好,后头还有一个小院和两间厢房,正好可以做绣房和库房。
陆眠兰越看越满意,便随口一问:“这铺面为何转租?”
牙人笑道:“原先的店主是位做雕刻的匠人,如今年纪大了,被儿子接去南方颐养天年了。铺子空了小半年,房东一直想租给个能做长久生意的雅静行当。小姐若想做绣铺,再合适不过了。”
租金虽也不菲,但总归比主街那家临水的要合理许多。
陆眠兰心中已有了七八分意向,她点点头对牙人道:”有劳,此事我还需斟酌一日,明日此时,再来与您详谈,可否?”
牙人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小姐随时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