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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收着

作者:濡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书房内光线沉静,檀香袅袅。


    萧承砚身着浅青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正站在长案后,背身看着挂在墙上的舆图。


    他修长的手指在“澜沧河谷”与“黑石岭”之间缓缓移动,眉头微蹙,似乎在推演着什么。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更添几分深沉。


    笃笃——


    轻缓的叩门声响起。


    “进。”萧承砚并未抬头,声音低沉。


    门被推开,长风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行至书案前几步站定,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干净丝帕包裹着的小小物事,双手奉上。


    “王爷,谭太医那边……有结果了。”


    萧承砚的目光终于从舆图上移开,落在长风掌心那方丝帕上。他伸出手,指尖捻开丝帕一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小巧的、呈淡褐色的药丸。正是那夜抱走顾惊鸿之后,不知如何掉入他衣服中的药丸。


    “如何?”萧承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眼神锐利了几分。


    长风压低声音,清晰回禀:“谭太医仔细查验了此药的成分。他说……此药丸配伍极其精妙,主药是几味罕见的寒凉解毒之草,辅以几味温养经脉的奇珍。其核心效用谭太医推断,并非寻常醒酒,而是……”


    长风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更准确的古语,“专克酒毒之烈性,调和体内阴阳,使身负‘酒忌’之人,能勉强承受酒力侵蚀,不致立时引发脏腑剧痛或肌肤溃烂之症。”


    他总结道,“简言之,此药……乃是抗御酒毒之奇药。”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香炉里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顾惊鸿那夜灌酒时痛苦蹙眉、冷汗涔涔、强压不适闷哼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原来如此,明知是毒,偏饮鸩止渴……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堵在胸口。


    “知道了。”最终,萧承砚只吐出这三个字,声音比刚才更沉。


    他示意长风将药丸重新包好收起来,又问:“谢琰的事,有结果了吗?”


    长风眉头微蹙,解释:“王爷,谢琰和顾姑娘,他们二人应是属于某江湖帮派,谢琰武艺高强,应是专司暗杀之事,顾姑娘应是配合……两人早几年便认识。”


    萧承砚虽然双眸看着舆图,但心思却完全在长风的汇报结果上,听到这里,他缓缓转过身:“没了?”


    长风嗫嚅了两下:“属下翻遍了上京城的江湖组织,竟是未能最后确定……”


    萧承砚眸光闪动——越是难以确定,两人涉及的组织便越暗、越庞大……难不成是……那颇负盛名,但朝廷找了很久都一直找不到“窝点”的潜渊阁?


    忽然,书房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即停在门口,似乎有些犹豫。


    萧承砚和长风同时抬眼望去。


    门扉半掩的缝隙间,顾惊鸿的身影清晰可见。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发髻简单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鬓边,脸上还带着宿醉后的些许苍白,眼神却已恢复了平日的清明。


    她显然是想来找什么书,却意外撞见书房内气氛凝肃,萧承砚和长风似乎正在商议要事。


    “惊鸿。”萧承砚的声音却在她转身的瞬间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书房的寂静。


    顾惊鸿身形一滞,停在原地,有些诧异地回望。


    只见萧承砚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淡然:“既来了,便进来。无妨。”


    顾惊鸿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确认:“王爷在议事,惊鸿不便打扰……”


    萧承砚的目光掠过她,落在书房角落那张专属于她的花梨木书案上,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这书房有了你的位置,便是你的地方。想来便来,无需禀告,亦无需避讳。”


    顾惊鸿脑中忽然掠过多年前楼主过答那温和却疏离的警告“阿鸿,你以后来还是得让人禀告一声好么?”


    而萧承砚……这个她曾视作虎狼的男人,竟将他的权力核心之地,对她彻底敞开?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撼、酸楚与一丝惶恐的洪流瞬间冲击着她的心神。


    她依言走进书房,脚步无声。


    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环境,最终不可避免地落在那张巨大的西南舆图上。


    仅仅是一瞥,她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澜沧河谷,黑石岭……那舆图上描绘的核心山川走向、河流脉络、甚至几处用特殊古体标注的险要地名……与她费尽心机从南风密匣内翻出的图纸——几乎一模一样!


    顾惊鸿指尖微凉,心跳陡然加速。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听到萧承砚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长风说:“……粮草辎重按此线路押运,务必确保万无一失。一个月后大军开拔,本王亲赴西南。”


    南风密匣指向西南。


    萧承砚虽掌握整个大雍朝的军务,但他亲赴之地最多的便是西南,也就是说……萧承砚很可能也对南风密匣指向的事情非常熟悉,甚至可能超过谢琰和青梧,提供完全不一样的视角!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在顾惊鸿脑海中成型,她必须去西南。


    跟着他,不仅能利用他的资源深入调查密匣和楼主线索,还有可能得到意外之喜,这对她判断全局至关重要!


    念头一起,行动更快。


    顾惊鸿几乎是立刻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嘴角努力牵起一个弧度,试图让眼神看起来温顺又带着点期盼,转向萧承砚,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王爷……要亲自去西南啊?”她往前蹭了一小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那地方……山高路远,瘴疠横行,多危险呀!王爷身份尊贵,身边总得有个机灵点的人照应着不是?惊鸿虽不才,但胜在……”


    她的话还没说完,萧承砚已经抬起头,深邃的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仿佛早已看穿了她所有的小心思。


    “不行。”


    两个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顾惊鸿脸上的笑容僵住:“……为什么?惊鸿保证不添乱。我还能……”


    萧承砚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冰冷的磐石,“军务,岂能儿戏?”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瞬间垮下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底深处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情绪——或许是担忧,或许是别的什么。


    随即,他移开视线,重新落回舆图,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疏离:“你在……本王会分心。”


    所以……不是因为觉得她累赘,不是因为不信任她的能力,而是怕她在,他会分心?


    顾惊鸿落寞地回到自己的书案后,心不在焉地翻着那本厚厚的《南风国风物志》,书页上的字迹在眼前模糊晃动。


    耳边,萧承砚与长风关于西南军务的讨论却字字清晰。


    “……粮草辎重按此线路押运,务必确保万无一失。一个月后大军开拔,本王亲赴西南。”。


    “澜沧河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敌军若在此处设伏……”长风指着舆图一处狭窄地带,忧心忡忡。


    萧承砚的目光锐利,指尖敲在舆图上一个名为“飞鹰涧”的险要处:“此处是必经之路,也是最险之地。斥候回报,对岸山崖有大规模人为开凿痕迹,疑为伏兵据点或强弩阵地。”


    “若不能提前探明虚实,或找到一条避开其锋芒的路径,大军粮道一旦被扼,后果不堪设想。必须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否则……”


    萧承砚的声音顿住,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这“飞鹰涧”的难题,显然已困扰多时,成了横在西南粮道上的致命毒刺。长风亦是面色凝重,显然深知其中厉害。


    顾惊鸿不知何时已悄然起身,走到了长案旁,纤白的手指精准地指向舆图上那处险要的标记,红唇轻启:“王爷说的飞鹰涧……可是舆图上标注的这个位置?”


    她脸上之前的落寞和讨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而锐利的光芒,如同被磨砺的刀锋。


    萧承砚和长风同时抬眼看向她。


    长风微微蹙眉:“顾姑娘,你……”


    “是此处。”萧承砚忽然出声打断,“你有何见解?”。


    顾惊鸿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在舆图上飞鹰涧及其周边的山川河流、等高线、甚至那些微小的古地名标记上缓缓扫过。


    她的指尖在图上轻轻移动,仿佛在无声地计算、推演。


    片刻后,她抬起头,语气清晰而笃定:“王爷,舆图所示飞鹰涧两侧山崖陡峭如削,水流湍急,确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强攻或正面通过,伤亡必重且难以保障粮道安全。斥候所报的对岸开凿痕迹,若为强弩阵地,射程足以覆盖整个涧口及下游三里河道。”


    “但,王爷请看此处——”她的指尖猛地移向飞鹰涧上游约五里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名为“老鸦滩”。


    “此处河滩看似平缓,水流稍缓,但岸边乱石丛生,暗礁密布,寻常船只根本无法靠岸,更别提运送辎重。所以,这里一直被忽略,视为绝地。”


    萧承砚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所指之处,眉头微蹙,而后似有所觉地舒展。


    顾惊鸿又道:“然,惊鸿曾翻阅过前朝《水经残注》,其中有一则轶闻记载,前朝末年,有一支流亡的南风国残部,为躲避追兵,曾利用枯水期水位下降的契机,秘密疏浚过‘老鸦滩’的一段河道,并在乱石滩后开辟了一条极其隐蔽的栈道,直通飞鹰涧上游的密林!”


    此言一出,萧承砚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着顾惊鸿。


    前朝南风国的秘闻,这种早已淹没在历史尘埃中的线索,她竟能记得并联系到眼前的困局?


    萧承砚一晃神,忽然想到顾惊鸿刚入王府的时候也几次三番便往密室跑……所以,她不是提前知道了密室,而是对距离、方位、布局有着高于一般人的敏感性?


    “王爷容禀,”顾惊鸿直视萧承砚,眼神明亮如星,“这条秘道,舆图上自然不会标注。但惊鸿观此图上山势走向、林木标记与《水经残注》所述极为吻合!且王爷请看,‘老鸦滩’乱石虽多,但其底部多为泥沙淤积,而非坚固岩层。”


    “若能以火药精准炸开几处关键阻塞点,再辅以人力迅速清理,趁枯水期水位最低的几日,完全有可能打通一条足以让小型运粮船队通过的临时水道,避开飞鹰涧主险,绕行至上游!”


    书房内落针可闻。


    “你如何能确定那秘道尚存?又如何保证能在枯水期内完成疏通?所需火药、人力、时间,皆是难题!”长风忍不住,再一次冷冷开口。


    顾惊鸿毫无惧色,甚至微微扬起下巴:


    “秘道是否尚存,只需推演一条路线,再派遣最精锐的斥候,携带攀岩索具,趁月色潜入‘老鸦滩’后方密林探查,两日内必有结果!至于疏通——惊鸿粗通机关营造之术,可绘制精准爆破点及疏通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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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需火药、工具,王府应有尽有!至于人力……王爷麾下,难道缺了能征善战的精锐之士吗?昼夜轮替,突击赶工,在枯水期结束前完成,并非不可能!”


    她向前一步,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萧承砚审视的视线,声音清晰而有力。


    “王爷方才说,军务非儿戏,惊鸿深以为然。惊鸿亦知,随王爷同赴西南,绝非游山玩水。惊鸿提出此策,并非为了邀功,而是向王爷证明——惊鸿在此事上,并非累赘,或可有微末之用!”


    她抛出了最后的筹码,也是她最深的渴望:


    “若此策可行,能解飞鹰涧之困,保障粮道畅通……王爷可否允惊鸿随行?惊鸿保证,绝不干涉军务,只求一个机会,在王爷需要时,或可略尽绵力,亦……了却惊鸿一桩心事!”


    空气仿佛凝固了。


    萧承砚的目光落在顾惊鸿脸上,那里面有震惊,有审视,有对这份洞察力与胆魄的难以置信,更有一丝被彻底打乱了计划的复杂情绪。


    顾惊鸿……她的这份眼光、这份学识、这份决断已远超他之前对她的所有预判。


    长风在一旁已是目瞪口呆,看向顾惊鸿的眼神充满了震撼。


    萧承砚负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忽然眉头微蹙,似强压下一丝不适。


    片刻之后,他猛地一拂袖,转身面向舆图,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最终下定决心的冷硬。


    “长风!”


    “属下在!”


    “即刻通知西南,按顾姑娘所述路线、方法,派‘夜枭’斥候队中最擅攀岩潜踪者,携带装备,连夜出发探查‘老鸦滩’后秘道!半月内必出结果,不得有误!”


    “是!”长风精神一振,领命而去,经过顾惊鸿身边时,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书房内只剩下两人。


    萧承砚眸色中盛满了威严和奇异的张力:


    “顾惊鸿。”


    “惊鸿在。”


    他微微侧首,冷峻的侧脸在烛光下轮廓分明,眼神锐利如刀,“若斥候回报如你所言……本王允你随行西南。但记住你今日所言——‘绝不干涉军务’,‘只尽绵力’,‘了却心事’!若逾矩半分,或做出任何危及大军之事……军法无情,本王亦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却也气息不稳。


    但顾惊鸿听懂了,那既是警告,也是承诺的开始。


    巨大的喜悦和沉甸甸的责任感同时涌上她心头。


    她对着那个冷硬的背影,郑重地行了一礼:“惊鸿……谨记王爷之命!谢王爷成全!”


    抬头时,却瞥见萧承砚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迅速侧过脸去,肩背似乎有瞬间的紧绷,随即传来两声压抑在喉间的闷咳,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那握在舆图边缘的手指,指节却微微泛了白。


    顾惊鸿心中一凛,长风那日在宸安居外悲愤的控诉在她脑海中炸响。


    「他是烬王,是需要在战场上带领千军、威慑敌国的统帅!可他现在呢?昨夜那虎狼之药险些要了他的命,如今元气大伤,虚弱至此!若前线此刻有变,若敌国铁骑叩关,他这个样子如何披甲上阵?难道要他拖着这样的身体去前线送死吗?!」


    长风不是开完笑,他说的那一兜子话,这么快便要……成为现实了。


    他若真因她而‘分心’出了差错……那后果,她不敢想,也承受不起。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玄汝——她那位医术通玄却又性情古怪的挚友。


    也许,趁着这仅剩的一个月时间,帮萧承砚去问一下玄汝,再将南风密匣中的药丸让玄汝看看?她得去一趟药师谷,或许……这也是唯一能帮他的方法了?


    她倏然起身:“王爷,惊鸿想……出府一趟,可以么?”


    萧承砚愣了一瞬,没有立刻回应她的提议,而是抬手,从腰间解下一块非金非玉、触手温润、雕刻着繁复夔龙纹的令牌,随手丢向顾惊鸿。


    顾惊鸿下意识接住,入手微沉,带着他指尖的余温。


    令牌上一个凌厉的“烬”字赫然在目。


    她完全愣住了:“王爷……这是?”


    萧承砚的目光已重新落回舆图,语气平淡,“本王早就说过,你非王府婢女,是客。”他顿了顿,清晰地说道,“持此令,可自由出入王府内外,畅通无阻。”


    顾惊鸿握着令牌的手紧了紧,心中震动。


    萧承砚继续道,“稍后我会安排长风,挑两个身手顶尖、口风严实的,跟着你,护你周全。”


    顾惊鸿将令牌双手捧起,往前递了递,神色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顾阁辅特有的警惕和疏离。


    “王爷厚爱,惊鸿心领。但此令牌已是重恩,惊鸿万万不敢再受!至于护卫……王爷美意,惊鸿感激不尽,但惊鸿独来独往惯了,身边突然多了人,反觉束手束脚,行事多有不便。请王爷收回成命!”


    她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笑话,她身上多少秘密?身边怎能放烬王府的眼线?即使知道是保护,也绝无可能!


    萧承砚终于再次抬眼,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写满坚定拒绝的脸上。那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看到她心底那份根深蒂固的、对任何人靠近的警惕。


    最终,萧承砚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却并未坚持。他移开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声音听不出喜怒:“令牌收着。护卫……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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