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先后走进东南角的竹塌处,身后堆集过来的金纸片海浪似的,像是她在山野里养的野鸭,入夜就自发归圈。
她伸掌示意他在草团上坐下,再折身推开两面窗户,清风吹进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是时天还未全暗,她在对处坐直后,紧闭双眼深呼吸了三次,口中默念“蒙道光注照,道力加持忽悠,罪消福隆”之类的词,再睁眼时,便换上了一副精神抖擞、眼放精光的模样。
“请跟着我做。”她用两只手指随意捻起地上的一个金纸片,像个经验丰富的教头,准备开始训练新兵。
她说出“请”字的时候,他就皱起眉往后仰了仰身子。
看到他想逃,她越发面容虔诚语气和蔼,但手上一点不饶人。
折金元宝时的动作利落迅疾一气呵成,别说让他看懂,她都没等他眼睛往下瞅。
一个金元宝就折好了。
“做不了。”他张口就拒,连捡起一张纸片尝试着学一学的意图都没有。
渠离将元宝往脚边的筐里一放,头也不抬:“现在才拒绝?太迟了。”
他不打算同她争,慢慢站起来,作势就要离开,短短一个动作,渠离已经折好了元宝。
一面折还一面说:“想出去?那就先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他压根没有抬腿,听到了这话复又坐了回去,“哦,那你说。”
渠离眉头一蹙,“是你说。”
他没听明白:“说什么?”
她撩起眼尾在他面上一点:“你是什么人,从哪来,作何营生,与何人结仇,在灵光派到底有何目的。”
他几个问题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没有逃避抗拒的神色,但那思忖斟酌的样子,不是心虚着要开始狡辩还能是什么?
果不其然,他整出了一堆废话:“我从东海边上的直北岛来,仇家我也还在找,找到了一定让你知道,多谢关心。至于为何在灵光派……不是因为你叫我干活吗?”
她冷哼一声,这阳奉阴违的手段太不娴熟了,就连新信息——家庭住址都很有可能是编造的。
“那你来此之前作何营生?年岁几何?这些怎么不敢说?”她追问道,语气硬邦邦的。
“营生是?”这词语新鲜,他没听懂,待入方在耳边解释后,便明白了意思,“没有任何营生,也没有勾当。到底多少岁……”
他顿了好一会儿,属实是换算不来年纪,只能如实坦陈:“你看着几岁便是几岁吧。”
她被他这番诚恳的巧言令色气得拳头发硬:“少装傻来糊弄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实话!包括你跟我师父到底在密谋些什么,以及你身上奇奇怪怪的秘密!”
最后一句话出口,一直淡定的祝渊也不免脸色一变。
她以为戳到了他的痛处,谁知他道:“我们交换过身体,对你来说,我的身体没有秘密。”
她翘着嘴角:“我当然知道,你这人,尿憋不死的,我做了你几日啊,茅厕都没跑过。但你到底为何如此,这事倒可以审问审问。”
“我知道你有办法。”他依旧不慌,判官一般肯定了她的本事,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你做不到。”
有那么一瞬间,怒意浮现在眼里,这愤怒不是因为他的轻视,而是因为他看穿了自己,如果她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法力,就不可能整整一天,半打元宝都叠不出来。
按照她的设想,同时叠出成百上千的元宝应当是不在话下的。
但她就是做不到,怎么琢磨怎么尝试都做不到。
“揍你一顿,我还是做得到的!”她回击道,这狠话没来由地让她心气平顺了些许。
“我知道你什么都做得出。”他看向她,“脸大包天的样子。”
“是胆大包天!”她头发茬都要刺过去了,最后暗了暗眸子,脖子用力一转,视线就射向院中那袋无人处理的麻袋。
那在黑浓的夜里现出的诡异的轮廓,像是无缘无故塌陷成了一个深窟,也像是从半空里凝结出来的怪物。
只是那不是怪物,而是真的很像一具扭曲的尸体。
加上她还在一旁将牙齿咬得吭咔作响,相当瘆人。
于是,他再张口时,一张纸片已经捏在了指尖,态度也配合了起来:“你慢一点,才是学,我看得懂,才是教。”
话说反了,却给了她又宽又长的台阶。
她不再恼怒,目光落在他的那双手上。
一双从来没有干过活的手,白皙、修长,不仅没有一点茧子,甚至连指节后的褶皱都是鲜嫩的。
他说不作何营生,这话应当不假,这手一看就没有经受过任何磨难,恐怕连笔都不曾拿过。
但她做过他,知道那副身体虽然扛揍,却又很是弱不禁风的。
既如此,她可得好好替他用一用这双手。
“坐稳了。”她道,心念用力一动,就用心力箍住了他的手。
等到他反应过来,他的手臂和手指竟自顾自地学着她,瞬间叠出了一个元宝。
逼人说实话是高阶的法术,需要控制对方神识,但又不能完全占领他的意识,否则就得不到想要的信息。
这当中的技巧要有恰到好处的巧劲,堪比将线头一次性穿过三根绣花针——练是练不出来的,需要奇迹。
但是控制他的动作,就是低阶的招式了,她只需要以法力牵制他手上的各个穴位,就能让他做出跟她一模一样的动作。
只需要强硬,不需要平衡,最适合她。
话说回来,她本来就没打算教他。
想要教会他,免不了又要唇枪舌剑甚至推推搡搡拳脚交加,她没时间折腾,不如把他变成傀儡,牵在自己手上。
祝渊的手一下子灵巧起来,在膝上翻飞变幻,顺畅是顺畅,但落在他眼里却有一些别扭。
她同他对坐着,二人做着相同的动作,因为跟她完全同步,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大丫头,更不要说她有时候会翘起兰花指,连带着他的小指都快翘得快抽起筋来。
他试过将手抽回来,却无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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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要说使出气力了。
但又莽又倔、水牛一般埋头干活的人,是断不会替他考虑的。
过了一会儿,神奇的事发生了,他渐渐体会到这不用脑只用被动出力就能做出成品的成就感。
虽然小,但是每一枚晶晶亮亮的元宝都是出自双手,不怪得天庭的惩罚里,给月老挽红丝这一项是最受欢迎的。
虫鸣声从窗外传进来,四周寂无人声,阁楼中有月光浮动,照得她的影子虚虚长长地投在墙上。
他的目力在黑夜里越发明亮,这是他化身为人时保留的唯一一个法术,为的是找到那个仇人。
正在他渐入佳境之时,忽然感觉到手上的动作愈见迟钝起来,翻折时不再仔细比量查看是否对齐,潦潦草草地一叠、一扔就完事。
“等等。”他阻止道。
她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只是抬了抬眼,露出眼白里猩红的红血丝:“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他想把手上这个元宝抬起来给她看,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珠子朝下,说:“这个没叠好。”
话音一落,她正好完成最后一步,手腕一抬,她和他手中的元宝就各自往后飞出去,只是他的没越过肩头,而是打在胸前,滑落到腿上。
“那是你的问题,你折的。”她张口就胡言乱语起来,“到时候下边冤魂拿到却用不了,自会来找你,届时你同它赔个罪便是了。你不是最会赔罪吗?我没见过效果比你更好的。”
他显然没被她吓唬到,认真教训起来:“不可,若本是没有情债的两个人,只因挽红丝的用功不专,做工不精,导致孽缘缠绵几世,藕断丝连,也是赔个罪就能抵消的吗?”
她听得头晕,停下手上的动作,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这么多元宝,想买几个汉子就买几个汉子,想缠绵几世就缠绵几世,还用得着赔罪?”
祝渊的手也随着她的动作在自己的嘴上猛戳,这力度,没有困上几天几夜是使不出的。
等她揉够了,他终于空出嘴来,话也不自主地被她带偏了:“买汉子?你的地府都是用元宝来干这些事的吗?”
“那可不,鉴于我俩有这些过不了命的交情,准你死到我的地府里来。”她眼花缭乱又大方阔气地准许道。
祝渊毫不掩饰面上的嫌弃:“多谢开恩,只不过,就冲你叠元宝的做工,我很担心你的地府也是这般粗制滥造的。”
听了这话,她脑中立刻浮现了一个画面,想到了他在那金灿灿却俗气不堪的地府里的样子,手足无措却又不得不折服,走投无路又深受吸引,这画面、这窘境,实在令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无妨,配你正好。”她呵呵地应,连带着这句话都婉转轻快起来。
祝渊一抬眼,正见了她的笑容,很快又挪开眼去,说道:“若是困极,不要勉强。”
“我不做谁做?难道你来做?”她反问道,不情不愿地弯腰捡起一张纸片,后腰发出僵硬许久后的嘎吱声。
“我就是这个意思。”他接得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