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琰眼中那点残存的、伪装的笑意彻底湮灭，只剩下阴鸷的双眸死死盯着顾惊鸿：“你对楼主撒谎污我清名，转头就去问别的男人的暖情散？顾惊鸿，你当我谢琰是什么？！”
他忽然上前一步，猛地抓住顾惊鸿手腕，力道大到要捏碎骨头，眼神恐怖地质问“是谁？！”
顾惊鸿暗器在手，且意识到谢琰的危险气息，下意识便朝他脸上飞去。
谢琰侧身，堪堪躲过顾惊鸿的暗器，额间一缕头发被暗器击中，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地。
他严重的阴鸷越来越浓，被侵犯狂怒和某种被背叛的、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吞噬了他。他甚至没看清自己是如何动作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顾惊鸿，五指成爪，裹挟着刺骨阴风，直取她纤细的脖颈。
“谢琰，你发什么疯！”顾惊鸿早有防备，腰肢如柳向后急折，险险避开那致命一抓。她袖中寒光一闪，数枚淬着冷芒的银针已夹在指间。
“问得好！”谢琰的声音嘶哑扭曲，如同地狱恶鬼的低咆，攻势却愈发凌厉狠辣，招招直指要害，“我倒要问问你，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碰我谢琰的……”后面的话被更猛烈的掌风淹没。
顾惊鸿身法灵动迅捷，如穿花蝴蝶般在谢琰狂暴的攻击中闪避，手中银针伺机反击，专攻他关节要穴。但谢琰此刻状若疯魔，内力鼓荡，竟硬生生用护体罡气震开了大部分针影，只留下几道浅浅血痕，反而更激起了他的凶性。
“住手！”玄汝又惊又怒，厉声呵斥。但两个人，一个杀红了眼，一个全力自保，哪里听得进去？药圃旁精心侍弄的草药被劲风摧折，石桌上的器皿乒乓作响。
眼看谢琰一记蕴含着恐怖内劲的劈掌就要落在顾惊鸿肩头，玄汝眼神一厉，再无犹豫。她素手一扬，一片淡紫色的粉末如同轻纱般无声无息地罩向谢琰口鼻。
“咳！”谢琰猝不及防，吸入少许，动作猛地一滞。那粉末仿佛瞬间抽走了他筋骨间的力道，霸道的内息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运转迟滞起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暴怒，死死瞪向玄汝。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
顾惊鸿眼中寒光爆射，身体不退反进，几乎贴着谢琰因药力而稍显笨拙的手臂滑入他中门空档，指尖一枚细如牛毫、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银针，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他颈侧一个穴位。
谢琰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尖锐的酸麻瞬间从那一点炸开，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冻结了他半边身体的筋脉。凝聚的内力轰然溃散，整条手臂连同半边身子都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半边身体完全不听使唤，狼狈地单膝跪倒，随即用尚能活动的另一只手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完全倒下。
他剧烈地喘息着，额角青筋暴起，那双燃烧着滔天怒火和阴狠的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顾惊鸿，像一头被重创却不肯倒下的凶兽，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带着不甘和屈辱的嘶声。
“玄汝，你、你们！”他试图怒吼，但声音却嘶哑无力，带着浓重的不甘和屈辱。
“闭嘴吧你！”玄汝没好气地拍掉手上的药粉，心有余悸地看着一片狼藉的药圃，“再吵我现在就给你配一副永远开不了口的药！阿鸿，你没事吧？”
顾惊鸿胸口微微起伏，鬓角渗出细汗，她警惕地盯着瘫软的谢琰，确认他真的暂时失去了威胁，才松了口气，摇摇头：“没事。”
玄汝这才转向顾惊鸿，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探究：“现在，可以说了吧？暖情散？到底怎么回事？”
顾惊鸿嗫嚅了两下，“就一个男的，若是中了‘暖情散’之后硬扛……”
瘫坐在地的谢琰闻言，虽然动弹不得，闻言却是“哈哈”笑出了声：“硬扛，哈哈，硬扛，这得有多硬才能扛……哈哈……”
顾惊鸿和玄汝都默默闭了闭眼，对谢琰这种人，真的很无语。
玄汝身为医者，深知暖情散的霸道，硬扛无异于自戕。“不过阿鸿，是谁中了那玩意儿还……硬扛？他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说到这里，玄汝脑中一个身影以极快的身影一闪而过，快到玄汝没有来得及深究，便听谢琰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冷哼，声音依旧嘶哑，却充满了刻薄的嘲讽。
“呵……还能为什么？定是个丑陋不堪、令人作呕的货色。若是有我谢琰十分之一的风采，自有万千佳人投怀送抱，何至于要靠硬扛？”
顾惊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如冰：“谢琰，你是不是嫌刚才那针扎得太轻了？再废话一句，我们不介意‘帮’你永远安静下去。”
玄汝立刻配合地摸向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皮囊，眼神危险地看向谢琰。
谢琰喉结滚动了一下，狠狠剜了顾惊鸿一眼，终究是悻悻地闭上了嘴，只用那双阴鸷的眼睛表达着无声的诅咒。
顾惊鸿这才转向玄汝，神色凝重：“他……扛过来了。现在性命无碍，只是……”她斟酌着用词，“似乎还未好透，身体极度虚弱，需要调理。”
“扛过来了？！”玄汝的震惊比刚才更甚，她倒抽一口凉气，围着顾惊鸿转了小半圈，像是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看着她。
“暖情散焚心蚀骨，强行压抑无异于引火自焚。经脉必被狂暴的内力冲得七零八落，心脉如同被烈油烹炸过，他扛过来了？这……这简直是……我只能说，阿鸿，还得是你。”
顾惊鸿一愣，立马知道玄汝会错了意，连连摆手：“不是啊，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你大老远跑来我药师谷为人家求药？没关系这点事情你支吾半天？”玄汝说着该对顾惊鸿暗暗挑了挑眉，“阿鸿，你出息了哈。你下的药？……高吗？帅吗？”
没等顾惊鸿回答，玄汝笑着叹了口气：“不过，硬扛的代价极大，经脉脏腑必然遭受重创，非寻常药物能调养。”
顾惊鸿：“可有办法？”
玄汝沉吟片刻，指了指药师谷深处被浓雾笼罩的方向。
“寻常药石难有速效。唯一的法子，是让他本人来药师谷。谷中禁地深处，有一张千年寒玉床，寒气能镇压他体内因硬抗而残留的燥火虚毒，修复受损的经脉。再辅以我独门调配的固本培元、疏导内淤的药浴，内外兼施，静养七日，或可恢复大半元气，保住根基。否则……”
顾惊鸿心下一沉，但听到有救，还是松了口气：“好，我会想办法让他来。”
谢琰在一边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你让他来？阿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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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你谁啊要你操心至此？你将我打成这样，又对人家那样，你想干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顾惊鸿忽然升起一股冰冷的笑意，“咻”的一声，一根银针直直扎入了谢琰哑穴。
旋即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干净布帕仔细包裹的小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少量棕褐色的细碎粉末。
“阿汝，还有一事。你帮我看看，这粉末……是什么东西？有何效用？”
玄汝凑近，指尖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端仔细嗅闻，眉头越皱越紧：“这……量太少了，而且似乎经过特殊处理，气息驳杂……顾惊鸿，你真当我是神仙吗？光凭这点粉末，想辨明具体成分和药效？”
顾惊鸿毫不犹豫：“加钱。双倍诊金药费。”
玄汝眼睛一亮，立刻将粉末重新包好，收入袖中，干脆利落：“成交！不过需要点时间，我得用谷里的器具仔细分析。”
“好，我等。”顾惊鸿点头。
眼下，也只能暂时留在药师谷了。
她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眼神阴冷如毒蛇般盯着她的谢琰，心头一阵烦闷，但也无可奈何。
玄汝看了看两人，叹了口气，指着谷中几间空着的竹舍：“阿鸿，那边有竹舍，让谢琰自己收拾去。你就住在老地方……谷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禁地密室附近几个山头，绝对不许靠近。这里的瘴气可不是闹着玩的，一边致幻，一边至寒……”
顾惊鸿和玄汝一起说道：“……若是不小心进去了，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其他地方随意，但别碰我的草药，毒死了别怪我没提醒。”
说完顾惊鸿又嗔怪一句：“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我都会背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瞎跑的，要跑早跑了，还能等到现在再来满足好奇心么？”
玄汝看着顾惊鸿那张漂亮的脸蛋道：“总之，不要瞎跑，否则我可赔不了这么好看的人出来。”
说完，玄汝叫了个小药童来对付谢琰，自己转身匆匆走向药庐。
顾惊鸿找了药师谷中的一处临水的高地，嘴里叼着一棵草，双腿弯曲交叉着，脑子里盘算着去西南的事。
萧承砚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尤其是关于军务方面的事，说不带她去西南定不会带她去。但她要查旧事，还是一件被楼主按下的旧事，就绝对不能再动酌月楼的人了，否则任何一个节点出问题都会将她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要找一个安全的法子去西南求证就显得特别重要……
就在顾惊鸿左思右想的时候，她远远地看见玄汝的身影走向禁区，手中似乎端着什么，拿着巾帕，然后叩开了房门。
顾惊鸿忽然来了兴趣——她与玄汝认识多年，非常清楚玄汝的心性。对方若不是给了她天价的诊疗费，便是长得俊美无俦，否则玄汝是不会亲自照料的，想来这也是为什么谢琰这种泼皮无赖还能得到玄汝救治的原因了吧。
可片刻之后，顾惊鸿见玄汝还是原样端着东西出来了，对方似乎……并不领情？
顾惊鸿将嘴里衔着的草拿了出来，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这里面的人挺有意思啊，费劲巴拉来到药师谷，还不喝药。不喝药也便算了，玄汝还对这病人如此有耐心？他是银两无数啊，还是俊美无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