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过半，霍黎没说上几句话，这种场合没他们小辈说话的份，连唐游都没开口，专注面前的食物，偶尔和霍黎打打眼神战。
霍黎挑眉：你想想办法，我待不下去了。
唐游不动声色喝了一口水，扬了扬下巴：现在知道求我了，你先想办法出去。
韩洋已经放下筷子，双手放在桌布下面。霍黎站起来立刻引起长辈的注目，他说：“去个洗手间。”顺手拉起韩洋的手臂，一起出了包厢。
门一关上，霍黎长长吐出一口气，背脊垮下来，整个人蔫蔫的，“我快死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能吃得那么舒坦。”
韩洋整理着被扯皱的衣服，“是你邀请我来的，还不让我好好吃饭？他们口中的主角不是我。”
霍黎想，今天叫韩洋过来是不是错了。
“他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我不是聋的。”韩洋想起自己的书包落在座位上，他朝包厢门看了一眼，想回去把书包拿出来，脚步刚迈出去，被一股力量拖着往相反的方向。
“我好不容易出来，你还想回去。”霍黎揣着韩洋往前走。
韩洋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我的书包还在里面。”
霍黎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韩洋，刚整理整齐的校服又被他扯歪了，拉链都快滑到最下面，不过，确实缺了点什么。
他拿手机给唐游发了一条信息，“好了，我叫唐游帮你拿出来。行了快走，等会儿霍翔嵩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我就走不了了。”
他总是想什么做什么，一意孤行拉着韩洋往外走。
停车场在饭店的后面，不知是路灯坏了，还是本来就没几盏灯，黑漆漆的，霍黎打开手机电筒，寻找唐游的车。
“等会儿唐游出来，我们坐他的车走。”霍黎已经松开韩洋，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前面的人说话，后面的人听着没有回应。
一辆车从里面驶出来，霍黎退到一边让路，回头望了一眼，韩洋已经落后他很长一段距离，低着头脚步很慢，听到汽车的鸣笛恍惚地抬起头，给汽车让路。
他继续往前走，一只手扶在腹部，昏暗的灯光下整张脸煞白。
饶是霍黎再迟钝，也能看出韩洋难受。没等韩洋走近，他退回去问：“你怎么了？”
韩洋抬起眼皮，开口发现嗓子发不出声音，他咽下口水清了清嗓，“我……我没事。”
“骗鬼呢，脸比天上的月亮还白。”
听到他这句话，韩洋缓缓抬起头。秋高气爽的时节，看不到乌云，弯弯的一轮月挂上天上，再仔细看，四周还有零星的闪烁。
“你们俩在这干什么？”此刻，后出包厢的唐游也赶上来，手里拿着一个书包。
韩洋从他手里接过书包，道了声谢。
“你书包里装了什么，怪沉的。”
韩洋身板单薄，书包压上去，仿佛负了千金重，“练习册和试卷。”
“现在国内高中这么卷，难怪有点钱都想把孩子往国外送。”唐游吐槽道，他平时不少遇到公立高中的学生家长来咨询他出国的事，他见多了卷生卷死，最后一无所有的例子，不过这件事不会发生在面前这个学生身上，这位一看就是学霸级别，重点不在话下，能留学那是锦上添花。
霍黎不满唐游打断他的询问，幽怨地看着罪魁祸首。唐游浑然不觉，一左一右揽着两人往他的大G走去。
唐游坐上主驾，霍黎自觉地拉开后面的车门，上了车。韩洋跟在他身后，大G的底盘有些高，韩洋被绊了一下，一条腿跨上了车内，另一条腿还在外面，缩着身子微微颤抖。
霍黎先察觉他的异样，挪到门边，手搭在韩洋的肩上，确认了他确实在发抖，“很难受吗？”
唐游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韩洋抬头，满脸歉意，“我肚子疼。”
“先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霍黎握住韩洋的手臂，用力一拉，就把人拉上车，扶着他在坐好。韩洋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被霍黎打断了，“先别说话，你这样真像快死了一样。”
韩洋确实难受得说不出话，额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冷汗，他听到霍黎的话，不自觉笑了。
霍黎一直在观察他的情况，凑得很近，“这个时候你还能笑？”
“如果我马上要死了，我一定开怀大笑。”
“……”
抱歉，又吓到你了。
看着霍黎变幻莫测的表情，韩洋顿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到了医院，霍黎和唐游搀扶着韩洋去了急症室。
是急性肠胃炎，还有些低血糖。
“现在是换季的时候，饮食上一定要注意，你平时是不是都不按时吃饭？”医生例行询问。
桌子旁边放了一杯热水，韩洋点了点头。
医生了然：“平时不吃，突然暴食，身体怎么受得了，还有低血糖……去拿药吧。”
从诊室出来，唐游去付钱开药，霍黎和韩洋坐在走廊上，这个季节生病的人多，周围都是挂水的人，偶尔传来一阵咳嗽声。
“我以为你会硬撑着一直说没事。”霍黎撑在椅子的扶手上。
“没必要，撑到最后撑不住了，要花更多钱。”这时唐游拿着一筐药回来了，韩洋直接问，“多少钱，我给你。”
唐游一个成年人，又是个富二代，不缺这些，“用不了多少钱，先挂水，等好了再说。”
护士来给韩洋输液，青紫的血管在皮下清晰可见，很快针扎进去。韩洋吃了药，中途眯了一会儿眼睛。
急诊室冰凉的铁凳子坐久了浑身难受，霍黎站来活动一下胫骨，肚子里跟着发出“咕咕”两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清晰可辨，四周的人都看过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肚子饿吗？
他转身发现韩洋醒了，脸色看起来没那么差了，但还是白，可能是医院灯光的缘故，也可能是人本身就白，眼皮很薄，嘴角弯了一个不轻易察觉的弧度。
他在笑。霍黎脑子里冒出一个定论，至于为什么会笑，他没有深究。
“你晚上也没吃几口，去吃点东西吧。”韩洋说话的声音不大。
霍黎问：“你呢？”
“挂完水我自己能回去。”韩洋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唐游，后者低头戳着手机，大概是在回复消息，“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唐游回复完消息，站起来，揽着霍黎的肩膀，“那我们先去吃东西了。”
“唉……”霍黎想挣脱唐游的手臂，奈何他的力量和一个成年人还是有差距，被捂住嘴连拖带拽地出了医院。
医院外，唐游终于松开了他，他气鼓鼓地吼了一声：“你干什么？”
唐游不急不躁，“去吃饭，怎么，你也想体验胃痛打针吃药是什么感受？”
“那……”霍黎望了一眼门诊的方向。
“你坐在旁边影响别人休息。”唐游比他年长，想得比霍黎更多一些。从韩洋要还他医药费时他就知道，韩洋的性子独，不会无端接受别人的关心。他们坐在旁边，韩洋睡得也不安心。
“我一句话都没讲……”
霍黎和唐游在医院外的一家餐馆吃了饭，饭局上两个人都没怎么吃，霍黎是没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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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游则是要应付长辈随时扔过来的问题。霍黎提议开溜，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唐游点了一碗白粥打包走，回到医院门口，他把粥递给霍黎。霍黎接了，但是没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
“他是你朋友，你拿给他。”唐游把手放进衣服口袋里，用手肘推着霍黎往前走。
一顿饭的功夫，急诊室走廊的人不减反增，韩洋左边的座位已经被人占了，只剩下右手边的空位放着他的书包。韩洋显然没料到他们会去而复返。
唐游把霍黎送回来，四周也没他的容身之地，拍了拍霍黎的肩膀，“我先回车上处理一下学生的问题，你在这陪他，输完液来车上找我。真是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他一路嘀咕着离开，焦头烂额，表现得真像那么回事。霍黎心里门清儿，哼，装的呢。
韩洋把书包立起来靠在靠在椅背，他的书包鼓囊囊的，占了椅子一半的位置，他提起来准备放地上。
霍黎说：“你放着吧，我不习惯跟别人挤太近。”
旁边的人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护士给病人扎完针，霍黎直接过去问护士要了她坐的那张椅子。带轮子的旋转椅，霍黎坐在上面脚下一蹬，往韩洋的方向划过去，眼看准备和韩洋撞上时，双脚着地及时刹住车。惯性让他的身体前倾，在离韩洋还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停下来。
瞳孔倏地扩张，漆黑得像无底洞，也像一面明镜，倒映着近在的人。霍黎感觉有一股热气喷在唇上，那是韩洋的呼吸。他除了看见韩洋瞳孔里自己骤然放大的脸，什么都看不到。
耳边走廊的嘈杂声越来越远，他缓缓吸入一口空气，好让自己的心脏能继续跳动，一下，一下，一下地跳动。
韩洋身体向后靠住椅背，顺手推了一把霍黎。霍黎坐直了，才察觉自己手里还拿着一份打包饿粥，他把粥放在韩洋右手边的椅子上，“给你买的，医生说你忌辛荤，只能给你买粥了。”
后面那句是他先编的，人在掩饰尴尬的时候，话总是很多。
韩洋看了眼粥，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眨了眨眼，“你们走了就走了，不用特地回来，我马上就输完液了。”
霍黎挑眉，“谁说我们走了，我跟唐游出去吃饭了，晚上都没怎么吃，倒是你，吃得那么舒坦，还吃出急性肠胃炎，那一桌菜有这么好吃吗？还是你很久没吃饭了？”
韩洋一阵脸红，“吃了。”
“那是为什么？”
霍黎记得医生说的那句话，平时不吃饭……霍黎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人，从没让自己饿着，他想起上回韩洋打包他们吃剩的饭菜回去，看样子日子过得并不好。
可是，霍翔嵩不是一直在资助他？难道给钱少了，今天霍翔嵩见到韩洋没有表现出十分热情的态度，上次把人叫去真的只是为了做秀，太无耻了！
此时，霍黎脑海中冒出无数个国粹。
“平时吃得比较清淡，今天在你们学校的食堂也吃了。”
国际学校的伙食到底是比公立学校的好，韩洋平时都是免费的紫菜汤泡饭，清淡惯了，忽然大鱼大肉肠胃受不了。
“诶，是不是霍翔嵩给你的钱不够花啊？”霍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韩洋表情一顿，摇摇头。
不是这个理由，那是什么呢？
无数个疑问在少年心里滋生。
也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韩洋输完液，两人一起到停车场找唐游。霍黎给他买的粥提在手里，他现在没有多余的胃口。
霍黎像个医生一样叮嘱他，可以留着明天吃，你这几天只能清淡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