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学楼出来，霍黎连打了两个喷嚏，“靠，谁骂我？”
旁边的同学开玩笑：“万一是有人想你呢？好多新生跟我打你来着。”
霍黎搓搓鼻子，不屑道：“这两个月我都准备雅思，天天宿舍里蹲着，谁认识我？”
“虽然你没露脸，但江湖上一直有你的传说。”说话的人顺势搭上霍黎的肩膀。
“给老子滚。”霍黎抬起肩膀，把那只烦人的手弄下去，他极其讨厌别人碰他，尤其是这样勾肩搭背，别人的体温通过衣服纤维的空隙传到他皮肤上，让他心烦。
“都是闲的，essay不够多是吗？把所有竞赛都报一遍，我看谁还有时间”
“那不是课余生活的一种调剂品嘛。”旁边的同学跟他嘻嘻哈哈的。
霍黎成绩不算出众，他那张脸总是回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所以在同学间玩得开，大家经常互相开玩笑。
下课后都是三三两两凑一起，要么一起做作业，要么一起去食堂。霍黎没跟同学凑堆，一个人加快脚步。
被甩到后面的同学问：“喂，你去哪？你不和我们去食堂了。”
“不去。”霍黎回头，“晚上也不回去了。”
国际学校是寄宿制，一个月回不了几次家，正和了他的意。当他接受了唐游将近三个月的“关怀”，雅思成绩提高了0.5分，乔芸很是满意，准备请唐游吃顿饭。
此刻，他正想着要怎么躲掉这场无聊的饭局，脚步不知不觉放慢。
学校里的教学楼错落无序，有很多弯弯绕绕的路跟迷宫一样，不留神他又走到一栋教学楼下面。
这栋楼所处的方位和通往校门是相反的方向，除了上公开课平时很少来这里。霍黎站在外面听见教学楼里熙熙攘攘的声音。国际学校里经常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好奇心作祟，他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一楼都是透明玻璃，几个外教领着十来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后面还跟着几个老师。校服是运动服的款式，一看就不是他们学校的。他们学校和公立高中有交流，那边派学生过来不稀奇。
霍黎正要离开，玻璃门被推开，他看到为首的那个学生微微一怔，那人被几个外教簇拥着走出来，对方也看到了他。
四周空无一物，霍黎一个人杵着别提多显眼。
韩洋只看了他一眼，表情没有波动，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
霍黎愣了几秒，匆匆走开。他没走远，躲到了旁边一棵树干后面。等那群人走远了，他才伸个头出来观望，鬼鬼祟祟的。
他心虚什么？
蛋糕都送出去了，算是道歉了吧。
交流的学生似乎也结束了参观正往校门的方向走，霍黎也要出校门。都朝同一个方向，远远看去，就像有个掉队的尾巴，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
外教把公立高中的学生送到校门外，那里停了一辆大巴。霍黎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着被老师包围的韩洋犹如众星捧月，韩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回答对面递过来的问题。霍黎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往大巴的方向走去。
学生都有序上车，韩洋是最后一个，霍黎最后是用跑的，在韩洋一只脚踏上车时抓住他的胳膊。
韩洋回头，看到是他，表情微妙，立刻抽回胳膊。
霍黎二话不说又抓上去。
带队的老师注意到他们的拉扯，过来询问。霍黎趁机把手搭在韩洋肩膀上，笑到：“没事老师，我们认识，就说两句话。”
韩洋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翻了个白眼，对老师点点头。带队的老师没阻挠，嘱咐韩洋别说太久抓紧时间回学校。
周围无人之后，霍黎说：“晚上跟我去个地方。”
韩洋对这位少爷的直白有些无奈，忍住没有露出厌恶的情绪，淡淡说道：“我马上要回学校。”
“你不可能24小时都在学校，我等放学。”
“晚上还有晚自习，而且我的学校里离这里很远。”
“没关系，我可以打车过去。”
韩洋有点没耐心：“你到底要干什么？”
“找个人陪我吃饭，你最合适。”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霍黎如实说：“我妈要请唐游吃饭，就是给我补课的那个人，你见过，我不想听他们大人说教……”
韩洋打断他：“所以你找我跟你一起听你不想听的东西？”
霍黎：“……”
虽然这么说是没错，但乔芸订的是高档饭店，去那里吃一餐饭也不吃亏。
“我没空陪你，你找别人吧。”韩洋走了几步变成小跑，跑上校车。
“喂！”霍黎踹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没瞄准，踹了一脚空气。
校车启动，从霍黎面前驶过，他注视着车身上印着的“渝江第一实验中学”的字样直到校车混入车流。
霍黎捏紧了拳。
他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么？
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实验中学。
出租车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就开不动了，司机转头对他说：“同学，现在下班高峰期，你走过去还快。”
霍黎付钱下车，走了十来分钟，到了实验中学门口。
放学时间，学生从里面涌出来，都穿着校服，看得人眼花。霍黎脑海里浮现出下午在教学楼见到的韩洋，那时候他一眼就看到韩洋，现在也能快速锁定目标。
没人能逃过他的鹰眼，霍黎心说，于是他站在校门外的黄桷树下，瞪着双眼睛观察出来的学生。
他没穿校服，看着不太友善。门卫早就注意到他，准备过来赶人时，霍黎终于动了脚步。他看到韩洋的身影出现在学校门口，韩洋在学生堆里很好辨认，没几个人会规规矩矩地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头，再翻下来，有点古板。
跟了韩洋一段路，见到他在附近的公交车站停下来。他看了眼站牌，回头面向霍黎。
霍黎来不及躲起来，就这么被抓包了。
韩洋走到霍黎面前，问道：“我不答应，你打算一直跟着我回家吗？”
被质问起来，霍黎发觉自己行为很幼稚，他拉不下脸承认，“我把你绑去不行？”
“为什么一定要找我？”韩洋语气生硬，转头看向马路上的车流，眼睛里有光在闪，“为什么是我？”
“我……”霍黎脑子卡壳了一下，说不出个所以然。
该怎么说呢，他看见那几个外教和韩洋有说有笑的，看起来甚是喜爱，所以他想有个讨喜的人在场，霍翔嵩总不会对他发难，韩洋比他更像霍翔嵩的亲身儿子。
“我不想掺合你们家的事。”韩洋说。
他的语气有点软，直觉告诉霍黎，只要他再坚持一下，韩洋就会答应。
霍黎满脸为难：“我雅思没考好，肯定要被我爸骂，他那种领导做派你见过的。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让我过了这一关以后要我干什么都行。”
哼，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韩洋犹豫了一下，上回在他爸面前不是很硬气吗，才过了几个月就怂成这样……
“你把我叫去，你爸妈知道吗？”
霍黎说：“我……我可以现在打电话告诉他们。”
就在这时，霍黎的手机响了，是乔芸的电话。
“妈……不用来接我，我自己打车过去。我见到一个认识的人，你们也认识，我可以带他过去吗？韩洋啊，他们学校今天来我们学校交流……你放心，我已经和他进行友好的交流。”
公交车到站，是到他家的那趟，韩洋没有上车，等着霍黎打完电话。
霍黎挂了电话，对韩洋说：“我已经和我妈说好了，现在能跟我一起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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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把韩洋塞进车后座，自己也挤上去。
十一月太阳下山早，眨眼的功夫天就黑了，到达饭店时已是华灯初上。服务员领他们进包厢，包厢不大，正好适合小型的聚会。菜已经上齐，就在等他们俩。
“可算来了。”乔芸指了指左手边的空位：“霍黎过来，坐我这边。”
桌上一共四人，除了霍翔嵩、乔芸和唐游，还有一位年长者。
霍翔嵩开口道：“这是你唐老师的父亲，你应该叫一声唐伯伯。”
霍黎没喊过唐游老师，他听到“唐老师”这个称呼差点没反应过来。唐游和那位长者的眉眼极其相似，说是父子，看起来更像是祖孙。
他保持着该有的教养，心平气和地叫了一声“唐伯伯。”
这是他最讨厌的环节，说是家宴，到头来还不是生意上的那点儿事。
唐老看了看霍黎，把目光放在霍黎身后的韩洋身上。
自从进了包厢，韩洋没说过话，他像一个外人一样，双手的食指勾在一起，接受一屋子人的审视。
霍黎回头一只手放在韩洋的背后，把他推到和自己并肩的位置，“韩洋今天来我们学校交流，我把他叫过来了。”
霍翔嵩没多说什么，让他们俩赶紧坐下。
“韩洋来了，那就多加几个菜吧。”乔芸准备招呼服务员过来。
韩洋说：“不用了。”
“他是我资助的一个学生。”霍翔嵩提了一嘴，人都到了，他也不好不对唐老介绍，“成绩很好，性格沉稳，我想让霍黎跟他多接触一下，免得整天毛毛躁躁的。”
以往霍黎会回怼几句，现下他有诸多不服也只能憋在心里，敷衍地嗯嗯两声。他瞟了一眼韩洋，后者低着头看着桌布上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什么。
餐桌上菜肴丰盛，看着十分可口，服务员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霍黎心情不悦自然胃口不佳，拿着勺子在碗里搅和许久才舀了一块鸡肉吃下。
余光里韩洋等其他人都有了动作之后才拿起汤勺，喝了两口又放下。
“我听唐游说，小黎很聪明，一点就通。”唐老说，“都是孩子，少年人该有少年人的朝气，叛逆一些都是正常的。他们有玩闹的资本，都是家里给的底气，我们那个年代哪有这么幸运，吃饱饭就不错了。”
霍翔嵩说：“就怕底气给足了，他们能上天。”
“话也不能这么说，”唐伯伯打了个圆场，“像唐游，我就鼓励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结果他到好，出国一轮还是回自家的公司打工，要不是分公司的经理见过他，我还不知道他回国当一个小小的机构老师。”
霍翔嵩笑道：“这我就要说你了，我也是从基层做起的，能锻炼人。等霍黎大学毕业，想进瑞海，也得从基层开始。”
霍黎嗤了一声，“我不能自己开公司？”
“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
唐老竖起手指点了点，“这我又要说你，从小黎做下到现在，你都没夸过他一句好，但我没看出来他哪里不好。乔芸邀请我的时候说是因为小黎的雅思成绩能申请到更好的学校，要感谢唐游呢……”
勺子磕在瓷碗上发出一声细微的清脆声响，霍黎僵硬地转头观察韩洋的反应，却见后者拿着勺子喝了口汤，没给他眼神，像没听到刚才的对话。面前转到什么菜，韩洋就夹起里放进碗里，再慢慢吃，事不关己的模样。
伸手时，校服衣袖缩上去，露出一截儿手腕。那块皮肤光滑平整，之前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没有留疤。霍黎想起他手腕内侧的那道疤，他曾以为是本人自己弄上去的，但那天俞晔晨的反应，他立刻否认了这个猜测。
霍黎的目光随着韩洋夹菜的动作一来一回，没察觉出他脸上有任何地表情变化，松了一口气，拿起筷子也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