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惊鸿嗔了句“别打岔”,又从怀中取出那本手札摊开在石桌上。
    几人坐在一起一页一页翻阅手札,一边翻一遍讨论,甚至还将要紧之处做了笔记。
    烛火摇曳,将几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顾惊鸿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手札被撕毁处的毛边,闭着眼,全神贯注。
    “这里……残留了一点笔画。似乎是一个……‘鬼’字头,或者‘魈’字旁?笔画很多,很复杂。”
    谭煊闻言,眸光闪烁。
    曾几何时,初见如是之时,他亦见过曾经同如是交谈的一名男子,指尖触感惊人。
    玄汝不觉有异,闻言立刻凑近,凭借对母亲书写习惯的了解,仔细审视着残存的蛛丝马迹:“母亲写药名,若用此类生僻字开头,多半是指南诏深山里的奇珍异草。‘鬼’字头……鬼箭羽?鬼灯笼?还是……鬼面蕈?”
    谭煊回过神,捻着胡须,眉头紧锁:“鬼面蕈?此物极为罕见,生于腐骨之上,性极热且含微毒,寻常医方绝少用到。若论及能造成‘穿肠煞’那般猛烈效果的……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单凭一个字,难以确定。”
    一时间,厅内陷入沉思。
    以“鬼”字或类似复杂字形开头的草药有数种之多,功效各异,若无更明确的指向,无疑是大海捞针。
    时间在凝重的气氛中悄然流逝,转眼已至深夜。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却因竹心添置的上好红罗炭而温暖如春。
    竹心细致地为几人拿来厚实的大氅,又端来热腾腾的点心。
    炭盆中,红罗炭燃烧得正旺,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暖气。
    顾惊鸿原本正凝神思考,忽然鼻翼微动,从这温暖的炭火气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又与众不同的异样气息——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点土腥和腐朽感的特殊药味。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玄汝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确实有的,被隐藏在药味之下了。”
    谭煊也闻到了:“这味道,莫不是……”
    三人异口同声:“鬼面蕈!”
    谭煊第一个愣神:“可、可我这府邸从未采买和种植过任何鬼面蕈。”
    顾惊鸿的眸光落在那本手札上,随即拿起,认真闻了闻,而后眸光一定。
    “这味道……是从手札被撕毁的边缘处散发出来的。”
    玄汝和谭煊闻言,立刻拿起手札残页靠近炭盆。
    炭火的热度不断地刺激着那本纸张依然泛黄的手札,缓慢地熏蒸出一股极淡的、混合着泥土与某种菌类腐败后的特殊气味。
    谭煊脸色一凝:“确实如此!”
    玄汝眼中闪过明悟与悲痛:“是了!鬼面蕈!性极热,毒理诡谲,少量可致人癫狂,量大则腐蚀脏腑,症状正合‘穿肠煞’!”
    顾惊鸿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玄谷主定是查到了有人大量购买或使用了鬼面蕈,否则按照她那种刚烈的性格,断不会在这手札上留下痕迹又撕去!”
    谭煊的脑中忽然浮现那一年他们斗酒之后的场景……“刚烈”而且属实贴切。
    “大量购买……”顾惊鸿喃喃着,似在品味这其中非同寻常的味道。
    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师兄温凛川默写出的那本秘密账册上,一条被她反复琢磨却始终不解的条目:【承乾二十二年腊月初三入货南疆血竭八百斤单价一百二十两总价九万六千两】
    当时她只觉蹊跷。血竭虽是名贵止血药,但市价顶天不过四五十两一斤,这笔账单价竟高出近三倍!且“南疆血竭”品类虽佳,一次购入八百斤也实在庞大得不合常理。账册备注此款分三笔流出:“阿福抽五成,过答抽三成,余款为本。”
    她再脑中飞快将“鬼面蕈”的黑市价格大约每斤十五两代入其中,飞速心算。
    总价九万六千两,阿福抽去四万八千两,过答抽去两万八千八百两,最后剩下的本金正是一万九千二百两。
    用这一万九千二百两本金,去购买八百斤“鬼面蕈”,折算下来,单价正好是二十四两一斤!
    这个价格,略高于鬼面蕈的普通黑市价,却完美解释了账面上虚高的“血竭”单价——正是为了掩盖其真正购买的、价格低廉但性质截然不同的毒草“鬼面蕈”!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账册上那个分走五成的阿福,才是这所有线索通通指向的关键!
    但她面上不动声色,此事牵涉太深,谭院首和玄汝都只是再药理方面有一技之长,若是真的陷入权斗当中,便会如方才一般噤若寒蝉,毫无反抗之力。
    玄汝看着顾惊鸿失神的样子,拉了拉她的手:“阿鸿,怎么,想到什么了?大量购买……所以呢?”
    顾惊鸿回神:“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大量购买,必得花大量银钱吧,这后头的人应颇有些权势。”
    玄汝和谭煊一听顾惊鸿的话,便仍觉得想要找到后头之人便如大海捞针一般艰难。
    ……
    萧承砚这一走,便离开了三日。
    顾惊鸿虽是桩目阁辅,但眼下被阁主盯上,力有不逮。
    况且陛下同亲儿子之间的谈话……一个江湖情报中枢纵是手眼通天,却仍有掣肘,仍不能窥得如此机密。
    她渐渐回过神来,压下心中不断翻涌起的空落和牵念,转而垂眸看向手札和温凛川默出来的账册。
    她反复摩挲着残页的边缘,过答和玄汝的母亲都指向了当年西南疫情的参与,那一只她们两人都拗不过的大手究竟是谁,那阿福又是谁?
    谢琰早已传信过来,便是这两日就能回到上京,是以,她其实已经到了可以行动的时候了。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坚定。
    目前另外三位阁辅已有两位站在她这一边,即便阁主权势滔天,在桩目阁内部也将步履维艰。温师兄和谢琰已是助力,林修远此人虽圆滑,但并非无隙可乘……
    思绪在阴谋与算计中高速运转,身体却莫名泛起一阵阵燥热,连厚重的大氅都成了负担。
    就在她于案前将针对林修远的计划推演至第三遍时——
    “吱嘎——”
    推门声响起,顾惊鸿循声望去,萧承砚带着一身寒霜进来。
    踏入屋内,温暖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却化不开他眉宇间淡淡的疲惫。
    顾惊鸿迎上去,指尖触到他冰凉的外袍,心头那团躁动的火仿佛被这寒意激了一下,烧得更旺了些。
    “回来了?”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
    “嗯。”萧承砚低应一声,目光在她只着单衣的身影上停留片刻,伸手握住她的手。
    “三日不见,你……”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为诶蹙眉,“手怎么这样热?”
    顾惊鸿没有抽回手,反而反手握紧他冰凉的指尖,“寒气侵体,先沐浴解乏吧。”她抬眼看他,“我帮你。”
    萧承砚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深的温柔与了然取代。
    他将她拥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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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中,低声道:“好。”
    氤氲水汽模糊了萧承砚凌厉的轮廓,他闭眼靠在浴桶边,卸下防备。
    顾惊鸿指尖沾了皂角,穿过他湿漉的黑发,动作却有些生硬。
    水沫不小心溅入他眼眶,萧承砚喉结滚动,闷哼一声,却没睁眼,只哑声道:“顾营首这是要谋害亲夫?”
    顾惊鸿脸一热,指尖用力:“殿下金尊玉贵,连洗发这等小事都忍不得?”
    “忍得。”他忽然伸出湿漉漉的手掌抓住她手腕,带茧的拇指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你给的,毒药也忍得。”
    水流声淅沥,空气中暗香浮动。
    顾惊鸿挣脱开,继续揉搓他发根,语气故作平静:“今日面圣,结果如何?”
    萧承砚享受地后仰,水波荡漾:“娴贵妃帮着老五说话,父皇却斥责了挑事的少尹。”他嗤笑,“看来猎场那次有人坏心办了好事,反倒让他觉得我这儿子……有点用处。”
    顾惊鸿动作一顿。
    皇帝态度的微妙转变,意味着萧承砚在朝中的筹码增加了——但危险也同步升级。
    而此时萧承砚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皇帝的那张脸。
    当时的长极殿内,龙涎香袅袅。
    老皇帝挥退萧承铭和娴贵妃,只留萧承砚一人。
    他踱步到儿子面前,语气是罕见的温和:“砚儿,你所请之事,皇祖母都同我说了。你已年岁不小了,终身大事确实应当考虑。颍川顾氏门第清贵,但终究是昨日黄花。你既已封王,正妃之位当择一高门嫡女,于你前程才是大有裨益。”
    萧承砚怎会不知父皇何意。
    他母妃已死,母族又无强劲之亲,形单影只,即便才干能力皆在人上,亦有缺憾。若是能借婚事觅得一门姻亲做靠山,便如虎添翼。
    天子对他的期许,显然比对萧承铭的要高,甚至还隐隐透着些不一样的心思。
    可萧承砚却只是垂眸:“儿臣的婚事,还是想……”
    终究是父子,即便曾经心中略有嫌隙,身处高位的皇帝依然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他杀伐决断、能力卓著,若论政军之事,皇帝并无一丝一毫可以诟病,唯独一样……同他母亲一般,私情上颇有执念。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皇帝打断他,伸手拍了拍萧承砚的背。
    萧承砚长得很高,老皇帝却有些佝偻了。
    “那个顾惊鸿,确有几分颜色与手段。你若真喜欢,待正妃入门后,纳为侧妃,朕绝无异议。你是朕的儿子中最像朕的一个,切莫因小失大。”
    萧承砚默不作声,依然垂着眸,但语气却极其坚定:“父皇,儿臣只要她一人。正妻之位,非她不可。”
    皇帝脸上的温和瞬间冻结,脸色阴沉了几分:“朕好言相劝,承砚,你不要不识抬举。”
    这话还是秉持着皇帝的威严,带着几分逼迫。
    然而皇帝已年迈,心性已不似年轻时那般坚硬如铁,终究柔和了许多。两人僵持片刻,皇帝又道:“为了一个女子,你要放弃满朝文武的支持吗?”
    萧承砚垂着的眸子没有分毫动摇:“儿臣,恕难从命。”
    “毫无长进,滚!”老皇帝咳嗽了几声,终于还是看着萧承砚直挺着脊背离开。
    ——哗
    顾惊鸿拿起水瓢冲洗他发间泡沫,水珠顺着他脊背沟壑滚落,也拉回了萧承砚的神思。
    看着氤氲在水汽当中的没人,他忽然有些吃味,顺手抓住顾惊鸿的臂。
    “那日,你为何帮着萧承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