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朗声道:“草民愚钝。~微_趣-晓*说¢ *蕪\错!内\容·”
“只知身为人臣,君要民来,民不得不来。”
“君父召见,是为天恩,臣沐浴圣恩,唯有惶恐与感激,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
“哈哈哈……”景明帝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好一个‘不敢妄自揣测圣意’!是个通透的孩子。”
他身旁的太子,眼中的光芒又深沉了几分。
这孩子,不像七岁,倒像个在官场沉浮了二十年的老吏。
“来人,赐坐。”
皇帝的话音一落,整个大殿的气氛陡然一变。
赐坐!
在太和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一个七岁的白身监生赐坐!
这是何等的恩宠?
要知道,便是太师、太傅这等元老重臣,也只有在极少数的特定场合,才能得此殊荣。
一瞬间,无数道或嫉妒、或惊疑、或凝重的目光,再次射向范钰。
这恩宠,是蜜糖,也是砒霜。
接不住,便会粉身碎骨。
两名小太监立刻搬来一个精巧的绣墩,放在范钰身后。
“臣,谢陛下天恩。”
范钰再次叩首谢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下,只坐了绣墩的前三分之一,腰背依旧挺得笔首。*如\蚊?王. `吾\错/内_容\
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让景明帝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
“范钰,你坐在这里,听着满朝文武奏对国事,被他们这么多人看着,心中是何感受啊?”
皇帝的问题,看似家常,实则更加凶险。
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说害怕,是庸才。
说不害怕,是狂妄。
说听懂了,是僭越。
说听不懂,是无能。
几乎是一个死局。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极致的安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看这个“神童”如何应对。
范钰垂下眼帘,仿佛在思索。
片刻后,他清朗的声音响起,回荡在殿中。
“回陛下,草民年幼学浅,于国之大政,犹如井底之蛙,不敢妄言。”
他先是放低姿态,表明自己的本分。
“然,坐于此地,听诸位大人为国事殚精竭虑,听陛下为天下宵衣旰食,臣心中所感,唯有‘敬畏’二字。”
他顿了顿,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敬者,敬陛下之圣明,敬百官之勤勉。”
“畏者,畏学海之无涯,畏己身之渺小。′咸,鱼/看¨书- ?追!最~芯′璋_踕?”
“臣不敢妄议朝政,唯愿此后能更加精进学问,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体察民生疾苦,洞悉世事人情。”
“待学有所成之日,能如殿上诸公一般,为陛下分忧,为大晟尽力,方不负陛下今日之圣恩,不负所学!”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这番话说完,就连之前对他有些不屑的年轻官员,脸上都露出了惊叹之色。
这等心智,这等口才,御前对答,有此气度,当真是天生的朝堂人物!
太师捋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好苗子!
真是个好苗子!
龙椅上,景明帝脸上的笑意彻底绽放开来。
“好!说得好!”
他朗声赞道,声音中充满了愉悦。
“朕闻你连中小三元,先前只赐了你一支紫毫笔。”
“今日一见,方知此赏,轻了。”
“朕今日,便将这文房西宝,为你补齐!”
话音刚落。
两名资深大太监,亲自抬着一个巨大的紫檀木托盘,从屏风后走出。
托盘上,盖着明黄色的锦缎。
随着他们走到殿中,将托盘稳稳放下,其中一名太监伸手,缓缓揭开了锦缎。
嘶——
殿中响起一片极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抽气声。
托盘之上,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
一方墨。
一叠纸。
一座砚。
那墨,通体乌黑,却隐隐有流光溢彩,正面是阳刻的西个篆字——“千秋光”。
此乃前朝御墨,以千年松烟、珍珠、麝香等数十种珍稀材料,经九蒸九晒而成,存世不过十锭。其墨色历千载而不褪,故名“千秋光”!
那纸,色泽微黄,薄如蝉翼,质地坚韧,隐有暗纹。
此乃南唐后主李煜所创的澄心堂纸!
有“肤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之称,乃是天下纸中之冠,早己失传,宫中藏品亦是寥寥无几。
而那方砚台,更是让无数文臣呼吸都为之一滞。
石色青紫,温润如玉,其上天然生成的石纹。
这,竟是端溪老坑的传世名品——“浮云片”!
笔是
“紫玉光毫”,墨是“千秋光”,纸是“澄心堂”,砚是“浮云片”。
这……这己非赏赐。
这是在为大晟朝,树立一个文坛的标杆!
一个年仅七岁的标杆!
一瞬间,范钰感觉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温度骤然升高。
尤其几位酷爱文房雅玩的翰林学士,喉结上下滚动,死死盯着那方“浮云片”,眼底的艳羡与痴迷几乎要溢出来。
那可是端溪老坑的石眼活石啊!传说抚之如婴儿肌肤,呵气能凝水珠的绝品!
他们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得见一面,如今,却被一个七岁的孩子,轻易地收入囊中。
不,不是收入囊中。
是陛下亲手,递到了他的手中。
这其中的分量,天差地别。
议论声比刚才更大,几乎要压抑不住。
范钰的小身板从绣墩上滑了下来,快步上前,再次跪倒。
“臣,谢陛下隆恩。”
他俯身,伸出双手,稳稳接过了那个分量不轻的紫檀托盘。
入手沉甸甸的。
真沉啊,这玩意儿砸人脑袋上,肯定能开瓢。
他心里想着毫不相干的事情,脸上却是一片肃穆与感激。
他没有多看那些珍品一眼,只是高举托盘,再次叩首。
“陛下厚爱,臣愧不敢当。”
“此等珍宝,臣必日夜珍藏,用以自勉,绝不辜负陛下期许。”
景明帝看着他小小的身子,捧着那巨大的托盘,动作稳健,不见丝毫孩童的贪慕与欣喜,只有超越年龄的沉稳。
他眼中的笑意,终于化作了真正的欣赏。
这个孩子,是块璞玉。
一块值得他亲手雕琢的,绝世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