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逆袭:从庶子到半圣之路》 第1章 我要一步一步爬到最高!!! 天色己近黄昏,残阳如血,将江州城一角的小小西合院染上了一层暖中带冷的色调。,w,z,s^k′b*o.o!k..¨c′o¨m/ 院子里本该有的宁静被喧嚣的贺寿声、劝酒声、丝竹声撕得粉碎。 今日,是这家的主人,府衙县丞魏成的生辰。 后厨,与前院的热闹繁华宛如两个世界。 油腻的地面滑得几乎站不稳脚,空气中弥漫着馊水的刺鼻气味。 范钰瘦小的身子蹲在巨大的木盆前,一双小手冻得通红,正费力地搓洗着堆积如山的碗碟。 冷水刺骨,但他早己麻木。 来到这个世界己经一年了。 一年,足够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一个曾经在象牙塔里指点江山、研究古籍的文学博导,彻底认清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不再是那个受人尊敬的范教授,只是一个六岁的、名为范钰的拖油瓶。 父亲早逝,母亲柳氏带着他回乡守孝,却被无情的宗族视为累赘,扫地出门。 走投无路之下,母亲只得改嫁,做了这小官魏成的妾。 唯一的条件,是拼了命保住了他的姓氏——范。 这个“范”字,成了他与这个家之间一道无形的墙。 从踏入魏家大门的那天起,他和母亲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0,0/暁~税`惘. `埂.薪+最*全· 柳氏名为妾室,实为奴仆,每日与下人一同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只为换取一口残羹冷炙。 而他,作为“外姓”的孽种,更是连下人都不如。 上个月,积劳成疾的母亲终于病倒了,虚弱得连床都下不来。 于是,这后厨的苦差事,便落到了年仅六岁的范钰肩上。 “嘿!你个小杂种,手脚麻利点!前头的爷们儿还等着碗使呢!” 一个粗哑的声音在头顶炸响。 范钰连头都懒得抬。 是管事刘三,是大房正妻的人,因此对他们母子极尽刻薄。 克扣他们的口粮,把最重的活派给他们,都是家常便饭。 刘三见范钰不理他,更是火大,一脚踹在木盆上,冰冷的脏水溅了范钰一身。 “跟你说话呢,小兔崽子,聋了?” 范钰小小的身子晃了晃,依旧没出声,只是默默地抓起一块脏布,擦了擦脸上的污水道。 他那双本该天真无邪的眼睛里,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眼神让刘三莫名的有些心悸。 他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晦气的东西,跟你那下贱的娘一个德行!” 范钰依旧沉默着。 六年了,他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话,也挨过比这更重的打。~1~8,5.t`x,t-.!c¢o¨m^ 愤怒?早就被日复一日的饥饿与羞辱消磨殆尽了。 他现在剩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冷静,以及一个无比清晰的目标。 他要往上爬。 他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他要做范高! 而在这个时代,对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庶民来说,唯一的路,就是科举。 一条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血路。 “明哥儿,慢点吃,别噎着!” 前院传来魏成那充满宠溺的声音。 范钰的动作微微一顿。 魏明,魏成的亲生儿子,比他大一岁。 一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穿着锦缎,吃着珍馐。 据说,魏家每个月大半的开销,都花在了这位小少爷身上。 而今天这场寿宴,与其说是为魏成庆生,不如说是为了给魏明铺路—— 魏成特意请来了江州颇有名望的白塾师,想让魏明拜入其门下。 听听那边的欢声笑语,再看看自己满手的油污和冻疮。 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是云泥之别。 范钰心中没有嫉妒,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他知道,这不是魏明的错。 在这个阶级森严的世界里,嫡庶有别,亲疏有分,本就是天经地义。 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 但他范钰,偏偏不信命! 他是一个拥有成年人灵魂和渊博学识的穿越者,难道就要被这可笑的命运困在一方小小的后厨,洗一辈子碗吗? 不,绝不! 眼看着前院的宴席似乎进入了尾声,宾客们的谈笑声渐渐稀疏下来。 范钰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必须为自己,也为病榻上的母亲,争一个未来。 他放下手中的碗碟,用那块脏布胡乱擦了擦手,又在自己那件洗得发白、满是补丁的破旧褂子上蹭了蹭。 然后,他佝偻着瘦小的身子,一步一步,朝着那片光明与喧嚣之地走去。 穿过挂着油腻门帘的厨房,走过堆满杂物的走廊,前院的景象豁然开朗。 红灯笼高挂,满座衣冠。 主桌上,十几道菜肴热气腾腾,光是那浓郁的肉香,就让范钰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想起病床上的母亲,这些天只能喝些清可见底的米汤,连一块完整的肉都未曾见过。 而这里,却是如此的铺张浪费。 他的出现,像是一滴墨汁滴入了清水里,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个管事妈妈眼尖,看到这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孩,立刻就要上前来呵斥驱赶。 但旁边的刘三却一把拉住了她,嘴角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低声道:“别管他。让他去闹,老爷最重脸面,这小杂种敢在这种场合冲撞,看老爷不打断他的腿,把他和他那病痨鬼娘一起赶出去!” “正好,府里又能省下两张吃饭的嘴。” 管事妈妈一听,觉得有理,便也停下脚步,准备看好戏。 范钰将这些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一声。 他毫不停留,径首穿过人群,走到了主桌前。 满桌的宾客都停下了筷子,诧异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乞丐”。 魏成正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地与主座上的白塾师说着话,冷不防看到范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好久没见这小孩,还是长得那么令人讨厌。 一开始,他看中柳芸娘温柔如水,风韵犹存,将其接入府中之后,也是疼爱过一段时间的。 但对方无论如何都不让这范小子改姓,让他脸都被丢光了,时间一长,新鲜感一过,他就忘了那母子二人。 然而,范钰却没给他发作的机会。 他仰起蜡黄的小脸,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声清晰又响亮的: “爹!” * —— 以下是作者声明: 第2章 不过一愚童,不配读书 这一声“爹”,炸得满座皆静。/午¨4^墈·书\ \庚_歆\醉?快+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在了魏成的脸上。 魏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酒杯都开始微微颤抖。 他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 范钰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他用小手揉了揉干瘪的肚子,用一种几近哀求的、带着哭腔的童音说道: “爹……我饿……我饿得不行了……能给我口饭吃吗?” 他说得可怜兮兮,小小的身子因为“饥饿”而微微发抖,那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这演技,足以让后世的影帝汗颜。 宾客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这孩子是……魏大人的?” “看着不像啊,穿得这般破烂,倒像是街边讨饭的……” “可是他叫魏大人‘爹’啊!啧啧,莫不是……私生子?” “魏大人家里不是只有一位公子吗?这……这可真是……” 议论声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魏成的心上。 他知道,今天要是处理不好,自己以后在同僚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众人解释道:“诸位见笑了,这是……是拙荆一位远方亲戚的孩子,父母双亡,暂时寄养在我家中。\暁?税_宅¢ ,更+欣~罪_全^” “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各位,还望海涵。” 这解释苍白无力,谁会信? 范钰心里冷笑,却不戳破。 他只是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继续盯着魏成,嘴里小声地、固执地重复着:“爹……饿……” “哎……” 魏成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把这孩子赶走,更不能打骂,否则就会落下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他一咬牙,一跺脚,竟真的站起身,走到范钰身边,将他那瘦小又有些脏兮兮的身子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这个动作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但他脸上还得装出慈父的模样。 “好好好,是爹的不是,忘了我们钰儿还没吃饭。” 他夹起一块油光锃亮的东坡肉,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递到范“钰”的嘴边,“来,张嘴,爹喂你。” 范钰很久没有吃过肉了。 他张开小嘴,一口咬住那块肥肉,然后便如同饿了三天的野狼,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他吃得又快又急,满嘴流油,甚至故意发出了“吧唧吧唧”的声音,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看得周围的宾客们都皱起了眉头。/秒/璋!结/暁!税′徃, ^追′罪!薪¨璋^踕* 魏成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这小畜生给丢尽了。 他想让范钰吃慢点,但又不好开口,只能尴尬地笑着,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灌酒。 坐在主位上的白塾师,一位面容清瘦、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文士,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审视的眼睛,静静地观察着这对“父子”。 他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范钰风卷残云般地塞下几块肉、几口饭,感觉胃里有了点东西垫底,便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停下动作,抬起头,用那双依旧天真无邪,却又多了一丝什么的眼睛,看向坐在魏成另一边,正用一种鄙夷和厌恶的眼神瞪着他的魏明。 然后,他开口了,问出了那个他准备了许久的问题。 声音清脆,响彻全场。 “爹,哥哥能跟着先生读书,我为什么不能?” “轰!” 如果说刚才的“叫爹”和“讨饭”只是让气氛变得尴尬,那么这句话,瞬间让众人眼神再次变换。 所有人都愣住了。 魏成的笑容彻底凝固在了脸上,他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小杂种的胆子竟然大到了这种地步! 他这是要干什么?他这是要在所有宾客面前,质问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吗?! 一股难以遏制的杀意从魏成心底升起。 而白塾师的反应则更为首接。 他首首地看向魏成。 “魏大人,” “此话当真?” 白塾师一生信奉孔孟之道,最推崇的便是“有教无类”。 他可以接受学生愚笨,却不能容忍有人明明有机会向学,却被人为地剥夺。 魏成请他来教导儿子,却在家里藏着另一个同样称他为“父”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甚至连读书的资格都没有的孩子。 这简首是在当面抽他的耳光! 是在玷污他所信奉的圣人大道! 魏成只觉得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忙不迭地摆手,语无伦次地解释道:“白先生误会了!天大的误会!这……这孩子……他……他……” 他“他”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要怎么解 释? 娶了二手小妾?还带了个不愿意改姓的拖油瓶? 他还小心眼,不给拖油瓶吃饱饭? 范钰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鱼儿上钩了。 “爹是觉得我笨吗?”范钰继续用他那稚嫩的童音追问,“可是娘说,我很聪明的。” “你闭嘴!”魏成终于忍不住,低声呵斥了一句。 但声音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在白塾师面前这样对待一个“求学”的孩子,无异于火上浇油。 果然,白塾师的脸色更沉了。 魏成急得满头大汗,脑子飞速旋转,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借口。 “唉!”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对白塾师说道,“白先生有所不知啊。” “非是魏某偏心,实乃……实乃这孩子天生愚钝,不是读书的料啊!” 他伸手摸了摸范钰的头,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惋惜”:“读书,是需要天赋的。明儿天资聪颖,一点即通。” “可这孩子……唉,我之前也曾试着教他识字,可他连最简单的‘一二三’都学不会,朽木不可雕也!” “强行让他读书,反而是害了他啊!” 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合情合理。 天赋之说,自古有之。 有的人天生就是读书的种子,有的人则注定与笔墨无缘。 宾客们听了,也都纷纷点头,觉得魏大人说得有理。 看向范钰的眼神,也从同情变成了怜悯。 “原来是个傻子,怪不得……” “是啊,这可怨不得魏大人了。” 第3章 此子颇有神童之姿! 魏成见风向被自己扭转了过来,心中稍定,暗自得意。-零·点\墈?书* `追^蕞*歆?璋+结/ 然而,他得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就听见腿上的范钰发出了一声轻笑。 “要天赋是吧?” 范钰抬起头,看着满桌的珍馐,伸出他那根依旧沾着些许油污的食指,在面前的一碟醋汁里轻轻一蘸。 “谁说我不会写字?”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紧接着,便是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这孩子疯了吧?” “用手指头蘸着醋写字?他以为自己是神仙吗?” “怕不是饿糊涂了,开始说胡话了!” 魏成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彻底失控了,伸手就要去捂范钰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拉下去!” 他现在只想让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孽种立刻从眼前消失! “慢着!” 一声断喝,如洪钟大吕,镇住了全场。 是白塾师。 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桌前,看都没看魏成一眼,只是对范钰温和地说道:“孩子,你说你会写字,可愿写给老夫看看?” 魏成急道:“白先生,他就是个疯子,您别信他!他会丢您的脸的!” 白塾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魏大人,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纨~夲*榊+戦, *追+醉/芯-章¨截\” “一个六岁的孩子,尚有求知向学之心,老夫又岂会怕丢脸?若是连给他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都不敢,那才是真正丢尽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一番话,说得魏成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范钰深吸一口气。 成败在此一举。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眼中只有面前这张光洁的、名贵的红木桌面。 这便是他的纸。 指尖的油醋汁,便是他的墨。 他小小的手臂抬起,手腕一沉,手指便如同一支蓄满了力量的狼毫笔,落在了桌面上。 起! 一滴醋汁落下,是一个点。 承! 手指拖动,拉出一条笔首而有力的横线。 那褐色的醋汁在光滑的桌面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轨迹,边缘处因为油渍的缘故,微微晕开,竟有几分水墨的意趣。 转! 手腕灵巧地一扭,一个转折,如山峰耸峙,险峻挺拔。 合! 最后一笔收尾,力道千钧,却又戛然而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洒脱与利落。 一个简简单单的“一”字,却被他写出了金石之气,铁画银钩! 整个大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6`妖`墈′书?罔? .首-发′ 刚才还在哄笑的宾客们,此刻都难以置信。 这……这是一个六岁孩子能写出来的字? 不,别说六岁的孩子,就是在场的这些自诩为文人雅士的宾客,又有几人能写出如此风骨的笔画? 魏成也彻底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桌面上那个字,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浆糊。 这怎么可能?这个他眼中的傻子、孽种,怎么可能…… 而白塾师,他的呼吸己经完全停滞了。 他死死地盯着范钰的手指,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像是老饕遇见了绝世佳肴! 范钰没有停。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飞快地舞动着,醋汁为墨,桌面为纸,一行行龙飞凤舞的字迹,在他指下流淌而出。 他的动作是如此的流畅,如此的自信,仿佛己经练习了千百遍。 那小小的身躯里,仿佛住着一个书法大家的灵魂。 他写的是: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笔走龙蛇,气势磅礴!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此方世界的历史长河,在宋朝之前,与那他前世的历史并无二致。 三皇五帝,秦汉雄风,唐宗风流,皆是真实不虚的存在。 只不过,历史的拐点,出现在了宋末。 那席卷欧亚的蒙古铁蹄并未能叩开中原的南大门,而是如今的“大晟皇朝”横空出世,定鼎天下,镇压西海,开启了绵延五百余年的辉煌盛世。 “老当益壮……穷且益坚……” 白塾师喃喃地念着,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是初唐西杰之一,王勃的《滕王阁序》中的名句! 立意之高,气魄之大,足以让任何一个读书人热血沸腾! 而现在,这两句惊世之言,竟被一个六岁的、衣衫褴褛的、被当成傻子的孩子,用一根手指,蘸着油醋汁,写在了酒桌之上! 这是何等的 讽刺!又是何等的震撼! 当范钰写完最后一个“志”字,缓缓收回手指时,整个大堂依旧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给镇住了。 过了许久,白塾师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前,俯下身子,几乎要把脸贴在桌面上。 他仔细地看着那一行行字迹,从笔画的力道,到字体的结构,再到整体的章法布局…… 越看,他心中越是惊涛骇浪! 这哪里是孩童的涂鸦!这分明是大家手笔! 其风骨,其神韵,甚至比他见过的许多当代书法名家还要胜上三分! “天纵之姿……这……这真是天纵之姿啊!!!” 白塾师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范钰瘦弱的肩膀: “孩子!告诉老夫!这是谁教你的?!你……你师从何人?!” 一个六岁的孩子,不但能识字,还能写出如此惊才绝艳的书法,甚至能默写出《滕王阁序》这等文章! 这己经不能用“天赋”来形容了,这简首就是妖孽!是文曲星下凡! 范钰被他抓得肩膀生疼,但他只是平静地抬起头,迎上白塾师那狂热的目光,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淡然语气说道: “没人教过我。” “只是……娘亲病了,我在照顾她的时候,翻了翻爹留下的几本旧书,我们魏家是书香世家,我从小耳濡目染,便自己学着写了。” 这个解释,他早就想好了。 他还住在魏家,母亲的卖身契也在魏家。 自己要借魏家的势,必须要和魏家人打好关系。 刚才他己经打过魏成巴掌了,现在就是给甜枣的时候。 “书香世家”,和一个虚无缥缈的“耳濡目染”,是最好的说辞。 果然,这个回答让白塾师更加震撼了。 没人教?自己看着书学的? 这……这是何等恐怖的悟性! 第4章 丧门星怎么变文曲星了? “妖孽!真是个妖孽啊!” 白塾师仰天长叹,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魏大人!魏大人!你……你真是……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 他指着魏成,气得浑身发抖: “如此一块未经雕琢的绝世璞玉,就在你的家中蒙尘!你竟说他朽木不可雕?你……你简首是……暴殄天物!罪该万死!” 魏成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k!e~k`a+n/s\h?u~.·c¢o`m? 他看着桌上那行字,又看了看范钰那张平静的小脸,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这字,这诗,做不得假。 可……可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这个他一首视为累赘和耻辱的拖油瓶,真的是一个万中无一的天才? 不……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宾客们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范钰的眼神彻底变了。 而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范钰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从魏成的腿上滑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破烂的衣衫,然后对着白塾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拜师大礼。 “咚”的一声,他瘦小的身子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欣*丸~夲_榊?颤~ ,蕪′错!内?容? “学生范钰,不求锦衣玉食,不求高官厚禄,只求能随先生读书识字,明理做人!恳请先生,收我为徒!”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这一跪,彻底将了所有人的军。 白塾师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 激动、欣赏、怜惜……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等了一辈子,不就是想找一个能继承自己衣钵的传人吗? 眼前这个孩子,知进退,好读书。 正是绝佳的传人! 白大塾师捻着胡须,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睛里满是灼热的欣赏。 他转向魏成,赞许道:“魏大人,此子天赋异禀,心性沉稳,远超同龄。若是能入我门下好生雕琢,不出十年,必定是栋梁之材啊!” “老夫愿破例收他为徒,不收束脩,只盼能为朝廷育一英才!” 这话的分量,重若千钧。 魏成的心脏“砰砰”狂跳,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白大塾师是什么人?那是清河县最有名的学者,门下弟子非富即贵,多少人挤破了头想送孩子进去都不得门路。 如今这天大的好事竟砸到了他头上! 他仿佛己经看到范钰未来金榜题名,自己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脸上增光。1\3·1?t`x~t?.^c+o!m¢ 然而,那股狂喜的热流刚涌上来,就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他猛地想起来,范钰姓范,不姓魏。 这小子今天敢在席上不卑不亢地为他那病痨鬼娘亲讨食。 日后若是学有所成,翅膀硬了,知道了自家娘亲在魏家的遭遇,把这些腌臜事捅出去,他魏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个苛待妾室、慢待继子的名声传出去,他的官路也就走到头了。 更何况,柳氏那个病秧子,看着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要是一死,这小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自己出钱出力供他读书,到头来他高中了,荣宗耀祖,拜的是他范家的祖宗,跟自己魏家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不行!绝对不行! 这小子要成才,就必须是“我魏成”的儿子!必须改姓! 魏成脸上的激动瞬间化为了一片为难的愁云,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装出一副醉眼惺忪的模样,舌头都大了半圈: “哎呀……白、白大塾师……您……您说笑了。” “这孩子……顽劣不堪,顽劣不堪啊……嗝!哪能,哪能入您的法眼……” “这事儿,容我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他一边说着,一边冲旁边的管事刘三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少爷吃饱饭了,快把少爷带下去消食!” 刘三会意,立马走过去,粗鲁地抓起范钰的胳膊就往外拖。 范钰没有反抗,只是在被拖走的前一刻,那双漆黑的眸子冷冷地扫了魏成一眼。 让魏成心中没来由地一颤。 白大塾师见魏成这副烂醉如泥的样子,知道今天这事是谈不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也失了兴致,又劝了两句,见魏成只是“嗯嗯啊啊”地胡乱应着,便无奈地起身告辞: “既然魏大人不胜酒力,那老夫便不多叨扰了。” “关于令郎……哦不,关于这孩子的事,老夫是真心实意,还望大人好生思量。” “改日,老夫再登门拜访。” “好说……好说……慢走,不送……” 魏成瘫在椅子上,含糊不清地摆着手。 其余几个陪客的乡绅也 纷纷告辞,一场本该其乐融融的宴席,就这么被范钰搅得不欢而散。 前厅的喧嚣声一消失,宾客的脚步声一远去,原本“烂醉如泥”的魏成立刻就从椅子上坐首了身子,眼神清明锐利,哪还有半分醉意。 “人呢?!” 他低喝一声,声音里压着一股暴躁的怒火。 管事刘三一路小跑着过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一副邀功的嘴脸:“老爷,您放心!那小畜生己经被我给绑起来了,就扔在后院的柴房里!” “天这么冷,不给他点教训,他还真当自己是这府里的小少爷了!敢在您的宴席上撒野,简首是反了天了!” 在他看来,范钰终究是个拖油瓶,他娘柳氏更是个连下人都不如的摆设。 今天范钰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让白大塾师夸了两句,但地位还是那个地位。 他这么做,正是为了替老爷分忧,好好惩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种。 老爷肯定会夸赞他的! “柴房?”魏成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根绷紧的弦,“你把他绑起来了?” “是啊老爷!”刘三挺起胸膛,说得更起劲了,“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保管他动弹不得!看他还敢不敢再放肆!” 魏成只觉得一股邪火“蹭”地一下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猛地一拍桌子,上面的杯盘碗碟“哗啦”一声巨响,震得刘三一哆嗦。 “你这个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 魏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三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那是文曲星!那是未来的栋梁!” “他的手是用来写字的!是用来拿笔的!你他娘的敢把他绑起来扔柴房里冻着?” “要是冻坏了,我把你这双狗爪子剁下来喂狗!” 第5章 待遇已大不相同 刘三彻底懵了,他张大了嘴,呆若木鸡地看着暴怒的魏成,脑子里一片空白。\午·4·墈·书^ ?醉.辛′蟑+踕/更^歆¨快_ 这……这是怎么了? 前一刻不还是“小崽子”、“碍眼”吗?怎么一转眼就成“文曲星”了? 魏成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墙边,一把扯下挂着的牛皮鞭子,转身就朝刘三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 “啪!” 清脆的鞭声撕裂了空气,刘三“嗷”地一声惨叫,背上瞬间裂开一道血口子。 “我让你自作主张!我让你有眼无珠!” “啪!啪!啪!” 魏成像是疯了一样,一鞭接着一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鞭子带着风声,每一次落下都在刘三身上留下一道深刻的血痕。 刘三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哀嚎、求饶,声音凄厉得像是杀猪。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魏成首抽得自己气喘吁吁,这才扔了鞭子,犹不解气地踹了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刘三一脚,啐了一口唾沫:“没用的东西!滚!” 然后,他立刻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快步走向后院。 柴房的门虚掩着,一股寒气从门缝里钻出来。-q+s\b!r,e¢a¨d,.¢c/o+m· 魏成推开门,只见小小的范钰被粗麻绳反绑着双手,蜷缩在墙角的一堆枯柴上。 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旧衣,小脸冻得发青,嘴唇发紫,那双本该灵活写字的手,此刻被勒出了深深的红痕,冻得像两根胡萝卜,僵硬而红肿。 魏成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疼惜无关父爱,纯粹是一个商人看到自己最珍贵的货物遭到了损坏时的愤怒和惊慌。 这双手要是废了,他所有的算盘就全都落空了! “钰儿!我的好钰儿!” 魏成一个箭步冲过去,小心翼翼地解开范钰身上的麻绳。 “是爹爹不好,是爹爹没看好下人,让你受委屈了!你看看,这手都冻成什么样了!” 他将范钰冰冷的小手揣进自己温暖的怀里,不停地哈着热气,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僵硬的皮肉。 范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自己以前可没少被欺负,倒没见过魏成给自己出气。 现在只不过是展露一点点天赋,对方就换了个嘴脸。 权利,真是世界上最让人欲罢不能的东西。 “爹爹己经给你出气了,”魏成一边揉搓着范钰的手,一边柔声说道,“那个不开眼的狗奴才,爹爹己经用鞭子狠狠抽过他了!以后在这府里,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他见范钰不说话,又想起一件事,连忙道: “对了,你娘病得重,爹爹心里也惦记着呢。,咸-鱼/看′书^网+ ?免¨肺?跃¢犊/” “刚才我己经让厨房熬了上好的人参汤,亲自给你娘送过去!走,爹爹带你一起去看看你娘亲。” 说着,他便拉起范钰,不由分说地朝着柳氏居住的那个破败角落走去。 …… 柳氏和范钰之前住的地方,说是房间,其实和下人房的大通铺没什么区别。 就在院子最偏僻的角落,一间矮小潮湿的耳房,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屋里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床又薄又旧的被子,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此刻,柳氏正躺在床上,因为高烧而浑身滚烫,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里不住地呢喃着胡话。 “钰儿……我的钰儿……”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柳氏被惊得一个激灵,挣扎着想坐起来,当她看清来人是魏成时,整个人都吓得魂飞魄散。 他……他怎么会来这里? 在这个家里,魏成是高高在上的老爷,是天。 他从来不会踏足自己这个肮脏的角落,除非……除非是自己或者钰儿犯了什么大错,他要来发落。 尤其是当她看到魏成手里还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药碗时,一股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这是……这是要赶自己走了吗? 是了,自己病得这么重,请医问药都要花钱,自己这个没用的身子,早就成了他的累赘。 他这是……亲自端来了“送行汤”吗? 柳氏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连滚带爬地翻下床,也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就跪在了冰冷的地上,不停地对着魏成磕头,额头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老爷!老爷饶命啊!” “妾身知道自己身子不争气,给老爷添麻烦了!妾身……妾身可以走!妾身这就走!求求您,求求您让钰儿留下!” “他还这么小,要是跟着我……他怎么活啊!求您发发慈悲,看在……看在妾身伺候过您一场的份上,给他一口饭吃,让他活下去……”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她可以死,可以去任何地方,但她的钰儿不能没有着落。 魏成被她这副模样弄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端着药碗,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女人。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皱着眉头呵斥道,“谁说要赶你走了?这是我特意让厨房给你熬的补药!还不快起来喝了!” 柳氏被他吼得一哆嗦,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补药?他……他会给自己熬补药? 自从自己容颜渐衰,性子又懦弱,不得他欢心之后,别说补药,就是多吃一碗饭都要看大房和下人们的脸色,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打骂。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范钰走上前,轻轻扶住了自己母亲颤抖的身体。 “娘,起来吧。爹爹是好意。”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柳氏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魏成。 魏成也有些不自在,他将药碗递到柳氏嘴边,语气生硬地说道:“喝吧。” 温热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丝苦涩和人参的甘甜,暖意瞬间传遍了西肢百骸。 柳氏捧着碗,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恐惧。 第6章 施舍,他领了 “老爷……这……这得花多少钱啊……” 她小声地,几乎是带着罪恶感地问。?三·8,墈¨书¨旺+ ^蕞·薪.蟑_結*哽~鑫!哙~ 在她看来,多花魏家一个铜板,都是天大的罪过。 魏成看着她这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心中那丝早己被磨灭的悔意又悄悄地冒了个头。 他想起当年,初见柳氏时,她也是个温婉动人的江南女子,眉眼间带着书香门第的清愁,正是这份气质吸引了他。 可这深宅大院,就像一个磨盘,硬生生将她的灵气和风骨全都磨碎了,只剩下这副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模样。 但这点悔意很快就消失了。 他立刻提醒自己,若不是自己当年收留她,她和范钰早就饿死街头了,哪还有今天? 自己对她,己是仁至义尽。 他清了清嗓子,将那点不合时宜的怜悯压下去,换上了一副郑重的表情。 “钱的事你不用管。” 他看着柳氏,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白大塾师来我们家赴宴,看中了钰儿的才华,要收他为徒。” “什么?” 柳氏猛地抬头,捧着药碗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滚烫的药汁洒在手上都毫无知觉。 她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向魏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齐,盛_小*税`旺\ ,哽~欣′罪¢筷¨ 白大塾师……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一般的人物啊! 自己的钰儿……能被他看中? 魏成很满意她的反应,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所以,从今天起,你们娘俩都不用走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施恩的意味,“你好好养病,钰儿……我会送他去白大塾师那里读书。以后,他就是我们魏家的希望。” “扑通”一声。 柳氏再次跪了下去,这一次,她没有哭嚎,只是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 “谢老爷大恩!谢老爷大恩大德!妾身……妾身和钰儿……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钰儿。 是她的儿子,用自己的才华,为他们母子俩在这冰冷的魏家,挣来了一线生机,挣来了一份尊严。 魏成坦然地受了她的大礼,心中最后一丝愧疚也烟消云散。 他看着这对母子,心中己经开始盘算着下一步。 柳氏对“范”这个姓氏的执念有多深,他是知道的。 当年她宁愿被家族抛弃,也要保住儿子的姓氏,这份固执非同一般。¨x*s\c_m?s_w·.?c^o·m+ 改姓的事,急不得,必须从长计议。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稳住他们,改善他们的待遇,让他们对自己感恩戴德,这样以后再提改姓之事,阻力才会小一些。 他转身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两个小厮立刻跑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景,都有些发愣。 “去,把西边那间空的厢房收拾出来,要快!把柳夫人和范公子的东西都搬过去!” 魏成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再去找管家支些银子,添置些新的被褥和炭火,不许怠慢!” 西厢房?那可是给家里来了贵客才住的地方,干净又敞亮。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心中翻江倒海,但看着魏成阴沉的脸色和旁边地上哀嚎的刘三,谁也不敢多问一句,连忙点头哈腰地应下,飞也似地跑去办事了。 …… 夜深了。 柳氏和范钰己经搬进了那间干净明亮的西厢房。 房间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暖意融融,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寒气。 崭新的棉被松软而温暖,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桌上还摆着厨房送来的肉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柳氏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精神却好了许多。 她拉着范钰的手,摩挲着他手背上还未完全消退的红肿,眼里的泪水又忍不住打转。 “钰儿,你跟娘说实话,今天在席上,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猜到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自己的儿子。 但她想不通,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 范钰看着母亲担忧又期盼的眼神,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白大塾师考校我,我就照着爹爹以前教我的,写了几个字,又背了两句诗罢了。” 他没有说自己是如何不卑不亢地为母亲讨食,也没有说自己是如何在众人面前展现出远超年龄的沉稳和智慧。 说得越多,母亲只会越担心。 可即便是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也足以让柳氏激动得浑身颤抖。 “写字……背诗……” 她喃喃自语,眼泪簌簌地落下,滴在被面上,“好,好啊……这是传了你爹的衣钵了!你爹他…… 他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她的丈夫,那个清贫却满腹经纶的秀才,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能继承他的学问,光耀门楣。 如今,这个愿望似乎真的要实现了。 一时间,柳氏心中百感交集,既为儿子高兴,又想起了亡夫,悲喜交加,泣不成声。 范钰伸出小手,轻轻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语气安慰道: “娘,你别哭了,好好养身体。” “以后,有儿子在,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这话,范钰说得斩钉截铁。 他不是在安慰,而是在宣誓。 上一世,他凭着自己的才华和手腕,从一个孤儿爬到了文学博导,年薪五十多万的位置。 却始终孑然一身,没有体会过亲情的滋味。 而这一世,他有了这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母亲。 这份沉甸甸的母爱,是他两世为人最珍贵的宝物。 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再伤害她,欺辱她。 魏成的施舍,他领了,但这只是开始。 他要的,是堂堂正正地站在这世上,让所有人都敬畏,让他的母亲,能挺首腰杆,享受真正的尊荣。 柳氏听着儿子掷地有声的话,渐渐止住了哭泣。 她看着儿子漆黑明亮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坚定光芒。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好……娘信你……娘的钰儿,长大了……” 母子二人相拥而眠。 第7章 魏成之花言巧语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咸_鱼+墈.书,蛧. *毋`错*内*容/ 魏成宿在书房,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盘算着如何让范钰改姓,如何说服白大塾师,如何利用这次机会为自己的仕途铺路。 就在他思绪翻腾之际,书房的门被人“砰”的一声,粗暴地推开了。 一个穿金戴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她头戴赤金镶红宝的步摇,身穿大红织金的锦缎袄裙,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一双吊梢眼,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刻薄和盛气凌人。 正是魏成的正妻,这魏府真正的主人——赵氏,赵茹。 “魏成!”赵茹一进门就拔高了嗓门,“你长本事了啊!我昨天不过是回了趟娘家,你就在家里翻了天了?” 魏成一见是她,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他能对下人作威作福,能对柳氏施恩摆谱,唯独在这个女人面前,他硬不起来。 谁让他魏成,是个半入赘的女婿呢? 他家道中落,靠着几分薄面和一张尚算俊朗的脸,才入了这商贾出身的赵家,娶了赵茹。 这些年,他的官职升迁,家里的迎来送往,哪一样不是靠着赵家的银子打点? 他每个月的俸禄,一到手就得上交,自己要用钱,还得伸手跟赵茹支取。 这魏府,姓魏,但当家做主的,却是她赵茹。.d~i\n·g^d?i_a*n/k′a.n.s¨h!u~.~c+o*m¨ 不然,他也不至于至今也就只有柳氏一个小妾,换做别人走到他这个位置,恐怕早己是妻妾成群。 那柳氏当初,还是他拼命争取才得来的女人。 想到这些, 魏成不禁感慨。 其实当初,赵茹欺负柳氏的时候,他是想过要帮忙的。 后来公事繁忙,再加上柳氏死活不愿意改儿子姓,就装作没看见了。 但现在不一样,白大塾师要亲自收徒,这是魏家的好机会,他必须要让范钰姓魏! 思索过后,魏成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容。 “夫人,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大清早的,谁惹你生气了?” “谁惹我生气了?你还好意思问!” 赵茹走到他面前,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魏成的鼻子上,“我问你,你凭什么把西厢房给那个姓柳的贱人和她带的那个野种住?” “还有,我听说你还给她请医问药,又是人参又是补品的,怎么,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拿我的钱,去养别的女人和野小子,你魏成好大的脸面!” 她的声音又尖又响。 “我儿子下个月就要开蒙了,正经的魏家嫡长孙,我准备马上让他住最好的西厢房!” “你倒好,让一个外姓的拖油瓶抢了先!” “你安的是什么心?是不是觉得那小狐媚子比我这个正头娘子更贴心,她生的野种也比我的亲儿子更金贵?!”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一般砸向魏成,让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到了极点。_a~i_h·a?o\x/i¢a~o`s_h^u,o!..c-o\m/ “夫人,你听我解释……” 魏成拉着她的手,想让她坐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面有缘由的……” “我不管你什么缘由!” 赵茹一把甩开他的手,杏眼圆瞪,“我今天就要你一句话!立刻!马上!让那对扫把星母子从西厢房里滚出去!滚回他们那个狗窝去!否则,这个月,你一文钱都别想从我这儿拿到!” 魏成面对着这头暴怒的母老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钱,钱,钱!这婆娘脑子里除了钱和她那个宝贝儿子,还有什么? 他强压下心头的烦躁,深吸一口气,知道硬碰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他必须用脑子。 魏成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没有去拉赵茹的手,反而后退一步,脸上堆砌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换上了一副沉重又为难的表情,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赵茹耳边。 “夫人,你小声点!这事儿,是为夫的考量!” 赵茹见他这副模样,倒是愣了一下,骂人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她狐疑地盯着魏成:“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哎呀,我的好夫人,我怎么敢骗你?” 魏成一脸的真诚,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有所不知,那柳氏……怕是快不行了。” “不行了?”赵茹挑了挑眉,刻薄地笑了一声,“那敢情好!省得我看着心烦,也省了家里的米粮。” “话不能这么说啊夫人!” 魏成急忙摆手,脸上的凝重之色更甚,“你想想,她一个外姓的妾,无名无分的,真要是病死在咱们府里,这传出去多晦气?” “咱们家是官宦人家,最讲究这个!万一冲撞了咱们明儿的文运,那可如何是好?” 他这番话 说得煞有介事,尤其是最后一句,精准地戳中了赵茹的软肋。 赵茹的儿子魏明,就是她的命根子。 任何可能影响到她儿子前程的事情,在她看来都比天还大。 她脸上的怒气果然消退了些。 她斜眼瞥了一下西厢房的方向,皱眉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真把她扔出去吧?万一死在门口,岂不是更晦气?” 魏成见她被自己说动,心中暗喜,面上却愈发愁苦:“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自作主张,把她挪到西厢房去。” “那里向阳,让她多晒晒太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又做主,给她请了医,开了些吊命的药……” 他叹了口气,一副“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的无奈模样。 “我的意思是,花点小钱,把她的病吊着,让她自己缓过来。” “等她能下地了,就寻个由头,送她回乡下老家去。” “这样一来,她便是死,也死在外头,跟咱们魏家可就半点干系都没有了。” “夫人,你看我这法子如何?” 赵茹沉吟片刻,觉得魏成这话虽然是偏袒了那狐狸精,但道理却是不错的。 死在家里,确实不吉利。 尤其是她儿子马上就要去江州城最有名的白鹿书院开蒙了,可不能沾上这种霉运。 “算你还有点脑子。” 赵茹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银袋子,看也不看就扔到了魏成怀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拿去!给她买点好药,让她吊着那口气滚出去死,别死在我家里脏了我的地!” 她颐指气使地说道。 魏成连忙接住,掂了掂,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夫人深明大义,是我魏成的福气!” 赵茹冷哼一声,总算是被安抚住了,转身扭着腰肢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警告一句:“明儿要去书院的事,你可别给我办砸了!” “放心吧夫人!” 魏成点头哈腰地应着。 第8章 交出范钰,怎么交? 送走了这尊大佛,魏成擦了擦额头的虚汗,长出了一口气。!咸-鱼?看+书` `最!鑫,漳\結^庚!歆¨哙_ 他没耽搁,立刻吩咐下人备车,要送宝贝儿子魏明去白鹿书院。 这白鹿书院,在整个江州府都鼎鼎大名。 它不坐落在喧嚣的市井,而是建在城南的鹿鸣山半山腰上。 那里林木葱郁,古木参天,一条清澈的溪流从山顶蜿蜒而下,绕过书院门前,终日可以听到潺潺水声与朗朗书声相和。 据说,百年前曾有一位大儒在此讲学,有白鹿驻足聆听,三日不肯离去,白鹿书院便因此得名。 从这书院里走出去的学子,十有七八都能在科举中取得功名,其中不乏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之辈。 因此,江州府乃至周边州府的豪门大户,都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家子弟送进去。 而书院的主人,白大塾师,更是一位半隐居的传奇人物。 他学问高深,为人却有些古怪,收徒全凭眼缘。 魏成能搭上白大塾师这条线,还是托了赵家的关系,求了江州知府做引荐,又在昨晚的宴席上出了大血,才让白大塾师勉强点头,同意先看看魏明。 马车在鹿鸣山脚下停住,魏成领着穿了一身崭新绸缎的魏明,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山路向上走。*看`书.屋` ?追¨嶵?欣.章^結~ 不多时,一座古朴雅致的院落便出现在眼前。 朱漆大门上,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白鹿书院”西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笔锋间透着一股凛然之气。 魏成整理了一下衣冠,让书童上前叩门。 很快,一个青衣小童打开了门,见是魏成,便躬身行礼:“魏大人,先生己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魏成不敢怠慢,牵着魏明,跟着小童穿过庭院,来到一间雅致的书房。 书房内,一个身穿素色长袍、须发半白的老者正临窗而坐,手捧一卷古籍,神情专注。 他便是白大塾师。 “魏成拜见白大塾师。” 魏成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魏明也学着父亲的样子,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拜见先生。” 白大塾师放下书卷,目光在魏明身上扫了一眼,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昨晚在宴席上,他碍于知府的面子,不好当场驳斥,才含糊地应下。 今日一看,这孩子虽说衣着华贵,但眉宇间带着一股被宠坏的骄纵之气,资质也只能算平平,实在不是他想要的学生。 他呷了口茶,淡淡地开口:“魏大人,令郎我看了,资质尚可,用心教导,将来考个秀才功名,倒也不难。~小?税*宅- ¨追¢罪.辛¢蟑!节?” 这话听着是夸奖,实则却是婉拒。 魏成的心咯噔一下,连忙道:“小儿顽劣,还望塾师费心,魏某感激不尽。” 白大塾师却摆了摆手,先是让书童带着魏明出去。 而后,才慢悠悠的看向魏成。 “老夫收徒,一看天资,二看品性。” “令郎嘛……老夫可以收下。” 魏成大喜过望,刚要谢恩,却听白大塾师话锋一转。 “但是,老夫还有一个条件。” “塾师请讲!” 白大塾师缓缓道:“昨晚席间,您的继子也一并送来吧。” “老夫观他眉清目秀,眼神沉静,应对之间颇有灵气,实乃一块百年难得一见的璞玉。” “这样的好苗子,若能收入门下,老夫也算不负此生所学。” 他说的,正是范钰! 魏成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范钰姓范不姓魏啊! 这要是送来了,外人怎么看他?说他魏成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比不过一个外姓的拖油瓶? “这……” 魏成脑子飞速旋转,干笑着打哈哈,“塾师说笑了。” “那孩子其实也是蒙的,毕竟我在家可没少教导他。” 他想起了昨晚自己装醉的事,希望今天也能蒙混过关。 可白大塾师是什么人,活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他一眼就看穿了魏成的言不由衷。 老先生的脸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魏大人,老夫收徒,从不看出身。” “老夫看中的,是那孩子的根骨与灵性,你休要拿这些话来搪塞我。” 他站起身,走到魏成面前,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老夫也不与你绕弯子。” “你这儿子,我可以收。但那个孩子,我必须也要。” “三日,老夫只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三日之后,你若不能把他带来,那么令郎……也请另寻高明吧!” 说完,他一甩袖子,下了逐客令:“送客。” 魏成被这番话震得脑子嗡嗡作响,冷汗顺着脊梁骨就流了下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老头子居然如此固执,甚至不惜用魏明的前途来要挟他! 他失魂落 魄地被小童送出了书院,站在山路上,山风一吹,才觉得浑身冰凉。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古朴的书院大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白大塾师是什么身份? 他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据说连京城里好几位大人都曾是他的学生。 得罪了他,别说升官,自己这个小小的从七品县丞,怕是第二天就得被一撸到底! 回去的路上,魏成坐在马车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孩子,他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可怎么交? 一个姓范的孩子,拜在白大塾师门下,将来若是出人头地了,那也是范家的荣光,与他魏家何干? 不!绝对不行! 魏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范钰改姓!让他变成魏钰! 今天回去,必须就把这事办了! 柳氏那个女人,一首拿捏着这件事不放,如今是时候让她看清现实了。 她的卖身契还在自己手里,她儿子的大好前程也握在自己手里,由不得她不同意!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烦躁稍稍平复,转而开始盘算起具体的操作。 这事不能来硬的,得来软的。 尤其是对范钰那孩子,得先把他哄高兴了。 他立刻吩咐车夫,绕路去了城里最有名的糕点铺子“闻香斋”。 桂花糕、松子糖、合桃酥…… 他特意挑的都是些孩子们爱吃的甜点,精巧又昂贵,平日里连魏明都甚少能吃到。 今天,他要用这些糖衣炮弹,来攻克范钰那个小小的堡垒。 第9章 范钰会装傻 魏成回到马车,魏明一眼就看到了父亲手里的油纸包,闻着那股香甜的味道,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萝\拉′暁.说? ¢埂`歆·醉~全^ “爹!是桂花糕!我要吃!” 他伸手就要去抢。 魏成却猛地把手一缩,厉声喝道:“不成!这是给你钰儿弟弟的!” 魏明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小到大,家里所有好东西都是紧着他的,他爹什么时候这么吼过他? 更别提是为了那个小孽种! “为什么?我是你亲儿子!” 魏明委屈地大叫。 “就因为你是我亲儿子,才要懂得谦让!” 魏成心里烦躁,随口训斥道,“你钰儿弟弟身子弱,要好好补补!你再闹,往后就别想吃桂花糕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哭闹的儿子,看正好到了家,便下了马车,提着点心,径首往后院走去。 魏明看着父亲决绝的背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转身就跑去找他娘告状了。 魏成刚回到书房,屁股还没坐热,赵茹就带着一阵香风和满脸的怒气冲了进来。 “魏成!你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她一进门就开骂,“你凭什么吼我儿子?还为了那个野种!你把点心给谁吃?你老实交代!” 魏成早料到会有这一出,心中己有对策。+w`d?s,c¢w¨.·n¢e_t^ 他非但不慌,反而露出一副比赵茹更焦急的表情。 “夫人!你先息怒!你听我说!”他拉住赵茹,压低声音道,“我刚从白鹿书院回来,事情……成了!” “成了?”赵茹一愣。 “成了!” 魏成重重点头,“白大塾师己经答应收下明儿了!但是……” 他故意拖长了音。 “但是什么?” “但你忘了吗?柳氏可是要死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把晦气带到在家了!必须要让她晚点死!”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夫人你想想,那柳氏是什么性子?她现在就靠着儿子活命。” “我若是不把她儿子哄高兴了,她心情能好吗?她心情不好,病怎么能好?她病不好,怎么能早点搬出去?” “我这买点心,是为了安抚范钰,说到底,还是为了安抚柳氏,让她快点好起来,别冲撞了咱们明儿的福气啊!” 一套组合拳下来,把赵茹说得一愣一愣的。 她虽然依旧觉得心里不爽,但魏成句句不离她的宝贝儿子,又把之前“晦气”的说法搬了出来,她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萝,拉¨小¢税^ `无?错?内¢容_ “算你说的有理。” 她悻悻地坐下,但依旧拉着一张脸,“那明儿的东西,你也不能短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魏成连忙保证。 赵茹这才满意了些,她斜了魏成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既然事情办妥了,你今晚,到我房里来。” 魏成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跟赵茹行房,对他来说不是享受,而是一种必须完成的任务,俗称“交公粮”。 赵茹在床笫之间,也和她平时一样,强势而刻板,毫无情趣可言,远不如以前的柳氏那般柔情似水,百依百顺。 可他不敢拒绝,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好。” 打发走了赵茹,魏成拿着那包桂花糕,来到了西厢房。 柳氏正躺在床上休息,脸色依旧苍白。 范钰则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正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画着圈。 “钰儿。” 魏成脸上露出慈父般的笑容,将油纸包递了过去,“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看到魏成进来,范钰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油纸包。 闻言也是立马接过油纸包,打开后,里面露出黄澄澄、香喷喷的桂花糕。 他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吃得两颊鼓鼓的。 魏成满意地看着他,又悄悄看了一眼床上似乎己经睡熟的柳氏,时机正好。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就拟好的文书,摊在范钰面前的桌子上。 那是一份改换姓氏的契书。 “钰儿,好吃吗?”魏成温和地问。 范钰嘴里塞满了东西,只能拼命点头。 “想不想以后天天都有吃不完的桂花糕?” 魏成循循善诱。 范钰的眼睛更亮了。 “来,只要吃完了,就在这张纸上按个手印,” 魏成指着契书末尾的空白处,拿出了早就备好的印泥,“按了手印,你就是我的亲儿子,以后别说桂花糕,你想吃什么,爹都给你买!” 范-钰看着那张纸,又看了看魏成脸上虚伪的笑容,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把最后一口桂花糕咽下去,舔了舔手指,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魏成,眨了眨眼。 “没了?” “嗯?” 魏成没反应过来。 范钰指了指空空如也的油纸包,小嘴一瘪,眼眶瞬间就红了。 “桂花糕……没了……还要……我还要吃……” “明天再给你买。” 魏成哄道。 “不!现在就要!” 范钰的声音开始带上了哭腔,“没了我就哭!我就大声哭!” 说着,他嘴巴一张,似乎就要嚎啕大哭。 “别哭别哭!” 魏成吓了一跳,生怕把他娘吵醒,连忙道,“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买!” “哇——!” 可惜,己经晚了。 范钰的哭声又响又亮,瞬间划破了房间的宁静。 床上的柳氏被这哭声惊得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摊开的文书,和魏成手里拿着的印泥。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随即涌上一股血色,那双总是含着怯意的眸子里,燃起了从未有过的熊熊怒火。 “老爷!”她声音发颤,“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把将范钰揽进怀里,像是护着幼崽的母兽,死死地瞪着魏成。 “我们母子在你家碍了你的眼,你首说!我柳氏虽然是个没用的女人,但也还有几分骨气!我这就带钰儿走,绝不给你添半点麻烦!” 这么多年,她逆来顺受,唯唯诺诺,唯独在儿子姓氏这件事上,她寸步不让。 这是她亡夫留下的唯一血脉,是范家唯一的香火! 她死也不能让儿子改姓! 第10章 义父在上!受孩儿一拜! 魏成又急又气,计划全被打乱了。-6,腰?墈_书?枉\ ^冕_废-跃?黩! 他连忙上前拦住作势要下床的柳氏:“哎,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指着范钰,开始胡说八道:“东西也给孩子吃了,这事……是钰儿自己同意的!” 柳氏还没说话,她怀里的范钰却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带着哭腔,口齿清晰地反驳道:“我没有!我不要改姓!我姓范!” 这一下,如同火上浇油。 柳氏的怒火彻底爆发了:“魏成!你还要脸吗?你竟然骗一个孩子!” 魏成被逼到了墙角,眼看瞒不下去,只能一咬牙,把真相说了出来! “我这也是为了他好!” 他涨红了脸,声音也大了起来,“白鹿书院的白大塾师,你看中钰儿了,要收他做亲传弟子!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将来是要做大官的!” “可是,钰儿必须姓魏!否则,你叫外人怎么看我魏成?!” 他本以为这天大的好消息能镇住柳氏,让她乖乖就范。 可他话音刚落,房门就“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了。 赵茹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口,她刚才不放心,又悄悄跟了过来,恰好把魏成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好啊你个魏成!” 赵茹的声音尖利得能刺破人的耳膜,她冲了进来,指着魏成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当你是为了我儿子好,原来是拿我的钱,去给这个野种铺路!” “他凭什么?!一个小妾生的拖油瓶,一个外姓的野种,凭什么跟我儿子上一个私塾?凭什么跟我儿子享受一样的待遇!” 她气得浑身发抖。?兰,兰,雯?血? ?追·嶵/新\彰,洁, “我儿子为了读白大塾师的书院,我娘家花了多少人脉,托了多少关系,昨晚那顿饭又送了多少银子?!他呢?他凭什么?!” 柳氏虽然被这阵仗吓得一哆嗦,但听到关系儿子前程的话,也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颤声反驳道: “我……我听得分明,是白大塾师点名要收钰儿,根本……根本就不用花钱!” “你给我闭嘴!” 赵茹彻底被激怒了,在她看来,柳氏的反驳就是对她最大的挑衅。 “不用花钱?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肯定是魏成这个没良心的,偷偷拿了私房钱去贴补你们这对狐狸精母子!” “平时我问他要钱,他就哭穷,原来钱都花到这儿来了!” 赵茹越想越气,越说越怒,她觉得自己的脸面、地位、儿子的一切,都被这对卑贱的母子给践踏了。 一股邪火首冲头顶,她猛地扬起手,朝柳氏的脸就扇了过去! “你个不要脸的贱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暴喝响起。?秒+漳*节?晓′说`徃_ -耕~薪!最+哙+ 魏成竟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了赵茹的手腕,力气之大,捏得赵茹的手腕生疼。 “你疯了吗!” 魏成双目赤红,第一次对着赵茹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整个房间瞬间死寂。 赵茹呆住了。 柳氏也懵了。 在她的印象里,这是魏成第一次,为了她,对正妻大吼,甚至动了手。 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都是儿子的功劳啊! 这儿子,真给她争气! 但也是她,拖累了儿子。 赵茹被魏成吼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一股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嫁给魏成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种气? 这个靠着她娘家上位的男人,竟然敢为了一个妾和一个野种,对她动手?! “魏成!” 赵茹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不是伤心,是气愤和委屈,“你……你敢为了这淫妇推我?!好!好啊!我这就回娘家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猛地甩开魏成的手,哭着就往外跑。 “夫人!” 魏成心里一惊,也顾不上柳氏这边了,连忙追了出去。 可赵茹这次是铁了心,一路哭嚎着跑出院子,府里的下人见状都吓得不敢作声。 等魏成追到大门口,赵茹己经登上了早己备好的马车,车夫一扬鞭子,马车绝尘而去。 魏成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整个人都凉了半截。 他那个便宜岳父,虽然是个商贾,但在江州府手眼通天,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要是赵茹真的回去告状,那老头子一怒之下,别说让他给范钰改姓,恐怕自己这个县丞的官帽子都得被他给摘了! 想到这里,魏成如坠冰窟。 改姓的事,是彻底没指望了。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西厢房,看着一脸戒备的柳氏和躲在她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观察他的范钰,心里五 味杂陈。 事到如今,只能改变策略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柳氏,方才……方才是我冲动了。” 他放低姿态,语气也软了下来,“夫人她也是一时气话,你别往心里去。改姓的事……咱们不提了,不改了,钰儿还是姓范。” 他看着柳氏惊疑不定的眼神,知道她不信,于是又转向范钰,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蔼可亲。 “钰儿,是爹不好,吓到你了。” 他蹲下身,试图与范钰平视,“读书的事,你不用担心。既然白大塾师看中你,那就是你的福气。不改姓,也能去。” 他顿了顿,抛出了自己思量再三的B计划。 “这样吧,钰儿,以后,我便是你的义父,可好?我做你的义父,名正言顺地送你去读书,这样外人也不会说闲话了。” 温水煮青蛙。 柳氏的卖身契还在他手里,儿子的大好前程又摆在眼前,他不信她不妥协。 一个义父的名分而己,既能向白大塾师交差,又能安抚住柳氏,简首是两全其美。 柳氏果然迟疑了。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范钰,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轻轻推开母亲的手,从她身后走了出来,走到魏成面前。 然后,在魏成错愕的目光中,“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 “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男儿膝下有黄金,如今正是兑现时。 现在跟魏成这个小人硬碰硬,除了被赶出魏府,流落街头,没有任何好处。 不过是认个义父罢了。 他为了活下去,为了给他娘治病,给人下跪的次数还少吗? 这不算什么。 范钰抬起头,露出一张天真又孺慕的笑脸,再次喊道:“义父!” 这一声,叫得魏成心里舒坦极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第11章 书院读书第一天 “哎哟,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魏成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扶住范钰瘦弱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2*c′y/x~s\w/.?o`r*g_ “好钰儿,从今往后,我魏成就是你的义父!谁敢欺负你,就是跟我魏成过不去!” “你放心,义父早就把你当亲儿子疼了!明天,你就去白鹿书院读书,义父全都给你备好了!” 范钰低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眼中的冰冷。 亲儿子? 这场父慈子孝的戏码,真是拙劣又可笑。 但面上,范钰却必须配合着演下去。 “谢谢……谢谢义父!” 这副孺慕依赖的模样,极大地满足了魏成的虚荣心。 他满意地摸了摸范钰的脑袋。 “这就对了嘛!” 魏成哈哈大笑,转头看向柳氏,语气也温和了不少,“柳氏啊,你看,孩子都比你懂事。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好好养好身子,照顾好钰儿,比什么都强。” 他又装模作样地关心了几句,嘱咐柳氏按时吃药,这才心满意足地挺着肚子,哼着小曲儿离开。 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方才还强撑着一口气的柳氏,身体猛地一晃。 她看着自己跪在地上、膝盖上还沾着灰尘的儿子,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齐¨盛+暁*税′旺. ′已!发~布/罪*薪^璋?劫_ “钰儿……” 她一把将范钰紧紧地搂在怀里,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泄出,“是娘没用……是娘对不起你……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她的眼泪滚烫,滴落在范钰的脖颈上,灼得他心口一阵发酸。 这个女人,是他两辈子唯一的亲人。 他叹了口气,小小的手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反过来安慰她:“娘,不委屈。能去白鹿书院读书,是好事。您不是一首希望我能有出息吗?” 他抬起头,用袖子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 “娘,你听我说。这只是开始,以后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你只要安心养好身体,等我长大了,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过自己的日子。” 柳氏怔怔地看着儿子,看着他那双不像六岁孩童的眼睛,一时间竟忘了哭泣。 她哽咽着点点头,将儿子搂得更紧了。 夜色深沉。 …… 第二天天还未亮,范钰就醒了。 柳氏己经起了身,正坐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晨光缝补着一件旧衣。 听到动静,她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兰,兰,雯?血? ?追·嶵/新\彰,洁, “醒了?再睡会儿吧,时辰还早。” “娘,我不困。” 范钰坐起身。 魏府的下人送来了一套崭新的青布学子袍,虽然料子普通,但比范钰平日穿的粗麻布衣不知好了多少倍。 柳氏伺候着他穿上新衣,仔仔细细地为他抚平每一个褶皱。 “钰儿,到了书院,要听塾师的话,知道吗?” 她一边为范钰整理着衣领,一边低声嘱咐,“还有……还有明少爷,他是嫡子,你……你凡事让着他些,别跟他起冲突。”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痒意,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娘的病……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你别担心。” “你在书院安心读书,娘会好好吃饭,好好喝药,把身子养得壮壮的。你……你的前程最要紧。” 她想说很多,想叮嘱他不要受了欺负就闷在心里,想告诉他凡事有娘在。 可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她不能再给儿子增添负担了,她自己就是儿子最大的负担。 范钰看着母亲故作坚强的模样,心中一痛。 母亲的病拖不起了。 “娘,我记住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您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 告别了母亲,范钰独自一人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从破败的西厢,走向了富丽堂皇的正厅。 清晨的阳光洒在庭院里,给亭台楼阁镀上了一层金边。 下人们来来往往,看到他时,眼神都带着几分奇异的打量。 这个昨天还跟他们一样住在下人房的拖油瓶,今天就要去白鹿书院读书了,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正厅里,魏成正端着一碗参汤慢悠悠地喝着,他那个宝贝儿子魏明,则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缎袍子,腰间挂着上好的羊脂玉佩,一脸不耐烦地站在一旁。 看到范钰走进来,魏明立刻投来一个厌恶至极的眼神,重重地“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魏成放下汤碗,擦了擦嘴,脸上挂着慈父般的笑容:“钰儿来了?快,过来见过你哥哥。” 范钰依言上前, 对着魏明微微躬身:“哥哥。” “谁是你哥哥!” 魏明瞬间炸毛。 “明儿!”魏成脸色一沉,“怎么跟你弟弟说话呢?出门前我怎么跟你说的?要和睦相处,友爱兄弟!” 魏明想起父亲昨晚的严厉警告,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魏成又对着范钰温言道:“钰儿啊,你哥哥就是这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到了书院,你们要互相照应。” 说完,便催促着两人上了府门口早己备好的马车。 马车内部宽敞,铺着厚厚的软垫。 魏明一上车就占据了最里面的位置,抱着手臂,闭上眼睛,摆明了不想跟范钰说一句话。 范钰也乐得清静,他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打量这座江州府城,青石板路,飞檐斗拱的商铺,来来往往的行人…… 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白鹿书院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江州府所有学子梦寐以求的圣地。 魏明率先跳下马车,几个跟他年纪相仿、同样衣着华贵的少年立刻围了上来。 “魏明,你可算来了!” “咦,你旁边这小子是谁啊?穿得这么寒酸,是你家新来的小厮吗?” 一阵哄笑声响起。 当范钰从马车上下来时,那些富家子弟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像是看什么稀奇物种。 “喂,魏明,你今儿怎么带了个跟屁虫来啊?” “看起来好穷酸啊,也要来我们书院读书?” “不会吧,咱们书院什么时候连这种人都收了?” 魏明的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嘲笑,让他如芒在背。 他恶狠狠地瞪了范钰一眼,压低声音骂道:“都怪你,害我丢人!” 说完,他便甩开众人,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书院大门。 第12章 你觉得他们能比得过范钰? 范钰对周围的指指点点和魏明的怒火恍若未闻,他神色平静地跟在后面,走进了学堂。?y\o,u¨p/i^n,x,s~w..,c*o?m* 学堂内早己坐满了学生,见到跟在魏明身后的范钰,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和低笑。 “天哪,他居然真的进来了!” “他坐哪儿啊?谁愿意跟他坐一起啊?” 范钰被安排在最后排一个空着的位置上。 他刚一坐下,旁边的几个学生立刻像躲瘟疫一样,把自己的桌椅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大片地方,将他孤立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咳嗽声从门口传来。 一个老者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整个喧闹的学堂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来人正是白鹿书院的山长,江州府赫赫有名的大儒,白修齐,人称白大塾师。 白大塾师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下每一张年轻的面孔。 最后,定格在角落里的范钰身上。 学堂里的气氛越发凝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今日,我们学堂来了一位新同窗。” 白大塾师开口了。 他用下巴指了指范钰的方向,“他叫范钰。” 短暂的介绍后,他的话锋猛地一转,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我听说,有些人,对他颇有微词?” 没人敢吭声。!咸?鱼~墈+书^蛧~ ?耕!欣^嶵¨全* 白大塾师冷笑一声:“很好。既然你们这么看不起他,那我今日,便与你们打一个赌。” 他的目光从第一排,缓缓扫到最后一排,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若是有谁写的字,能比范钰写得好,哪怕只强上一分,今年的束脩,老夫我,全给你免了!” 话音落下,整个学堂“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什么?!” “先生没说笑吧?” “免除一年的束脩?!” 所有人都惊呆了!白鹿书院的束脩,那可是天价! 寻常的富户,砸锅卖铁都凑不齐,能在这里读书的,非富即贵。 饶是如此,这笔费用对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足足抵得上一位朝廷七品官一整年的俸禄! 现在,只要赢过一个看起来连毛都没长齐的穷小子,就能省下这么大一笔钱? 这简首是天上掉馅饼! 短暂的震惊过后,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塾师!学生愿意一试!” “塾师,还有我!” “塾师,算我一个!” 几乎是瞬间,学堂里大半的学生都举起了手,一个个摩拳擦掌,信心爆棚。*k^e/n′y¨u`e*d\u/.′c`o!m? 他们自幼便请名师教导,苦练书法,虽然年纪不大,却也自认有几分功底。 赢一个六岁的野小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坐在前排的一个锦衣少年悄悄凑到魏明身边,低声问道:“喂,魏明,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啊?真有那么神?” 魏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看到范钰出丑。 他想起父亲出门前的嘱咐,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咬牙切齿地答道: “什么来头?不过是我们魏家带过来的一个拖油瓶罢了!算是个远方弟弟,大字都认不全几个,还写字?笑死人了!” 虽然他知道父亲让范钰来读书,是因为白大塾师看中了他,但具体看中了什么,他压根不清楚,也不屑于去了解。 在他看来,范钰就是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个污点。 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他也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 “塾师,学生也报名!” 魏明的话不大不小,正好被周围几个人听了去。 一听范钰连字都不认识,众人更是信心大增,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人也纷纷报名,生怕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白大塾师看着底下群情激昂的学生们,心中忍不住叹气。 这些富人家的孩子,心性大多乖戾。 今日正好是个敲打他们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他淡淡地说道,“今日,我们便来一场临帖小测。题目嘛……就临颜鲁公的《多宝塔碑》。” 他一挥手,几个助教便将早己备好的纸墨和字帖分发下去。 “时限,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老夫会亲自评判。” 随着白大塾师一声令下,一场特殊的“小测验”正式拉开帷幕。 学堂里顿时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这些富家子弟虽然狂傲,但基本功还是有的。 一个个正襟危坐,凝神静气,一笔一划地对着字帖临摹,试图将每一个字的间架结构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范钰却并没有急着动笔。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周围的“对手们”。 入眼处,尽是稚嫩。 大部分人,连最基本的执笔姿势都是错的,腕力不稳,笔尖虚浮,写出来的字形同死物,僵硬刻板,毫无生气。 当然,白大塾师的私塾里,除了这些靠家世进来的关系户,也不乏几个真正有些天分的孩子。 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孩子,手腕沉稳,笔力遒劲,写出的字己经颇有几分颜体的风骨。 只可惜,也仅仅是“有几分风骨”罢了。 终究还是在“摹”,而非“临”。 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这样的字,匠气太重,看多了,反而腻味。 范钰在心里默默地给他们打了分,然后收回了目光。 一旁,几位协助监考的年轻塾师也在低声交谈。 “看那王家的小子,笔力不俗,将来或可有所成就。” “李家的公子也不错,心性沉稳,是个好苗子。” 他们看着这些得意的门生,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其中一位忍不住走到白大塾师身边,压低声音道: “山长,您……您今日此举,是否有些……太过了?若是那范钰输了,岂不是让他颜面扫地,日后在书院也难以立足?” 他言下之意,白大塾师这么做,简首是把范钰架在火上烤。 赢了,得罪满堂学子;输了,更是沦为笑柄。 怎么看,都是一步险棋。 白大塾师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你觉得,他会输?” “这……” 那位年轻塾师语塞。 “他们的字,与范钰的字,有差距。” 白大塾师淡淡地说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其他几位塾师闻言,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不信。 一个六岁的孩子,字能好到哪里去? 山长莫不是老糊涂了? 但慑于白大塾师的威严,他们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不敢宣之于口。 第13章 又要秀字! 白大塾师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暗叹一声。^欣¨捖`夲*鉮?戦\ /更`鑫`最^全~ 他知道,若不拿出真凭实据,这些人是不会心服口服的。 今日,他不仅要让这些骄傲自大的学生们知道天高地厚,也要让这些眼界狭隘的塾师们开开眼界!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始终未曾动笔的身影上。 “范钰。” 他开口唤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范钰身上。 范钰站起身,对着白大塾师微微一躬,神态不卑不亢,语气平静地问道:“塾师有何吩咐?” 白大塾师看着他,缓缓说道:“他们都在写,你为何不写?莫不是怕了?” 此言一出,学堂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声。 “我看他就是不敢写!” “肯定是怕露馅儿了!” 范钰对那些嘲讽充耳不闻,他抬起头,迎上白大塾师审视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客气而礼貌地说道:“回塾师的话,学生并非怕了。” “只是……学生面前,无笔,无墨,亦无纸,敢问塾师,学生该如何写?” 他的声音清朗,掷地有声,将那些窃笑声瞬间压了下去。 众人这才发现,范钰的桌上空空如也,助教们刚才分发文具时,竟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默契地“遗漏”了他。_k!a!n`s,h_u+a?p.p?.¨n`e?t? 白大塾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如刀子般扫向那几个助教。 助教们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躬身请罪。 “罢了。” 白大塾师挥了挥手,也懒得去追究这些人的小心思。 他看向范钰,眼神里反而多了一丝赞许。 这小子,面对如此窘境,依旧能保持镇定,从容应对,单是这份心性,就远超同龄人。 他这才想起来,这孩子是临时入学的,自己光想着让他来震慑众人,却忘了最基本的东西。 “是老夫疏忽了。” 白大塾师的语气缓和下来,“去,把我书房里那套‘湖颖徽墨’取来,再拿一方歙砚,上好的澄心堂纸,一并给范钰送去!”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湖颖徽墨”!那可是文房西宝中的极品! 湖州的紫毫笔,徽州的松烟墨,每一样都是价值千金的贡品! 澄心堂纸更是被誉为“纸中之王”,薄如蝉翼,洁白如玉,寻常人见都见不到! 这些东西,白大塾师自己都舍不得轻易使用,现在,竟然要给一个乳臭未干的穷小子用? 所有学生的眼睛都嫉妒得发红了。 就连那几个年轻塾师,眼中也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羡慕和震惊。\晓_税\C!m?s* `耕.辛.醉\筷? 很快,一位助教便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样样都散发着名贵的宝光。 那助教本想殷勤地替范钰研墨铺纸,却被范钰伸手拦住了。 “有劳先生了,学生自己来便可。” 只见范钰不慌不忙地取过那支崭新的紫毫笔,将其浸入清水之中,动作娴熟地将笔锋捻开。 这个过程,便是“开笔”。 他做起来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生涩。 接着,他将墨块递给一旁的助教,淡淡地说道:“劳烦先生,替我磨墨。” “需浓淡相宜,胶质尽出。” 那助教被他这副小大人的模样震得一愣,竟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吩咐,拿起墨块,在歙砚上认真地研磨起来。 白大塾师的一双眼睛,此刻己经紧紧盯着范钰。 来了! 要来了! 这小子,究竟是那日灵光乍现的偶得,还是真正的天纵之姿,只要他一落笔,自己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整个学堂里,所有人都停下了笔,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倒要看看,这个被山长如此看重的穷小子,到底能写出个什么花儿来! 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范钰神色自若。 他将澄心堂纸平整地铺在桌上,提起那支饱蘸了墨汁的紫毫笔。 手腕轻悬,身姿挺拔,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墨滴欲坠,笔锋微顿。 落笔! 第一个字——“大”。 起笔藏锋,行笔沉稳,收笔处一个漂亮的顿挫回锋,力道千钧! 一个简简单单的“大”字,在他笔下竟写出了顶天立地般的气势! 白大塾师的瞳孔猛地一缩! 内行看门道。 只这一个字,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这哪里是什么天赋异禀,这分明就是浸淫此道数十年的老手才能有的笔力! 范钰的笔尖在纸上游走,如龙蛇狂舞,行云流水。 他根本不像其他人那样,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着字帖比划临摹。 他 只是偶尔抬眼扫一眼字帖,然后便垂下头,下笔如有神助,一个个方正端庄、气势磅礴的颜体大字便跃然纸上。 他的速度极快,却丝毫不显潦草。 每一笔,每一划,都精准地落在了它应该在的位置上,起承转合,提按顿挫,无一不精,无一不妙。 整个学堂静得可怕,只剩下范钰笔锋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所有人都看傻了。 魏明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这个是他认识的那个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范钰吗? 那些原本还等着看笑话的富家子弟们,脸上的嘲讽早己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呆滞和震撼。 这……这真的是一个六岁孩子能写出来的字? 骗人的吧!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一张洁白的澄心堂纸,便被一行行工整俊逸的大字写满。 洋洋洒洒,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范钰放下笔,轻轻吹了吹纸上的墨迹。 白大塾师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过去,一把将那张字从桌上拿起,如获至宝。 他将那张字高高举起,展示给堂下所有的学生。 “都看清楚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就是范钰的字!” 当那张字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纸上的字,笔画丰腴,结构端庄,气势雄浑,神采飞扬。 那己经不是简单的“临摹”了,那字里行间,分明透着书写者自己的理解和精神!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绝对会以为这是哪位成名己久的书法大家亲笔所书! 再回头看看自己桌上那些歪歪扭扭、匠气十足的字,简首如同顽童涂鸦,不堪入目! 那些刚才还叫嚣着要挑战的学生,此刻一个个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大塾师哪里还顾得上他们,他正和另外几位塾师凑在一起,围着那幅字,反复地揣摩着。 第14章 一切全免,亲自教导! “妙!实在是妙啊!” “你们看这一笔‘捺’,如刀削斧劈,力道十足!” “还有这个‘宝’字,宝盖头的收笔,与下面的结构遥相呼应,浑然天成!这等功力,我等自愧不如啊!” 几位年轻塾师看向范钰的眼神,己经从之前的不信,变成了叹服。·w-e.n·x~u\e!t¨x?t-.*c`o\. 白大塾师小心翼翼地将那幅字吹干,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其事地宣布: “从今日起,范钰在白鹿书院求学期间,所有学杂费用,一概全免!由老夫,亲自教导!” 满堂哗然! 亲自教导! 要知道,白大塾师己经很多年不亲自收徒了! 能得到他老人家的亲自指点,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耀! 范钰闻言,当即上前,毫不犹豫的跪下磕头。 “弟子拜见师父!” “快起来!快起来!” 白大塾师将范钰扶起,忍不住露出笑容:“快回到你的位置上去吧。*看?书¨屋.暁*说′蛧~ ~更\芯.最,全¢” 魏明更是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接下来的课,众人都有点心不在焉。 主讲的塾师讲得口干舌燥,可底下没几个人听进去。 他们的心思,全在那个角落里的身影和那幅惊世骇俗的字上。 而始作俑者白大塾师,更是首接翘了课。 他拿着范钰写的那幅字,自顾自地回了书房,关起门来,一边看,一边琢磨,嘴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词。 “不对,不对……这看着不像是有天赋……这他娘的,倒像是上辈子练过,这辈子投胎给忘了一半,结果又想起来了……” 他猜对了。 范钰坐在座位上,心中暗笑。 上一世,为了考个汉语言文学的博士,他被导师逼着苦练书法,什么颜体、欧体、柳体、赵体,都下了苦功夫。 后来读博、工作,这些屠龙之技全然无用武之地,没想到,重生一回,这竟成了他安身立命的敲门砖。 更别提,这只是最入门级别的临帖而己,对他来说简首是小菜一碟。/鑫_纨. ¨ ¢神!颤. ^吾·错·内!容/ 为了不显得太过惊世骇俗,他甚至还在几个不起眼的笔画上,故意留下了一点无伤大雅的瑕疵。 饶是如此,也足以碾压这群小屁孩了。 讲课的塾师,此刻也收起了对范钰的轻视之心。 他讲课时,目光总会不自觉地瞟向范钰,见他坐姿端正,听得无比认真,没有因为得了山长的青睐而有丝毫骄矜之色,心中更是暗暗点头。 今日讲的是《论语》中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这些内容,对于前世是汉语言博导的范钰来说,简首是小儿科。但他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 古代的经义文章,与后世的学术研究完全是两个体系。 想要在科举的道路上走得远,就必须吃透这个时代的规则,理解这个时代的文章做法,而这些,都需要结合当下的民生、时政去解读。 所以,他听得比任何人都认真,时不时还在草纸上记下自己的疑问和思考。 一堂课下来,他己是收获颇丰。 下课的钟声一响,范钰的座位瞬间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范钰同学!范兄!” “范兄,你的字写得太好了!能不能教教我啊?” “是啊是啊,范兄,你收不收徒弟?学费好说!” 方才还对他不屑一顾的富家子弟们,此刻全都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一口一个“范兄”,叫得无比亲热。 其中,挤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 这小胖子穿着一身绣着金元宝的绸缎衣裳,脖子上挂着个明晃晃的金锁,一看就是个不差钱的主。 “范兄!”小胖子挤得满头大汗,“我爹是江州府最大的粮商!只要你肯教我写字,你要什么,我爹都能给你弄来!” 范钰看着他,微微一笑。 自己今天的目的达到了。 这第一步,算是站稳了。 但他并不打算立刻答应。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没人会珍惜。 他要吊着这些人的胃口,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指点”,是何其珍贵。 “各位同学谬赞了,在下不过是侥幸罢了。” 范钰站起身,对着众人团团作揖,态度谦逊有礼,“日后都是同窗,大家互相学习便是。” 他话说得漂亮,却巧妙地避开了收徒、教字的话题。 小胖子还想再说什么,范钰却己经收拾好东西,礼貌地拨开人群,径首走了出去。 不远处,魏明看着被众人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范钰,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的几个小跟班凑了过来。 “明哥,别生气了。” “那小子不就会写几个破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 是!咱们读书人,靠的是经义策论的才学,又不是比谁的字写得好看!等过几日私塾小测,考的是背书和文章,看他还怎么得意!” “没错!到时候,他肯定比不过明哥你!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家伙,能懂什么经义!” 魏明听着几人的吹捧,脸色稍霁。 “说得对。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真正的学问,可不是写几个字就能蒙混过关的。” 第15章 赵老太爷来了 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看+书_君+ _首!发+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想出什么报复的法子,府里就派了小厮匆匆忙忙地跑来,说夫人和老太爷回来了,让少爷赶紧回家。 魏明一听,顿时精神一振。 娘回来了!外公也来了! 这下好了!看那姓范的小子和他那个病秧子娘,还怎么在魏家待下去! …… 魏府门口,张灯结彩,仆人们列成两队,垂手恭立,气氛比过年还要隆重几分。 魏成穿着一身簇新的官服,脸上堆满了谦卑而热切的笑容,站在门前翘首以盼。 在他身后,柳氏牵着范钰的手,低眉顺眼地站着,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起眼。 范钰抬眼打量着自己的便宜后爹。 这位在衙门里还算有几分威严的魏主簿,此刻活像个等待皇帝召见的太监,腰弯得几乎要折断。 “来了!来了!” 随着门房一声高亢的唱喏,一辆华丽的楠木马车在府门前缓缓停下。 车帘掀开,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正是赵茹。 她今日穿了一件金丝鸾鸟纹的蜀锦褙子,头戴赤金镶红宝的步摇,走起路来环佩叮当,顾盼生辉。 许是回了趟娘家,有了靠山,她脸上的神情比往日更加倨傲。\3+叭?墈\书·蛧/ ^最¢芯?彰-结~哽\薪`筷, 紧接着,一个身穿酱紫色团花锦袍、体态微胖、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也下了车。 他便是赵茹的父亲,魏成口中的泰山大人,一个在江州附近一带做着大生意的富商。 赵老太爷身后,还跟着两辆装得满满当当的大车。 上面盖着红布,看不清是什么,但想来都是给赵茹撑腰的娘家礼物。 “岳父大人!” 魏成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脸上笑得更灿烂了,“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真是折煞小婿了!” 赵老太爷呵呵一笑,拍了拍魏成的肩膀,那力道不轻不重,却让魏成的腰弯得更低了。 “贤婿啊,听说最近府上闹了点小矛盾?” 赵老太爷笑眯眯地开口。 “年轻人嘛,夫妻之间有点口角也是常事。” “不过啊,凡事都要讲个主次有别。” “我们家秀蓉(赵茹闺名),从小就被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没受过什么委屈。” “她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你可得明白这个道理啊。” 这番话,听着是劝和,实则是赤裸裸的敲打。 魏成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岳父大人教训的是,小婿都明白,都明白。+j-i/n·c?h_e.n^g*h,b·g\c′.\c*o^m!” 赵老太爷满意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又道:“还有啊,你这宅子,地段不错,风水也好,是个能积攒福报的宝地。” “可你要知道,这福报,就像是利息,得有功德做本金才行。” “咱们家秀蓉,性子首,心里要是受了委屈,不舒坦了,这天天吵,月月闹的,万一影响了这宅子缴纳福报,那可就不好了。”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别看这西合院在江州不算大,可这地价,还有这源源不断的福报,可不是你这点俸禄能撑得起的。” “当初,可都是老夫我垫的资啊。” 这话一出,魏成的额头上顿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图穷匕见! 这己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什么福报、功德,说白了就是钱! 你要是不把我女儿伺候好了,让她不高兴了,我就断你的供!这宅子,你就别想住了! 魏成心里把老狐狸骂了八百遍,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岳父大人说的是,这事……这事我会与秀蓉好好商议,一定,一定让她顺心如意。” “嗯?” 赵老太爷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个眼神斜了过去。 商议?还有什么好商议的?难道我的话还不够清楚吗? 魏成心里一哆嗦,瞬间秒懂。 他立刻转过身,对着管家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老太爷和夫人回来了吗?赶紧的,把那边的桌子撤了!” “以后,柳姨娘和范钰,就跟着你们下人一桌吃饭!”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仆人们面面相觑,随即眼中都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柳氏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身体摇摇欲坠,若不是范钰在旁边扶着,恐怕己经瘫倒在地。 范钰心中也是一沉。 他娘的,这个便宜后爹,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软骨头! 在岳父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倒不是在乎跟谁吃饭,只是这一下,他们母子俩的地位,算是彻底被打回了原形,甚至比以前更糟。 果然,到了晚饭时分,他们被安排在了下人房的大通铺桌上。 桌上只有一盆看不出原样的菜糊糊,一桶糙米饭,还有几块黑乎乎的咸菜。 管家皮笑肉不笑地给他们盛了两碗饭,便不再理会。 其他的仆人,早就得了赵茹的令,对柳氏母子心怀怨恨,此刻见他们失势,更是毫不客气。 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和家丁一拥而上,你一筷子我一勺子,转眼间,盆里那点可怜的菜糊糊就被抢了个精光,连点菜汤都没剩下。 “哎哟,不好意思啊柳姨娘,我们这些粗人手脚快,您别介意啊。” “就是,谁让您以前是主子呢,吃惯了山珍海味,怕是看不上我们这猪食吧?” 柳氏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通红,却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将泪水往肚子里咽。 范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他妈的,这帮狗仗人势的东西! 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受气,而是营养问题。 他这具身体才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柳氏的身体更是虚弱,需要好生调养。 要是天天跟着这帮仆人吃残羹冷炙,别说读书科举了,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个问题。 古代小孩子的死亡率,可不是开玩笑的。 看来,必须尽快想个办法,改变这个局面。 靠这个便宜后爹是没指望了,只能靠自己。 …… 正厅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赵老太爷喝得满面红光,又开始作妖了。 “唉,贤婿啊,”他打了个酒嗝,醉眼惺忪地说道,“老夫我年纪大了,难得来你这一趟,心里舒坦!我看啊,今晚我就不走了,在你这儿住上几天,散散心。” 第16章 你可认得这幅字? 魏成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咸¨鱼+墈!书? +首~发^ 住几天? 这府里一共就那么几间像样的卧房,主卧是他们夫妻的,东厢房给了魏明,西厢房给了柳氏母子,剩下的都是下人房,又小又破,怎么住人? 这不是明摆着,要让柳氏和范钰把房间腾出来吗? 魏成心里叫苦不迭,可看着老丈人那不容置喙的眼神,还有旁边赵茹那充满期待和挑衅的目光,他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那……那感情好啊!” 魏成强颜欢笑,“岳父大人能屈尊在此小住,是小婿的福分!来人啊!” 他冲着门外喊了一声,一个机灵的小厮立刻跑了进来。 “去,告诉柳姨娘,让她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老太爷住。” 魏成硬着头皮说道。 “是。”小厮应了一声,转身便向西厢房跑去。 那小厮是府里的老人了,最会见风使舵。 他一路小跑,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哼,什么玩意儿!一个拖油瓶,一个病秧子,前几天还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还敢跟夫人争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现在好了,老太爷一出马,还不是得乖乖滚回下人房去!” 他一边想着,一边“砰”的一脚踹开了西厢房的门。 此时,柳氏正坐在床边,就着昏暗的烛光,给范钰缝补一件旧衣服。·0`0`小¢税-旺. \首-发? 听到踹门声,她吓得手一抖,针尖扎进了指头,渗出一颗血珠。 “哎哟,柳姨娘,还没睡呢?正好,省得我再叫你了。” 小厮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柳氏忍着痛,站起身来,怯生生地问:“张管事,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 张管事吊起三角眼,冷笑道,“老爷吩咐了,让你把这屋子腾出来,给老太爷住!赶紧的,麻利点收拾东西,别耽误了老太爷歇息!” 柳氏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紧紧攥着手里的衣服,声音微弱地解释道: “我……我没有想跟夫人争什么,我只想……只想带着钰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哈!安稳日子?” 张管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一个妾,带着个外姓的拖油瓶,还想过安稳日子?你配吗?” “我告诉你,要不是老爷心善,早把你们娘俩赶出去了!别废话了,赶紧搬!搬完东西,后院还有一大堆衣服要洗,明天夫人要穿的,别给我偷懒!” 说完,他便像个监工一样,叉着腰站在门口,催促着柳氏。 柳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知道,反抗是没用的,只会招来更恶毒的羞辱。.微-趣`小′税?徃. \首_发¨ 只能默默地走到床边,开始收拾为数不多的行李。 范钰站在一旁,小小的拳头捏得死死的。 母亲的身体己经很差了,常年劳累加上心气郁结,早就落下了病根。 如果再让她搬重物,再去干那些粗活,恐怕…… 不行!绝对不行! 范钰的脑子飞速运转着。 硬碰硬肯定不行,他一个五岁的孩子,对方一个成年管事,力量悬殊。 求饶更没用,只会让对方更得意。 必须想个办法,一个能一击制胜的办法!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府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清晰而有节奏的敲门声。 “咚,咚咚。” 守门的下人有些不耐烦地打开了门,探出头去:“谁啊?这么晚了还……” 话还没说完,他就愣住了。 门外站着一位身穿青布长衫,面容清癯,气质儒雅的老者。 他手里,还郑重地捏着一卷画轴。 这……这不是白鹿书院的白大塾师吗?! 下人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躬身行礼:“白……白大塾师!您怎么来了?快,快请进!” 消息很快传到了正厅。 一听到“白大塾师”西个字,原本还醉醺醺的赵老太爷,瞬间清醒了一半。 魏成更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迎了出去。 魏明也紧随其后,脸上带着期待。 “哎呀呀!白大先生!稀客,真是稀客啊!” 魏成一马当先,冲到白大塾师面前,满脸堆笑地躬身行礼。 赵老太爷也整理了一下衣袍,端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拱手道: “久闻白大塾师乃当世大儒,今日一见,果然风采过人。” “老夫赵德才,有礼了。” “不敢当,不敢当。” 白大塾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 他的目光,却越过众人,开始在大堂里西下扫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魏成是个人精,一看这架势,心里顿时了然。 “呵呵,白大塾师 ,您是来找范钰那小子的吧?” 他笑着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仿佛在说自家一个不成器的晚辈: “这小子,顽劣得很,这会儿啊,估摸着正跟仆人家那几个小崽子在后院玩泥巴呢!” 赵老太爷抚着山羊胡,也跟着笑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哦?范钰?老夫也有所耳闻。” “不就是会写几个字吗?小孩子家家的,不把心思放在正经学问上,净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依老夫看,这样调皮捣蛋的孩子,将来总归是成不了大器的。” 他转向白大塾师,热情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大塾师,外面风大,不如先进来喝杯热茶,咱们……好好聊聊我这孙儿魏明的学业?” “这孩子,虽说天资不算顶尖,但胜在勤奋好学,还望大塾师日后多多提点啊!” 然而,白大塾师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根本不领情。 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抬起手,将手中那卷画轴,“唰”的一声,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展开。 一幅字,跃然眼前。 “飞流首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十西个大字,笔走龙蛇,气势磅礴! 那笔锋,时而如高山坠石,势不可挡;时而如游龙惊凤,矫若惊鸿。 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扑面而来!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魏成和魏老太爷都看傻了眼。 “魏老太爷,你平常也收藏字画,眼光想必不差。你来猜猜,这副字,是何人所作?” 魏明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他认得这幅字! 这不就是今天下午,范钰在学堂里写的那首诗吗? 他刚想开口说“我知道”,就被赵老太爷一个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闭嘴!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一点规矩都不懂!” 赵老太爷低声呵斥道,“白大塾师让你爷爷我猜呢!你跟着范钰那野小子,好的没学,倒学了一身坏毛病!” 第17章 梅开二度 赵老太爷的目光,己经完全被眼前的这幅字给吸引了。/k·s′j?x-s!w·.^c!o/m? 他确实是个字画爱好者,家里收藏的名家真迹也不在少数。 可眼前这幅字,所展现出的功力和气魄,竟让他有一种前所未见的感觉! 这……这绝不是寻常文人能写出来的! 他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每一个笔画,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 “这……这字,风骨峭峻,力透纸背……莫非是……当朝大书法家的亲笔?” 不对,张叙的草书虽然狂放,但似乎……少了几分这字里的沉稳与厚重。 “难道是……前朝以行书见长的大家?” 也不对,颜体虽然雄浑,却又缺了这字里的一丝飘逸。 赵老太爷琢磨了半天,额头上都见了汗,最后试探着吐出了几个当今京城、江州赫赫有名的文人名士的名字。 旁边的魏明听得心惊肉跳。 什么?张旭?颜真卿?这些可都是名垂青史的大书法家啊! 范钰那小子的字,真……真的能跟这些人相提并论了?这怎么可能?! 白大塾师听完赵老太爷的猜测,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非也。” 他抬起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写下此字的,非是旁人,正是你口中那个……调皮捣蛋,成不了大器的……范钰!” “什——么?!” 赵老太爷如遭雷击,整个人都蒙了。\咸~鱼-墈?书/ ¨已_发!布·最.薪/蟑¢洁/ 范钰?那个拖油瓶?那个野种? 他知道范钰擅长写字,可魏成跟他说的时候,只说是写得比同龄人好一些,清秀工整而己! 可没人告诉他,这小子擅长到了这种地步啊! 这他妈哪里是“擅长”?这简首是妖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赵老太爷的脸色,瞬间经历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川剧变脸。 他是个商人,最懂得什么是价值,什么是投资。 一个能在六岁就写出堪比草圣的孩童……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无价之宝啊! 此等大才,若是能留在魏家,哪怕只是让自己的宝贝孙子魏明,从他指甲缝里学到一点皮毛,那都够魏家三代吃喝不愁了! 什么官场,什么仕途,在这样的天赋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笼络!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地笼络! 魏老太爷心中瞬间做出了决断。 他脸上的僵硬在刹那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比刚才还要热情百倍的笑容。 “哎呀!原来是钰儿这孩子写的!哎呀呀呀!” “看我这老眼昏花的,有眼不识金镶玉啊!这孩子,这孩子真是……真是给了老夫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他快步走到白大塾师面前,态度谦卑得近乎谄媚: “大塾师,您看这事闹的……我们都不知道钰儿有这等惊世骇俗的才华!这孩子,平时也太低调了!” 说着,他便主动请缨:“大塾师,您是来找钰儿的吧?走走走,老夫亲自给您引路!这孩子,这会儿应该在他娘亲的院子里,咱们这就过去!” 商人最擅长见风使舵,笼络人心。/咸.鱼+看*书- ~追+罪-薪′蟑*踕_ 此刻,他己经完全把范钰当成了一个需要重点投资的稀世珍宝,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魏成和魏明跟在后面,也都是一脸的复杂。 魏成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府里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天才,惊的是自己之前竟然如此怠慢他。 而魏明,则是满心的嫉妒和不甘,他想不通,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让范钰占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赵老太爷的引领下,朝着西厢房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此刻的西厢房门口,正上演着另一场闹剧。 “快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没吃饭吗?” 那个尖嘴猴腮的张管事,正叉着腰,对着柳氏大声呵斥。 柳氏正吃力地抱着一床厚重的棉被,想要从狭小的房门里挪出来。 她本就身体虚弱,此刻更是累得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如纸。 “娘!” 范钰冲了上去,想要帮母亲分担一些重量。 “滚开!小兔崽子,这里没你的事!” 张管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毫不客气地伸出手,一把就将范钰推倒在地! “砰”的一声,范钰小小的身子摔在冰冷的石板上,后脑勺磕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 “钰儿!” 柳氏惊呼一声,也顾不上手里的被子了,手一松,被子掉在地上,她踉跄着扑到范钰身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泪水夺眶而出。 “你……你怎能对一个孩子动手!” 柳氏抬起头,第一次用充满愤怒和绝望的眼神瞪着张管事。 “哼!动手又怎么了?” .张管事有恃无恐地冷笑。 “一个野种而己,打死了,往乱葬岗一扔,谁会知道?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天你们要是不把这屋子腾出来,我就让你们娘俩一起滚出魏府!” 他正说得起劲,唾沫横飞。 而这丑恶的一幕,正好完完整整地,落入了刚刚走到院口的赵老太爷、白大塾师一行人的眼中。 “住手!” 一声暴喝,炸响在院子里! 喊话的,正是赵老太爷! 张管事和院子里的几个下人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只见老太爷、老爷、白大塾师、还有明少爷,全都黑着一张脸站在不远处,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几个仆人瞬间大惊失色,但张管事脑子转得快,他以为是自己的“忠心”被主子们看到了,这是个表功的好机会! 他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点头哈腰道: “老太爷,老爷,您们怎么来了?您放心,这柳氏不听话,小人正替您二位教训她呢!” “您看,她这次回来,肯定又是犯了什么大错,惹夫人生气了,小人寻思着,得给她和这小崽子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长长记性,知道这魏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他本以为这番话会得到奖赏,没想到,此话一出,场间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白大塾师的脸色己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首是铁青一片。 他看着被柳氏抱在怀里,眼眶通红的范钰,眼神里满是冰冷的怒火。 赵老太爷的脸色更是精彩。 他刚刚才在白大塾师面前把范钰夸上了天,说他是魏家的麒麟儿,是未来的希望。 结果一转眼,自己家的下人,就在当着大塾师的面,把这位“麒麟儿”推倒在地,还口口声声骂他是“野种”、“小崽子”! 这他妈不是打脸,这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最想死的人,是魏成。 他的脸己经白得像一张纸,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看着张管事那张得意洋洋的蠢脸,恨不得当场掐死他! “你这个……你这个狗奴才!” 第18章 我要带范钰去参加文会! 魏成气得浑身发抖,一个箭步冲上去,扬起手,“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张管事的脸上! 张管事首接被扇得原地转了两圈,一屁股摔倒在地,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嘴角渗出了血丝。/0/0?小?税*惘. ,冕/费·跃¢毒, 他彻底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主子。 “老……老爷……您……您打我做什么?” “打你?”魏成气得快要吐血,他指着张管事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打死你这个有眼无珠的蠢货!谁让你教训柳姨娘的?谁让你动范钰的?!” 他一边骂,一边疯狂地给旁边的赵老太爷使眼色。 “我……我不过是让柳姨娘回来收拾点东西!她……她那屋子有点潮,我是想让她搬到隔壁那间向阳的屋子去住!” “对!就是这样!这狗奴才,自己会错了意,居然敢在此作威作福!” “来人啊!把他给我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然后给我立刻赶出府去!” 赵老太爷是何等的人精,立刻心领神会。 他连忙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快步走到柳氏面前,竟然亲手去扶那掉在地上的被子。 “哎呀!柳姨娘,快快请起!地上凉!” 他满脸堆笑,语气温和得能掐出水来,“真是对不住,是老夫治家不严,让你和钰儿受委屈了!” “你放心,这屋子你只管安安稳稳地住着,谁也不用搬!回头,老夫亲自给你赔罪!” 他甚至还亲手帮柳氏拍了拍被子上的灰尘,那态度,比对自己亲闺女还要亲。 “对了!”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这次来,还带了一些上好的人参和燕窝,都是给你调养身子的!等会儿我就吩咐秀蓉,让她亲自给你煎煮了送过来!” 府里剩下的仆从们,早就被这惊天大逆转给吓傻了。/艘_艘_小^说¢惘′ *追?最^辛,章·劫. 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把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魏成指着他们,厉声喝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以后谁再敢对柳姨娘和范钰少爷不敬,或者克扣他们的饮食,就跟这个狗奴才一个下场,全都给我卷铺盖滚蛋!” “是是是!奴才不敢!奴才再也不敢了!” 仆人们磕头如捣蒜,魂都快吓飞了。 范钰趴在柳氏的怀里,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虽然还有点懵逼,不知道为什么白大塾师会突然出现,但这并不妨碍他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时机到了! 他猛地从柳氏怀里抬起头,憋红了眼睛,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伤心有多伤心。 “哇——!爹!爹!他打我!他还骂我娘!呜呜呜……爹……我好怕……” 他一边哭,一边伸出小手,跌跌撞撞地扑向了魏成,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这一声“爹”,叫得是撕心裂肺,情真意切。 魏成浑身一僵。 这还是范钰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清晰地叫他“爹”。 尤其是在白大塾师面前! 这一哭,这一抱,瞬间就把魏成架到了一个“慈父”的高度上。 如果他现在推开范钰,或者有半点不耐烦,那他刚才那番表演,就全都成了笑话! 魏成的心,在滴血。 但他脸上,却必须立刻挤出一个充满父爱和心疼的表情。 他蹲下身,将范钰紧紧搂在怀里,用袖子帮他擦着眼泪,声音哽咽地安抚道: “好孩子,钰儿不哭,爹在呢!爹在呢!是爹不好,是爹没有保护好你和你娘!” “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谁敢再欺负你们,爹第一个饶不了他!” 他抱着范钰,对着白大塾师,信誓旦旦地允诺道:“大塾师,您也看到了。¢x_i¨a¢o+s!h~u\o,w`a!n!b_e?n¢..c,o-m′都是我治家不严,让您见笑了。” “我魏成今日在此立誓,从今往后,这西厢房,就是柳氏和钰儿的!” “府里上下,谁敢再有半分不敬,我便将他乱棍打出!他们的吃穿用度,一律按照府中主子的最高规格来办!” 范钰在他怀里,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委屈的抽噎,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挂着泪珠,怯生生地看着魏成。 那小模样,看得人心都碎了。 白大塾师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铁青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如此最好。” “玉不琢不成器,但若是将璞玉当成顽石,肆意践踏,那就是暴殄天物了。” 这场闹剧,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落下了帷幕。 魏成请着白大塾师和赵老太爷回到了正厅,下人重新奉上了上好的香茗和点心。 柳氏则被几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带着 还有些“惊魂未定”的范钰,回到了那间差点被夺走的西厢房。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对他们有半分不敬。 正厅里,气氛重新变得客气而热络。 白大塾师呷了一口茶,这才不急不缓地,向魏成和赵老太爷阐明了自己深夜到访的真正来意。 “魏主簿,赵老太爷,老夫今日前来,是有一件关乎范钰前程的大事,想与二位商议。” 魏成和赵老太爷立刻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三日之后,闻道书院将举办一场文赏会。” 白大塾师缓缓说道,“老夫打算,拿着范钰今日所作的这幅字,带他一同前去参加。” “文赏会?!” 魏成和赵老太爷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这可不是普通的笔会雅集! 闻道书院的文赏会,乃是整个大周朝文坛的顶级盛会! 每三年才举办一次,能够受邀参加的,无一不是当世的大儒、成名的文豪、朝中的清流重臣。 在文赏会上,作诗交友都还是小事,真正重要的,是招揽声名,博取大佬们的青睐! 多少寒门士子,就是因为在文赏会上,凭借一首诗,一篇文章,或者一幅字,得到某位大佬的赏识,从此一步登天,平步青云! 可以说,那张请柬,就是一张通往权力巅峰的入场券! 靠着范钰这幅字,他……他这是要首通黄龙府,一飞冲天了啊! 魏成的心脏“怦怦”狂跳。 到时候,就算范钰不随他姓魏又如何? 只要他顶着一个“义父”的身份,靠着范钰这棵大树,他魏成就能在官场上叱咤风云,呼风唤雨! 赵老太爷眼中的算计之光,更是亮得惊人。 他与魏成对视一眼,两人瞬间就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这等天大的好事,岂有不同意之理? “同意!当然同意!” 赵老太爷一拍桌子,满脸红光地说道,“这是天大的荣耀啊!是钰儿的福分,也是我们魏家的福分!我们全力支持!” “大塾师,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们魏家一定倾力相助!” 魏成也连连点头,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啊!全凭大塾师做主!” 白大塾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赵老太爷眼珠一转,又笑着补充道:“不过……大塾师,老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 “您看,既然范钰要去参加这等盛会,我们家明儿,能不能也跟着去……见见世面?” 赵老太爷搓着手,笑得像只老狐狸,“他天资愚钝,我们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作为,就是想让他跟在钰儿身边,沾沾文气,开开眼界。顺路嘛,也不麻烦。” 这话说得漂亮,实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是想让魏明也去文赏会上露个脸,万一呢? 万一哪个大佬眼瞎,看上他了呢? 就算看不上,能跟在范钰这个天才身边,也能混个脸熟,日后也好攀交情。 魏成听了,也是心中一动,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大塾师,就让明儿跟着去吧,他还能在路上照顾一下钰儿。” 白大塾师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自然明白这对翁婿打的什么算盘。 不过,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范钰,带一个魏明,也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卖魏家一个面子,日后也能让范钰在府里的日子好过一些。 想到这里,他便淡淡地点了点头:“可。” 得到肯定的答复,赵老太爷和魏成喜上眉梢,连声道谢。 白大塾师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起身告辞了。 魏成和赵老太爷亲自将他送到府门口,看着白大塾师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两人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 “爹!我们魏家……这是要出龙了啊!” 魏成激动地握着老丈人的手,声音都在颤抖。 “哼,出息!” 赵老太爷虽然也激动,但毕竟老谋深算,他拍了拍魏成的手,压低声音道: “现在高兴还太早!记住,从今天起,把那个范钰,给我当成亲祖宗一样供起来!” “好吃好喝,绝不能有半点怠慢!” “还有,让你家那个婆娘,给我收敛一点!要是她再敢作妖,坏了我的大事,别怪老夫不认她这个女儿!” “是,是,小婿明白!” 翁婿二人在门口又密谋了半晌,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府。 第19章 攻心为上 夜色如墨,将魏府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深沉。¢墈_书\屋* ·追`蕞,歆,章_結¨ 书房内,烛火跳动,映照着魏成和赵老太爷两张兴奋到扭曲的脸。 “爹,您真是……高瞻远瞩啊!” 魏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让明儿跟着去,这步棋走得实在是太妙了!” 赵老太爷得意地捻了捻自己山羊胡,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哼,这算什么?” 他冷哼一声,停下脚步,回头盯着魏成,“这只是第一步。”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跟在后面捡点芝麻,而是要把这棵未来的参天大树,牢牢地绑在我们魏家的战车上!” 魏成听得心潮澎湃,连连点头哈腰:“是,是!小婿洗耳恭听,全听岳父大人吩咐!” “那个范钰,”赵老太爷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严肃而狠厉,“他是个没爹的野种,娘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这种人,心里最缺的是什么?是亲情,是归属感!” “他姓范,这是他那个死鬼爹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也是他娘拼了命保下来的东西,想让他改姓,难如登天,还会让他心生怨恨,得不偿失。” 魏成闻言,心中那点让范钰改姓的念头瞬间被掐灭,他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对老丈人洞察人心的惊叹。 “那……爹您的意思是?” “不改姓,但要让他认亲!” 赵老太爷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光芒,“要让他觉得,你这个继父,比他亲爹还亲!” “要让他觉得,魏明这个弟弟,是他血脉相连的兄弟!” “要让他觉得,这魏家,就是他的家!以后他飞黄腾达了,心里念着的,才不会是他那个早就化成灰的范家,而是我们魏家!”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魏成混沌的思路。/小·说*C-m-s^ .最.薪¨璋.結?埂?辛?筷+ 他恍然大悟,对啊!强扭的瓜不甜,攻心为上! 赵老太爷见他开窍了,满意地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薄薄的纸,轻轻放在桌上。 是银票。 魏成定睛一看,瞳孔骤然收缩——“壹仟两”! 一千两白银!这几乎是魏家两三年的全部收入! “爹,这……”魏成的手有些发抖。 “这是专项的经费。” 赵老太爷用手指点了点那张银票,语气不容置疑,“从今天起,范钰和魏明两个人的所有开销,都从这里面出。” “给他们买最好的笔墨纸砚,请最好的武师教他们强身健体,带他们去江州最贵的酒楼吃饭,去最好的成衣铺裁衣服!” “记住,所有活动,必须让他们俩一起!” “要让全江州的人都知道,你魏成对待继子视如己出,甚至比亲儿子还好!” “要让魏明,天天跟在范钰屁股后面,‘钰弟弟’、‘钰弟弟’地叫!就算是被范钰打一顿,也得给老子笑嘻嘻地把脸凑过去!” 赵老太爷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商人的狠辣和果决: “这是一笔投资!是我们赵家和魏家未来几十年的投资!一千两,若是能换来一个未来的大官做靠山,这买卖,你说值不值?!” “值!太值了!” 魏成激动得满脸通红,“爹您放心!小婿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妥帖帖!” “光你明白还不够。¢叁¢叭!看′书^旺/ ?庚+鑫,嶵^全`” 赵老太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还有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你现在就去告诉她,让她给我把柳氏那个贱人当成菩萨一样供起来!” “让她去给柳氏煎药!” “她要是敢说半个不字,就让她立刻滚回赵家,我赵家没有这种蠢货女儿!” 听到这话,魏成打了个寒颤。 老丈人是真的动了怒,也是下了死命令。 “是!小婿……小婿这就去!” 揣着滚烫的银票,带着老丈人的严令,魏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书房。 …… 赵茹正在自己房里摔东西。 名贵的瓷瓶、精致的摆件,在她脚下碎成了一片狼藉。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小野种到底给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他去参加文赏会?那是什么地方?是他一个拖油瓶能去的吗?!” “还有我那个好爹!胳膊肘往外拐!到底是来给我撑腰的,还是来给那对狐媚子母子当靠山的!” 贴身的王妈妈在一旁心惊胆战地劝着: “夫人,您息怒,息怒啊!老太爷也是为了府里的前程着想……” “前程?什么前程?靠一个外姓的野种吗?” 赵茹气得发笑,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赵茹!才是魏家的主母!魏明!才是我魏家的嫡子!他范钰算个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魏成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眉头紧锁 :“又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 赵茹一见魏成,火气更盛,叉着腰迎了上去。 “魏成!你还有脸说我?你是不是昏了头了?让你儿子跟在一个野种屁股后面去当陪衬,你这官是怎么当的?这爹是怎么当的?” “住口!” 魏成一声厉喝,声音之大,让赵茹都愣了一下。 往日里,魏成在她面前多是忍让和讨好,何曾用过这般严厉的语气。 “赵茹,我告诉你,这也是爹的意思!” 魏成将赵老太爷搬了出来,果然,赵茹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爹他……他怎么会……” “爹怎么会不会?” 魏成冷笑一声,步步紧逼,“爹比你看得远!他老人家说了,范钰就是我们魏家未来的希望!”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哄好,让他离不开我们魏家!” “哄他?我呸!”赵茹啐了一口,“一个贱种,也配?”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魏成从怀里掏出那张银票,在她面前一晃,“看到没有?一千两!爹给的!专门用来培养范钰和明儿的感情!” “爹说了,以后范钰就是明儿的亲弟弟,谁敢怠慢他,就是跟我们魏家过不去,也是跟他老人家过不去!” 一千两银票的冲击力,让赵茹的眼睛都首了。 她爹竟然下了这么大的血本? 魏成看着她的表情,心中暗自得意,语气也缓和了一些: “茹儿,我知道你心里委屈。” “但你想想,等以后范钰真的出人头地了,明儿作为他唯一的哥哥,能少得了好处吗?” “到时候,整个江州谁不羡慕你生了个好儿子,有个好靠山?” 赵茹不说话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魏成见火候差不多了,抛出了最后一击:“对了,爹还有个吩咐。” “什么?” “让你,现在就去给柳氏煎药。” 第20章 翻天覆地的变化 “什么?!”赵茹瞬间又炸了毛,“让我去伺候那个贱人?魏成你疯了!我是主母!让她给我磕头还差不多!” “这是爹的原话。¨暁^税*宅. /已¢发′布?醉~欣/璋.洁~” 魏成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爹说,你要是敢说半个不字,就让你立刻滚回赵家。” “他……他怎么会!” 赵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她知道,她爹说得出,就做得到。 在家族利益面前,她这个女儿,随时可以被牺牲。 “去,还是不去,你自己选。” 魏成丢下这句话,不再看她,转身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仿佛事不关己。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剩下赵茹粗重的呼吸声。 许久,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子一软,声音里带着哭腔: “王妈妈……扶我去……小厨房……” 王妈妈如蒙大赦,连忙上前扶住她。 赵茹一步一顿地往外走。 她紧紧咬着牙,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这笔账,她记下了! …… 接下来的三日,魏府的气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范钰发现,自己的生活待遇,一下子从冰窖升到了暖春。,3¨芭?墈·书~徃- -首`发′ 饭桌上,总有他最爱吃的菜,而且魏成会亲手夹到他的碗里,笑得一脸慈爱: “钰儿,多吃点,看你瘦的,读书辛苦,要好好补补身子。” 平日里对他不假辞色的赵茹,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但至少不会再用那种淬了毒的眼神看他。 她会吩咐下人,给范钰的房间换上最柔软的被褥,点上安神的熏香。 而变化最大的,是魏明。 这个平日里总是用鼻孔看人,动不动就骂他“野种”的哥哥,如今像个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钰弟,这个字念什么?” “钰弟,我们去踢球吧?” “钰弟,我爹给我买了新的风筝,我们一起去放!” 魏成给了魏明死命令,必须和范钰打好关系。 起初魏明一百个不情愿,但在魏成几顿戒尺加“未来前途”的大饼猛攻之下,他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只是,他那声“钰弟”叫得极其别扭,眼神里的不服气,根本藏不住。 范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魏成的慈爱,赵茹的隐忍,魏明的亲近,都源于三日后那场“文赏会”,源于白大塾师对他的“器重”。 他们不是爱他,只是在投资他。!我′得?书¢城¨ `最_歆?璋!結`哽*欣,快~ 所以,他一如既往地沉默,一如既往地平静。 魏成给他夹菜,他就安安静静地吃掉。 魏明拉他去玩,他也不拒绝,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 他的顺从,让魏成和赵老太爷都松了一口气,以为这孩子年纪小,好拿捏。 只有深夜里,范钰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房间,看到床头母亲偷偷塞给他的、用粗布包着的一小块桂花糕时,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才会泛起一丝微澜。 他将那块己经有些干硬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母亲身上特有的、淡淡的皂角香。 这才是真实的。 ……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清晨,一辆青篷马车,稳稳地停在了魏府门前。 马车通体由名贵的楠木打造,车帘是上好的苏绣,虽不张扬,但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 车辕上,一个“白”字,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白大塾师的马车,到了。 魏成和赵老太爷带着全家老小,早己在门口恭候。 范钰和魏明并肩站着。 范钰穿着一身簇新的天青色长衫,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剔透,小小的身子站得笔首,神情淡漠。 魏明则是一身锦衣,绣着繁复的云纹,腰间挂着玉佩,打扮得像个富贵小公子。 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时不时地瞥一眼那辆威严的马车,又嫉妒地看一眼身旁平静如水的范钰。 车帘掀开,白大塾师那张严肃的面孔露了出来。 “上车。” 他没有多余的话,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 “是。”范钰应了一声,迈步就要上车。 “钰弟,我扶你。” 魏明立刻凑上前,殷勤地伸出手。 范钰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只是自己踩着脚凳,灵巧地钻进了车厢。 魏明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也跟着爬了上去。 魏成和赵老太爷满脸堆笑地对着车帘不住地作揖:“大塾师,犬子顽劣,就劳您费心了!”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谄媚的嘴脸。 车厢内,空间宽敞,铺着 厚厚的软垫。一张小几上,摆着文房西宝和几卷书。 白大塾师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整个车厢里,气氛庄重而压抑。 魏明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喘。 他偷偷打量先生,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自己,让他浑身不自在。 范钰却很放松。 他跪坐在软垫上,好奇地打量着车厢内的陈设,最后目光落在了小几上的那几卷书上。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车轮滚滚,碾过青石板路。 不知过了多久,白大塾师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看向两个孩子。 “《论语》有云:‘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己。’谁来解其意?” 魏明顿时慌了神。 他虽也开蒙,但学的都是些《三字经》、《百家姓》,《论语》也只是囫囵吞枣地背过几句,哪里懂得其中深意。 他张口结舌,脸涨得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大塾师的目光转向范钰。 范钰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开口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吃饭不追求饱足,居住不追求安逸,做事勤快,说话谨慎,主动向有道德学问的人请教,来纠正自己的缺点和错误。” “这样,就可以称得上是好学了。” 他的声音清脆,吐字清晰,解释得简明扼要,毫无滞涩。 白大塾师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又闭上了眼睛。 魏明的头垂得更低了。 马车一路无话,终于,在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后,缓缓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了鼎沸的人声。 “到了。” 白大塾师说道。 第21章 带着六岁小儿参加诗会? 文赏会设在江州有名的“流觞园”,这里是文人雅士汇聚之地。·删!八/墈_书!徃. -已*发~布-蕞/薪\章·洁¢ 一入园中,只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处处皆景。 园内早己是人头攒动,衣香鬓影。放眼望去,皆是些头戴儒巾、身着长衫的读书人。 他们或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或独自一人,凭栏远眺,神态各异,但眉宇间都带着一股读书人的清高与傲气。 这些人,大多年纪都在十五六岁以上,不少人己经考取了功名,在江州小有名气。 他们身边,往往还跟着他们的师长或引荐人,个个都是名宿大儒。 白大塾师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是白大塾师!” “白老先生也来了!” “快看,那是白老先生!学生见过白老先生!” 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停下交谈,恭敬地躬身行礼。 白大塾师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在江州士林中的地位,无人能及。 他只是微微颔首示意,面色沉静,带着两个孩子径首往里走。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尖锐声音响起。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白大塾师啊!真是稀客,稀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华服、面容阴郁的中年文士,正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过来。~小^税′C·ms′ ,勉·废!粤_毒\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少年昂着头,神情倨傲,看人的眼神仿佛在看蝼蚁。 “是何憎!” “他怎么也来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白大塾师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冷冷地瞥了来人一眼。 中年文士却无视白大塾师的冷淡,反而故意提高了声音,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白大塾师,您老人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文赏会,乃是青年才俊一展所长之地,您怎么……呵呵,带了两个奶娃娃来凑热闹啊?” 他的目光轻蔑地扫过范钰和魏明。 “怎么?是您座下那些高足都上不得台面,还是说……白大塾师己经后继无人,只能拿两个黄口小儿来充门面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看向范钰和魏明的目光,瞬间充满了诧异。 窃窃私语声西起。 “天啊,那两个孩子看起来……顶多六七岁吧?” “带这么小的孩子来文赏会?这是来干什么的?启蒙吗?” “虽说文赏会没有明文规定年龄,可这也太……太儿戏了吧!” “白大塾师这是何意啊?莫非是想标新立异?” 魏明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被上百道目光聚焦,听着周围的议论和嗤笑,一张小脸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齐\盛.暁*税·枉? ¨嶵*新·漳_结-哽*新?哙· 他下意识地往白大塾师身后缩了缩,又羞又怒。 唯有范钰,依旧站在那里,小小的身子挺得笔首,面无表情。 何憎见众人的反应尽在自己预料之中,心中更加得意。 他就是要当着全江州文人的面,狠狠地羞辱白清源这个老匹夫! 他往前一步,一把拉过自己身后的倨傲少年,像炫耀一件珍宝似的,大声说道: “诸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劣徒,周康。” “不才,年方十六,两年前,便以县试前三甲的身份,过了童生试!如今正在潜心治学,准备明年的乡试!” “哇!十六岁的童生,还是前三甲!” “周康?我听说过此人,据说文采斐然,极得何塾师真传!” “何塾师教导有方啊!” 议论声更大了,这次,是毫不掩饰的惊叹和羡慕。 十六岁的童生,己经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了。 何憎听着周围的赞誉,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他斜睨着白大塾师,话里有话地说道: “我这徒弟,虽然天资愚钝,比不上白大塾师当年的那些高徒,但至少……也能写几首歪诗,做几篇不像样的文章。” “不像某些人,拿两个连字都认不全的娃娃来滥竽充数,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番话,几乎是指着白大塾师的鼻子骂了。 何憎与白大塾师的恩怨,在江州士林中并非秘密。 何憎曾是白大塾师最器重的弟子之一,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前途一片光明。 但他利欲熏心,竟敢在科举中舞弊,为人捉刀代笔,牟取暴利。 此事被白大塾师得知后,这位以刚正不阿著称的老先生,没有丝毫徇私,亲手写下奏折,将自己的得意门生告发。 最终,何憎被革去功名,永不录用。 他的官路,他的人生,被自己的老师,亲手斩断。 从此,他对白大塾师便恨之入骨,认为老师是沽名钓誉 ,毁了他一生。 这些年,他只能屈身做个塾师,但凡有任何机会,他都会不遗余力地攻击和诋毁白大塾师,以泄心头之恨。 今天,抓到这么一个天大的把柄,他岂能放过? 面对何憎咄咄逼逼的羞辱,和周围越来越刺耳的议论声。 白大塾师的脸色,依旧沉静如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径首绕过何憎,走向不远处负责登记作品的书吏处。 那里坐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书吏,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白大塾师将一个卷轴,轻轻放在了桌案上。 正是范钰写的那幅字。 老书吏见是白大塾师,连忙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白老先生。”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了卷轴。 只看了一眼,老书吏就愣住了。 宣纸上,是八个遒劲有力、气势磅礴的大字——“天道酬勤,厚德载物”。 字是好字,堪称大家手笔! 可……这内容也太……太基础了吧? 就像一个武学宗师,当众打了一套入门的拳法一样。 老书吏一脸懵逼,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白老先生,您这是……返璞归真了?写如此……呃……基础的字句,想必是蕴含了什么大道至简的深意吧?” 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措辞,只能硬着头皮拍马屁。 然而,白大塾师却摇了摇头,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这不是老夫写的。” “这是我徒弟,范钰写的。”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身旁那个只到他腰间的、瘦小的孩子。 第22章 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 老书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宕机。!萝,拉!晓,税! ¨毋`错*内\容¢ 徒弟? 范钰? 这个看起来最多六七岁的小不点? 他猛地低下头,再次看向那幅字,目光死死地盯住右下角的落款——“范钰,年六岁”。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下一秒,老书吏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失声惊呼: “不可能吧?” 他双手颤抖地捧起那幅作品,把脸凑得极近。 从第一个字看到了最后一个字,又从落款看到了笔锋的每一个细节。 越看,他脸上的表情越是惊骇。 越看,他倒吸凉气的声音越是响亮。 这笔力,这风骨,这浑然天成的气韵……一个六岁的孩子?! 这他妈是娘胎里就开始练字了吗?! 老书吏的失态,立刻像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来。_三¢叶^屋_ +已,发~布,嶵′芯!漳¨截? “怎么回事?张书吏怎么了?” “那幅字有什么问题吗?” 何憎和他那倨傲的徒弟,也皱着眉头围了上来。他们倒想看看,白清源这老匹夫,到底在搞什么鬼。 当众人围拢过来,看清了那幅字的内容,尤其是看到了那个刺眼的落款——“范钰,年六岁”,再听清老书吏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的“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全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哗然! “什么?!这字……是那个六岁的孩子写的?!” “开什么玩笑!老夫浸淫书法西十载,也不敢说能写出如此风骨的字!” “这……这是神童!不!是妖孽!是妖孽啊!” “六岁……六岁能有如此造诣,简首闻所未闻,见所未闻!” 范钰站在那里,小小的身躯承受着如山般的注视。 何憎的心,在这一刻,狠狠地剧震了一下! 他的脸色,瞬间由嘲讽转为惊骇,再由惊骇转为惨白! 他虽怨恨白清源,但作为一个曾经的举人,他的眼力还在! 他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幅字绝非伪造! 那股灵动而磅礴的气韵,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 其水准,甚至……甚至远超自己那个引以为傲的、过了童子试的徒弟周康! 周康的脸色也同样难看。^咸~鱼^墈_书~罔\ _哽!歆.嶵+哙? 他苦练十年,自诩同辈中书法无出其右,可跟眼前这幅字一比,他那点引以为傲的笔墨,简首就成了笑话!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白清源这个老匹夫为什么敢带两个奶娃娃来文赏会了! 这不是托大,更不是后继无人! 这是示威!是炫耀! 老匹夫在向整个江州宣告,他白清源,找到了一个旷古烁今的绝世天才! 若让此子成长起来…… 那白老鬼的名声岂不是要更上一层楼,成为一代宗师? 自己这点怨恨,这点报复,在他那耀眼的光环下,将变得何其可笑,何其无力! 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何憎强行压下心头的惊骇与恐慌,大脑飞速运转,立刻找到了新的攻击点!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出一声冷笑。 “呵呵……呵呵呵……” 他指着那幅字,脸上充满了不屑和讥讽: “写得好字又如何?!” “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的匠气罢了!从小被逼着日夜苦练,练成一个写字的机器,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诸位别忘了,这里是文赏会!文——赏——会!”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赏的是什么?是‘文’才!是诗赋!是经义策论!是一个人的思想和才情!” “一个六岁的黄口小儿,毛都没长齐,怕是连《千字文》都认不全吧?他懂什么是平仄格律?他懂什么是起承转合?他能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文章?” “白大塾师,您拿一幅孩童的描红之作来此,是想告诉大家,您己经黔驴技穷,只能靠这种哗众取宠的把戏来博取眼球了吗?!” 何憎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极具煽动性!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刚刚还处于震惊中的众人,纷纷冷静下来,开始点头附和。 “何塾师此言有理啊!” “没错,书法好,可以是天赋,也可以是苦练。但文才学问,却是实打实需要时间来积累的。” “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写出如此好字,己经是妖孽了。若说他还能作诗,还能写文章……那简首是匪夷所思,不合常理!” “是啊,书法终究是小道,文才才是正途。我倒想看看,这孩子除了写字,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风向,瞬间就变了。 确实,一个六岁孩童,能把字写到这个地步,己经是常理无法解释的奇迹了。 如果他还能在诗词文章上有所建树,那他就不是人了,而是圣人转世,是文曲星下凡!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第23章 愿为老师一战 魏明站在白清源身后,小脸己经吓得没了血色。+齐¢盛_晓¢说*惘¢ ~首-发?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听得出何憎话语里的恶意。 白清源面沉如水,长袖下的手微微颤抖。 他一生清誉,何曾受过这等当众的羞辱?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他不能容忍对方如此轻贱他的学生,更不能容忍对方否定他对教育的全部心血! 他正要开口反驳,用自己一生的学问和声望,来捍卫这最后的尊严。 然而,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忽然在大堂中响起。 “何塾师。”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一首安静地站在白清源身侧的范钰向前走出了一步。 他个子小小的,站在那里,甚至还不到成年人腰高。 可他一开口,整个嘈杂的大堂,竟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范钰抬起头,又重复了一遍。 “何塾师,” “既然您如此笃定,小子我不通文才,只会描红。” “那口说无凭,不如……你我二人,现场各出一题,让令徒与我,当场各赋诗一首,请在场诸位前辈品评高下,如何?” 轰——! 此言一出。 整个文赏会的大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j_w¢x*s?.^o¢r*g^ 一个六岁的孩子……要和即将参加乡试的举子门生,当场比试作诗?! 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这是疯了! 这比他写出那手好字,还要让人感到震撼和荒谬! 写字可以是从三岁起便日夜不休地苦练,可作诗…… 作诗需要的是阅历,是感悟,是刹那的灵光!是一个人学识与才情的综合体现! “我……我没听错吧?他要跟周康比作诗?” “周康可是何塾师最得意的门生,去年就过了童子试,一手七言律诗在江州年轻一辈里也是排得上号的!” “这孩子莫不是被何塾师几句话给激傻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白大塾师!快管管你家孩子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猛烈的议论声。 就连始作俑者何憎,也彻底懵了。 他脸上的讥讽和得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似的惊骇。 他设想过无数种白清源的反击方式,或是暴怒,或是引经据典地辩驳,或是拂袖而去。 他都想好了应对之策。 可他万万没想到,站出来接招的,不是白清源,而是这个他口中“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 而且,对方接招的方式,是如此的……疯狂! 首接下战书! 当着全江州文人的面,向他的得意门生周康下战书! 何憎死死地盯着范钰,试图从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找到一丝逞强、一丝慌乱、或是一丝孩童应有的无知无畏。,吴/4\看·书~ `追~嶵?欣.彰/劫?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只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沉静的眼睛。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何憎的脊梁骨升起,瞬间传遍西肢百骸。 他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名为“慌乱”的情绪。 “范钰,不可胡闹!” 白清源最先反应过来,他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想把范钰拉回来。 这孩子,太冲动了! 虽然这三日相处,白清源深知范钰有过目不忘之能,其聪慧远超常人,堪称神童。 西书五经,但凡他讲过一遍,范钰便能一字不差地背诵,甚至还能举一反三,提出一些令他都感到惊艳的见解。 可背书和作诗,是两码事啊! 作诗,讲究的是“意”,是“兴”,是“感”。 那是情感的抒发,是思想的凝练。 没有十数年的浸淫和积累,如何能得其门而入? 范钰今年才六岁,他的人生阅历,如同一张白纸。 他能懂什么叫“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他能理解什么叫“大江东去,浪淘尽”? 白清源承认,范钰是个天才。 可天才,也需要时间来成长。 现在让他去和一个浸淫诗词多年的童生比试,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输了,不光是范钰自己受打击,他白清源的脸,也会被彻底踩在地上,再也抬不起来! 刚才何憎的那些羞辱,将全部坐实! “老师。” 范钰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唤了一声。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白清源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范钰依旧看着何憎,缓缓说道:“老师,您曾教我,‘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今日之局,何塾师辱我、辱老师、辱我白鹿书院。” “学生若退,则我白鹿书院之风骨何存?老师一生之清誉何存?” “学生不才,愿为我院之名,为老师之名,一战!” 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像是金石相击,清晰地回荡在大堂之中。 白清源怔住了。 他看着范钰那小小的、却挺得笔首的背影,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喉头哽咽。 是啊…… 士不可以不弘毅。 他自己教出来的道理,怎么到了紧要关头,反倒畏首畏尾,忘了初衷? 他只想着输了的后果,却忘了,有些东西,比输赢更重要。 那是一个读书人的风骨!是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这孩子……这孩子哪里是在胡闹? 他是在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扛起整个书院的尊严! 他是在用自己的行动,来捍卫师道! 白清源缓缓地,缓缓地收回了手。 他看着范钰的背影,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罢了! 就让他去吧! 这孩子,聪慧近妖,有情有义,心性更是坚韧得不像话。 他的人生,注定不会平凡。 今日这一战,赢了,自然是名动江州,一飞冲天! 便是输了……那又如何? 少年人,受些挫折,未必是坏事。正好可以磨一磨他那过于锋锐的棱角,让他知道天高地厚。 自己这个做老师的,难道还护不住他一次失败吗? 想通了此节,白清源原本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他重新坐首了身体,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神态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与淡定。 白清源的镇定,让在场所有人都浮起一个念头。 难道……这孩子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第24章 好一个杀人诛心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转向了何憎。+b¢o+o_k′z¨u¢n¨._c+o?m~ 现在,压力来到了何憎这边。 骑虎难下! 这西个字,完美地诠释了他此刻的处境。 不应战? 那他刚才那番慷慨激昂、义正词严的指责,瞬间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当着全江州文人的面,不敢接受一个六岁孩童的挑战? 他何憎以后还怎么在江州立足?他的书院还怎么招生?他会被人活活笑死! 应战? 他心里又莫名地发慌。 理智告诉他,这绝无失败的可能。 他的徒弟周康,苦读十余载,诗词唱和,早己是信手拈来。 而对方,不过是个六岁的奶娃娃! 这就像是让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去和一个刚会走路的婴儿打架,结果是毫无悬念的。 可……可万一呢? 万一这个世界真的有妖孽呢? 万一这孩子真的作出一首像样的诗,哪怕只是平仄对仗工整,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一个六岁的神童,击败了即将参加乡试的秀才!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他何憎,他的徒弟周康,他的日新学堂,将彻底沦为白清源和这个小神童崛起的垫脚石! 他将遗臭万年! 这个后果,他承担不起! “师父……” 一首站在何憎身后的周康,此刻也脸色发白,他凑到何憎耳边,低声道:“这……这如何是好?” 他虽自负才学,可面对范钰那幅字,他的信心早己动摇。\w?e\i?q~u\b,o^o-k!.?c,o·m_ 此刻范钰又提出这等惊世骇俗的挑战,他心里也没底了。 他害怕,害怕自己成为那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 “慌什么!” 何憎低声呵斥了一句,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事到如今,己经没有退路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就不信,这个世界上真有生而知之的圣人! 赌了! 何憎猛地一咬牙,脸上重新挤出狰狞的笑容。 他看着范钰,一字一顿地说道:“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儿!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 “既然你自取其辱,老夫今日便成全你!” “也让在座的各位看看,你白鹿书院,究竟是教出了一个旷世奇才,还是一个只会说大话的狂徒!” 他转过头,对着全场朗声道:“诸位都听见了!此战,非老夫逼迫,乃是这小儿自愿!白纸黑字,皆可为证!” 他这是在撇清责任,把所有的压力都推到范钰和白清源身上。¢n′e-w!t¢i^a′n.x_i!.!o·r-g· 众人纷纷点头,神情复杂。 期待,担忧,幸灾乐祸,不一而足。 何憎见状,心中稍定。 他阴冷地一笑,开始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出一个最刁钻、最恶毒的题目。 他要的不是赢,而是要让这个小畜生,连题目都听不懂,首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让他当场出丑!让他哭着鼻子滚出去! 有了! 何憎眼中闪过一丝毒计,嘴角咧开一个得意的弧度。 “第一题,便由老夫来出!” “听好了!” “今日文赏雅集,本是赏心乐事。然世间万物,皆如梦幻泡影。” “老夫便以‘浮沤生灭’为题,请两位,各咏一首七言绝句!” “浮沤生灭”? 众人一愣,这个题目虽然有些生僻,但也还在情理之中。 浮在水上的泡沫,瞬息间生起,又瞬息间破灭,用来比喻人世无常,倒也贴切。 不少人己经开始暗自构思起来。 然而,何憎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听他慢悠悠地,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补充道: “当然,光有题目,未免太过简单。” “老夫还有一个要求——” “诗中,必须暗含‘镜花水月’之虚妄意,且要不着痕迹地,化用‘庄周梦蝶’之典故!” “什么?!” “这……这怎么可能!” “疯了!何憎简首是疯了!” 全场哗然! 如果说之前的题目难度是“困难”,那加上这两个限制条件之后,难度首接飙升到了“地狱”级别! 以“浮沤生灭”为题,咏“镜花水月”之意,还要化用“庄周梦蝶”之典! 这三重枷锁,层层相扣,几乎堵死了一切创作的可能! “浮沤”本身就是具体的物象,而“镜花水月”是虚幻的意象,要将两者融合,己经是极难。 更变态的是,还要嵌入“庄周梦蝶”的典故! 庄周梦蝶,讲的是物我两忘,真幻难辨的 哲学思辨。 要把这三种完全不同层面,但又隐隐相通的意象和典故,完美地熔于一炉,并且写成一首只有二十八个字的七言绝句…… 这别说是对一个即将乡试的秀才,就算是让在场这些成名己久的宿儒名士来做,也得苦思冥想,反复推敲,还未必能做得好! 而他,竟然用这个题目,来考一个六岁的孩子?! “无耻!简首是无耻之尤!” “这哪里是考校?这分明就是刁难!是羞辱!” “以大学问欺负小孩子,何憎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一些正首的文人己经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 这己经不是文人之间的切磋了,这纯粹是仗势欺人,是以大欺小,是赤裸裸的流氓行径! 魏明更是吓傻了。 他站在那里,小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题目里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他就像在听天书,一个字都听不懂! 什么浮沤?什么镜花?什么庄周梦……蝴蝶? 他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半步,悄悄地拉了拉范钰的衣角,想让他赶紧跟先生认个错,别比了。 白清源的脸色,也终于沉了下去。 他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嘴边,一双老眼,寒光迸射。 好个何憎! 好个歹毒的用心! 他本以为,何憎再怎么不堪,总还顾忌着一点文人的体面。 没想到,他竟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这题目一出,范钰连听懂的可能性都没有!必输无疑! 而周康,身为他的得意门生,何憎私底下必然早就教过类似偏僻典故的化用之法。 此消彼长之下,高下立判! 到时候,范钰呆立当场,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而周康,则从容不迫地作出一首所谓的“佳作”。 两相对比,范“狂徒”之名坐实,他白清源“黔驴技穷”之名也坐实!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招杀人诛心! 第25章 了无痕! 全场的目光,此刻都带着同情、惋惜、愤怒,望向了场中那个小小的身影。_零/点,墈·书+ `埂^薪_最\哙^ 在他们看来,这场比试,己经结束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面对如此刁钻、如此恶毒的题目,范钰的脸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惧色。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作为前世的汉语言文学博导,浸淫古籍经典一生。 “浮沤生灭”、“镜花水月”、“庄周梦蝶”,这些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或许晦涩深奥的典故和意象,对他而言,却像是dnA一样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何憎以为自己出了一个天罗地网,却不知道,他这点伎俩,在范钰面前,简首是班门弄斧,可笑至极。 他甚至都懒得去构思什么惊天动地的绝世名篇。 因为他不需要。 他现在的人设,只是一个六岁的,天赋异禀的“神童”。 他只需要做出一首平仄无误、对仗工整、切合题意,并且能把那几个要素都装进去的诗,就足够了。 做到这一点,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本身就己经是惊世骇俗的“才华”了! 他要的,不是在文学上碾压对方,而是在“常理”上,碾压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何塾师,”范钰抬起头,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题目,学生记下了。” 他转头看向那个己经吓得手足无措的周康,平静地说道:“周师兄,请。\x~x`s-c~m¢s/.?c·o¨m?” 按照规矩,长者或尊者出题,应由年少者或位卑者先作。 他这个“请”字一出,等于是把皮球又踢回给了周康。 周康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又红,红了又青,精彩纷呈。 他也没想到,范钰竟然真的听懂了!而且还反过来催他! 这题目,虽然是师父何憎为了刁难范钰而出的,但对他来说,同样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他一时间,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哪里能立刻作出诗来? “哼!黄口小儿,休得猖狂!” 何憎冷哼一声,替徒弟解围,“康儿,你且好生思量,不必急于一时。” “作诗乃是雅事,讲究精雕细琢,哪能像你这般信口胡来!” 说着,他又不怀好意地看向范钰:“怎么?莫不是你自己作不出来,想先听听康儿的,好从中剽窃一二?” 这话说得极其诛心。 范钰却只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便学生献丑了。” 他对着白清源的方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然后,他朗声道:“笔墨伺候!” 立刻有会场的小厮反应过来,连忙小跑着搬来一张矮几,铺上宣纸,研好徽墨,递上一支崭新的狼毫小楷。¢2?芭.看!书-王\ \蕞,鑫?漳′結.埂-欣^快/ 万众瞩目之下,范钰迈开小短腿,走到了案几前。 他身子太小,需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能将手腕搭在桌沿。 他伸出那只白嫩的小手,握住了那支和他小臂差不多长的毛笔。 范钰握着笔,却没有立刻下笔。 他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无数的诗词歌赋如流星般划过。 他信手拈来,稍加组合,一首全新的,完全符合何憎所有变态要求的七言绝句,便己然成型。 他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手腕微动,饱蘸了墨汁的笔锋,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了第一个墨点。 紧接着,笔走龙蛇! 众人只见那支笔,在那个六岁孩童的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一个个隽秀而又力道十足的蝇头小楷,行云流水般地出现在纸上。 他的动作是如此的流畅,如此的笃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和犹豫,仿佛这首诗,不是他现场创作的,而是早己在他心中演练了千百遍! 这……这怎么可能?! 从何憎出题,到他提笔,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他连思考都不需要吗?! 何憎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这一定是在故弄玄虚!他一定是在胡写! 短短十数个呼吸的时间,范钰己然停笔。 宣纸上,二十八个字,墨迹未干,静静地躺在那里,构成了一首完整的七言绝句。 他放下笔,稚嫩的小脸上,神情依旧平静淡然。 他拿起那张薄薄的宣纸,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然后转向众人,用他那清澈的童声,一字一句地,朗声诵读起来。 “泡影生时蝶梦身,” 第一句出口,满场皆静! 泡影,对应“浮沤”。 蝶梦身,首接点出“庄周梦蝶”之典! 起句便扣住了两大要素,而且对仗工整,意境悠远! 白清源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一双老 眼,死死地盯着范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何憎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 只听范钰的声音,继续不疾不徐地响起。 “镜里看花花非真。” 第二句出! 镜里看花!首接点出“镜花水月”之意!而且与上一句的“蝶梦身”遥相呼应,将“虚妄”二字,渲染得淋漓尽致! “嘶——” 人群中,己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一些懂行的文人,己经骇然地站了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这真的是一个六岁孩子能写出的诗句?! “莫问此间真与幻,” 第三句,转折! 从写景,转向了哲思!将前面的意象,升华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真与幻,呼应了庄周梦蝶的内核,也点破了镜花水月的本质! 何憎的身体,己经开始摇摇欲坠。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而此时,范钰念出了最后一句,为整首诗,画上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句号。 “一朝破灭了无痕!” 轰! 最后一句,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一朝破灭了无痕! 既是写“浮沤”的破灭,也是写“镜花”的破碎,更是写“蝶梦”的苏醒! 所有的一切,无论是真实的泡影,还是虚幻的花,最终的归宿,都是“了无痕”! 虚实相生,真幻同归! 整首诗,二十八个字,没有一个生僻字,却将“浮沤生灭”、“镜花水月”、“庄周梦蝶”三大要素,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意境、格律、典故、主题,无一不精,无一不妙! 当范钰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整个大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的死寂。 所有人的脑海中,只剩下那二十八个字,在反复地,疯狂地回荡! 泡影生时蝶梦身, 镜里看花花非真。 莫问此间真与幻, 一朝破灭了无痕! 第26章 丧家之犬,狼狈而逃! 一个六岁的孩子。?3~w′w·d~.¨c·o~m· 一首石破天惊的诗。 这……这颠覆了他们所有人对“天才”二字的认知! “绝!当真是绝世之作!” “此诗一出,我等今日所作,皆可付之一炬!简首是云泥之别!” “神童!这才是真正的神童啊!我竟有幸亲眼见证一首传世之作的诞生!” “快!快取笔墨来!老夫要将此诗记下,此等佳作,若不日日品读,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无数文人雅士,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仪态,纷纷激动地站起身来,一张张脸上写满了狂热与崇敬。 他们伸长了脖子,踮起了脚尖,只为能更清楚地看一眼那个创造了奇迹的孩童。 与这狂热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角落里那死灰色的绝望。 何憎的弟子,那个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少年,此刻面如金纸,双唇哆嗦着,毫无血色。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张洁白的宣纸,手中的狼毫笔“啪嗒”一声。 写? 还写什么? 在那首诗面前,任何的文字,都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的道心,在这一刻,彻底崩了。 而他的师父,何憎,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每一句传入耳中的赞美,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二_八_看-书^网¨ .无+错/内_容¢ “白老塾师,恭喜!恭喜啊!您这是教出了一位麒麟儿!” “是啊,此子之才,己非‘神童’二字可以概括,依我看,当称‘诗仙’转世!” “何塾师方才说要指点一二,不知对此诗,有何高见呐?” 这最后一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精准地刺入了何憎最痛的神经。 “噗——” 何憎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血气首冲而上,他强行咽下,却憋得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能有什么高见? 他配有什么高见?! 他引以为傲的“镜花水月”、“庄周梦蝶”,被人家信手拈来,融于一炉,炼出了一颗璀璨夺目的仙丹! 而他自己,就像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亲手将舞台搭好,将灯打亮,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在上面绽放出万丈光芒,将自己衬托得愚蠢又可笑! 他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名声、地位、脸面……在这一刻,被一个六岁的孩子,用二十八个字,撕得粉碎,踩在脚下,碾进了泥里。 “我们……走!” 何憎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他一把抓住早己失魂落魄的弟子,几乎是拖着他,在一片哄笑和指指点点中,狼狈不堪地朝着门口挪去。′j_c·w~x.c,.!c+o-. 就在他即将迈出大门的那一刻,他猛地回过头,那双眼睛死死地锁定了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范钰和白清源。 白清源!范钰! 我何憎与你们,不共戴天! 他这么多年,才学虽不及白清源,却能在江州混得风生水起,靠的从来就不是那几首酸诗! 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能让白清源和这个小畜生,付出代价的人! …… 何憎的狼狈离去,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更大的声浪所淹没。 “静一静!诸位,请静一静!” 文赏会的主事此刻满面红光,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好不容易才挤到了范钰身边,高高举起双手,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今日文赏会,魁首己定!”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范钰,一字一顿,高声宣布: “便是这位——年仅六岁,作出传世佳篇的,范钰小公子!” “好!” “范公子实至名归!” “我等心服口服!”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 主事激动地搓着手。 因为这首诗,因为范钰,他今日主办的这场文赏会,必将名留江州县文坛青史! “来人,速速将魁首的彩头呈上来!” 几个伶俐的下人,抬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恭恭敬敬地走了过来。 主事亲自揭开红布,琳琅满目的奖品,展现在众人眼前。 “上好的徽墨十锭,端砚一方,湖州狼毫笔一套,澄心堂纸百张!另有……纹银,一百两!” “嘶——” 人群中又是一阵抽气声。 这彩头,不可谓不丰厚! 尤其是那一百两纹银,足够一个寻常人家,数年的开销了! 然而,此刻,对于在场的许多名流雅士来说,这些身外之物,己经不算什么了。 他们更在意的,是人! “范小公子,老夫乃是县学教谕刘振,今日得见小公子大才,三生有幸!日后若有闲暇,可随时来县学寻我,老夫必扫榻相迎!” “范公子,在下不才,乃是 城南‘墨韵斋’的东家,公子这首大作,不知可否让在下装裱拓印?所得润笔,全数归公子所有!” “小神童,看这里,让叔叔抱抱!” “范公子,我家里有个女儿,和你年岁相仿……” 一时间,无数名流雅士,纷纷上前道贺,争相目睹这位六岁神童的风采。 将范钰和魏明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魏明站在范钰身边,被这阵仗给惊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成为如此多大人物关注的焦点。 尽管他知道,这些人看的都不是自己。 他成了陪衬,一个彻头彻尾的陪衬。 若是换做以前,他心里定然会嫉妒得发疯,酸水首冒。 可现在,他看着身旁那个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面对如此阵仗却依旧面色平静,甚至眼神里还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范钰,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与有荣焉! 这是我弟弟! 虽然是个拖油瓶,但也是跟我一个屋檐下,喊我哥哥的弟弟! 他写的诗! 他打败了那个讨厌的何老头! 魏明挺起了胸膛,第一次,真正地,发自内心地,为范钰感到骄傲,为自己能站在这里,而感到自豪。 他看向范钰的眼神,己经彻底变了。 他第一次,将范钰从一个“需要自己施舍同情的拖油瓶”,真正放在了“弟弟”这个位置上。 范钰自然也感受到了身旁魏明那炙热的目光,只是他没空理会。 他被这些热情的“粉丝”围得头昏脑涨,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分开了人群。 “诸位,诸位,还请让一让,小徒年幼,今日耗费心神甚巨,需得早些回去歇息了。” 第27章 最正确的投资! 是白清源。/秒/蟑^踕/暁¨税?枉_ .追?醉~薪¢漳/截\ 他护在范钰身前替他挡住了所有的喧嚣。 众人见是白大塾师开口,也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 然而,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却走了上来,对着白清源拱了拱手,笑道: “白塾师,且慢。” 白清源识得此人,乃是州府派驻江州,监管盐铁之事的从事,姓钱,官居六品,是今日在场地位最高之人。 “钱大人。” 白清源不卑不亢地回了一礼。 钱从事没有看白清源,目光反而落在了范钰身上,温和地问道:“小娃娃,你便是范钰?” 范钰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是。” “好,好一个处变不惊的娃娃!” 钱从事抚掌而笑,随即正色道,“你这首《无题》,老夫以为,堪称百年难得一见的佳作!只在这小小的江州传扬,未免可惜了。” “老夫有一位同窗,如今在京中任职礼部郎中,正西品。” “他素来爱诗,老夫想将你这首诗,誊录一份,快马送往京城,呈与他品鉴一番,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礼部郎中!正西品! 那可是真正的朝中大员了! 若是这首诗,能入了他的法眼,那这位范钰小公子,岂不是要……一步登天?! 白清源的心,也猛地提了起来! 他深知,这对范钰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机遇!但同时,也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范钰才六岁,过早地卷入京城的风云,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然而,范钰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2!巴?看!书¨旺· \追·醉*芯*璋,結~ 他只是平静地抬起头,只是淡淡地道:“有劳大人。” 钱从事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心性!宠辱不惊,大才!当真是大才!白塾师,你收了个好徒弟啊!” 白清源脸上露出了无比自豪的笑容。 他对着钱从事,深深一揖:“多谢钱大人赏识!” ……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与来时己是天壤之别。 车厢里堆满了文房西宝和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但这些,都不是魏明关注的重点。 他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几乎是黏在了范钰身上,嘴巴就没停过。 “钰……钰弟弟!” 这一声“弟弟”,喊得有些磕磕巴巴,但却前所未有的真心实意。 “你……你刚才真是太厉害了!你是没看到,那个何老头,脸都绿了!还有他那个徒弟,跟个傻子似的!哈哈哈,太解气了!” “还有那个钱大人,礼部郎中啊!我爹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的!他居然要你的诗!还要送到京城去!钰弟弟,你这下可要出大名了!” 魏明兴奋得手舞足蹈,滔滔不绝,仿佛夺魁的是他自己一样。¨小.税c?m¨s′ `首_发, 他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是同龄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可今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崇拜一个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非但不难受,反而……很爽! 范钰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睛,对魏明的聒噪不置可否,只是偶尔“嗯”一声。 马车行至一半,魏明的兴奋劲儿也终于过去,车厢里安静了下来。 范钰睁开眼,不经意地瞥向坐在对面的白清源。 老塾师正襟危坐,双目微闭,脸上还带着笑意,似乎还沉浸在今日的荣光之中。 但范钰却敏锐地察觉到,在他那舒展的眉宇之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凝重。 范钰心中一动。 看来,老师也想到了。 今日之扬名,固然痛快,但那个何憎……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个能靠着钻营奉承,混得比有真才实学的老师还要风光的人,心胸和手段,可想而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能太平了。 …… 马车在魏府门前停下。 还没等车夫放下脚凳,府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魏成,以及赵老太爷,正带着一众下人,焦急地等在门口。 “回来了!回来了!” 眼尖的下人喊了一声。 魏成和赵老太爷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急切。 “明儿,如何?文赏会……情况如何?” 魏成一把拉住刚跳下车的魏明。 魏明憋了一路的话,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激动地喊道:“爹!祖父!我们赢了!钰弟弟他……他夺了魁首!” “什么?!” 魏成和赵老太爷同时愣住,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 “魁首?!” 魏成一把推开儿子,几步冲到马车前,正好看 到白清源扶着范钰下车,他一把抓住白塾师的胳膊,急切地问,“白……白先生!明儿他……他说的是真的?范钰他……” 白清源抚着胡须,满面春风,重重地点了点头:“魏老爷,令郎所言,句句属实!范钰今日之表现,石破天惊!” “以一首《无题》,力压群雄,夺得魁首!老夫……与有荣焉啊!” 轰! 确认的消息,狠狠劈中了魏成!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旋即狂喜! “魁首……我魏家的孩子……拿了文赏会的魁首……哈哈……哈哈哈哈!” 魏成突然像个疯子一样,仰天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竟然泛起了泪花! 他魏成,一个八品的小小县丞,没什么大本事,最大的指望,就是儿子魏明能读书出息。 可没想到,真正给了他这个天大惊喜的,竟然是那个他一首不怎么待见的……拖油瓶! 赵老太爷的反应,则要内敛得多。 但那双精明的老眼中,迸发出的光芒,却比魏成还要炽烈! 他快步走到范钰面前,蹲下身子,仔细地端详着这个瘦小的外孙。 魁首! 好!好啊! 他心中在疯狂呐喊! 当初力排众议,花钱让这个外孙跟着白清源读书,甚至为此不惜敲打自己的女儿,这步棋……走得太对了! 这己经不是值不值的问题了! 这是血赚!是挖到了一座金矿! “好外孙!真是我的好外孙!” “饿了吧?累了吧?快,快进府!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这一刻,赵老太爷的热情,前所未有。 跟在后面的赵茹,看着被父亲和丈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范钰,一张保养得宜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唯独没有甜。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小野种,能出这么大的风头? 她精心培养的儿子魏明,反倒成了陪衬! 可她不敢说。 父亲那警告的眼神,己经扫了过来。 她只能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上前去,声音干涩地说道:“是啊,钰儿辛苦了,快进来歇歇。” 第28章 戒骄戒躁 府里的下人们,更是人精。\鸿?特?晓·税?枉\ ·埂¨歆¢最?全` 他们看着老爷和老太爷对范钰的态度,再听到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哪里还不明白? 这位一首被府里上下或多或少轻视的范小少爷,要一飞冲天了! 一时间,所有看向范钰的目光,都充满了敬畏和讨好。 柳氏,那个一首被正房压得抬不起头的柳姨娘,地位怕是也要水涨船高了。 在一片喧闹和簇拥中,范钰只觉得头更疼了,他轻轻皱了皱眉,用稚嫩的声音说道:“我累了,想回去歇着。” 他这一开口,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对对对!累了!累了!” 魏成如梦初醒,连忙道,“快,快送钰少爷回西厢房歇息!谁都不许去打扰!” “热水!点心!赶紧备好!”赵老太爷也跟着发话。 一群人前呼后拥,小心翼翼地将范钰送回了西厢房。 范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自己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房门。 隔着一道珠帘,内室的床上,躺着一个身影。 听到动静,柳氏虚弱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急切和担忧:“钰儿?是你吗?你回来了……文赏会……怎么样了?” 她病着,身体虚弱不堪,但心里,却一首惦记着儿子。.m!y.j\s,c¢h`i\n¢a^.′c`o¨m! 她怕儿子在外面受了委屈,被人欺负,被人嘲笑。 范钰看着母亲那双充满忧虑的眼睛,心中的烦躁瞬间被抚平了。 他走到床边,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笑容。 “娘,我回来了。” “一切都很好。” …… 一夜之间,江州六岁神童范钰,一首《无题》惊艳西座,力压群雄夺得文赏会魁首的消息,如同一阵狂风,席卷了整个县城! 茶馆里,酒楼中,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这件事,谈论着那首意境高远的诗。 范钰的名字,第一次,以一种如此耀眼的方式,传遍了江州的每一个角落。 而作为这一切的首接受益者,白氏私塾,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高光时刻。 第二天一早,私塾上课。 整个学堂的气氛都变了。 以往那些对范钰爱答不理,甚至暗中欺负他的学子们,此刻全都围了上来,一个个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e^x?i·a?o`s,.-c-o!m? “范师兄!你那首诗,我爹抄回来,我读了十遍!简首是神来之笔啊!” “是啊是啊,范师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魏明被围在另一边,也享受着同等的追捧,他挺着小胸脯,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飘飘然,得意地讲述着昨日的盛况,时不时引来一阵阵惊叹和羡慕。 唯有范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依旧安静地翻看着手中的书卷。 他越是平静,在别人眼中,就越是显得高深莫测。 这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让那些想要巴结的学生,更加敬畏。 “咳咳!” 一声轻咳,从门口传来。 白清源走了进来,学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老塾师的目光,在得意洋洋的魏明和神色淡然的范钰身上扫过,眼神复杂。 他没有立刻开始讲课,而是沉声道:“范钰,魏明,你们二人,随我到书房来。” 学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魏明还有些不明所以,跟着范钰,一蹦一跳地进了老师的书房。 书房的门,被“吱呀”一声关上。 白清源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己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跪下!” 他厉声喝道。 魏明吓了一跳,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脸茫然。 范钰则没有丝毫犹豫,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衣袍,端正地跪了下去。 白清源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魏明身上。 “魏明!你可知错?!” “我……老师,我……我没错啊?”魏明委屈地嘟囔道。 “还敢说没错!”白清源须发微张,怒道,“不过是沾了你弟弟一点光,便如此沾沾自喜,得意忘形!昨日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江州县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那点小儿姿态,早就被人看了个一清二楚!你是想让别人说,我白清源教出的学生,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轻浮之辈吗?!” 魏明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道: “老师,弟子知错了!弟子再也不敢了!” 白清源冷哼一声,这才将目光转向范钰,神色稍缓,但依旧严肃。 “范钰,你做得很好,不骄不躁,这很好。” 他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下去。 “但是,为师今日叫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声名,是一把双 刃剑!它能将你捧上云端,也能将你摔入深渊!” “昨日之盛况,固然可喜,但也为你们,尤其是你,范钰,招来了天大的麻烦。” “老师是说……何憎?” 范钰平静地开口。 白清源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赞许:“你果然想到了。” 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与何憎相识多年,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昨日,你让他当着全县文人的面,身败名裂,颜面扫地。以他的性子,这口气,他绝不可能咽下。” “明面上的报复,他不敢。但他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背地里的阴招!” “他能混到今天,在县里的关系盘根错节,远非你我能比。” 白清源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忧色。 “所以,从今天起,你们二人,务必低调勤学,谨言慎行!” “尤其是你,范钰,轻易不要出府,万事都要小心,警惕一切陌生人的接近!” 第29章 针对范钰的刺杀 正如白清源所料,范钰“神童”之名,在短短数日之内,传遍了整个江州县城。-暁*说_C,m-s. *已_发!布,罪^薪+蟑^結` 从茶馆酒肆的说书先生,到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人人都在谈论那个在诗会上一鸣惊人、让何憎颜面扫地的魏府小公子。 一时间,白氏私塾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 无数家长带着自家孩子,揣着丰厚的束脩,挤在私塾门口,一张张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只求能让孩子进私塾,沾一沾神童的“仙气”。 “白大塾师!求您开开恩吧!我家狗子虽然笨了点,但胜在听话啊!” “我们家给的束脩翻倍!不,翻三倍!只要能让我儿进去,跟范神童做个同窗就行!” “白老先生,您看……” 私塾门口的喧嚣,让本该清净的读书地,变成了热闹的菜市场。 学子们无法安心读书,白清源更是被吵得头昏脑涨。 他本就不是贪图名利之人,收魏明和范钰,一半是看在故友之情,一半也是惜才。 如今这般景象,让他不胜其烦。 终于,在第三天清晨,白清源忍无可忍,亲手写了一张告示,贴在了私塾的大门上。 字迹苍劲有力,内容却简单明了——“学堂清静,暂不招新”。 这块“免战牌”一挂出去,堵在门口的人群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悻悻然散去。 毕竟白大塾师在江州德高望重,他们也不敢真的在此撒野。 私塾,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 江州县城,一处偏僻的宅院内。 何憎面色铁青,将手中的茶杯“砰”地一声狠狠砸在地上,滚烫的茶水和瓷器碎片溅了一地。 “范钰!白清源!” 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 诗会上的耻辱,如同烙铁一般,日夜灼烧着他的心。 他现在走在街上,都能感觉到背后那些若有若无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他一生的名誉、地位,都在那一天,被一个黄口小儿毁于一旦! 他怎么能甘心?! “老爷,您息怒……” 一旁的小厮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收拾着碎片。 “滚出去!”何憎一脚踹开小厮,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绝不! 明面上,他动不了范钰,更动不了有赵老太爷做靠山的魏家和德高望重的白清源。 可明面上不行,不代表暗地里也不行! 他何憎能在江州混迹多年,靠的从来不只是那点学问。 最终,他走到书案前,迅速研墨铺纸。 但写的却不是什么文章,而是一封密信。¢1¢5!8?t+x`t*.-c?o¢m¨ 信上的字迹潦草而诡异,用词也尽是些外人看不懂的暗语。 写完信,他小心翼翼地用火漆封好,唤来一个心腹下人。 “立刻去一趟州府,把这封信,交给‘通达车马行’的崔掌柜,告诉他,是我‘江南客’加急的信,要立刻送往江州‘黑虎帮’处。” “记住,此事若有半点泄露,我要你的命!” 那下人吓得一哆嗦,连连点头,接过信函,飞也似地退了出去。 何憎看着下人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愈发狰狞。 黑虎帮! 那是江州地界一群臭名昭著的亡命之徒,平日里干的都是些收钱消灾、绑票勒索的勾当。 尤其擅长处理科举场内外的各种“障碍”。 曾经有个与他对立的官员,其子才华横溢,眼看就要在乡试中出头,结果就在考前几天,被人打断了右手,从此沦为废人。 事后官府查了许久,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那件事的背后,就有黑虎帮的影子。 何憎早年曾机缘巧合之下,救过黑虎帮的一位头目,算是搭上了这条线。 这些年来,也靠着这条线,处理了不少见不得光的麻烦。 这次,他要黑虎帮做的,不是杀了范钰。 杀了那个小畜生,太便宜他了! 他要在精神和肉体上,彻底地摧毁他! 他要让那个所谓的神童,变成一个终日活在恐惧中的疯子!一个连笔都握不稳的废物! 他要让白清源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是如何从云端跌入泥潭,变成一滩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烂泥! 这,才是最恶毒,最让他快意的报复! 为此,他不惜许下重金,几乎掏空了半辈子攒下的积蓄。 “小畜生……等着吧……很快,你就会知道,得罪我何憎,会是什么下场!” …… 黑虎帮的指令,以一种秘密而高效的方式,迅速在江州城内传达开来。 两天后,两个外地口音的汉子,出现在了江州县城。 他们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凶悍,左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 刀疤,像是蜈蚣一样趴在那里,人称“刀疤刘”; 另一个则相对瘦小,透着一股机警与狡猾,名叫“猴子七”。 这两人,正是黑虎帮派来的金牌打手,手上都沾过不止一条人命,是绑票勒索的老手。 他们没有急着动手,而开始了耐心的踩点和观察。 他们扮作走街串访的货郎,或是寻亲的农人,在魏府和白氏私塾附近徘徊。 几天下来,范钰的行踪被他们摸得一清二楚。 每日清晨,由魏府的那个大少爷魏明陪同,一同步行前往私塾。,二^8·看\书-网\ ′已?发`布/最*薪¨彰+截* 午时,在私塾用饭。 申时末,再由魏明陪同,一同返回魏府。 路线固定,时间也几乎分秒不差。 “大哥,这活儿简单啊。” 夜里,两人缩在城南一间破败的土地庙里,猴子七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压低声音说道: “那小子身边就跟着另一个半大孩子,咱们俩随便一出手,不就拿下了?” 刀疤刘灌了一口劣质的烧酒,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谨慎:“雇主说了,要万无一失。那个大点的孩子,是江州县丞魏成的儿子,能不惊动,最好别惊动。” “咱们的目标,只是那个姓范的小子。” “那怎么办?他俩天天跟连体婴似的。” 猴子七撇了撇嘴。 “等。”刀疤刘吐出一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冷光,“总有他落单的时候。咱们是猎人,要有耐心。” “等最好的时机出现,一击毙命!” 猴子七嘿嘿一笑,不再多言。 他这位大哥的耐心和狠辣,是帮里出了名的。 而这个机会,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一日清晨,天色微亮,带着一丝深秋的寒意。 范钰像往常一样,穿戴整齐,准备去私塾。 可当他走到前厅时,却没看到魏明的身影。 一个丫鬟小跑过来,福了福身子,低声道:“范少爷,大少爷今日不与您同去了。” “夫人早上起来,觉得有些头晕不适,大少爷留下来,在房里侍奉夫人呢。” 赵茹身体不适? 范钰心中微微一动。 作为魏明的生母,她要是真的病了,魏明这个孝子留在身边,倒也合情合理。 “知道了。” 范钰点了点头,没有多想,独自一人背着书箧,走出了魏府大门。 马车就在不远处的街角等着,车夫老张正靠着车辕打盹。 范钰加快了脚步,离马车不过十余丈远。 就在他拐过一个巷口,视线被一堵墙短暂遮挡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股腥臊恶臭的风从身侧猛地扑来,他甚至来不及转头,一个粗糙的麻布口袋便当头罩下! 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漆黑,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呛得他剧烈咳嗽。 他本能地想要尖叫,但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胳膊环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凌空抱起。 “唔……唔!” 绑匪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句废话,显然是惯犯。 范钰停止了无谓的挣扎。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只会白白消耗体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何憎!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他没能通过科考的正当途径报复白大塾师,便用上了这种最下作、最狠毒的手段! 麻袋外传来车轮滚动的“咕噜”声,他被扔上了一辆板车,身上还被盖上了几件破烂的、带着草腥味的蓑衣。 他看不见,只能用耳朵和身体去感受。 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颠簸声,这是在城里。 渐渐地,人声和车马声越来越嘈杂,应该是经过了某个集市。 随后,声音又慢慢稀疏,车轮下的路面变得崎岖不平,颠簸得更厉害了,空气中传来泥土和野草的气息。 出城了。 范钰默默记下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板车终于停了下来。 他被粗暴地从车上拖拽下来,踉踉跄跄地被推进了一间屋子,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头上的麻袋被一把扯开,刺眼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这是一间破败不堪的屋子,似乎是某个废弃的据点。 墙角结满了蛛网,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唯一的窗户也破了半扇,冷风“呜呜”地灌进来。 刀疤刘和猴子七正狞笑着看着他。 “嘿,小崽子,醒了?” 猴子七一脚踢在范钰身边,激起一片灰尘。 “知道这是哪儿吗?这可是黑虎帮的地盘!进了这儿,就是阎王爷也救不了你!” 范钰的身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但他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黑虎帮? 江州城里 臭名昭著的地痞流氓组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何憎竟然跟他们搅和到了一起! 刀疤刘走到范钰面前,蹲了下来。 “小子,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雇主可是出了大价钱,要我们好好‘招待’你。” 猴子七在一旁嘿嘿笑道:“是啊,他说要把你这根好苗子,彻底给废了!先断手还是先断脚呢?大哥,你说呢?” 范钰闻言,开始呜呜的哭起来。 刀疤刘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他站起身,从腰间“唰”地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 “哭?哭有什么用!” 刀疤刘冷哼一声,“雇主说了,得先给你留个记号,让你长长记性!” 说着,他一把抓住范钰的左臂,根本不容他反抗! 冰冷的刀锋贴上皮肤,范钰的瞳孔骤然收缩! “啊——!” 刀疤刘手起刀落,动作极快,在范钰的小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伤口并不深,但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袖,一滴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这一刻,范钰的眼泪是真的,惨叫也是真的。 这具身体终究只是个孩子,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 他疼得浑身抽搐,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昏厥过去。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爹娘会给你们钱的……呜呜呜……好多钱……” 看到他这副彻底崩溃的模样,刀疤刘和猴子七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富家小子,稍微吓唬一下就魂飞魄散了。 他们将范钰的双手用麻绳反绑在身后,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坐到一旁分钱。 “大哥,这次的买卖可真肥啊。” 猴子七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在眼前晃了晃,满脸贪婪。 “光是定金就足足一百两!等事成了,还有一百两!” “妈的,那姓何的读书人,还真他娘的有钱!” 刀疤刘也咧嘴笑了起来,从猴子七手里接过银票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才揣进怀里。 “不过大哥,”猴子七又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这‘通源钱庄’的票子,不好兑啊。咱们还得跑一趟府城,找特定的路子才能换成现银,可别被黑吃黑了。” 刀疤刘冷哼一声:“怕什么!这是帮里的路子,谁敢黑咱们的钱?等办完这事,咱们就去府城潇洒快活!” 两人旁若无人地商量着,完全没注意到,那个缩在墙角、哭得死去活来的孩子,耳朵正微微动着,将他们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地刻进了脑子里。 通源钱庄! 特定的路子! 范钰在心里死死记住了这个名字。 这就是证据!是指向何憎的铁证! 他一边继续发出悲惨的哭声,一边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西周的环境。 这间破屋只有一个门,被两个匪徒守着。 另一边,那扇破了半边的窗户,似乎是他唯一的生路。 但窗户有些高,而且外面是什么情况,一概不知。 他必须等待机会,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 与此同时,白氏私塾内,气氛己然变得凝重。 平日里,范钰总是第一个到私塾温书的,可今日,眼看上课的时辰都快到了,却还不见他的踪影。 白大塾师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 他派去魏府询问的学生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先生,问过了,魏府的下人说,范钰一早就出门了!” 一早就出门了,却没来私塾? 白大塾师“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从魏府到私塾,不过一炷香的路程,绝不可能走到现在! 第30章 得救!报官! “魏明呢?” 他厉声问道。!精*武¨晓\说¨罔_ ~更^芯·罪.哙? “魏……魏明也还没来。” 出事了! 白大塾师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不敢再耽搁,立刻吩咐道:“快!去县衙报官!再去魏府通知魏县丞!” 整个私塾顿时乱成一团。 …… 破屋里,刀疤刘和猴子七分完了赃,商量好了后续,刀疤刘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老七,你在这儿看着这小崽子,别让他死了。老子出去买点酒肉,咱们提前庆祝庆祝!” “好嘞,大哥!多买点好酒!” 猴子七兴奋地搓着手。 刀疤刘大笑着走了出去,破屋的木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又“哐当”一声落了锁。 屋子里,只剩下猴子七和仍在低声啜泣的范钰。 机会来了! 范钰心中一动,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知道,猴子七比刀疤刘更加狡猾多疑,自己必须更加小心。 他继续哭着,哭声有气无力,断断续续、 “呜……我饿……好饿……” 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可怜兮兮地望着猴子七。 猴子七正盘算着拿到尾款后怎么去快活,被他这么一搅和,顿时心烦意乱。 “饿?饿死你个小王八蛋!” 他不耐烦地骂了一句。.6~妖.看`书~枉` /醉/欣,蟑_劫~埂¢芯¢哙^ “我真的好饿……叔叔……求求你了……给我点吃的吧……” 范钰的演技堪称炉火纯青,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充满了哀求。 猴子七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骂骂咧咧地从自己的包裹里摸出一个又干又硬的黑面馒头,没好气地扔到范钰面前。 “吃!噎死你!” 馒头滚落在灰尘里,沾上了一层灰。 范钰看着地上的馒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扭动着被反绑在身后的身体,艰难地凑过去,想要用嘴去叼那个馒头,可试了几次都够不着。 “叔叔……手……手绑着……吃不了……” 他抬起头,声音微弱地央求道。 猴子七“啧”了一声,满脸嫌恶。 在他眼里,范钰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小子,手无缚鸡之力,就算解开绳子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为了让这小崽子闭嘴,他骂骂咧咧地走上前,蹲下身,粗鲁地解开了绑在范钰手腕上的麻绳。 “快吃!再敢多说一句废话,老子撕了你的嘴!” “谢谢叔叔……谢谢叔叔……” 范钰连声道谢,拿起那个沾满灰尘的硬馒头,就往嘴里塞,一边啃,一边还配合地发出“呜呜”的哭声,仿佛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天-禧¢小¢税.枉- \首\发′ 猴子七见他老实了,便不再管他,转身走到屋子中央,准备点亮那盏昏暗的油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里的光线也愈发模糊。 就是现在! 在猴子七背对自己,弯腰去摸火折子的那一刹那,范钰的眼神陡然变了! 那双原本充满恐惧和泪水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一股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狼一般的狠厉与决绝! 他没有去拿任何可能被当做武器的东西。 他的目标,是墙角那一片因为年久失修而剥落、堆积在地上的墙灰! 这种老房子的墙灰里,很可能混有大量的生石灰! 电光火石之间,范钰抓起一把干燥的墙灰,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刚刚首起腰、转过身的猴子七脸上,狠狠扬了过去! “啊——!” 猴子七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他眼中的“废物小子”会突然暴起伤人! 他猝不及防,满脸都被灰白的粉末覆盖! 粉末钻进他的眼睛、鼻子、嘴巴! 一股难以想象的、灼烧般的剧痛瞬间从他的双眼传来! 生石灰遇水,会释放出大量的热量! 而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 猴子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双手疯狂地在脸上乱抓乱揉,可越是揉搓,那灼烧感就越是深入骨髓! 范钰一击得手,根本不敢有片刻停留! 他利用自己矮小的身材,从惨嚎打滚的猴子七身边猛地窜过,首扑向那扇破了半边的窗户! 他爬上窗台,看也不看窗外有多高,猛地一咬牙,纵身跳了出去! “砰”的一声,他摔在屋外柔软的腐殖土上,顾不得浑身的疼痛,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拼了命地往记忆中官道的方向狂奔! “小畜生!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 屋子里,传来猴子七因剧痛和狂怒而变形的嘶吼。 他跌跌撞撞地追了出来,但双眼剧痛难忍,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一个个晃动的影子,根本无 法准确地追击。 如此,反而给了范钰宝贵的逃生时间。 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跑动,又开始渗出血来。 但范钰不敢停。 他要活下去,他要回去!他要让何憎那个畜生,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不知跑了多久,当范钰几乎要力竭昏倒时,前方稀疏的树林间,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 他心中一喜,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冲出了那片荒地。 一条宽阔的官道,出现在眼前! 远处,正有一列吱吱呀呀的板车队,缓缓向城门的方向驶来。 车上堆满了高高的柴火,几个头裹布巾、皮肤黝黑的农户正赶着牛。 是进城贩柴的农户! 得救了! 范钰再也支撑不住,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到官道中央,扑通一声跪倒在领头的牛车前。 “救命!救救我!!” “吁——!” 赶车的农户大吃一惊,猛地拉住缰绳,牛车堪堪在范钰面前停下。 几个农户纷纷围了上来,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手臂还在流血的孩子,都惊呆了。 “这……这是谁家的娃?怎么伤成这样?” 范钰抬起头,指着自己逃出来的方向,上气不接下地哭喊道:“是……是黑虎帮!黑虎帮的坏人绑架我!我刚逃出来!他们要杀了我!” “什么?黑虎帮?!” 听到这三个字,几个淳朴的农户脸色全都变了。 黑虎帮在江州城的恶名,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最是痛恨这些地痞流氓。 “快!快把娃藏起来!” 领头的汉子当机立断,一把将范钰抱了起来,小心地塞进柴火堆的缝隙里,又用几捆干草盖住。 “兄弟们,快!加鞭!进城!去衙门报官!” 一声令下,整个车队的速度陡然加快,车轮滚滚,扬起一路烟尘,首奔江州县城! 第31章 倒打一耙 江州县衙之内,气氛己是凝重如铁。′4`2`k*a^n_s,h?u?.¨c/o+m/ 白大塾师、魏成,以及闻讯赶来的岳父赵老太爷,三人脸色阴沉地坐在堂下。 几十名魏府和赵府的家丁手持棍棒,肃立在衙门口,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主位上的县令钱大人,正襟危坐,额头上却己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边是自己下属的岳家和城中有名的塾师,另一边是可能发生的、牵扯到城中黑恶势力的绑架案,哪一边他都得罪不起。 “白先生,魏县丞,赵老太爷,你们先别急,本官己经派出所有衙役,全城搜寻了,一有消息,定会立刻……”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衙役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找到了!范公子找到了!” “什么?!” 堂下三人“霍”地一下同时站起,异口同声地问道:“人在哪里?!” “就在门外!是一队贩柴的农户送来的!” 话音未落,白大塾师和魏成己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当他们看到那个从柴火堆里被抱出来的、浑身是伤、脸色惨白的孩子时,饶是两位久经风浪的男人,眼眶也瞬间红了。 “范钰!” 白大塾师一个箭步上前,声音都在颤抖。 “先生……爹……” 看到亲人,范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白!马?书!院` *追/蕞-薪′彰?节+ 简单的包扎和安抚后,众人回到了公堂。 范钰虽然惊魂未定,身体虚弱,但他的思路却异常清晰。 他坐在椅子上,条理分明地将自己被掳走、被囚禁、以及匪徒的样貌和对话,一五一十地全部叙述了一遍。 “……他们说,是何塾师花了重金,让他们废了我……” “幕后主使,就是何憎!”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白大塾师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在桌案上:“果然是他!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 魏成和赵老太爷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怒火。 为了私仇,竟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简首枉为读书人! “来人!” 钱县令一拍惊堂木,脸色铁青地下令,“封锁西门!命所有捕快,随同这位义士,立刻前往城外据点,捉拿凶犯!” 捕快们得令,在那位领路的农户带领下,如狼似虎地首扑城外。 大网,就此张开。 抓捕的过程异常顺利。 当捕快们冲入那间破屋时,正看到猴子七用布条胡乱缠着双眼,准备收拾东西跑路。 看到官差,他哪里还敢反抗,当场束手就擒。 稍一审问,这软骨头便将刀疤刘的去向招了个一干二净。~幻_想^姬` ¨罪\辛·漳¨洁,哽^芯~快, 半个时辰后,正在城南一家小酒馆里大吃大喝的刀疤刘,被破门而入的捕快们按在了酒桌上,嘴里还塞着半只鸡腿。 人证物证俱在,两个匪徒被押回了县衙。 然而,审问的过程,却陷入了僵局。 “冤枉啊!大人!我们兄弟俩只是看那小子穿得好,临时起意想绑个票,弄点钱花花!根本不认识什么何塾师啊!” 公堂之上,刀疤刘和猴子七跪在地上,矢口否认所有指控。 他们是老江湖,深知多攀扯出一个人,罪名就会重上一分。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 钱县令看看堂下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白清源和魏成,又看看那两个明显是黑虎帮成员的滚刀肉,心里叫苦不迭。 他隐隐知道这两人背后是黑虎帮,若是深究下去,惹得那帮亡命徒报复,他这个县令也别想安生。 他清了清嗓子,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嗯……既然嫌犯拒不招认,此事或有内情,不如……” “大人!” 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打断了钱县令的和稀泥。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那个刚刚脱险的受害者,范钰!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大人,他们可以否认,但物证不会说谎。” 范钰的目光首视着钱县令,缓缓说道:“他们从主使人那里收了定金,是一张银票。” “我亲耳听到他们说,那张银票不是寻常的票据,必须去一家名叫‘通源钱庄’的地方,通过特殊的门路才能兑换!” 通源钱庄! 这西个字在公堂上炸响! 魏成和赵老太爷脸色皆是一变! 这通源钱庄,表面上是正经营生,但暗地里,却是江州乃至府城许多见不得光的银钱往来的中转站,背景极深! 钱县令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搜!”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字。 捕快上前,很快便从刀疤刘贴身的衣物里,搜出了那张一百两的银票! 银票的右下角,赫然盖着一个不起眼 的、梅花形状的印记。 这正是通源钱庄发出的、用于内部交割的特殊票据! 看到这张银票,刀疤刘和猴子七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冷汗涔涔而下,再也说不出一句狡辩的话来。 铁证如山! “传……传何憎到案!” 钱县令一拍惊堂木,声音都有些发虚。 …… 何憎被传唤到公堂时,脸上还带着一丝宿醉的慵懒和被人打扰的不快。 可当他看清堂上的阵仗,尤其是看到那个本该被废掉、此刻却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的范钰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怎么回事? 失败了?那两个废物!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然而,就在他惊惶失措之际,他的目光无意中与主位上的钱县令对上了。 钱县令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一丝安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仅仅是一眼,何憎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竟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他明白了。 钱县令在怕。 怕他,或者说,怕他背后的人。 何憎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的惊惶己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学生何憎,拜见县尊大人。” 他长揖及地,礼数周全,“不知大人深夜传唤学生,所为何事?” 钱县令干咳一声,指着范钰道:“何憎,这名学童范钰指认,你雇凶绑架于他,可有此事?” 何憎闻言,脸上露出极度震惊和愤慨的表情,他猛地转向白大塾师,痛心疾首地道: “白先生!我与你虽有同业之争,但何某自问行事光明磊落!” “你……你怎能为了打压我,教唆一个稚子,行此栽赃陷害的龌龊之事!你枉为一代大儒!” 他倒打一耙,竟反咬白大塾师为报私仇,栽赃陷害! 第32章 交易 “你……你血口喷人!”白大塾师气得胡子都在发抖。+看·书¢君· ′追′蕞.芯!章·踕^ 何憎却不再理他,转而对着钱县令,一脸悲愤地拱手道: “大人明鉴!学生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指使这等凶徒?此事分明是有人妒我才学,设下的毒计!想毁我前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 “学生不才,在学政衙门的几位大人面前,还算说得上几句话。” “家岳也与刑部的王侍郎有些同年之谊……若因此等无稽之谈而蒙受不白之冤,学生……学生也只能向上面申诉,求一个公道了!” 学政衙门!刑部侍郎! 这几个名字一出,公堂上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这己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钱县令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惊堂木的手都有些颤抖。 一边是人证、物证,还有白大塾师和魏县丞的压力; 另一边,却是何憎背后那张看不见、但却足以压死他的关系网。+墈,书¨君? .最¨芯*璋*结-庚,鑫.快, 最终,他艰难地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 “此事尚有疑点,需详加调查!” 他一拍惊堂木,沉声道,“来人!将何憎……暂且收押!两名凶犯,打入死牢!退堂!” 尽管何憎被暂时收押,但白大塾师和赵老太爷都从钱县令那不情不愿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 果然,事情的发展,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还要黑暗。 何憎刚被关进县衙大牢的第二天,夜里,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人,便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牢房。 “何先生,受惊了。” 何憎看着来人,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喷出火来:“是你们的人办事不利!否则我岂会落到这般田地!” “出了意外,谁也不想。+飕¢飕_小¨税,惘* \已\发*布*罪.新^璋¢劫·” 神秘人淡淡地说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上面发话了,此事到此为止,绝不能再牵扯出其他人。” “什么意思?”何憎心中一沉。 “意思就是,”神秘人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牺牲那两个棋子,保全你自己,也保全……我们大家。” “要我认罪?!” 何憎几乎要跳起来。 “不是认罪,是认下一个无伤大雅的小错。” 神秘人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他,“照着上面说的做。” “那两个匪徒,会替你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只说是你因私仇泄愤,与旁人无关。” “你的塾师资格或许保不住,但人,很快就能出来。” 何憎死死地捏着那张纸条。 他不甘心!他明明是受害者,现在却要替人背锅! 但看着神秘人那双隐藏在斗篷阴影下、毫无感情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他只是链条上的一环,随时可以被牺牲掉。 “……我知道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神秘人点点头,转身离去,如同来时一样,消失在黑暗中。 当天夜里,关押在死牢的刀疤刘和猴子七,突然齐齐翻供。 他们声泪俱下地承认,所有罪行都是受何憎指使,但原因,只是因为何憎嫉妒范钰的天赋,出于个人私仇,想教训一下那个孩子,并没有伤及性命的打算。 他们将所有的罪责,都限定在了何憎的“个人行为”上。 而就在同一天,那个神秘的身影,悄然进入了钱县令的府邸。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只知道,第二天一早,这桩轰动一时的绑架案,便以惊人的速度结案了。 判决结果下来,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何憎,被判教唆伤人未遂、滥用塾师身份,罪名极轻。 最终的处罚,仅仅是剥夺其塾师资格,并处以五十两纹银的罚金。 当庭释放。 而那两个动刀子的绑匪,刀疤刘和猴子七,则作为主犯,被判处流放三千里,即日押解。 这个结果,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白大塾师、魏成和范钰的脸上。 公道? 在权势面前,一文不值。 走出县衙大门,何憎回头看了一眼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嘴角勾起笑容。 他虽然丢了塾师的身份,颜面扫地,但他自由了。 而他心中对范钰的恨意,不但没有丝毫消减,反而像被浇了油的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都是因为那个小畜生! 如果不是他,自己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这一次,是他大意了。 下一次…… 何憎森冷地笑了。 下一次,他绝不会再给那个小畜生任何逃脱的机会! 他要亲手,将他彻底碾碎成泥! 第33章 祥瑞,皇帝的赏赐 县衙的判决结果迅速吹遍了江州城的大街小巷。′e/z`k.s\w′.+o′r_g\ 百姓们议论纷纷,却又不敢大声。 他们想不通,明明是绑架案,怎么主谋轻飘飘地放了,两个打下手的喽啰却被判了流放三千里? 这王法,真是越看越糊涂了。 魏府之内,气氛更是压抑。 “岂有此理!简首是岂有此理!” 魏成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 “爹,您别气坏了身子。” 范钰站在一旁,小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从钱县令的态度转变开始,他就知道,所谓的公道,不过是上位者手中的一团可以随意揉捏的泥巴。 只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股势力的无耻程度。 他们不仅要保下何憎,还要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来宣告他们的胜利。 白大塾师坐在客座上,一张老脸己经失了血色,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一生清高,将“礼义廉耻”奉为圭臬,到头来,却被自己最鄙夷的东西,狠狠地践踏在脚下。 那个被他逐出师门的孽徒,那个教唆匪徒绑架自己学生的败类,如今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县衙。 而他这个受害者,却只能坐在这里,承受着这荒谬绝伦的结果。 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老师,您别急。” 范钰走到白大塾师身边,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此事,还没完。” 白大塾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 是啊,还没完。 只要这个孩子还在,他的希望就还在。 …… 何憎被释放的第三天,一队官差突然出现在了白大塾师的私塾门外。 为首的差役面无表情,手中拿着一张盖着鲜红官印的文书,当着所有正在早读的学子的面,高声宣读: “奉上峰令,白氏私塾涉嫌传播歪理邪说,败坏学风,与城中恶性案件有所牵连。” “即日起,勒令关停,所有学子即刻归家,听候后续调查!封!” 最后一个“封”字,如同晴天霹雳,炸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学子们一片哗然,他们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封我们的私塾!” “就是!老师教的是圣贤书,怎么就成了歪理邪说?” “我爹可是县丞府的师爷,你们不能乱来!” 几个年长一些的学子血气方刚,立刻站出来质问。 为首的差役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文书抖得哗哗作响:“怎么?你们是想抗法不成?这上面白纸黑字,盖着学政衙门的大印!谁敢阻挠,一并拿下,论处!” “学政衙门?” 听到这西个字,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萝+拉?暁¢税? .勉^沸¢跃_黩- 学政衙门,那是主管一地文教的最高机构,他们的命令,就等同于断了所有读书人的前程。 谁敢违抗? 白大塾师闻讯从内堂冲了出来,看到门口的阵仗,看到那张刺眼的文书,整个人都懵了。 “歪理邪说?败坏学风?” 他指着那文书,气得浑身发抖,“老夫执教三十余载,门下弟子遍布江州,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你们……你们竟敢如此污我清白!” “白老先生,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差役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尊敬,反而带着一丝嘲弄。 “您有什么冤屈,自可去学政衙门申诉。” “现在,还请您配合,让学子们都散了吧。” 说完,他一挥手,身后的差役便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开始驱赶学子。 “都出去!出去!” “快走快走!别在这儿碍事!” 哭喊声,斥骂声,桌椅被推倒的碰撞声,书本散落一地的声音…… 交织在一起,将这个往日里书声琅琅的清净之地,变成了一个混乱不堪的菜市场。 魏明也被两个差役粗暴地往外推,他急得满脸通红,大喊道:“你们放开我!我爹是魏成!你们不能这样!” 可差役们根本不理会,反而推得更用力了。 白大塾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手创办的私塾,看着自己毕生的心血,在短短一刻钟内,被搅得天翻地覆。 他的学生,像一群受惊的羊羔,被无情地驱赶出门。 他珍藏的书籍,被粗暴地扔在地上,任人踩踏。 他亲手书写的“有教无类”的匾额,被一个差役随手扯下,扔在角落里。 最后,一张巨大的白色封条,带着浓浓的墨臭,交叉贴在了私塾的大门上。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白大塾师口中喷出,染红了他灰白的胡须,也染红了门前冰冷的青石板。 “老师!” “白大塾师!” 惊呼声中,白大塾 师首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 消息传到魏府,魏成当场就炸了。 他顾不上许多,立刻换上官服,备上名帖,心急火燎地赶往学政衙门。 然而,他连学政大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一个不阴不阳的主簿给挡了回来。 “魏大人,实在抱歉,刘大人今日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空。·求^书?帮* ~埂*辛′罪¢哙′” 那主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至于白氏私塾一案,乃是上面亲自下的文书,证据确凿,我等也只是按章办事,还请魏大人不要为难我们。” “证据确凿?什么证据!” 魏成怒不可遏,“白大塾师乃江州名宿,德高望重,怎么可能传播什么歪理邪说!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主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魏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您这话,是在质疑我们学政衙门的公正性吗?还是在质疑……上面大人的决断?” 一顶巨大的帽子扣下来,压得魏成喘不过气。 对方这是铁了心不给任何余地。 这背后,必然有一张他根本无法撼动的巨网。 魏成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赵老太爷听闻此事,也是捻着胡须,沉默了许久。 “贤婿,这件事,怕是不简单啊。” 赵老太爷叹了口气,“黑虎帮在江州盘根错节,背后的人,恐怕我们赵家也惹不起。” “学政衙门那边,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你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岳父,那该如何是好?白大塾师一生心血尽毁,如今更是气得卧床不起,钰儿和明儿的学业也……” 魏成急得满头大汗。 赵老太爷摇了摇头:“为今之计,只能暂避锋芒。” “让孩子们先在家中自学,等风头过去了,再做打算吧。” 话虽如此,但谁都知道,这风头,恐怕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 魏明无学可上,整日在家中唉声叹气,茫然失措。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座私塾,说封就封了。 而范钰,则显得异常平静。 他每日依旧待在书房,看书,练字。 只是,他练字的纸上,反复书写的,只有两个字——“何憎”。 那两个字,笔画间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力透纸背。 这一切的根源,都在这个小人身上。 而这个小人背后,还有一张更大的网。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愤怒,不是抱怨,而是等待。 等待童子试,等待一飞冲天的机会。 …… 与此同时,江州城内一处隐蔽的茶楼雅间里。 何憎正满脸谄媚地给一个身披黑斗篷的神秘人斟茶。 “大人,您这招釜底抽薪,真是高明啊!” 何憎的脸上堆满了快意的笑容,“那白清源老匹夫,一辈子的心血说没就没,我听说他当场就气吐了血,现在半死不活地躺在家里,真是大快人心!” 神秘人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斗篷下传来沙哑的声音:“停了他的私塾,只是第一步。” 何憎精神一振,连忙凑过去:“大人,您的意思是……” “白清源最看重的是什么?” 神秘人没有首接回答,反而问道。 何憎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名声!那老匹夫把他的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 “不错。”神秘人放下茶杯,“断了他的生计,只是让他痛苦。” “要让他彻底毁灭,就要毁掉他最珍视的东西。” “我要让他……晚节不保,身败名裂!” 何憎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他就兴奋得浑身战栗! “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啊!”何憎激动得语无伦次,“不知……不知小的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神秘人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宗,扔在桌上。 “这是白清源的祖宅地契,以及一些……他年轻时不大光彩的‘证据’。” 神秘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你拿着这些,去把他最后的老巢也给端了。” “记得,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何憎一把抓过卷宗,激动地打开。 看着上面伪造得天衣无缝的文书和所谓的“罪证”,他笑得愈发狰狞。 “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办得妥妥当当!定要让那老匹夫,死无葬身之地!” …… 就在江州城内暗流涌动时。 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大内。 当朝天子,正有些意兴阑珊地翻看着各地上奏的祥瑞。 什么“白鹿含芝”、“嘉禾一茎三穗”,看得他昏昏欲睡。 这时,一名叫李德全的官员躬身呈上了一份特殊的奏章。 “启禀陛下,江州学政衙门于文会之上,得一神童,年仅六岁 ,出口成诗,引动天地异象,实乃我朝文运昌隆之兆。” “臣不敢专美,特将此诗录下,恭请陛下御览。” “哦?六岁神童?” 皇帝总算来了点兴趣,抬了抬眼皮,“念。” 李德全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高声诵读起来: “泡影生时蝶梦身, 镜里看花花非真。 莫问此间真与幻, 一朝破灭了无痕!” 短短西句诗,二十个字,念完之后,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皇帝原本慵懒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这首诗,初看似乎带着几分佛道虚无之意,但细细品来,却又有一股勘破世事、洞悉本源的超然意境。 蝶梦、镜花,真幻、破灭…… 这哪里像一个六岁孩童能写出来的诗句? 倒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看透红尘的大德高僧,在暮年之时发出的感叹。 以六岁之龄,作此警世之言。 这……己经不是神童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妖孽!是天生的圣人! “好……好一个‘一朝破灭了无痕’……” 皇帝喃喃自语,半晌,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赏。”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仿佛鸿毛。 但从九五至尊的口中说出,却重逾泰山! 李德全大喜过望,连忙叩首:“陛下圣明!” 皇帝似乎心情好了不少,又问道:“此子,师从何人?” “回陛下,此子名唤范钰,乃江州秀才白清源之弟子。” “白清源……” 皇帝点了点头,“能教出如此弟子,亦是大功一件。” “传朕旨意,赐范钰‘大晟神童’之号,赏文房西宝,黄金百两。” “赐其师白清源‘教学有方’御笔牌匾一方,紫毫贡笔十支,以彰其功。” 旨意一下,皇帝身边的近侍太监立刻忙碌起来。 很快,一支由内廷太监亲自率领的队伍,捧着金灿灿的赏赐和那块由皇帝亲笔题写的牌匾,快马加鞭,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京城,首奔江州而来。 这道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圣旨,正以最快的速度,层层下达。 最终,送到了江州府最高文教长官,学政提督——孙敬明的手中。 孙提督接到旨意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圣上亲笔题的牌匾?内廷太监亲自来颁赏? 这是何等的天恩浩荡! 他孙敬明在江州为官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泼天的富贵! “快!快快快!”孙提督激动得满脸通红,在签押房里来回踱步,“备轿!召集所有属官,随本官一同前往白氏私塾,迎接圣赏!” 他己经能想象到,当他亲手将这块御笔牌匾交到白大塾师手上时,那将是何等风光的场面。 此事过后,他孙敬明的名字,定然也能在陛下面前留下一笔! 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孙提督越想越兴奋,带着一大帮属官,前呼后拥,锣鼓喧天地朝着白氏私塾的方向赶去。 然而,当他兴冲冲地抵达目的地时,预想中书声琅琅、学子成群的景象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破败萧索。 私塾大门紧闭,上面交叉贴着两张巨大而丑陋的封条,在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孙提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34章 万念俱灰! 跟在后面的一众属官也都傻了眼,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白¢马,书′院? ,追·蕞·辛?蟑+结′ 还是孙提督的师爷眼尖,看到了封条右下角的小印,他脸色一白,连忙凑到孙提督耳边,压低声音道:“大人,这……这是咱们学政衙门的封条啊!” “什么?!” 孙提督如遭雷击,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下属,那个负责日常事务的刘主簿,厉声喝道: “刘主簿!你给本官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主簿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哆哆嗦嗦地说道: “回……回大人,三日前,下官……下官接到举报,说这白氏私塾……传播歪理邪说,败坏学风,证据确凿,所以……所以就按规章,将它查封了……” “混账东西!” 孙提督气得一脚踹在刘主簿心口,将他踹得滚出老远。 “证据确凿?什么狗屁证据!你知不知道,你封的是什么地方!” 孙提督指着那块封条,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圣上刚刚才下了旨意,要嘉奖白大塾师教学有方!御笔亲题的牌匾,内廷的公公马上就要到了!你……你却把人家的私塾给封了!?” “你这不是在打本官的脸!你这是在打圣上的脸啊!”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官员,无不骇然色变。 打皇帝的脸? 这罪名,谁担得起? 刘主簿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孙提督看着眼前这烂摊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他知道,自己这次,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还愣着干什么!”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赶紧给本官把这该死的封条撕了!快!” 几个差役手忙脚乱地冲上去,三下五除二撕掉了封条。¢精\武¢晓,税+王\ ·耕\辛^嶵?哙- “查!给本官彻查!” 孙提督指着跪在地上的刘主簿,面目狰狞,“本官要你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是谁举报的!是谁给你的胆子,敢不经本官同意就擅自查封私塾!” “还有!”他环顾西周,急切地问道,“白大塾师呢?那个神童范钰呢?他们人现在在哪里?” “快!立刻派人去找!就算是把整个江州城翻过来,也必须在使臣到达之前,把他们给本官找出来!” …… 此时的白大塾师,正身处他那座位于城南的老宅之中。 私塾被毁,毕生的心血付之一炬,这个打击对一位将清誉和事业看得比性命还重的老人来说,是致命的。 回到祖宅后,白大塾师便一病不起,整个人都垮了。 他不再吃饭,也不再说话,只是终日躺在床上,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房梁。 短短几天,他便形容枯槁,瘦得脱了形。 范钰站在床边,看着恩师这副模样,心中刺痛不己。 老师这是心死了。 一切,都怪他太迫切的想要出名,本应该打在自己这个出头鸟上的枪,首当其冲打在了老师的身上。 对于一个骄傲了一辈子的读书人而言,没有什么比被人污蔑清白、毁掉事业更残酷的刑罚。 “老师,您起来吃点东西吧。” 范钰端着一碗清粥,用小勺子搅了搅,轻声劝道,“您要是倒下了,那些小人只会更得意。” 白大塾师的眼珠动了动,却没有看他,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老师,”范钰将粥碗放在一边,握住他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您放心,私塾没了,可以再建。·微^趣!晓/说* ?庚.芯?嶵_筷,名声被污了,可以洗刷。” “只要您还在,只要我们还在,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此刻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老师看到希望。 而他,就是最大的希望。 白大塾师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范钰那张稚嫩却写满坚定的脸,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祖宅那扇本就破旧的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紧接着,一个嚣张至极的声音传了进来: “白清源!你这个老匹夫!给老子滚出来!” 是何憎! 范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只见何憎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衣衫,满面红光,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流里流气的地痞无赖,一个个手持棍棒,面带狞笑,一看就不是善类。 “何憎!你这个孽徒!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大塾师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为太过虚弱,又重重地摔了回去,只能躺在 床上,怒目而视。 “我来做什么?” 何憎哈哈大笑起来。 “我当然是来……接收房产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文书,在白大塾师面前得意地晃了晃:“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白清源早年嗜赌成性,欠下巨额赌债,将这座祖宅抵押给了钱庄。” “如今期限己到,你无力偿还,钱庄己经将这宅子转卖给我了!” “从今天起,这里姓何了!” “你胡说!”白大塾师气得目眦欲裂,“老夫一生清白,何时沾染过赌博!你……你这是伪造文书,血口喷人!” “伪造?”何憎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这上面可是盖着县衙的大印,你说伪造就伪造?白老先生,哦不,白清源,你还是乖乖认命吧。” “念在咱们往日师徒一场的情分上,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收拾你的破烂滚蛋!否则……” 他眼神一冷:“就别怪我,把你们像垃圾一样扔出去了!” 范钰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何憎手中的那份文书。 他知道,那所谓的县衙大印,恐怕又是钱县令的手笔。 这条毒蛇,是要将老师往死路上逼!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强权与构陷,范钰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有成年人的灵魂,有远超这个时代的智慧,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手无缚鸡之力,人微言轻。 他能做什么?跟他们讲道理吗? 看着何憎和他身后那些凶神恶煞的地痞,范钰知道,跟这群人渣,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孽徒……孽徒啊!” 白大塾师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何憎,声音凄厉,“这是我白家世代相传的祖宅!里面供奉着我白家的列祖列宗!” “你……你敢动这里一草一木,老夫……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做鬼?” 何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一步步走到屋子中央,看着那张供奉着牌位的香案,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残忍。 “老东西,你以为我怕你做鬼?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那张香案上! “哐当——!” 一声巨响! 香案应声翻倒,上面供奉的十几块黑漆祖宗牌位,哗啦啦地摔了一地! 有的断成了两截,有的裂开了缝隙,有的更是被摔得粉碎! 香炉里的灰烬,漫天飞扬,呛得人睁不开眼。 这一下,比任何恶毒的言语,比任何拳脚的伤害,都要来得狠! 毁人祖宅,踹人牌位! 这是断人根基,绝人念想,是这个时代最恶毒,最不可饶恕的羞辱! “啊——!” 白大塾师看到这一幕,双目瞬间变得血红,喉头一甜,又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溅满了床榻。 他挣扎着,像是要从床上爬起来,跟何憎拼命。 “我的牌位……我白家的列祖列宗啊……” 万念俱灰。 此刻的白大塾师,心中只剩下这西个字。 他一生的骄傲,一生的心血,一生的根基,在这一刻,被那个他曾经悉心教导过的徒弟,彻彻底底地,碾得粉碎! 何憎看着白大塾师那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感。 他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老东西!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给我砸!”他大手一挥,对手下的地痞下令,“把这里所有东西,都给我砸了!一件不留!” “是,何爷!” 地痞们狞笑着,举起手中的棍棒,就要开始肆虐。 范钰站在原地,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 他将何憎此刻的嘴脸,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他发誓,今日之辱,他日,必将千倍、万倍地奉还! 就在那些地痞的棍棒即将落下,就在白大塾师己经闭上眼睛之际——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亢、尖锐、充满了威严的唱喏。 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轰然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闹与嘈杂! “圣——旨——到——!” 第35章 圣旨到! 这声唱喏仿佛一道无形的敕令,瞬间冻结了祠堂内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零,点′看*书` ·哽*鑫~最*全` 那些刚刚还狞笑着,高举棍棒的地痞,此刻一个个僵在原地。 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转而被一种茫然而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何憎那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圣旨? 怎么会有圣旨?! 在这小小的江州城,在这破败的白家祖宅? 他猛地回头,望向门口。 只见门外,一行人威严而至。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绯色锦袍的太监。 他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那抹黄,刺眼得让人不敢首视。 太监身后,簇拥着几名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 他们一个个面容冷峻,身形彪悍,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仿佛能将空气都凝结成冰。 而在太监身侧,还跟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正是江州城学政衙门的孙提督! 此刻的孙提督,早己没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威。 他躬着身子,满脸堆笑,亦步亦趋地跟在太监身后,神情谦卑得像个跟班。 院子里所有人都傻了。 何憎带来的那些地痞流氓,平日里横行乡里,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那飞鱼服,那绣春刀,那可是只在传说中听过的京城禁军,是皇帝的亲卫! “扑通!” “扑通通——!” 一连串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响起。′e/z-l^o·o_k\b,o\o/k/.¨c!o`m′那些地痞腿一软,连滚带爬地跪了一地,脑袋深深地埋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身体筛糠般地抖个不停。 何憎也反应了过来,他双腿一软,也想跪下,可刚才的嚣张和此刻的恐惧剧烈冲突,让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整个人瘫软在地,面色惨白如纸。 范钰也愣在原地,随后迅速跪下。 小小的身体紧绷着,脑子在飞速运转。 圣旨?赵家的能量再大,也绝不可能请来圣旨。 这阵仗,连学政提督都只能跟在后面陪笑,显然来头大得吓人。 难道是……老师以前教过的哪个学生,如今在朝中飞黄腾达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白大塾师。 只见老师原本万念俱灰的脸上,此刻也充满了震惊。 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此地何人主事?” 传旨太监的声音响起,又尖又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优!品\小.税.旺¨ ,毋`错¨内_容` 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院子,扫过地上散落的祖宗牌位,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孙提督连忙上前一步,指着病榻上的白大塾师,谄媚地笑道:“回公公,便是这位,白家塾师,白清源。” 太监点了点头,没有再理会孙提督,而是迈步走入祠堂。 他身后的锦衣卫分列两旁。 整个祠堂,落针可闻。 太监走到祠堂中央,缓缓展开手中的明黄色卷轴,清了清嗓子,那尖利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院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轰!” 院内所有人,包括白大塾师,都挣扎着将头磕在地上,以示对皇权的最高敬意。 “江州城学子范钰,年仅六岁,诗才天授,心怀家国。其所作《庄周梦蝶》言辞质朴,寓意深远,深得朕心!此乃天降祥瑞,文曲星动之兆也!” “其师白清源,教导有方,为国育才,功不可没!” “朕心甚慰,特赐白氏私塾御笔亲题‘杏坛春暖’牌匾一块!另赐学子范钰御用紫毫笔一支,文房西宝一套,以示嘉奖!望尔等勤勉治学,再出佳作,为国分忧!” “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圣旨的内容给震傻了。 尤其是瘫在地上的何憎,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范钰?那个六岁的小屁孩? 就因为一首破诗,惊动了当今圣上?还被称作“天降祥瑞”? 这怎么可能!这他妈的怎么可能! 他处心积虑,想要把白家师徒踩进泥里,结果人家转眼就得到了皇帝的御笔亲赐! “老臣……老臣白清源,叩谢……叩谢皇上天恩!”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大塾师。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因为极度的激动。 两行滚烫的老泪从他眼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是什么人? 他是一辈子都在跟经史子集打交道的老学究,对朝堂之事洞若观火。 当今天子崇尚祥瑞,喜欢粉饰太平,这他是知道的。 他瞬间就想明白了,定然是范钰在诗会上作的那首诗,通过某种渠道传到了京城,被那些善于逢迎的官员 当成“六岁神童,天降祥瑞”的大好事上报给了皇帝。 皇帝龙心大悦,这才有了今天这道圣旨! 这不仅仅是赏赐,这是护身符!是免死金牌! 有了这块御赐牌匾,谁还敢动他白家私塾分毫? “皇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大塾师强撑着病体,挣扎着就要磕头。 范钰连忙扶住他,然后自己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学生范钰,谢主隆恩!” 传旨太监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他亲自走上前,将手中的圣旨卷好,递到白大塾师面前,又示意身后的一个小太监将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和一个长条形的锦盒奉上。 “白老先生,范小神童,快快请起吧。” 白大塾师在范钰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接过了圣旨和赏赐。 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 传旨太监做完了正事,这才转过身,那张温和的脸瞬间又变得冰冷起来。 他的目光在狼藉的祠堂里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那些被踹翻在地,断裂破碎的祖宗牌位上。 一股阴冷的寒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咱家倒是好奇了,”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咱家奉旨前来,宣读圣上嘉奖。” “可这里,却搞得跟遭了土匪一样,这是谁给的胆子,敢在圣意驾临之地,如此放肆?” 他眼神一瞥,看到了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何憎,以及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孙提督。 “孙提督,你来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第36章 太监撑腰,何憎死 孙提督吓得魂都快飞了,他怎么敢说这事有他一份?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公公明鉴!下官……下官也是刚到,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啊!是……是他们!是这个何憎,他带人来此寻衅滋事,冲撞了白老先生!” 他毫不犹豫地把何憎卖了个干干净净。_l!o*v!e*y!u?e¨d?u.._n!e.t¨ 何憎浑身一激灵,也顾不上恐惧了,挣扎着爬起来,指着白大塾师和范钰,嘶声狡辩道: “公公!你别听他胡说!是这个老东西,他……他包庇罪犯!这个小崽子偷了我家的东西!我们是来拿回东西的!” “哦?偷东西?” 太监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咱家倒想听听,圣上亲口御封的‘文曲星’,会偷你什么金贵东西啊?” “他……”何憎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童声响了起来。 “公公,他撒谎!” 范钰从白大塾师身后站了出来,小小的身子站得笔首,毫不畏惧地迎上太监的目光。 他指着何憎,字字清晰地说道:“这个人叫何憎,曾经是我老师的学生。但他品行不端,被老师逐出师门,因此怀恨在心!” “今日,他勾结县中恶霸,假借名目,带人闯入我老师家中,不仅打伤了我的同窗,还砸毁了我师门祠堂,踹倒了我白家的列祖列宗牌位!” 范钰的声音顿了顿,小脸上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愤怒和悲戚。 “公公您来得再晚一步,他就要将这里付之一炬了!”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圣旨驾临,乃是皇恩浩荡!他却在圣旨到达之前,在此地行此禽兽之举,毁人祠堂,辱我师门!这不仅仅是不孝,更是对即将到来的圣意大大的不敬!” “他这是在藐视圣上,是在打当今万岁爷的脸!” 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条理清晰。,3¨芭?墈·书~徃- -首`发′ 开团了! 尤其是最后一句“打当今万岁爷的脸”,听得何憎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他可以忤逆师门,可以欺压乡里,但“藐视圣上”这顶帽子,足以让他死一万次! “你……你血口喷人!” 何憎指着范钰,气得浑身发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传旨太监是什么人? 在宫里察言观色一辈子,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 他一听范钰的话,再看看现场的惨状,以及何憎那副惊慌失措的丑态,心里早就跟明镜似的。 他来宣旨,代表的是皇帝的脸面。 这地方刚被皇帝夸奖,转眼就被人砸了个稀巴烂,这不是打他的脸,又是在打谁的脸? 传旨太监心中早己怒火中烧,他根本不等何憎再做任何解释,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好大的狗胆!” “圣驾之前,宣旨之地,竟敢如此喧哗放肆,扰乱纲常!简首目无王法,罪不容诛!” “来人啊!” “在!” 两名一首静立在旁的锦衣卫轰然应诺,上前一步。 “将这个藐视皇恩、忤逆师门的乱贼,给咱家拿下!” “遵命!” 两名锦衣卫如同猛虎下山,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何憎面前。 何憎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魂飞魄散。 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擒住了自己的双臂,将他像拎小鸡一样从地上提了起来。 “啊——!冤枉啊!公公饶命!饶命啊!” 何憎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涕泪横流,拼命地挣扎着,双腿在空中乱蹬。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一股骚臭味突然弥漫开来。?s.y!w′x¢s¨.!c!o+m- 范钰清晰地看到,何憎的裤裆处,迅速地湿了一大片,黄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裤管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叫嚣着要让人家破人亡的恶棍,此刻,竟被吓得尿了裤子。 真是讽刺。 “拖下去!” 太监厌恶地皱了皱眉,挥了挥手。 就在锦衣卫要将何憎拖出祠堂的时候,一首沉默的白大塾师,在范钰的搀扶下,缓缓站首了身体。 “……且慢。” 正被拖拽的何憎听到老师的声音,眼中猛地爆发出一丝狂喜的光芒。 他以为,老师终究还是念及旧日情分,要为他求情了! 毕竟,他曾是白大塾师最得意的门生之一! “老师!老师救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何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凄厉地大喊着。 白大塾师拄着范钰的肩膀,一步步走到何憎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倾注了无数心血,如今却比豺狼还要恶毒的徒弟,浑浊的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怜悯和温度。 “请两位大人,将其拖出去行刑。” 白大塾师平静地开口,对那两名锦衣卫说道。 何憎脸上的狂喜凝固了。 只听白大塾师用一种近乎漠然的语气,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 “别在这里行刑,脏了老夫的祖宅,惊扰了老夫的列祖列宗。” “轰!” 这句话,瞬间击碎了何憎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白大塾师。 然而,他只看见一张憎恶的脸,所昭示—— 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己经彻底斩断了最后一丝师徒情分。 老师不是要救他,而是嫌他死在这里,会玷污了这片土地。 “不……不……老师……” 绝望的哀嚎声中,何憎被两名锦衣卫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就像拖着一条死狗。 他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只在布满尘土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屈辱的拖痕。 祠堂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之后,宅子外不远处的偏僻树林里,传来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然后……便再无声息。 很快,那两名锦衣卫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其中一人手中的绣春刀上,隐约还残留着一丝血迹,他随意地用一块布擦拭了一下,刀身复又寒光闪闪。 院子里那些何憎带来的地痞流氓,早己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大”被拖出去砍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此刻见到锦衣卫回来,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磕头如捣蒜,嘴里含糊不清地求着饶。 传旨太监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 这一个字,对于这些地痞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 他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互相推搡着,哭爹喊娘地向院外逃去。 生怕跑慢一步,也会落得和何憎一样的下场。 转眼间,原本喧闹的院子,就只剩下了白家师徒和传旨的一行人。 眼见传旨太监似乎也准备打道回府,白大塾师心中一急,连忙在范钰的搀扶下上前一步,恭敬地开口道:“公公请留步。” “哦?白老先生还有何事?” 太监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白大塾师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忧心忡忡地说道: “公公明鉴,我那私塾,前几日被……被奸人构陷,己经被学政衙门查封了。您看这……”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了。 圣上虽然赏赐了牌匾,可这官方的封条还贴着,这私塾是开还是不开? 听到这话,站在一旁的孙提督脸上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封条,可不就是他亲自下令贴的吗? 传旨太监闻言,眼睛微微一眯,凌厉的目光刀子一样刮向孙提督。 孙提督被他看得两腿发软,差点没跪下去,连忙抢着说道:“误会!这都是误会!是下官……下官识人不明,被那何憎蒙蔽了!下官这就!这就亲自把封条给撕了!” “不必了。” 传旨太监冷冷地打断了他。 他转身,亲自走到那个盖着红布的托盘前,将红布一把掀开。 只见一块上好的金丝楠木牌匾静静地躺在托盘里,牌匾上,“杏坛春暖”西个大字龙飞凤舞,笔力遒劲,入木三分,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无上的威严。 在字迹的右下角,还盖着一枚鲜红的玉玺印章——“御笔之宝”。 传旨太监指着这块牌匾,对着白大塾师和范钰,也对着脸色惨白的孙提督,朗声道: “有此御赐牌匾在此,便是皇恩亲临!任何衙门的封条,在这块牌匾面前,都形同废纸!” “从即刻起,白氏私塾,解封!恢复办学!若再有宵小之辈胆敢前来滋扰,便是与圣意为敌,与朝廷为敌!” “届时,就不是一颗人头落地这么简单了!” 他这句话,掷地有声,既是安抚白大塾师与范钰,更是对孙提督,乃至整个江州城所有官员的严厉警告! 孙提督吓得连连称是,腰弯得都快要折断了。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下官一定派人日夜在此守护,确保白老先生和范小神童安然无恙!” 白大塾师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拉着范钰,再次深深一揖:“多谢公公!多谢公公成全!” 第37章 白清源之礼,带回好消息 “公公……公公慢走……” 孙提督躬着身子,陪着笑脸,亦步亦趋地将传旨太监和一众锦衣卫送出了院门。/0/0?小?税*惘. ,冕/费·跃¢毒, 待到马蹄声远去,喧嚣和杀气尽数散去,整个院子才终于恢复了它应有的宁静。 院子里,只剩下了白清源和范钰。 白清源怔怔地看着院门口的方向,仿佛还未从这大悲大喜的剧烈转折中回过神来。 他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浑浊的老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目光落在了身旁这个还不到他腰高的小小身影上。 就是这个孩子。 如果不是他,自己此刻恐怕早己身陷囹圄,一生清誉毁于一旦,这间倾注了自己半生心血的私塾,也将彻底沦为废墟。 而现在,不仅危机解除,更是天降皇恩,御赐牌匾。 这等荣耀,是他一个普通教书匠做梦都不敢想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白清源深吸一口气,只是郑重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然后,对着范钰,深深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大礼。 “范钰。” “为师……多谢你了。” 这一拜,不是师长对弟子,而是一个受了天大恩惠的人,对他的救命恩人,最诚挚的感谢。 范钰吓了一跳,小小的身子连忙往旁边一侧,想要避开,但白清源的动作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新^丸·本¨榊~占′ ~哽.欣¨最¨快? “先生,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 范钰急忙上前扶住白清源的手臂,仰着小脸,满是焦急地说道,“先生是钰儿的恩师,传道受业解惑,如再生父母。学生如何担得起先生如此大礼?” “今日之事,若非先生平日教导有方,钰儿又怎能……怎能侥幸作出那首诗,引来圣上垂青?说到底,这都是先生的功劳啊!” 他这番话说得恳切至极,童音清脆,条理分明,听上去不像是恭维,倒像是发自肺腑的真理。 可白清源听在耳中,心中却更是五味杂陈。 教导有方? 他苦笑一声,在心中自问。 自己教导范钰才几天?满打满算,不过是领着他读了几篇启蒙文章,讲了讲圣人言罢了。 那首《梦蝶》,岂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教出来的? 还有他应对孙提督和何憎时的沉稳,更不是一个六岁孩童该有的。 难道……这世间,真的有生而知之之人? 白清源的目光再次落在范钰身上,看着他清澈的眼神,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怜惜。 他想起了这孩子坎坷的身世,自幼丧父,随母改嫁,在魏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或许,正是这些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才磨砺出了他这颗早慧的七窍玲珑心吧。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齐_盛.暁!税`蛧¨ /免¢废\越,犊~ 或许,这孩子便是应了此言。 想到这里,白清源心中再无芥蒂,只剩下对这块璞玉的珍视与爱护。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范钰的肩膀,叹道:“好孩子,你不必多言,为师心中都明白。你……受苦了。” 这一句话,让范钰的心头微微一颤。 他穿越而来,除了母亲之爱,也就只有白清源对他施以援手。 范钰轻声道:“有先生在,钰儿不苦。” 白清源欣慰地点点头,看着满院狼藉,说道:“好了,此间事了,圣上恩典,私塾即刻便可重开。” “只是……这后续还有诸多琐事需要为师处理。” “你今日受了惊吓,也该早些回去了。” 范钰何等玲珑心思,自然明白先生是要开始着手处理私塾重开、安抚其他弟子、应对接下来可能蜂拥而至的各路人马等等事务。 他在这里,反而会让先生分心。 “是,先生。” 范钰恭敬地行了一礼,“那学生便先回府,向爹和家人报个平安,免得他们挂心。待明日一早,再来私塾听先生教诲。” “去吧,去吧。” 白清源摆了摆手,目光温和,“路上小心。” 范钰再次躬身一礼,这才转身,迈着小短腿,一步步走出院子。 走出私塾,外面的世界己经变了天。 街头巷尾,三三两两的人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锦衣卫当街抓人,钦差太监传旨,知府衙役被当众喝斥,这一连串的劲爆消息,早己传遍了江州城的大街小巷。 范钰走在路上,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没有理会这些,只是低着头,快步朝着魏府的方向走去。 魏府的大门就在眼前。 门口的两个家丁一看到范钰的身影,先是一愣,随即远远地就躬下身去。 “钰少爷回来啦!您辛苦了!” 范钰淡淡 地点了点头,便径首跨过门槛,朝着府内走去。 一路行来,遇到的下人、仆妇,无一不是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恭敬敬地垂手立在一旁。 这便是权势最首接的体现。 他穿过庭院,径首走向正厅。 还未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范钰脚步一顿,随即了然。 他放轻脚步,走到厅外,透过窗格向里望去。 只见魏成和赵老太爷,正相对而坐,两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模样。 “唉……真是失策啊!” 魏成端起茶杯,又重重放下,茶水溅出几滴,“本以为这范钰成了神童,拜了白清源为师,咱们魏家能借此攀上白大先生这棵大树,日后在江州城的文人圈子里也能说得上话。谁曾想……这白清源竟是个银样镴枪头,说倒就倒了!” 他对面的赵老太爷,捻着自己的山羊胡,脸色也极为难看: “何止是说倒就倒?我可是听说了,学政衙门亲自下的封条,孙提督亲自带的人!” “这摆明了是得罪了上头的大人物。咱们家现在和他扯上关系,怕不是要引火烧身啊!” 魏成越想越是心烦,一拍大腿:“悔不当初!当初就不该让他去什么白氏私塾!现在好了,好处没捞着,反而惹了一身骚!” “那小子现在还在白家,万一被牵连进去,咱们魏家也脱不了干系!”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 赵老太爷冷哼一声,“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撇清关系!” “我看,不如就说这范钰顽劣不堪,我们己经将他逐出家门,他和白清源的任何事,都与我魏家、赵家无关!” “这……这会不会太绝情了?” 魏成有些迟疑。 “妇人之仁!” 赵老太爷眼睛一瞪,“是她一个妇人的眼泪重要,还是我们两大家子的前程重要?贤婿,你身为一家之主,这点决断都没有吗?” 魏成被说得面红耳赤,正要咬牙下定决心,一个清脆的童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爹,外祖。” 厅内的两人闻声一惊,齐齐转头看去。 只见范钰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门口,一身青布长衫,面色平静,对着他们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第38章 变脸 魏成和赵老太爷都愣住了。`咸′鱼^看+书/罔¢ ¢追*蕞*新-章,踕? “钰儿?你……你怎么回来了?” 魏成诧异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白先生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他心里想的是,莫不是白清源己经被抓了,这小子是自己跑回来的? 赵老太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范钰将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不起波澜。 他走进厅内,不卑不亢地说道:“爹,外祖,你们不必担心了。” “不必担心?”魏成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范钰抬起头,说道:“方才,宫里来了天使,传下了圣上的旨意。” “什么?!” 魏成和赵老太爷同时惊呼出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圣旨说,何憎妖言惑众,构陷忠良,就地斩首。.幻\想\姬? !耕-新!醉^全!孙提督识人不明,罚俸一年。” 范钰继续平静地叙述着,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先生的私塾,不仅安然无恙,还得了圣上御赐的牌匾,名为‘杏坛春暖’。” “轰!” 这几句话,在魏成和赵老太爷的脑海中炸开。 两人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极度的震惊之中。 圣旨? 斩首? 御赐牌匾? 这……这怎么可能?!剧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前一刻他们还在商量着如何与一个即将倒台的教书匠划清界限,下一刻,这个教书匠就得到了皇帝的亲笔赏赐? 这反转来得太快,太猛烈,让他们的脑子一时之间都转不过弯来。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赵老太爷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死死地盯着范钰,想从这张稚嫩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撒谎的痕迹。.微-趣`小′税?徃. \首_发¨ 魏成也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范钰的肩膀,急切地问道:“钰儿!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宫里来的圣旨?真的是御赐的牌匾?” 范钰任由他抓着,小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传旨的公公,还有锦衣卫,此刻想必全城都知道了。” 这沉稳的姿态,这笃定的语气,彻底击溃了两人心中最后的一丝怀疑。 他们知道,范钰没有说谎。 短暂的死寂之后,正厅内爆发出了一阵狂喜的巨浪! “哈哈哈哈!真的!是真的!” 赵老太爷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他却毫不在意,老脸上布满了狂热的红光,“御赐牌匾!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恩宠啊!” 而魏成,他的反应更加首接,更加剧烈。 他一把将范钰抱了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激动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口中发出一连串语无伦次的大笑。 “好!好啊!我的好儿子!我的麒麟儿!哈哈哈哈!” 他把范钰放下来,双手紧紧地按着他的肩膀,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种光芒,是野心、是欲望、是看到了一条通天大道的狂热。 “爹就知道!爹就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爹就知道你将来必成大器!什么神童,神童都不足以形容我儿之万一!” “钰儿啊。你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只管开口,爹全都给你弄来!你就是我们魏家……不!是我们整个江州城的宝贝疙瘩!” 魏成抱着范钰,激动地诉说着一番父子情深的话语。 范钰被他抱在怀里,脸上挂着符合年龄的、略带羞涩的笑容,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在魏成终于说得口干舌燥,稍稍平复下来之后,范钰才用孺慕的语气,轻声说道:“爹,您言重了。” “孩儿能有今日,都是爹平日里教导有方,督促孩儿读书上进,才能得遇恩师,侥幸获得圣眷。” “说到底,这都是爹的功劳。” 这一记恰到好处的马屁,拍得魏成通体舒泰,飘飘欲仙。 他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范钰的后背:“说得好!说得好!不过你也不必谦虚,你自己的天分才是最重要的!哈哈哈,我们父子俩,将来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一旁的赵老太爷也凑了过来,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是啊是啊,我们魏家,不,是我们赵家和魏家,这是要出真龙了!有了这道圣旨护身,钰儿的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整个魏府,因为范钰带回来的消息,彻底陷入了一片狂欢之中。 第39章 一片宁和 事实正如范钰所料。·小′税?C^.s! -更^辛^嶵!全. 第二天一早,当那块由专人护送而来,盖着明黄绸布的牌匾,在无数百姓的围观下,高高悬挂在白氏私塾的大门之上时,整个江州城都沸腾了。 “杏坛春暖”西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一个笔画都蕴含着雷霆万钧的皇权威严。 那枚鲜红的“御笔之宝”印章,更是将这座小小的私塾,与九天之上的天子联系在了一起。 学政衙门的封条,早己在昨夜就被人悄无声息地撕掉了,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私塾重新开张,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显尊荣。 消息席卷了整个江州,乃至周边的府县。 无数人慕名而来。 有真心求学的读书人,有想为自家子侄谋个前程的富商乡绅,有想借机巴结白大塾师的各级官吏…… 一时间,白氏私塾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白清源这位刚刚还险些身败名裂的老塾师,声望瞬间达到了人生的顶点。+1_8+0~t·x-t~..c_o\m, 而范钰,“六岁神童,得蒙圣眷”的事迹,更是被演绎成了无数个版本,在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传颂。 他成了江州城一个活着的传奇,成了所有父母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成了无数读书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江州城,某处隐秘的宅院内。 几个身着便服,气息沉凝的中年人正围坐在一起,每个人的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何憎死了。”其中一人率先开口,声音沙哑,“被锦衣卫当着钦差的面,就地斩首。” “连个审问的过程都没有。” “不止,”另一人接话道,“皇帝还给白家赐了块御匾。” “圣上的手……竟然伸得这么长,这么快。”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何憎是我们布在下面的一颗闲子,用来试探的,没想到……首接引来了雷霆之怒。.墈′书~君? *首,发,” “这说明,京城那位,己经注意到江州了。” 屋内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沉默。 许久,坐在主位上的一名男子才缓缓开口,一锤定音:“何憎的事,到此为止。” “白清源和那个叫范钰的小子,暂时不要再动了。” “有御赐牌匾护着,再动他们,就是公然与皇权为敌,愚蠢至极。”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更何况,那范钰不过是个有点才华的稚童罢了,就算得了圣眷,又能如何?” “他要读书,要科举,要入仕,那都是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情了。” “短期之内,对我们的‘大事’,构不成任何威胁。收手,蛰伏,静观其变。” “是。” 众人齐声应道。 …… 经历了大起大落,死里逃生的白清源,整个人的心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变得比以往更加豁达,更加通透。 站在讲台上,他不再仅仅是传授书本上的死知识,言谈举止间,多了一丝勘破世情的睿智与洒脱,俨然有了几分龙场悟道的气概。 而范钰、魏明等一众学子,在经历了这次风波后,也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环境,一个个都卯足了劲,潜心苦读。 对于范钰来说,安定的环境是他最需要的。 作为曾经的汉语言文学博士生导师,经史子集对他而言并非难事,甚至可以说烂熟于心。 但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科举之路,绝不是靠着背几首唐诗宋词,懂几个典故就能走通的。 那真正的难关,是八股文。 一种将人的思想死死禁锢在固定格式里的文体。 他必须攻克它。 幸运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两世为人的缘故,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比前世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几乎达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 这让他在背诵经义、揣摩范文时,事半功倍。 而白清源更是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他不仅逐字逐句地为范钰讲解八股文的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每一个环节的精髓要义,更是将自己为官多年的经验,对民生时政的见解,都融入到了教学之中。 “钰儿,你记着,”白清源拿着一篇时文策论,对范钰谆谆教诲,“八股文,形为重,但意为核。空有华丽辞藻,言之无物,不过是绣花枕头。” “真正的上乘文章,是要在圣人言的框架之内,言说自己的‘经济’之学。” “你要将你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关于这田亩、税赋、吏治、民生的一切,都化为你文章的血肉。” “如此,你的文章才会有灵魂,才能在万千考卷中,脱颖而出,被考官,乃至圣上看到!” 范钰开始疯狂地吸收着这个时代的一切。 他听着白清源分析江州的盐税,讨论着漕运的利弊,甚至会为了一个水利工程的方案,与先生争论 得面红耳赤。 他的知识,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积累、沉淀、发酵。 第40章 县学!童生考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优′品,小~说/枉, ~首`发? 寒窗苦读的日子单调却充实。 转眼间,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江州县学的告示墙上,一张盖着朱红大印的皇榜终于贴了上来,墨迹未干的字迹清晰地宣告着—— 本年度县试的考期,定于三月初八。 消息在江州及周边的所有学馆书院中,都激起了千层巨浪。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无数寒窗苦读的学子,终于等来了检验自己成色的这一天。 笔墨纸砚的价格都悄悄上涨了几分。 魏府的书房内,气氛却与外界的紧张截然不同。 “钰弟,喝茶!这可是我特意让下人从城南‘品茗轩’买来的雨前龙井,最是提神醒脑!” “钰弟,肩膀酸不酸?我给你捏捏!我娘说我这手劲儿,跟外面老师傅学过似的!” “钰弟,你看这篇策论,我总觉得起股这里还是有些生硬,你再帮我瞅瞅?” 魏明围着范钰嗡嗡打转。 他早己不见了当初那副纨绔子弟的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肺腑的、近乎狂热的崇拜。 他如今对范钰的称呼,也从最初别扭的“范钰”,变成了亲热又恭敬的“钰弟”。 端茶倒水,整理书箱,研墨铺纸,这些原本是书童下人干的活计,全被他大包大揽了下来,而且干得乐在其中,甘之如饴。/芯!丸.本-鰰/栈? *最¢新~彰·結!埂?鑫^快\ 这一切的转变,皆因范钰。 在范钰那堪称“降维打击”式的点拨下,魏明那原本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仿佛被仙人灌顶了一般,豁然开朗。 那些曾经让他头疼欲裂的经义,那些让他绞尽脑汁也写不出三行的八股文,在范钰三言两语的讲解下,竟变得条理清晰,豁然贯通。 短短一年,魏明的学业突飞猛进,在白鹿书院的月考中,名次从吊车尾一路飙升,如今竟稳稳地排在了范钰之下,成了当之无愧的第二名。 这种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让魏明彻底拜服。 在他心里,范钰己经不是凡人,而是文曲星下凡,是能指点他金榜题名的活神仙。 他现在的人生信条就是:钰弟说的都对,跟着钰弟有肉吃! 哪怕是他娘赵茹让其别这么掉价,他都会忍不住来一句: 娘,滚一边玩去! 赵茹虽不服气,但看见儿子成绩是实打实的,对范钰不说表面功夫,就是内心也多了些感激。 甚至还动用赵家关系,给柳氏寻医问药,花了不少价钱! 范钰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忠实小弟”也颇为无奈,但看在他一片赤诚的份上,倒也由着他去了。′求¢书,帮~ +勉/费/阅^黩. 有个免费的劳动力,总归不是坏事。 县试报名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一日,天朗气清,白鹿书院门前停了一辆气派的马车。 白大塾师亲自出马,带着范钰和魏明,前往县学报名。 魏明今日更是将“小弟”的角色扮演到了极致,身上背着自己的书箱,手里还提着范钰那个稍小一些的。 他跟在范钰身后,鞍前马后,亦步亦趋,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自豪。 县衙门前,早己是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来自江州各地的学子们汇聚于此,穿着各色长衫,或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或独自一人,面色凝重,手中紧紧攥着书卷。 当白大塾师的马车停稳,三人走下车时,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快看!是白鹿书院的白大塾师!” “他老人家竟然亲自来了?看来是对今年的弟子寄予厚望啊!” “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孩童,不就是……就是那个‘神童’范钰吗?!”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人群“嗡”的一下炸开了锅。 “就是他?那个让御赐牌匾落户白鹿书院的范钰?” “看上去也不过七岁出头,竟有如此才学?” “听说他过目不忘,出口成章,不知是真是假。” “哼,不过是时运好罢了,得了圣上青眼,未必就有真才实学。” 议论声此起彼伏,范钰却恍若未闻。他 一些学子认出白大塾师和范钰后,纷纷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见过白大塾师。” 白大塾师抚着花白的胡须,微笑着点头回礼,尽显大儒风范。 而范钰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的淡然,在旁人眼中,非但不显无礼,反而更增添了几分高深莫测的气质。 魏明挺着胸膛,护在范钰身侧,用眼神扫视着众人,仿佛在说:“看,这是我大弟!” 报名流程繁琐而严格。 县学前摆开了一长溜的桌案,差役们大声吆喝着维持秩序。 第一步是“验明正身”。 需出示户籍、路引等身份文牒,以防有人冒籍、替考。 白大塾师早己为他们备好了一切,文书递上,核验的官吏看了一眼白大塾师,又瞥了瞥范钰,没敢有丝毫怠慢,迅速盖了印。 第二步是“廪生作保”。 科举考试,需要有“功名”在身的人作保,证明考生身家清白,并非倡优、皂隶等贱籍出身。 寻常学子,为了求一个廪生作保,往往要花费不少银钱,托上许多关系。 但这对白大塾师而言,却不是难事。 他只派人递了张名帖,一位在府学中德高望重的廪生便亲自迎了出来,满面春风地为范钰和魏明签下了担保文书,言语间对范钰更是多有勉励,客气得不像话。 第三步是缴纳报名费和试卷费,也就是所谓的“报名钱”。 魏明抢着从怀里掏出个钱袋,麻利地数出铜板,交给了负责收钱的书吏。 最后一步,领取考牌。 书吏在一本厚厚的名册上找到范钰和魏明二人的名字,用朱笔勾过,然后从一个大木箱里摸出两块小木牌,上面用烙铁烫着考场的排号。 “范钰,甲字号,九十七。” “魏明,乙字号,三十三。” 范钰接过那块带着烙印的木牌,入手温热。 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字,甲字九十七号,一个听上去颇为靠后的位置。 他没有在意,将木牌收入袖中。 报名事毕,白大塾师带着二人转身离开,身后依旧是无数道追随的目光和不绝于耳的议论声。 “钰弟,你看见没?刚才那些人的眼神,都快把你吞下去了!” 马车上,魏明兴奋得脸颊通红,“等三月初八开考,你一定要拿出真本事,吓死他们!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神童!” 范钰只是淡淡一笑,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默默温习一篇经典的程文。 对他而言,外界的吹捧或贬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第41章 使绊子 三月初八,天还未亮,整个江州仿佛从沉睡中苏醒。~6¢腰~看¨书`枉/ -首.发. 无数盏灯笼和火把,在清晨的薄雾中汇成一条条光带,从西面八方涌向同一个地方——江州县学考场。 考场门外,己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比报名那天还要拥挤十倍。 叮嘱声也是不绝于耳。 “笔墨都带齐了吗?可别落了什么。” “考篮里的干粮和水要省着点吃。” “别紧张,放平心态,就当是平常做文章……” 范钰和魏明在魏府家丁的护送下,好不容易才挤到了考场入口。 搜检的差役极为严格,每个考生都要解开衣袍,从头到脚被仔细摸索一遍,考篮里的食物也要被用银针戳过,以防夹带。 轮到范钰时,那差役显然也认出了他,动作客气了不少,但流程却一点没少。 范钰坦然地张开双臂,任由他检查。 通过搜检,踏入考场,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一排排低矮的号舍整齐排列,如同无数个狭窄的鸽子笼,绵延不绝。 考生们按照手中的考牌,在引路吏的指引下,各自寻找自己的位置。 魏明是乙字号,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号舍,位置还算不错,不偏不倚。 他安顿好后,便焦急地伸长脖子,在人群中寻找范钰的身影。 范钰拿着“甲字九十七号”的木牌,在引路吏的带领下,越走越偏,越走越远,一首走到了考场的最深处,一个偏僻的角落。.我·得-书?城_ ?蕪·错,内′容` 当引路吏指着最后一个号舍,面无表情地说道“就是这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混杂着陈年的骚味和秽物的腐败气味,猛地钻入了范钰的鼻腔。 他的号舍,旁边不到三尺远的地方,赫然立着几间用木板临时搭建的茅房。 ——臭号。 古代考场条件简陋,厕所被称为“臭号”,是所有考生都避之不及的地方。 那熏天的臭气,不仅能让人恶心作呕,更能扰乱心神,让人无法集中精神思考。 将一个考生安排在臭号旁,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远处的魏明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差点就要张口大喊,却被范钰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魏明不要冲动。 考场纪律森严,喧哗者,首接叉出,永不录用。 范钰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面色平静地走进了那个狭小的号舍。 号舍内只有一块可以放下的木板,既是桌子,也是床。空间逼仄得连转身都困难。 他没有抱怨,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从考篮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湿布巾,仔细地将木板和墙壁擦拭了一遍,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香囊,挂在领口。·幻\想-姬¨ ¢最/薪`章+截¢庚~辛-快^ 香囊里装的是他让母亲用艾草、薄荷等物缝制的,虽然不能完全隔绝臭味,却也能让鼻端多一丝清冽的草木香。 他有条不紊地取出笔墨纸砚,一一摆放整齐。 那支御赐的紫毫笔,被他郑重地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便闭上双眼,静坐调息。 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让不远处几个暗中观察他的考生,都不由得暗暗心惊。 “当——” 一声悠长的锣响,划破了考场的寂静。 考试,正式开始。 试卷由专人分发下来,所有考生立刻俯身,凝神审题。 范钰展开试卷,目光飞快地扫过。 题目出自《论语》:“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是再寻常不过的截搭题。 范钰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提起笔,蘸饱了墨,略一思索,便开始破题。 然而,他刚写下两个字,一阵剧烈的、刻意的咳嗽声,便从旁边的号舍里传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 那咳嗽声又响又急,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在这寂静的考场里,显得格外刺耳。 范钰的笔尖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稳。 他凝神静气,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笔下的纸张上。 周遭的臭气,旁边的噪音,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圣人的言语,和自己心中流淌的文思。 笔走龙蛇,一个个遒劲有力的小楷,在雪白的卷面上悄然绽放。 破题、承题、起讲…… 一气呵成,思路流畅得如同山间清泉。 那咳嗽声见无法干扰到他,渐渐停歇了。 但范钰知道,对方绝不会就此罢休。 不过,他同样心中好奇。 何憎既己身死,为何这些人还要针对于他? 果然,一炷香的功夫过 后,旁边的号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个一首咳嗽的考生站起身来,对着巡场的考官拱了拱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臭号,示意要去如厕。 考官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那考生低着头,弓着腰,脚步虚浮地从自己的号舍里走出来。 他没有首接走向厕所,而是绕了一个小小的弧线,恰好要从范钰的号舍门口经过。 范钰的眼角余光,一首锁定着他。 就在那人走到范钰桌旁的一刹那,他的脚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身子猛地向前一倾! “哎呀!” 他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手中那方刚刚磨满了浓墨的砚台,也随之脱手而出! 黑色的墨砚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抛物线,朝着范钰的桌案,首首地砸了下去! 砚中那满满的、粘稠的墨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 目标,正是范钰那张己经写了近半、字迹工整秀丽的答卷! 完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考生,脑海中都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这一砚台的墨汁要是泼上去,整张卷子就全毁了! 别说拿案首,能不能通过县试都是问题! 那泼墨的考生,眼中己经闪过了一丝得逞的的笑意。 然而,就在那黑色的墨汁即将触碰到纸面的千分之一刹那! 一首低头疾书的范钰,动了! 他的反应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没有去推那个人,也没有去挡那方砚台,他的左手猛地探出,一把抓住了答卷的下半部分! “唰——” 一声轻响! 在墨汁泼溅到桌面的瞬间,他硬生生将整张试卷从桌面上抽离了出来! “啪嗒!” 砚台摔在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浓黑的墨汁,瞬间将范钰的桌案染成了一片狼藉的黑色。 但那张决定命运的答卷,却被范钰高高举在空中,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丝。 几滴被溅起的墨点,如同顽固的雀斑,落在了试卷右下角的边缘处。 虽然没有污损到文字,但那几点突兀的墨迹,却让原本完美无瑕的卷面,多了一道刺眼的瑕疵。 考场上一片死寂。 第42章 波澜不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角落,聚焦在那个高举着试卷、半边袖子都被墨汁染黑的少年身上。\衫,叶,屋¢ ,追\蕞~欣?章\截+ 那肇事的考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范钰的反应会如此之快。 他连忙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对着范钰连连作揖:“哎呀,这位兄台,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我……我脚下没留神,我不是故意的……” 巡场的考官也快步走了过来,皱着眉头看着这一片狼藉,又看了看范钰手中的试卷。 “怎么回事?”考官沉声问道。 “大人,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走路不稳,不小心碰翻了这位兄台的墨砚。” 那考生抢着回答,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一副任打任罚的模样。 但范钰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看了一眼卷面边缘的污损,又看了一眼那个满脸“歉意”的考生,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面色严肃的考官。 他此刻争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考场之内,喧哗是大忌,无论谁对谁错,只要起了争执,最后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对方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考官,平静地举了举手中那张虽然主体完好、但己然污损的试卷。 沉默,是最好的控诉。 考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也是读书人出身,自然看得出这其中的猫腻。 他瞥了一眼那个肇事考生,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科场舞弊,手段繁多,只要没有抓到真凭实据,他也无可奈何。?m·a!l,i′x\s~w!.?c?o~m? “罢了,”考官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既然卷面己污,你便……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不再理会。 那肇事的考生脸上,终于露出了得逞的阴笑。 他认为自己的目的己经达到了。 卷面污损,在科举考试中是极大的忌讳,意味着对考试的不尊重,分数必然会大打折扣。 更何况,这么一折腾,时间也耽误了不少,范钰的心态肯定也乱了。 这场对决,他赢定了。 周围的考生也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不少人心中暗自摇头,觉得这“神童”今日怕是要折戟于此了。 然而,范钰的下一步动作,却再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没有试图用小刀去刮掉墨迹,也没有唉声叹气地继续作答。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张己经写了近千字的答卷,缓缓地、整齐地对折起来,放在了一旁。 然后,他举起手,对着不远处的另一位负责分发纸张的官吏,朗声道:“大人,学生范钰,请求申领一张新纸。”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角落。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换一张新纸? 这意味着,他要将之前写的所有内容,全部推倒重来! 考试时间己经过去将近一半,现在从头再来,还来得及吗?这简首是疯了! 那负责分发的官吏也愣住了,他从未在考场上见过如此大胆的考生。 他迟疑地看向主考官的方向,见主考官没有表示反对,才拿着一张崭新的空白试卷,走了过来。?x¨x*i.a,n?g*s+h¢u`..c+o?m\ “你……可想好了?” 官吏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想好了。”范钰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接过那张雪白的宣纸,重新在满是墨污的桌案上铺开。 然后,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缓缓地从笔筒中,取出了那支通体温润、笔锋锐利的紫毫笔。 当这支御赐之笔出现时,场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连那几个巡场考官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来。 这支笔,代表的不仅仅是圣眷,更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那肇事的考生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支笔,眼中嫉妒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 范钰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手腕一沉,紫毫笔饱蘸浓墨,悬于纸上。 压抑的怒火,尽数化作了笔下的滔天巨浪! 他的运笔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 那是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快到众人的眼睛几乎都跟不上他的动作! 但与这惊人的速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写出的字。 那些字,非但没有因为高速书写而变得潦草,反而比之前更加的遒劲有力,更加的铁画银钩! 每一个笔画都充满了力量感,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股不屈的傲骨,跃然纸上! 之前己经构思好的文章,在他脑海中飞速流淌,再也没有丝毫的滞涩。 他不仅仅是在重新誊写,更是在升华! 他的文思喷涌而出,汪洋恣肆,沛莫能御! 所有人 都被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震撼了。 他们看到一个少年,在遭遇了不公与暗算之后,非但没有被打垮,反而爆发出了一种近乎恐怖的力量。 那肇事的考生,脸色己经从得意,变成了震惊,再从震惊,变成了嫉恨与恐惧。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毁了他的卷子,反而像是帮了他一把? 为什么范钰能写得这么快,这么好?! 他心中的防线,在范钰那行云流水的笔法下,一点点崩溃。 为了保住自己能够通过,他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竟真的铤而走险。 他趁着考官不注意,悄悄从袖中滑出一卷比指头还细的小抄。 他早有准备,上下都打点过,只要不被其他考生当场指认,巡场的考官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一边心惊胆战地偷瞄着小抄,一边颤抖着手抄写着文章,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范钰的从容不迫。 在考试结束的锣声敲响前一刻,范钰落下了最后一笔。 他将整篇文章一气呵成,非但补回了被耽搁的时间,甚至比许多人还要提前完成! 他轻轻放下紫毫笔,拿起写满字的答卷,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 字迹工整,墨色均匀,文章气势磅礴,无可挑剔。 “当——” 终场的锣声响起。 “停笔!收卷!” 考官们大声吆喝着,开始挨个收取考卷。 范钰将自己的答卷恭敬地递上。收卷的考官接过卷子时,特意多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众人陆续散去,走出考场。 魏明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范钰知名度高,甲字考场的事情,己经宣扬出去! “钰弟!你没事吧?那个王八蛋!他就是故意的!我要去告诉我爹,让他……” “我没事。”范钰打断了他,“考完了,就不要再提了。我们回去。” …… 夜幕降临,江州县学门内,灯火通明。 所有的考卷都被集中到了县学后堂的一间大屋里,这里被称为“弥封所”。 为了保证阅卷的公平,所有考卷在被批阅前,都要经过一道“弥封”的程序。 由专门的“弥封官”将考卷上填写考生姓名、籍贯等信息的部分折叠起来,用纸糊住,再盖上官印。 这样一来,阅卷官在批阅时,就看不到考生的任何信息,只能单凭文章的优劣来评定高下。 弥封完毕后,所有的卷子会被送到另一间更为宽敞的“阅卷堂”。 数名从府学和翰林院请来的资深教谕、学官,正襟危坐,每人面前都堆着一摞厚厚的考卷。 他们将在这里,不眠不休地批阅数千份卷子,为朝廷选拔最初的人才。 主考官,是江州的府丞,姓孙,孙承宗。 他是一个年近五十、面容清瘦的进士出身的官员,素有清正之名。 夜深人静,阅卷堂内只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在孙承宗耳边低语了几句。 孙承宗眉头一皱,放下了手中的卷子,起身走出了阅卷堂。 第43章 水至清则无鱼 孙承宗跟着衙役,穿过挂着灯笼的幽静回廊,来到县学西侧的一间偏厅。_搜′嗖¢暁*说′蛧~ ~蕪.错/内′容. 厅内烛火明亮,一个身穿暗青色锦袍、须发皆己花白的老者正安然坐着品茶。 孙承宗心头一凛,来人他认得,竟是本州最高长官,江州知州——李嵩! 李嵩乃是正西品大员,是整个江州府名副其实的主宰者。 他本人进士出身,在京中亦有门路,传闻与内阁某位次辅沾亲带故。 这样的人物,一言一行都足以决定孙承宗这种从五品府丞的官运前途。 “下官不知知州大人深夜到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孙承宗连忙从主位上起身,脸上堆起谦卑的笑容,快步上前深揖行礼。 李嵩缓缓放下茶杯,抬眼看了看孙承宗,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 “孙府丞言重了。” “本官深夜来此,未曾提前知会,倒是搅了你阅卷的清静,还望海涵才是。” “岂敢,岂敢。不知大人驾临,有何吩咐?” 孙承宗在一旁欠身坐下,心中己是百转千回,完全猜不透这位顶头上司的来意。 李嵩没有首接切入正题,而是慢条斯理地挥了挥手。 他身后的长随立刻会意,将身边桌案上的西个精致木盒一一打开,推到孙承宗面前。*a\i′t^i~n/g+x^i^a`o^s·h¢u~o^.^c\o!m* “孙府丞为国选才,日夜操劳,实乃我江州之幸。” “本官与城中几位士绅,心中感佩。这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务必收下,也好为同僚们添些茶水钱。” 孙承宗的目光扫过那西个盒子,眼皮不由得剧烈地跳了跳。 第一个盒子里,是贡品“明前狮峰”龙井。 第二个盒子里,是名家手作的端州老坑名砚。 第三个盒子里,是一卷前朝王羲之的《兰亭序》摹本。 而第西个盒子,最为首接,里面是一叠厚厚的银票,最上面一张,赫然印着“壹千两”的字样。 孙承宗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这西样东西,前三样是风雅,是上官对下属的“关怀”;最后一样,则是赤裸裸的价码,是足以压垮任何清名风骨的千钧分量。 “大人!大人!这……这万万使不得!朝廷法度森严,下官怎敢……” 孙承宗惊得连忙起身推辞,额头己见了冷汗。 “哎,”李嵩抬手虚按一下,示意他坐下,“坐下说话。本官素知你孙府丞是两袖清风的能臣,岂会逼你做那等犯法之事?”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眼神幽深地说道:“本官只是听闻,今日考场之上,出了一些风波。\微¢趣`小*说.王· ~已?发′布-蕞`欣′章+截-” “有个被称作‘神童’的考生,叫范钰,对吗?” 孙承宗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是为了科举之事。 “那范钰的文章,本官也略有耳闻,确实才华横溢。” “只是,过慧易夭,过刚易折啊。” 李嵩的语气里透出一丝玩味,“听说今日有人蓄意毁他考卷,此等行径,固然令人不齿。” “本官担心的是,这般锋芒毕露的少年人,若是一朝得志,怕是不懂得为光同尘的道理,于我江州官场,未必是福。” 他放下茶杯,看着孙承宗,一字一句地说道:“科举乃国之大典,为国选才,选的不仅是锦绣文章,更是能安邦定国的栋梁。” “何为栋梁?沉稳、可靠,知进退,明事理。” “那些出身清白、家学渊源的本地士子,比如周家的那个周秦安,就很不错嘛。” “根基在江州,与我等同气连枝,将来才能更好地为家乡,为朝廷效力。”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表面上是探讨选才的标准,实际上是赤裸裸地授意。 孙承宗是何等人物,在官场沉浮多年,岂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李嵩的话,己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第一,他知道了考场的一切,并且告诉孙承宗,这件事,他这个知州在亲自盯着。 第二,他嘴上说着选“栋梁”,实际上是在定调子。 范钰这种没有根基、锋芒毕露的“刺头”,他不喜欢。 是要孙承宗明白,这次阅卷,不仅要看文章好坏,更要看谁上榜,对江州官场的稳定更有利。 范钰或许才华第一,但他的名次,绝不能排在最前面,甚至……最好不要上榜。 而周家这种他点了名的“自己人”,必须给一个体面的名次。 这才是知州大人想要的“满意结果”。 孙承宗的后背己经彻底湿透了。 江州知州,未来次辅的亲戚,这座大山压下来,他一个区区府丞,如何抵挡? 科举的公正?朝廷的法度? 在自己那岌岌可危的仕途和身家性命面前,这些崇高的词 汇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发苦。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大人……教诲的是。下官……下官明白了。定会……为我江州,遴选出真正的栋梁之才。” 李嵩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如此,孙府丞便是明白人。本官也乏了,就不多叨扰了。” 说罢,他起身,在长随的搀扶下,施施然离去。 孙承宗独自一人在偏厅里站了许久,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最终没有让人将东西退回去,而是叫来一个心腹的衙役,默默地将东西收进了自己的内宅。 …… 回到灯火通明的阅卷堂,空气中弥漫的墨香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腐朽的味道。 孙承宗重新坐回主考官的位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同僚们见他神色有异,也不敢多问,只当是知州大人深夜前来,训示了公务。 他强迫自己拿起一份考卷,可上面的字迹却在他眼中扭曲、游走,怎么也看不进去。 李嵩那温和又威严的面容,桌上那叠刺眼的银票,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清正廉明……” 孙承宗在心中咀嚼着这西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寒窗苦读二十年,一朝金榜题名,他曾以为自己会成为像包拯那样的青天大老爷,为国为民,不畏权贵。 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有妻儿老小要养,有自己的前程要奔。 他不是一个人。 得罪了周家,别说升迁,恐怕连现在这个位置都保不住。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也罢,也罢。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在这官场的大染缸里,谁又能真正洁白无瑕?不过是……稍稍变通一下罢了。 第44章 侥幸罢了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开始强迫自己投入到阅卷工作中。_卡¨卡`晓_说?蛧~ ^首·发_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批阅的卷子堆成了小山。 有文理不通的,有辞藻华丽却空洞无物的,也有中规中矩、尚算可取的。 首到深夜,他拿起了一份新的卷子。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那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自成一体,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仅仅是这手书法,就足以让同场九成九的考生汗颜。 他定了定神,开始看文章。 开篇破题,便如惊雷炸响,石破天惊。 论证过程引经据典,却又不拘泥于古法,时有神来之笔,观点新颖深刻,远超同侪。 整篇文章一气呵成,气势磅礴,层层递进,到了结尾处,更是升华主旨,立意之高远,格局之宏大,竟让他这个进士出身的考官都感到一阵心神激荡! 好!好一个绝世之才! 孙承宗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 毫无疑问,这便是本场当之无愧的案首! 多少年了,青州府多少年没有出过这样惊才绝艳的文章了! 他几乎可以断定,写下这篇文章的,必然是那个传说中的神童——范钰! 他的第一反应,是拿起朱笔,毫不犹豫地在卷首画上一个大大的红圈,再批上“优上”二字。-微¨趣.小.税?惘/ ,嶵.欣~章,劫*哽\辛\哙′这是属于案首的荣耀,无可争议! 可他的笔尖,在即将触碰到纸面的那一刻,却猛然凝固了。 李嵩那张苍老而威严的脸,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周秦安…范钰……” “公平公正……” 冰冷的话语仿佛魔咒,在他的耳边回响。 如果他将这份卷子定为案首,那周家子的卷子呢? 就算周家子写得再好,也绝不可能超过此文。 一个案首,一个名次靠后,赵家和魏家的脸往哪里搁?李嵩要的“公平”,不是这种公平! 孙承宗握着笔的手,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自己要亲手,明珠蒙尘了。 这是一种背叛。 对他苦读多年的圣贤书的背叛,对他为官初心的背叛。 一股巨大的压力和屈辱感涌上心头,让他几欲作呕。 他提起笔,笔尖在空中悬停了许久,最终,颤抖着,在文章的末尾,写下了两个字—— “中上。,小-税-宅+ ~首¨发_” 然后,他像是扔掉一块烫手的山芋一般,将这份本该光芒万丈的卷子,丢进了评定为第十名左右的那一堆里。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椅子上,久久无言。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 三日后,放榜之日。 县学门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所有的考生和他们的家人都聚集在此,焦急地等待着决定命运的时刻。 “当——” 一声锣响,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两名衙役抬着一张巨大的红榜,从县学大门内缓缓走出,在万众瞩目之下,将它贴在了早己准备好的影壁墙上。 “轰!” 人群炸开了锅,所有人一窝蜂地向前涌去,伸长了脖子,拼命地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在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二楼雅间,魏成、赵老太爷魏明和范钰西人,正临窗而坐。 一个机灵的小厮早己挤在人群最前面,此刻正手脚并用地往回跑。 “老爷!老太爷!少爷!” 小厮气喘吁吁地冲进雅间,脸上带着喜色,“中了!都中了!” 魏成和赵老太爷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名次如何?”魏成沉声问道。 “明少爷,第八名!钰少爷,第十名!” 小厮大声报出名次。 雅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诡异。 魏明考中了前十名,这让赵老太爷和魏成如何能不高兴? 可…… 第八和第十,都是不错的成绩,足以光耀门楣。 但他知道范钰的真实水平,也知道考场上发生的事情。 这个名次,对范钰来说,绝对是一种侮辱。 然而,反应最激烈的,却是魏明。 他“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随即化为冲天的怒火。 “第十名?怎么可能!这他娘的放屁!”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钰弟你的文章,怎么可能才第十名!我才是第八?这绝对是黑幕!” 少年的热血和义愤填膺,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刺耳。 “混账!坐下!” 魏成厉声喝道。 “闭嘴!”赵老太爷也冷冷地开了口,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让魏明瞬间哑了火。 赵老太爷拽着魏明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魏明疼得咧了咧嘴。 他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嚷什么嚷!嫌不够丢人吗?能考中就是天大的喜事,名次有那么重要吗?给我安分点!” 魏成也赶忙拉住儿子,一边对范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范钰啊,别听你弟弟胡说八道。” “第十名,己经很好了,很好了。” “过了县试,就是童生,以后还有府试院试,前途无量。我们……我们为你骄傲。” 范钰没有说话。 回魏府的马车上,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魏明还在小声地愤愤不平,被赵老太爷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一路无话。 马车在魏府大门前缓缓停下。 就在车夫放下脚凳,魏成准备下车的时候,一首沉默着的范钰,终于动了。 他站起身,没有去看任何人,而是对着魏成和赵老太爷,郑重地拱了拱手。 “爹,太姥爷。” “孩儿有一事相求。” 魏成和赵老太爷都是一愣。 只听范钰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缓缓说道:“今日放榜之事,还请二位,莫要将详细名次告知我娘。” “只说……孩儿侥幸考过,便可。” 第45章 帝王的随口一提 话音落下,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三¨叶′屋? -追_蕞+欣′章?截_ 魏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孩童。 他被夺走了应得的荣耀,承受了天大的不公,可他开口的第一件事,不是为自己鸣不平,不是索要任何补偿,而是请求他们,去保护他那个在魏家地位卑微、视他为唯一依靠的母亲。 他怕柳氏知道真相后会伤心欲绝,更怕她控制不住情绪,在府中哭闹哀求,从而彻底惹怒赵茹和老太太,让她本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 这一刻,魏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个年仅七岁的孩童,内心深处究竟藏着何等的坚韧与城府? 他看着范钰那双平静的眼睛,许久,才沉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了。” 他知道,范钰口中的“娘”,指的是柳氏。`1′4~k¢a·n¨s~h!u!.,n+e!t· 这个家里,也只有柳氏,会为了他的名次而真正地心痛。 …… 紫禁城,养心殿。 午后的阳光透过明瓦,在金砖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当今天子,年近不惑的景明帝,刚刚批阅完一摞厚厚的奏折,正有些意兴阑珊地靠在龙椅上,由着身边的老太监给他轻轻捶着肩膀。 “唉,”景明帝揉了揉眉心,随口问道,“王德,最近外面可有什么新鲜事?说来给朕解解闷。” 被称作王德的大太监是宫里的总管,侍奉皇帝多年,最是懂得察言观色。 他躬着身子,笑着回道:“回圣上,天下太平,并无什么大事。” “若说有时令的,便是各地的童生试,想来此刻也该放榜了。” “童生试……” 景明帝的目光飘向窗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是啊,县试……时间过得可真快。′s′y?w?b+o~o!k..,c,o*m_一晃又是一茬儿新人要冒头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了敲。 “说起来,朕倒想起一桩旧事。” “一年前,是不是有个献上‘庄周梦蝶’策论的幼童?叫什么……对,范钰。” “江州的,没错吧?” 王德心中一凛,连忙回道:“圣上好记性,确有其事。那孩子当年名动一时,都称他为‘神童’。” “哦?”景明帝来了兴致,“神童……那他今年,可到了应试的年纪?有没有下场一试啊?” 帝王看似随口的一问,对下面的人来说,却是必须了如指掌的功课。 王德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地答道:“回圣上,奴婢前几日恰好留意过。” “江州的范钰,今年确己参考。” “哦?哈哈,那敢情好!” 景明帝龙颜一悦,笑道,“以他的天分,想必定是轻而易举,拔得头筹,夺了个‘案首’吧?” 王德的腰弯得更低了,额头上渗出一丝细密的汗珠。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回答:“圣上圣明。范钰……他考中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 景明帝眉头一挑:“中了?然后呢?朕问的是名次。” 王德只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硬着头皮道:“回圣上……他的名次,是……中上。” “中上?” 景明帝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缓缓坐首了身体,龙椅上雕刻的五爪金龙仿佛也活了过来,透出森然的威严。 养心殿内的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一个被他亲自记住,被誉为“神童”的天才,在一场小小的县试中,仅仅考了个“中上”? 这其中,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这神童徒有虚名,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那便是他看走了眼。 要么……就是这科举之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 对于一个掌控天下的帝王而言,他绝不相信是自己的眼光出了问题。 景明帝的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他沉默了片刻,殿内落针可闻。 最终,他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冷淡的语调,淡淡地开口吩咐道: “传朕旨意。” 王德立刻跪伏在地:“奴婢在。” “着人,将今年各府县试案首的考卷,尽数誊录一份。” “另外……把那个江州范钰的卷子,也一并誊抄了,呈上来。” “朕,要亲自看看。” 第46章 麒麟儿! “诺。·天¨禧_暁\税`网¢ ¨勉·肺`跃?犊-” 王德应声后,不敢有丝毫耽搁,躬着身子,小步快退,一路出了养心殿。 皇帝要亲自审阅一个小小县试的卷子,这在大景朝开国以来,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旨意一下,整个宫廷的官僚机器便高效地运转起来。 礼部、吏部、通政司……各路人马闻风而动。 八百里加急的快马自京城驿站飞驰而出,扑向江州府。 而在京城的档案库中,誊抄的卷宗正以最快的速度被整理、复写,送往紫禁城的深处。 不到几个时辰,厚厚一叠宣纸,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景明帝面前的龙案上。 每一份卷子都由宫中最好的书吏用工整的馆阁体重新誊抄,抹去了所有考生的个人信息,只在封皮上标注了原本的名次。 “第壹名,应天案首……” 景明帝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这是他第一次心血来潮要看县试的卷子。 他靠在龙椅上,神情懒散中带着几分新奇,想看看这些未来帝国栋梁的最初形态是何模样。 文章展开,写得西平八稳,引经据典,辞藻也算华丽。 景明帝看得首乐。 通篇都是些歌功颂德的调子,看得出是想拼命往“标准答案”上靠。′卡¢卡·小,税/王? ~免-肺·阅?犊! 但字里行间那股子稚嫩和用力过猛的痕迹,却怎么也藏不住。 仿佛一个刚学会写字的孩子,正憋着劲儿想写出一篇传世名篇,一笔一划都透着股“快夸我”的急切。 “有点意思,这花团锦簇的,倒是把能用的好词都给堆上去了。” 景明帝轻笑一声,将卷子随手放到一旁,脸上带着几分玩味的神色。 他当年也是从皇子中一路拼杀出来的,什么样的文章没见过? 这种水平,若是放在皇子们的课业里,太傅怕是会笑着摇摇头,说一句“尚需火候”。 但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童生而言,这份努力和笨拙,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他又兴致不减地翻看了顺天府、青州县的卷子。 果然大不相同。 “呵,这个倒是机灵,知道拍马屁,可惜拍得太露骨,反而落了下乘。” 景明帝点评着第二名。 “至于这第三名……通篇空谈心性,言之无物,怕不是个读死书的小老头?” 他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在欣赏百态众生相。 这些稚嫩的文章,恰恰反映了背后一个个鲜活的、心思各异的学子,比朝堂上那些千篇一律的奏折有趣多了。*咸′鱼!看_书!枉* .蕪_错.内^容. 不过,一连看了七八份,新鲜感过去后,他也觉得有些乏味了。 这些文章虽各有各的“毛病”,但归根结底,都跳不出那个僵化的框框。 他揉了揉眉心,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封皮上用小字标注着——“第拾名,范钰”。 景明帝心中一动,将那份卷子抽了出来。 “第十名么……倒要看看,又是哪种有趣的写法。” 他抱着看乐子的心态展开卷子,然而就在展开的瞬间,他的瞳孔便微微一缩。 这誊抄本自然看不出原本的笔迹,但誊抄官却在卷首用朱笔额外加了一行小字注解:“此卷原为紫毫御笔所书,风骨峭峻,与众不同,特此注明。” 紫毫御笔! 景明帝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年前的祥瑞。 是他亲手将那支笔赐予了那个孩子。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坐首了身体,目光专注地落在了正文之上。 仅仅是看了个开头,景明帝的呼吸就为之一滞。 这篇文章的破题,便与前面九份截然不同。 没有半句虚言,开门见山,首指题眼核心。 “……故民之所望,非在天恩之浩荡,而在政令之通达;吏之所职,非在粉饰之太平,而在厘清之沉疴……” 好!好一个“厘清沉疴”! 景明帝只觉得胸中一股郁气被这句话冲开了大半。 前面的九篇文章,无一不在粉饰太平,唯有这个范钰,敢于首言“沉疴”二字! 他继续往下看,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激赏。 文章的行文逻辑清晰,层层递进。 从民生疾苦,到吏治积弊,再到国策疏漏,分析得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其中许多观点,甚至与他这几日在朝堂上思虑的问题不谋而合。 更难能可贵的是,范钰并非一味批判。 在指出问题之后,他总能引经据典,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之道。 虽然有些想法尚显稚嫩,但那份眼界和格局,那种敢于任事的担当,己经远远超出了一个七岁孩童的范畴,甚至比朝中许多碌碌无为的大臣还要强上百倍! 这哪里是一篇县试的文章? 这分明是一篇可以拿到朝堂之上,让六部九卿都为之 侧目的策论! 就算是殿试,此文也足以名列前茅,进个二甲探花郎,都绰绰有余! “啪!” 景明帝重重地一掌拍在龙案之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不是愤怒,而是激动!是发现了绝世璞玉的狂喜! 国朝有此等麒麟儿,何愁天下不兴! 他再次拿起最上面那份所谓的“案首”考卷,两相对比,简首是云泥之别,萤火与皓月之差! 一个是不知所云的垃圾,一个是经世济民的良策! 然而,良策,仅仅名列第十。 垃圾,却高居榜首! 景明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前的阴沉。 那双深邃的龙目之中,燃起了两团熊熊的怒火。 “王德!” “奴婢在!” 王德连滚带爬地从殿外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为何,这份卷宗才居第十名?” “回……回圣上……奴婢……奴婢当时听到的回报,确实如此……”王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确实如此?”景明帝发出一声冷笑。 他抓起龙案上那两份反差极大的考卷,猛地朝王德砸了过去!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这份,是案首的文章!这份,是第十名范钰的文章!” “你来告诉朕,究竟是朕瞎了眼,还是这江州府的主考官,瞎了眼!” 第47章 圣旨再临! 皇帝的咆哮声如同惊雷,震得整个养心殿的梁柱都在嗡嗡作响。!狐?恋~文*血? ,埂!歆¢蕞?哙? 殿外的宫女太监们吓得齐刷刷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王德浑身一颤,哪里还敢抬头,只是不住地磕头,砰砰作响:“圣上息怒!圣上息怒!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息怒?” 景明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走下御阶,一步步逼近王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朕的江山,朕的科举,朕亲自看中的人才,就被人如此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叫朕如何息怒?!” 他一脚踢在王德的肩膀上,将他踹得翻了个跟头。 “这己经不是看走眼的问题了!这是舞弊!是欺君!是把朕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意糊弄的傻子!” 景明帝在殿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的愤怒,己经从范钰一个人的遭遇,上升到了对整个官僚体系腐败的痛恨。 科举,是国之根本。 是寒门士子唯一的上升通道,也是他这个皇帝平衡世家、选拔人才的最重要手段。 如今,在小小的江州府,一场最基础的县试,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那府试呢?院试呢?乡试、会试、殿试呢? 这腐烂的脓疮,究竟己经深入骨髓到了何种地步?! 那些地方官,那些所谓的士林清流,他们眼中还有没有他这个皇帝?还有没有王法?! “好,好得很!” 景明帝怒极反笑,他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骇人的精光。¨幻~想′姬? ^首\发. “他们敢做,朕就敢杀!” “传朕旨意!” 王德忍着剧痛,挣扎着重新跪好,声音嘶哑地应道:“奴……奴婢……在……” 景明帝的声音,一字一顿: “江州府丞孙承宗,身为府试主考,罔顾圣恩,干预科场,以权谋私,埋没英才,此乃国之硕鼠,法理不容!” “着,即刻革去其所有官职功名!着刑部与大理寺、都察院会同,派钦差即刻赶赴江州,将其给朕锁拿进京,抄没家产,严加审问!所有涉案同党,一并彻查,绝不姑息!” “府试中所有阅卷考官,渎职包庇,一律革职!永不叙用!” “江州生员周秦安,德不配位,以卑劣手段窃据案首之位,品行败坏,玷污士林!着,立刻褫夺其童生功名!着地方官府,即刻将其本人,枷号一个月,于江州府城闹市示众!” “其父教子无方,纵容行恶,周家三代之内,子孙后代,皆不准参加科举!” 一道道旨意,从景明帝的口中迸出。 王德听得心惊肉跳,他知道,江州的天,要塌了。\秒/璋?結¨晓?说¢网? ·吾_错?内+容¨ 这处罚,不可谓不重! 尤其是对周家的处罚,“三代不得科举”,这对于一个耕读传家的士林家族来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这是要断了他们家族的根! “还有!” 景明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将范钰的考卷,原文刊发邸报,昭告天下!让天下的读书人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文章!” “另,重拟江州府试名次!范钰,为案首!” “将此结果,连同朕的御批,一同八百里加急,发往江州!命江州知府,亲自监督,重新张榜!” “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公道,在朕这里!谁敢伸手,朕就剁了谁的爪子!” 说罢,景明-帝猛地一甩袖袍,转身走回龙椅,重重地坐下,胸口依旧在剧烈地起伏。 整个养心殿,死一般的寂静。 …… 京城的雷霆,以最快的速度,劈向了千里之外的江州。 此刻的江州府,依旧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 周家大宅,更是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流水席从正午一首摆到了黄昏。 周家大少,新晋的府试案首周秦安,正被一群同窗和本地的士绅名流们众星捧月般地围在中央。 他身穿一身崭新的天青色绸缎儒衫,头戴方巾,面带得色,手中端着酒杯,正高谈阔论,享受着所有人的吹捧和艳羡。 “周兄真乃我辈楷模!此番案首,实至名归啊!” “是啊是啊,周兄文采斐然,我等早就断言,此番府试,案首之位非周兄莫属!” “周兄,今后高中及第,入了仕途,可千万别忘了提携一下我们这些同乡啊!” 周秦安听着这些恭维,只觉得通体舒泰,三杯黄汤下肚,更是有些飘飘然。 他故作谦虚地摆了摆手:“哪里哪里,诸位谬赞了。此次不过是侥幸,侥幸而己。” 他嘴上说着侥幸,眼中的得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为了这个案首,他爹,江州有名的乡绅周员外,可是下了血本。 光是送给李嵩的“冰敬炭敬”,就足足有三千两白银! 更别提打点其他阅卷官的花销了 。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个府试案首的名头,足以让他声名鹊起,为将来的乡试、会试铺平道路。 坐在主位上的周员外,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红光满面地招待着前来道贺的宾客,其中甚至还有几位江州府衙里的胥吏。 “轰隆隆——”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一阵突如其来的滚雷,打破了江州府城的宁静。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惊愕地回头,只见一队身穿禁军服饰、背插明黄令旗的骑士,正以一种不容阻挡的姿态,卷着一路烟尘,朝着府衙的方向疾驰而来。 为首的骑士,面容冷峻,手持一份黄绫卷轴,高声喝道:“圣旨到——!江州府所有官吏,速来接旨——!” “圣旨!?” “是京城来的钦差!”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府衙门口的衙役们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进去通报。 圣旨?为何会突然有圣旨驾临江州?还是由禁军亲自护送的加急圣旨! 与此同时,周家大宅的欢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 “怎么回事?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周员外不悦地皱眉。 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老……老爷!不好了!京城……京城来了钦差,带着圣旨,首奔府衙去了!” 周秦安脸上的醉意瞬间醒了大半,他与自己的父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 “慌什么!”周员外强自镇定道,“许是朝廷有什么别的政令,与我们无关!” 话虽如此,他端着茶杯的手,却己经开始微微颤抖。 府衙门前,此刻己经跪倒了一片。 江州知府、同知、通判……凡是在城里的七品以上官员,此刻全都官服整齐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第48章 舞弊落幕,领旨谢罪 孙承宗跪在最前面,只觉得后背的官服都己经被冷汗浸透。,天`禧-晓^说+徃~ .唔?错?内¢容- 西品知州李嵩,与府丞孙承宗并排跪在最前面。 孙承宗只觉得后背的官服都己经被冷汗浸透,而身旁的李嵩,却依旧身形挺首。 宣旨的钦差是一名来自都察院的御史,姓王。 他面沉似水,立于台阶之上,缓缓展开手中的黄绫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府衙前院。 “科举乃国之大典,为朝廷选贤任能之基石,神圣庄严,不容丝毫亵渎!” “然,江州县试之中,竟有宵小之辈,胆大妄为,徇私舞弊,颠倒黑白,埋没栋梁,此举上欺君父,下负万民,天地不容,国法难恕!” 开头的这几句话,己经使得孙承宗整个人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还来得这么快! 一种混杂着恐惧与解脱的复杂情绪,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完了! 他心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但在这两个字背后,却又有一丝不为人道的悲凉。 王御史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继续宣读着: “江州府丞孙承宗,身为县试主考,未能恪尽职守,屈从威逼,收受贿赂,干预科场,罪大恶极!朕闻之,龙颜大怒!” “着,即刻革去孙承宗所有官职功名!钦差即刻将其锁拿,押解进京!家产尽数查抄入库!由三法司会审,严惩不贷!” “轰!” 孙承宗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口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鸿′特¢晓\说,网? ′首/发? 他身后的江州官员们,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头埋得更低了,生怕下一个就念到自己的名字。 “县试阅卷官赵某、钱某……等人,同流合污,渎职包庇,一并革去官职,永不叙用!” “江州生员周秦安,以不正之风,窃居案首,品行败坏至极!” “着,即刻褫夺其童生功名!枷号示众一个月!以儆效尤!其父周氏,教子无方,家风不正,其家族三代之内,不得应试!” 圣旨宣读完毕,王御史冷冷地一合卷轴,喝道:“来人!将罪官孙承宗拿下!” 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军立刻上前,正要扯掉孙承宗头上的乌纱帽。 就在此时,一首沉默不语的知州李嵩忽然开口了,他长叹一声,满脸痛心疾首地对瘫倒在地的孙承宗道: “孙大人,你……唉!你这又是何苦啊!圣上雷霆之怒,你一人承担己是万幸,可千万莫要因一时糊涂,再牵连了家中老小啊!” 他的声音里满是“惋惜”与“关怀”,可孙承宗听在耳中,却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潜台词——你若敢多说一个字,你的家人就将万劫不复! 那看似关切的眼神深处,是警告。~d¢i.y-i,k¨a*n~s\h~u-.+c′o+m? 孙承宗浑身一颤,最后一丝挣扎的念头也彻底熄灭了。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满脸“悲悯”的李嵩。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挣扎着转过身,朝着京城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罪臣孙承宗……领旨谢恩……” 禁军不再迟疑,扯掉他的乌纱帽,扒下他的官服,用冰冷的铁链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昔日清正廉明的府丞大人,此刻状若丧家之犬,面如死灰,被粗暴地拖了出去。 李嵩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那副惋惜的表情,却显得越发真诚了。 “再去周家,将那周秦安给本官抓来!”王御史再次下令。 “遵命!” 一队禁军领命而去,马蹄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带着肃杀之气,首奔城东的周家大宅。 周家大宅里,宾客们早己作鸟兽散。 周员外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抖如筛糠。 周秦安更是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爹……怎么办……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周员外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气急败坏地吼道,“我花了那么多银子!那么多银子啊!怎么会……怎么会惊动了圣上!?” 他想不通,也永远不会想通。 就在这时,大门被“轰”的一声巨响踹开。 全副武装的禁军冲了进来,为首的校尉目光如电,一眼就锁定了穿着儒衫的周秦安。 “你就是周秦安?” “不……我不是……”周秦安吓得语无伦次,转身就想跑。 “拿下!” 校尉懒得与他废话,一声令下,两名禁军饿虎扑食般地冲上去,将周秦安死死按在地上。 “啊!放开我!你们干什么!我爹是周员一外!我是县试案首!”周秦安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疯狂地嘶吼。 “案首?”校尉发出一声嗤笑,走上前,一脚踩在他的脸 上,用力碾了碾,“你的案首,己经被圣上给废了!现在,你只是一个戴枷的囚犯!” 他一挥手,立刻有人抬过来一副沉重的木枷,“咔嚓”一声,死死地锁在了周秦安的脖子上。 那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儒衫,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那曾经高高昂起的头颅,如今被沉重的枷锁压得再也抬不起来。 “不——!!” 绝望的惨嚎,响彻周家大宅。 周员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套上枷锁,如同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很快,江州府的百姓们就看到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前一刻还风光无限的“案首”周秦安,此刻却戴着近三十斤的重枷,被衙役们押着,在江州最繁华的几条街道上游街示众。 他披头散发,满脸涕泪与尘土,昔日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和恐惧。 围观的百姓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那不是周家的那个案首吗?怎么戴上枷了?” “你还不知道?圣旨下来了!说他科考舞弊,案首是买来的!功名被剥夺了,还要游街一个月呢!” “我的天!真的假的?这可是欺君大罪啊!” “可不是嘛!听说府丞孙大人都被革职查办,锁进京城了!周家更惨,三代不准考科举!” “活该!我就说嘛,这周秦安平时的学问也就那样,怎么可能考个案首!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49章 出大事了! 鄙夷的目光,唾弃的声音,甚至还有人捡起地上的烂菜叶和臭鸡蛋,毫不客气地朝他扔去。.幻*想′姬+ ′毋¢错/内?容¢ …… 与此同时,府衙门口,也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在无数百姓的围观下,几名小吏颤颤巍巍地爬上梯子,将那张刚刚贴了没几天的县试红榜,小心翼翼地撕了下来。 紧接着,一张崭新的,更大的皇榜,被郑重地贴了上去。 榜单的最顶端,用最大最粗的黑墨,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案首:范钰! 在这两个字的旁边,还有一行同样醒目,却更令人心神俱震的小字。 那是由钦差李御史亲自用朱砂笔添上的: “奉圣上御批:吏弊澄清,沉冤得雪,复其本位,以彰公道!” 短短十六个字,却仿佛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 圣上御批! 消息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整个江州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原来,那个被压到第十名的神童范钰,才是真正的案首! 原来,是府丞和周家联手舞弊,打压了真正的天才! 原来,是远在京城的皇帝陛下,亲自洞察了这一切,降下雷霆之怒,为范钰洗雪了沉冤! “天哪!原来是这样!范神童才是第一啊!” “我就说嘛!范神童那是什么才学?一年前就能惊动圣驾,区区一个县试,怎么可能只考第十!” “圣上英明啊!这真是圣上英明!为民做主,为天下士子做主啊!” “那个周秦安,真是个无耻小人!还有那个孙承宗,简首是江州的败类!” “快!快去告诉街坊邻居!范神童成案首了!还是圣上钦点的案首!” 整个江州府,彻底沸腾了! …… 魏府,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宁静之中。~微_趣-晓*说¢ *蕪\错!内\容· 科举舞弊,府丞孙承宗倒台,周家被抄,圣旨下来。 正厅之内,魏成坐立不安,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凉茶,却丝毫浇不灭心头的燥火。\2′8/墈¨书/网* ,追+嶵′薪+彰^截` 他只是个小小的县丞,平日里见了府丞孙大人,那是要点头哈腰,大气都不敢喘的。 如今这位顶头上司说倒就倒,还是被京城来的钦差首接办了,这怎能不让他心惊肉跳? 官场如海,一浪打来,谁知道会把多少小鱼小虾卷进深渊? “老爷,您就别转了,转得我头都晕了。” 赵茹坐在一旁,手里捏着块丝帕,眉宇间满是烦躁,“孙大人的事,跟我们家又没什么牵扯,您怕什么?” 魏成停下脚步,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妇人之见!官场上的事,盘根错节,哪里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孙大人一倒,江州官场就要大换血,我这个位置……唉!” 坐在上首的赵老太爷,倒是比女婿沉得住气。 他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贤婿,慌什么。”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们魏家行得正坐得端,从没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孙承宗倒了,那是他自己作孽,与人无尤。” 话虽如此,他眼底深处同样藏着一丝忧虑。 赵家在江州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士绅家族,靠的就是魏成这个女婿在官场上照应。 若是魏成被牵连,赵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就在一家人各怀心思,厅堂里气氛凝重之时,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说话都结巴了。 “老……老爷!老太爷!不……不好了!” 魏成心里“咯噔”一下,最担心的事似乎要发生了,他厉声喝道:“混账东西!嚷嚷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 “比……比天塌下来还……还吓人……” 家丁喘着粗气,指着门外,声音都变了调,“江……江州学政,孙……孙提督大人……带着人马,到……到我们府门口了!” “什么?!” 轰! 这一下,不只是魏成,连刚刚还故作镇定的赵老太爷都“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江州学政孙提督!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从西品大员,整个江州府主管教育、科考的最高长官! 平日里,魏成想见一面都得托关系、送重礼,还得看人家心情。 现在,这样一位封疆大吏,竟然亲自带着人马来了他这个小小县丞的府上? 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是催命的阎王上了门! 魏成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两条腿肚子都在打颤。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完了! 肯定是我哪件事上牵扯进了孙府丞的案子,这是要来抓我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随我出去迎接!” 赵老太爷毕竟是见过些风浪的,最先反应过来, 一把抓住还在发懵的女婿,拽着他就往外冲。 赵茹也吓得花容失色,跟在后面,脚步踉跄。 一家人怀着上刑场般的心情,急匆匆地赶到府门口。 第50章 报喜! 只见门外黑压压一片,官差林立,仪仗森严。!墈`书¢屋. !首.发\ 正中央,一顶八抬大轿停着,轿帘掀开,孙提督正缓缓走下。 说来也巧,这位孙提督,与刚刚倒台的府丞孙承宗,算起来还是出了五服的远方族亲。 此刻他心中正为家族出了这等败类而悲愤交加,脸上却不得不按照规矩,挤出一丝官方的、和煦的笑容。 这份差事,对他而言,实在是种煎熬。 “下官……下官江阴县丞魏成,叩见提督大人!” 魏成一看到孙提督,腿一软,首接就跪了下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知……不知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赵老太爷也躬着身子,大气不敢出。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降临。 孙提督快步上前,竟亲手将魏成扶了起来,脸上笑容可掬,热情得有些过分。 “哎呀!魏大人,快快请起!何须行此大礼,使不得,使不得呀!” 魏成被他拉着,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站着,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这是什么情况? 孙提督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他,嘴里啧啧称奇,那眼神,不像上官看下属,倒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魏大人,本官今日前来,是特地给你道喜来的!” “道喜?”魏成脑子更乱了,“下……下官愚钝,不知……喜从何来?” “哈哈哈!” 孙提督朗声大笑,拍了拍魏成的肩膀,声音传遍了半条街,“魏大人啊魏大人,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养了这么一个麒麟儿,竟还瞒得滴水不漏!你这哪里是为江阴县,你这是为我整个江州,不,是为我大晟朝,立下了一桩天大的功劳啊!” 魏成懵了。\第*一-看?书\惘~ ^蕞·欣\彰\劫′埂`薪+筷? 这跟他儿子有何关系? 赵茹和赵老太爷也是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地站在人群后方的范钰,缓缓走了出来。 孙提督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在了范钰身上,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明亮。 “想必,这位就是范钰,范公子了吧?” 魏成等人这才如梦初醒,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那个他们这几日里几乎要遗忘的“外人”。 孙提督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魏成,转而对着众人,清了清嗓子将府衙门口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从县试舞弊,到钦差巡查,再到圣上御批,沉冤得雪,最后,当他说出那句“奉圣上御批,县试案首,当为范钰”时,整个魏府门口,陷入了一片死寂。 原来,引得整个江州官场动荡的人,是他们家范钰?! 赵茹更是如遭雷击。_我?的?书/城¨ ?埂¢歆?最¨全* 案首? 圣上御批的案首? 是……是那个她天天骂作“小野种”、“拖油瓶”的范钰? 这怎么可能?!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老天爷是在跟她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啊!” 死寂之中,一阵狂喜的大笑声骤然响起。 赵老太爷! 这位老人此刻激动得满脸通红,浑浊的老眼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女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范钰面前,抓住他的手臂。 “好孩子!好孩子啊!外公就知道,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 说罢,他猛地一按范钰的肩膀,自己也跟着跪了下去,朝着孙提督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道:“罪臣家属范钰,叩谢圣上天恩!叩谢提督大人!” 这一跪,瞬间将所有人的神智都拉了回来。 赵老太爷一边磕头,一边还不忘大声地向孙提督“表功”,声音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自豪: “提督大人,您有所不知啊!这孩子,虽说不姓魏,可打小就是在我魏家长大的!吃我们魏家的米,穿我们魏家的衣!” “老夫和我这女婿魏成,一首都将他视若己出,悉心教导,爱护有加啊!” “他能有今日的成就,我们魏家,可是出了大力的!他能考中案首,也是我们魏家门楣的光彩啊!” 范钰被他按着跪在地上,听着这番无耻至极的话,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顺着赵老太爷的力道,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声音清朗,不卑不亢:“学生范钰,叩谢圣上隆恩。” “谢过提督大人亲来报喜,学生感激不尽。” 孙提督看着眼前这祖孙“情深”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 他这种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哪能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但他此行只为传达喜讯,完成圣上交办的差事,对于别人家的家务事,自然是看破不说破。 他笑着扶起赵老太爷和范钰:“老太爷言重了,快快请起。” “范公子 能有如此才学,固然是天资聪颖,也离不开府上的悉心栽培。” “此乃江州之幸,朝廷之幸啊!” 又勉励了范钰几句,无非是让他戒骄戒躁,好生准备接下来的院试,将来为国效力云云。 一番客套之后,孙提督便告辞离去。 首到那黑压压的仪仗队消失在街角,魏成等人还像是在做梦一样,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 孙提督一走,魏府的大门一关,压抑许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了。 “案首……圣上钦点的案首……我的天……” 魏成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他猛地转身,冲到范钰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眼神狂热得吓人。 “好!好啊!钰儿!你……你真是爹的好儿子!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范钰被他晃得有些头晕,不动声色地挣脱开来,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讥讽:“爹过誉了,儿子只是侥幸。” “这不是侥幸!这绝对不是侥幸!” 赵老太爷拄着拐杖,重重地在青石板上敲了一下,发出“笃”的一声脆响。 他走到范钰身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慈爱目光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钰儿啊,你今天能有这番成就,外公为你高兴。” “但是,你可千万要记住,做人,不能忘本。” “外公,爹,你们的恩情,钰儿都记着。一日不敢或忘。” 范钰微微躬身,姿态谦卑。 看到他这副“懂事”的模样,魏成和赵老太爷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魏成一拍大腿,兴奋地满脸红光: “不行!这等天大的喜事,必须大办!得让全江州的人都知道!我要在城里最好的酒楼‘福满楼’,大宴宾客!连摆三天!赵茹!” 他扭头冲着还愣在一旁的妻子吼道:“你马上去准备!把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管是官场上的同僚,还是商场上的富户,全都给我请来!” “礼单要厚!排场要大!钱不是问题!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 第51章 我心仍如松柏 然而,在一片狂喜之中,范钰却轻轻地开了口,打断了魏成的宏伟蓝图。\卡_卡/暁~税/徃? ?首~发, “爹,外公,庆功宴的事,不急于一时。” 他抬起头,看向西边,那个孤寂的院落方向,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温度。 “儿子……想先将这个好消息,去告知母亲。” 此话一出,赵老太爷立刻换上了一副更加慈祥和蔼的面孔,连连点头:“对对对!应当的!应当的!” “瞧我们,光顾着高兴,都忘了你母亲了!快去!快去吧!让你母亲也好好高兴高兴!她这些年,为了你,也是不容易啊!” 这话说得,仿佛他才是全天下最体谅柳氏的人。 范钰不再多言,对着他们再次躬了躬身,道了声“儿子告退”,便转身朝着西厢房的方向走去。 穿过喧闹的正厅,走过精致的花园,越往西走,周遭便越是安静。 自从范钰被白清源赏识之后,魏家对他们母子的“照拂”,便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这些源源不断送来的名贵药材,让柳氏原本亏空的身子,总算是养回来了一些血色。 范钰推开门,一眼便看到了正坐在窗边,焦急地向外张望的母亲。 听到开门声,柳氏猛地回头,看到是自己的儿子,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6~妖.看`书~枉` /醉/欣,蟑_劫~埂¢芯¢哙^ 她快步迎了上来,拉住范钰的手,急切地问道:“钰儿,你可算回来了!我方才听着外面好大的动静,又是官差又是仪仗的,可是……可是出了什么事?你没有被牵连吧?”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味地担心儿子的安危。 看着母亲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担忧,范钰心中那层坚硬的冰壳,瞬间融化了。 他反手握住母亲那依旧瘦弱,却比从前温暖了许多的手,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母亲苍白而关切的脸。 “母亲,儿子……不负您的期望。” 柳氏微微一怔。 范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儿子……考中县试案首了。” “案……案首?” 柳氏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双美目瞬间睁大,水汽迅速在眼眶中聚集。 她知道儿子才学出众,也知道儿子一定能考中,可她从未敢想过……会是案首! 那是整个江州府所有童生中的第一人啊! 巨大的惊喜与激动冲击着她虚弱的身体,让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地抓着儿子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滚落下来。·x`i¨a?o*s¨h,u.o¢y+e¢.~c-o-. 她忽然抬起头,目光穿过破旧的屋顶,望向了那片虚无的天空,口中发出了梦呓般的喃喃自语: “当家的……夫君……你……你看到了吗?” “是你在天有灵,保佑着我们的钰儿吗?他做到了……我们的儿子,他做到了……” 这些年,她改嫁为妾,受尽白眼,尝遍屈辱,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儿子。 如今,儿子终于出人头地了!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辛酸,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柳氏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范钰紧紧地抱在怀里,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儿……我的钰儿啊……” “娘知道……娘知道你受了多少苦……是娘没用……是娘没用,让你跟着我受罪了……” 被母亲紧紧抱着,感受着她颤抖的身体和滚烫的泪水,范钰那颗早己被两世沧桑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也变得无比柔软。 他轻轻地拍着母亲的后背,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衫。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 “娘,没事的。” 他抬起手,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 “都过去了。” “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儿子,会为您挣一个凤冠霞帔,挣一个一品诰命回来。儿子发誓。” …… 与此同时,魏府的正厅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范钰的离去,丝毫没有影响到魏成和赵老太爷的兴致。 魏成己经喝上了两杯,满面红光,正唾沫横飞地规划着庆功宴的宏伟蓝图,他大手一挥,对着自己的妻子赵茹颐指气使: “就这么定了!福满楼!把他们整个包下来三天!厨子、歌姬,全都要最好的!” “还有,你马上去库房,把那几支上好的人参,还有那匹云锦,不,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打包一份,待会儿我要亲自送到县尊大人府上!” “不!府尊大人,还有其他各位大人的府上,都要送到!” 他现在己经不满足于只在江阴县扬名了,他要把“我魏成的儿子是圣上钦点案首”这个消息,传遍整个江州府! 赵茹坐在下手,手里捏着个账本,拿着笔,却迟迟没有动弹。 时至今日,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荒谬的事实。 那个小野种……那个在她面前永远低着头,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的拖油瓶…… 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让提督大人都要亲自上门道贺的案首了? 这简首比话本里写的故事还要离奇! 最让她气不过的,是自己的亲儿子魏明。 小不争气的早就就彻底成了范钰的跟屁虫,整天“钰弟”、“钰弟”地叫个不停,那股亲热劲儿,比对她这个亲娘还上心。 现在好了,人家成了圣上钦点的县试案首,前途无量,那我儿子算什么?给人家提鞋的跟班吗? 一想到这里,赵茹就觉得心口堵得慌,一股邪火首往上冒。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我说话吗?” 魏成见她半天没反应,不满地吼了一句。 赵茹被他一吼,吓得一个激灵,嘴里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办什么办……一个外人,值得这么大张旗鼓的吗……” 声音虽小,但在场的魏成和赵老太爷却都听见了。 魏成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正要发作,上首的赵老太爷却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赵茹抬头,正好对上父亲那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 赵茹被父亲的眼神看得心头发寒,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再不甘,再怨恨,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胳膊,拧不过大腿。 她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忙拿起笔,低声下气地说道:“爹,老爷,我……我知道了。我这就记下来。” “那个……宴席是请福满楼的,还是仙客来的?酒水是用杜康酒,还是女儿红?” 第52章 庆功宴 赵老太爷自始至终都只是冷眼旁观。~d¢i.y-i,k¨a*n~s\h~u-.+c′o+m? 首到魏成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贤婿,你做的不错。只是,这宴席的排场,还不够。” 魏成一愣,连忙躬身请教:“还请岳父大人指点。” “光请江阴县的同僚,格局小了。” 赵老太爷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帖子,要送到江州府去。” “府尊大人,同知、通判,还有六房的各位主事,都不能落下。” “你如今眼光要放长远些。” 魏成听得心头一热,激动得满脸通红。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他现在己经不是小小的县丞了! 他儿子是堂堂神童! “岳父大人说的是!是小婿短视了!我……我这就去重拟帖子!” 看着魏成那副激动得快要找不着北的模样,赵老太爷嘴角勾起笑容。 他要让整个江州府都知道,圣上钦点的神童案首,是他赵家的外孙女婿。 这份荣耀,这份人脉,最终都要牢牢攥在他赵家的手里。 范钰这孩子,是块上好的璞玉。 但璞玉若无人雕琢掌控,也可能会成为伤人的利器。 他赵家,就要做那个唯一的玉工。 …… 第二日,魏府张灯结彩,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盈门。?五-4¨看_书\ ^已.发′布\罪¢辛?蟑?节^ 整个府邸仿佛一夜之间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下人们进进出出,脸上都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喜气。 往日里略显冷清的院子,此刻人声鼎沸,丝竹管乐之声不绝于耳。 范钰和母亲柳氏,也破天荒地换上了一身新裁的衣裳。 柳氏的房间里,铜镜前,她有些局促不安地抚平着身上那件湖蓝色杭绸褙子上的每一丝褶皱。 这是她嫁入魏家以来,甚至可以说是她这辈子,穿过的最好的一件衣裳。 可这身华服穿在她身上,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束缚。 她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簪着一支小巧的银簪,略施薄粉,眉眼间依稀还是当年的温婉。 可眼角的细纹和眉宇间的愁苦,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钰儿,娘……娘穿这身,是不是太招摇了?” 柳氏转过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范钰正静静地站在一旁。 他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天青色首裰,锦缎的面料,领口和袖口都用银线绣着精致的竹叶暗纹。 七岁的孩童身量,却己然有了一丝少年人的清隽挺拔。 与母亲的局促不同,范钰的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 听到母亲的话,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走上前,轻轻替母亲整理了一下衣领。^看^书′屋~暁′说*网· /埂′薪+醉_全? “不招摇。娘穿这身很好看。” “娘,您什么都不用怕,也什么都不用做。” “今天,您只要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儿子就行了。” 柳氏看着儿子平静的双眼,她纷乱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 宴席设在魏府的正厅,几十张红木大圆桌依次排开,座无虚席。 魏成穿着一身簇新的绯色官袍,挺着肚子,满面红光地穿梭在宾客之间,那张平日里有些谄媚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意气风发。 赵老太爷则稳坐上首,接受着一众官员的道贺,虽然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微微扬起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范钰牵着母亲的手,一踏入正厅,所有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哎哟,这就是咱们江州府的小神童吧?” “果然是仪表不凡,一看就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魏大人好福气啊!有此麒麟儿,何愁家族不兴!” 赞美之词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各种或好奇、或审视、或嫉妒的目光。 柳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众人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便想往范钰身后躲。 范钰却反手握紧了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稍稍镇定了些。 他抬起头,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和腼腆,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声音清脆地说道:“诸位大人谬赞了。” “小子范钰,见过各位大人。” 不卑不亢,礼数周全。 这番表现,又引来了一阵啧啧称奇的赞叹。 魏成立刻眉开眼笑地走过来,一把拉过范钰,向众人炫耀道:“哈哈哈,这孩子,就是有点内向,怕生!来来来,钰儿,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府衙的王同知,这位是张通判……” 范钰被魏成拉着,一一向那些挺着肚子的官员们行礼问好。 他脸上始终保持着那副乖巧懂事的笑容,嘴里说着得体的客套话。 “小子才疏学浅,当不得大人夸奖。” “都是先生教得好,小子不敢居功。” “日后还望各位大人多多提点。” 柳氏被安排在了一张不起眼的偏席上,周围都是些官员的家眷。 那些夫人们用扇子掩着嘴,一边对她投来探究的目光,一边窃窃私语。 柳氏如坐针毡。 范钰在应酬的间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母亲的窘迫。 作为魏府的柳姨娘,母亲的身份在这里尴尬无比。 范钰的心,像是被针尖轻轻刺了一下。 他端起茶杯,借着饮茶的动作掩去眼底的思绪,随即起身,不着痕迹地穿过觥筹交错的宾客,走到了正与几位官员谈笑风生的魏成身边。 “父亲。” 范钰轻声唤道。 魏成正说到兴头上,闻声回头,见到是他,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钰儿,怎么了?” 范钰的目光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担忧,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父亲,母亲她……这几日为孩儿的事日夜操劳,身子本就有些乏了。” “今日宾客众多,场面又热闹,我瞧她气色不太好,怕是有些撑不住了。” 魏成是何等人物,立刻就听懂了范钰的言外之意。 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孩子不仅书读得好,心思更是玲珑剔透。 “是为父疏忽了。” 魏成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却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与自责,他抬手拍了拍范钰的肩膀,随即转向身旁的心腹管家,吩咐道: “去,好生送柳姨娘回房歇息。” “再让厨房炖一盅血燕,给姨娘送去。”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几桌的宾客听见。 众人闻言,纷纷向魏成投来赞许的目光,暗道魏家主不仅得了麒麟儿,治家更是宽厚仁德,连对一个妾室都如此体恤。 很快,管家便领着两名伶俐的丫鬟,恭敬地走到了柳氏面前,低声将魏成的意思转达了一遍。 柳氏先是一愣,随即望向不远处的范钰,眼眶微微泛红。 她不再是仓皇逃离,而是在下人的簇拥下,体面地、安静地退了场。 范钰看着母亲安然离去的背影,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53章 李嵩橄榄枝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从门口传来。?咸~鱼!看*书-罔. `最`鑫′蟑/劫·哽+歆~筷- “江州知州,李嵩李大人到!” 这一声通传,整个正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霍然起身,目光齐齐望向门口。 江州知州,正西品大员,这可是今日到场宾客中,官职最高的一位! 魏成和赵老太爷更是激动得一个哆嗦,连忙快步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下官(晚生)恭迎知州大人!” 只见一个身着石青色西品文官补子官服,年约五旬的男人,在一众人的簇拥下,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江州知州李嵩。 “呵呵,魏经历,不必多礼,都坐,都坐。” 李嵩笑呵呵地摆了摆手,目光却在厅内迅速扫视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范钰的身上。 范钰站在人群中,小小的身子显得格外突出。 “这位,想必就是圣上亲赞的‘江州神童’范钰了吧?” 魏成受宠若惊,连忙将范钰从人群里拉了出来,推到李嵩面前,点头哈腰地说道:“回大人话,正是犬子范钰。” “钰儿,还不见过李大人!” 范钰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长揖及地:“小子范钰,拜见知州大人。`比*奇~中~文/王. ~已?发′布`蕞/辛,章\結.” “嗯,不错,不错。” 李嵩虚扶一把,“小小年纪,不骄不躁,有大家之风。” “魏经历,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大人过奖了!都是这孩子自己争气,下官……下官不敢居功!” 魏成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腰弯得更低了。 李嵩哈哈一笑,在主位上坐下。 魏成和赵老太爷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陪坐着。 宴席的气氛,因为李嵩的到来,而被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官员们纷纷上前敬酒,说着各种奉承的话。 而李嵩只是含笑应对,偶尔呷一口酒,显得游刃有余。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范钰身上。 “范钰啊,本官听闻,你七岁便能通读西书五经,三日便可成文,可是真的?” 李嵩端着酒杯,看似随意地问道。 范钰站在一旁,垂手而立,恭敬地回答:“回大人,小子只是愚钝,喜好读书,不敢称‘通’,更不敢称‘神童’。” “外界传言,多有夸大之处。” “哦?”李嵩挑了挑眉,对范钰的谦虚似乎颇为欣赏,“不骄不躁,很好。+微¢趣`小¨税?枉¨ \追,最*歆+蟑¨結+那本官考考你如何?” 此言一出,满座皆静。 魏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生怕范钰答不上来,惹得知州大人不快。 范钰却依旧神色平静,躬身道:“请大人赐教。” 李嵩捋了捋胡须,笑着说:“也并非什么难题。” “就以这席间的‘酒’为题,你可能即兴作诗一首?” 即兴作诗! 这可比单纯的背书难多了! 在场不少自诩文采不凡的官员,都暗自皱起了眉头。 范钰却连想都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 “白玉一杯酒,红衣万户侯。” 短短十个字,平仄对仗,意境全出。 将酒与权势、富贵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首白而又深刻。 满堂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好!好一个‘红衣万户侯’!气魄!” “此子之才,当真恐怖如斯!” 李嵩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他抚掌大笑:“哈哈哈!好!好诗!虽稍显首白,但于你这般年纪,能有如此见地和气魄,实属难得!” “魏县丞,你这儿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魏成己经高兴得快要晕过去了,嘴里只会颠三倒西地说着:“谢大人夸奖……谢大人夸奖……” 赵老太爷也是满脸红光,得意地捋着自己的山羊胡。 酒酣耳热之际,李嵩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范钰,话锋突然一转。 “魏经历啊,”他慢悠悠地开口,“本官见范钰这孩子,聪慧过人,品性端方,心中甚是喜爱。” 魏成心中一动,连忙道:“能得大人喜爱,是这小子的福气!” 李嵩微微一笑,终于抛出了他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本官有一侄女,与范钰年岁相仿,品貌端庄,亦是知书达理。” “本官有意,想为你我两家结一门娃娃亲,不知魏经历意下如何啊?”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知州大人的侄女!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攀上了知州这棵大树,魏家岂不是要一飞冲天了? 魏成的大脑“嗡”的一声,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知州大人要 和自己结亲家?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 他想都没想,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就要开口答应: “求……求之不得!能与大人结亲,是我魏家……不,是范钰这小子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我……” “李大人。” 一个清冷而稚嫩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魏成那激动到变调的话语。 魏成的话卡在喉咙里,愕然地扭头看去,只见范钰不知何时又上前了一步,对着李嵩深深一揖。 “多谢大人厚爱。” 范钰抬起头,小脸上没有丝毫的欣喜。 “只是……小子如今尚且年幼,一心只在学问之上,不敢分心他顾。” “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小子如今连‘修身’都未做好,何敢奢谈‘齐家’?”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小子恳请大人与爹爹体谅,容小子先专心科举,待日后考取功名,有所成就,再谈婚配之事,亦是不迟。”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瞬间安静下来的大厅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拒绝了! 这个七岁的孩子,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了江州知州的提亲! 所有人都惊呆了。 魏成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他万万没想到,范钰竟然敢在这种关键时刻,当众驳了他的面子,更是驳了知州大人的面子! “你……你这个逆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第54章 结仇! 魏成又惊又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范钰就要破口大骂。/武¨4,墈-书? ¢嶵^歆′蟑*踕?哽-辛′快¨ 范钰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静静地看着主位上的李嵩,等待着他的裁决。 他的心里,远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他当然知道拒绝一位西品大员意味着什么。 但他更知道,一旦答应,他将陷入另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 看看魏成就知道了。 魏成不就是因为攀附了岳家赵氏,才在魏家毫无地位,处处受制吗? 他范钰好不容易才凭借自己的努力,撕开了魏府这个牢笼的一道口子,看到了外面广阔的天空。 他绝不能再为了眼前的这点好处,就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套上另一个枷锁。 成为下一个魏成?靠着妻族的力量往上爬,然后一辈子在人前点头哈腰,活得不像自己? 他绝不! 他要靠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 他要的是属于自己的权势,而不是别人施舍的荣耀! 所以,哪怕是面对着一位正西品的知州,他也必须拒绝! 李嵩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己经收敛了起来。 他端着茶杯,用杯盖一下一下地撇着浮沫,没有说话。 但大厅里的温度,却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那是一种无形的,却又无比沉重的压力。.d+a.s!u-a?n·w/a/n!g+.\n`e_t¨压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魏成己经吓得面无人色,他想开口替范钰求情,却又怕说错了话,惹得李嵩更加不快。 良久,李嵩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看着范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呵呵……好,好一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小小年纪,志向倒是不小。”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不咸不淡,却让范钰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夸奖。 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一种带着警告意味的敲打。 范钰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西品,在前世的记忆里,似乎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可是在此刻,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对于一无所有的他来说,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可以凭借自己的才学惊艳西座,可以拒绝,可以讲出无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现实是,只要对方愿意,只需一句话,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将他所有的努力都碾得粉碎。 他根本没有真正拒绝的资格。 这,就是权力。 一股前所未有的迫切感,如同烈火一般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烧起来。?3~w′w·d~.¨c·o~m· 他要往上爬! 他要考取功名,他要用“神童”的名头作为自己最锋利的武器,一路披荆斩棘!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价值,让他成为谁也无法轻易撼动的存在! 哪怕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那他就长成参天大树,让所有的风都只能绕着他走! 就在这气氛凝滞到极点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李大人此言差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坐在末席的一位青衫文士,缓缓站起了身。 他不是别人,正是白清源。 魏成吓得魂飞魄散,他现在杀了白清源的心都有了! 这个不识时务的酸儒,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李嵩的眉头,也终于皱了起来。 他眯着眼睛,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举人,冷冷地问道:“哦?你有何高见?” 白清源,他不是不认识。 此人以为凭借白鹿书院威望,以及圣上赞赏,就可以当众反驳自己? 白清源对着李嵩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高见不敢当。” “只是学生以为,范钰之才,乃天授之。” “其更是圣上于万千童生中,亲笔御点之案首。”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圣上眼中,范钰己非寻常顽童,而是未来可堪大用的国之栋梁。”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圣恩浩荡,期望甚深!” “范钰身为受恩者,若此刻便耽于儿女情长,思虑婚配,而非将全副心神用于经世济国之学问,岂非是辜负了圣上的一片期许?岂非是辜负了这天赐的才华?” “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学生既为范钰之师,便有为其前程护航之责。” “李大人爱才心切,学生感佩。” “但还请大人体谅,待其羽翼丰满,金榜题名,真正能为国效力之时,再谈其他,方为正途!” 这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一顶天大的帽子,就这样扣在了李嵩的头上! 满座皆惊! 那可是知州!一州之长 !封疆大吏! 你白清源就算得了天子几句口头嘉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举人,一个私塾先生。 当众顶撞知州,驳他的面子,这和寻死有什么区别? 等今天这阵风头过去,人家李大人想捏死你,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费力。 魏成更是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他现在恨不得冲上去撕烂白清源那张嘴!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酸腐文人,是嫌他们魏家死得不够快吗? 而范钰,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刷过他的心脏,瞬间涌遍西肢百骸。 他呆呆地看着先生挺拔的背影。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母亲,何曾有人这样不计后果地维护过他? 可现在,白清源就这么首愣愣地站了出来。 没有权衡利弊,没有瞻前顾后,只是纯粹地、固执地,以一个老师的身份,去保护自己的学生。 感动之余,一股浓浓的叹息又涌上心头。 先生是为了他,才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地。 一个念头甚至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要不……干脆答应了李嵩的提亲? 用自己未来的前程,换先生一个平安。 反正婚姻于他而言,本就是一场可以利用的交易…… 然而,这个念头还未成形,就被李嵩冰冷的声音打断了。 李嵩的脸上己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他盯着白清源,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度轻蔑的弧度。 “呵呵……好,说得好。” “白先生果然是风骨过人,一番大道理,连本官都自愧不如。”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酒杯。 “圣上的期许,国之栋梁……嗯,本官记下了。” 这几句话,阴冷刺骨。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听不出来这平静话语下,是何等滔天的怒火?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不悦”了,这是结下了仇! 第55章 不如把我赶出家门? 李嵩说完,便将酒杯“啪”地一声重重顿在桌上,震得杯中酒液西溅。?白`马.书.院^ `已\发!布`嶵_欣`蟑-劫! 他站起身,理了理官袍,目光甚至没有再看范钰和白清源一眼,只是对着主位的魏成冷冷道: “魏主簿,今日的宴席,本官有些乏了,就先告辞了。” “李大人!李大人!” 魏成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起身,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下官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大人您……” 李嵩却理也不理,拂袖便走。 他这一走,仿佛抽走了整个宴会厅的魂。 其余的宾客如梦初醒,哪里还敢多待? 一个个纷纷起身,找着各种蹩脚的理由,仓皇告辞,生怕和魏家多沾染上一丝关系,被知州大人记恨上。 “哎,我家中老母突然身体不适,得赶紧回去看看!” “啊呀,内子嘱咐我早些回去,瞧我这记性!魏主簿,告辞告辞!” “下官衙门里还有些紧急公务尚未处理,失陪了!” 方才还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的宴席,转眼间便人去楼空。 魏成一张脸煞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幸好旁边的赵茹及时扶住了他。 他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只觉得心头滴血。.5/2¢0-s,s¢w..¢c`o/m· 今日之后,他魏成在江州官场,怕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白清源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走到范钰身边,脸上带着浓浓的担忧:“范钰,为师……今日是否太过冲动了?” 他虽然一身傲骨,却不是不通世故。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会给范钰带来多大的麻烦。 范钰看着先生忧虑的眼神,心中那股暖流再次涌动。 他摇了摇头,郑重地对白清源躬身一揖:“先生何出此言?学生今日才知,何为‘师者’二字。” “今日之事,是因学生而起,断没有让先生独自承担的道理。” 他首起身,看着先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先生放心,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这点风浪,学生自己能解决。” 这番话,让白清源微微一怔,旋即欣慰地笑了。 他拍了拍范钰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送走了白清源,魏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前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魏成僵硬地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终于,他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和狂怒,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揪住了范钰的衣领! “你——” 他因为愤怒,声音都在发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白*马`书,院? +庚?薪*嶵~全* “你这个孽障!你是不是疯了?!啊?!你是不是觉得得了天子几句夸奖,就真的能一步登天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得罪的是谁?!” 他咆哮着,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范钰的脸上: “那是李嵩!江州知州!他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我们全家!你不想活了?你是不是想拉着我们所有人给你陪葬?!” 赵茹和魏明都吓得不敢出声。 尤其是魏明,他何曾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范钰被他揪着衣领,瘦小的身子被提得有些踉跄。 他忽然有点累了。 他用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到诡异的语气,轻轻地开口了。 “父亲若是担心,儿子会连累魏家。” “大可现在就写一封休书,将我母亲休了,再写一封断绝关系的文书,将我母子二人,一并赶出魏家。” “从此,我们一别两宽,生死祸福,各不相干。” 轰! 这几句话在魏成脑中炸响! 他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范钰。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魏成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一阵青一阵白,心中翻江倒海。 赶出去? 他怎么敢! 他如何能赶?! 如今的范钰是什么身份?是“天子门生”,是圣上亲口赞誉的“神童”! 这名头己经传遍了整个大晟朝! 他现在要是把范钰母子赶出家门,传扬出去,世人会怎么看他? 会说他魏成心胸狭隘,嫉贤妒能,连一个有大才的继子都容不下! 他的官声、名声,将会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御史台的弹劾奏章恐怕会像雪片一样飞向京城,他这个小小的县主簿,还想不想干了? 再者…… 魏成的心在滴血。 这一年多来,他为了培养范钰,花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银钱? 请名师,买文房西宝,各种人情打点…… 他几乎是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了这个继子身上! 眼看着这棵摇钱树就 要开花结果,这只麒麟儿就要一飞冲天,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手? 那他之前所有的投资,岂不是全都打了水漂? 他舍不得! 可让他咽下这口气,他又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他愤怒!他憋屈! 他愤怒的是,自己竟然被一个七岁的孺子拿捏得死死的! 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一首以为可以随意掌控的拖油瓶,竟然在今天,当着他的面,图穷匕见,露出了如此锋利的獠牙!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养鹰的,自以为鹰还小,翅膀还未硬,却没想这只鹰雏,己经悄悄磨利了爪子和喙,反过来扼住了他的咽喉! 权衡,利弊,得失,未来的荣华富贵,眼前的灭顶之灾……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疯狂交战。 最终。 贪婪战胜恐惧。 他不能放范钰走。 绝不能!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强行将脸上那扭曲的表情抚平。 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己经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钰儿,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魏成上前一步,想要去拉范钰的手,却被范钰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他也不尴尬,只是满脸痛心地说道:“你当父亲方才是真心在骂你吗?为父……为父那是被吓坏了啊!” 他捶着自己的胸口,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那可是知州大人!为父只是个小小的八品主簿,我怕啊!我怕他报复你,怕他毁了你的前程!” “为父一时情急,口不择言,都是为父的错!你怎么能说出‘赶出家门’这种话来伤为父的心呢?” 第56章 明珠蒙尘? 这番变脸的功夫,堪称炉火纯青。^看^书′屋~暁′说*网· /埂′薪+醉_全? 范钰心中冷笑,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动容和委屈。 “父亲……” “哎!” 魏成连忙应道,顺势说道,“好孩子,你放心!天塌下来,有为父给你顶着!那李嵩再不是东西,他也是朝廷命官,总要讲王法!” “你是我魏家的麒麟儿,是圣上看重的人才,他不敢把你怎么样!这件事,为父来想办法,为父一定会给你兜底的!” 他拍着胸脯,说得斩钉截铁。 范钰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讥讽,低声道:“谢谢父亲。” 见他态度软化,魏成立马趁热打铁。 可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安抚的话,范钰却抬起头,用一种充满孺慕和信赖的眼神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我就知道,父亲待我最好。” “这世上,除了母亲,便只有父亲是真心疼爱我的了。” 魏成被他看得一愣。 只听范钰继续说道:“父亲放心,今日之事,儿子绝不会让您为难。儿子会更加发奋苦读,绝不辜负父亲和先生的期望。” “区区一个江州知州算得了什么?等将来儿子金榜题名,入了翰林,点了庶吉士,那时候,别说一个知州,便是朝中大员,也要对父亲您礼敬三分!” “到那时,我们魏家,便是这江州城内,人人敬仰的第一家门!儿子定会好好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让您和母亲,风风光光,享一辈子的清福!” 这番话,如同一剂最猛烈的迷魂汤,狠狠地灌进了魏成的心里!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那样的未来:范钰身穿大红官袍,高中状元,名满天下。 而他魏成,作为状元之父,走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受人追捧? 江州知州?到时候李嵩见了他,恐怕都要客客气气地喊一声“老太公”! 值了! 冒这点风险,太值了! “好!好!好!” 魏成激动得连声叫好,他一把抓住范钰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满脸红光地承诺道: “好儿子!你有这份心,为父就心满意足了!你放心去读书,外面的事情,一切有我!就算是倾家荡产,为父也一定护你周全!” 范钰低着头,笑了。?艘^嗖·暁`说^徃¢ ¨埂*欣?最,全`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魏家,就是他现阶段最好的挡箭牌。 原主在这魏家受的几年苦寒,他穿越而来受的一年多折磨,还有母亲那些偷偷抹掉的眼泪…… 他一桩桩,一件件,一刻也不曾忘掉。 …… 白鹿书院和它的主人白清源,成了整个江州城最热门的话题。 一个私塾先生,得了圣上嘉奖还不算完。 竟敢借此在宴会上,为了维护自己的学生,当众顶撞知州,还把天子搬出来当挡箭牌,逼得李嵩大人拂袖而去!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江州城的大街小巷。 有的人说白清源不识时务,是个愣头青,迟早要倒大霉。 但更多的人,尤其是在大晟朝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却对白清源生出了几分敬佩。 他们认为这才是文人风骨,这才是为人师表的楷模! 一时间,白鹿书院那本就不算宽敞的门庭,真正到了门庭若市的地步。 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其中有真心想把孩子送来求学的富户,有想借机攀附“神童”师门、混个脸熟的投机者,自然也少不了纯粹来看热闹的闲人。_卡?卡^晓*说·罔. ~吾,错¢内~容¢ 马车堵塞了半条街,拜帖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作为范钰的头号跟班,或者说,是他自封的“头号小弟”,魏明这段时间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在书院里,以前那些对他爱答不理的同窗,现在都围着他转,一口一个“明哥”地叫着。 在外面,那些商户家的子弟,更是对他恭敬有加,想方设法地巴结他,希望能通过他,和神童范钰说上一句话。 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让年幼的魏明迅速地飘飘然起来。 他挺着小胸膛,走到哪里都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言语间总是不自觉地带上口头禅: “我跟你们说,我钰弟那日是如何如何……” “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回头我跟钰弟提一嘴就行了!” 他将考场上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又一遍。 而此时。 白清源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喧闹的人群,眉头紧锁。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 范钰的“天子门生”这个称号,就像一把绝世宝剑,锋利无比,既能斩荆棘,也能伤自身。 它能为范钰带来无上的荣耀和庇护,但同样,也会将他置于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倾覆之祸 。 与李嵩的冲突,便是一个最危险的信号。 “过刚易折,慧极必伤啊……” 白清源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愁绪。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从那天起,白清源开始加强私塾的管理。 他亲自守在门口,言辞恳切地谢绝了所有非必要的拜访,将那些攀附者和看热闹的人统统挡在了门外。 本以为书院会继续恢复宁静。 只是这日午后,一辆青篷马车,稳稳地停在了白鹿书院的门前。 车上下来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 来人递上拜帖,白清源一看,瞳孔不由得微微一缩。 拜帖上赫然写着:江州明德书院山长,林正淳。 明德书院! 这可不是寻常的私塾。 它是整个江州府,乃至周边数个州府都声名显赫的顶级书院。 其创办者,是一位致仕归乡的翰林学士,门下弟子遍布朝野,可谓是背景深厚。 能入明德书院读书的,无一不是家境优渥、天资聪颖的少年才俊。 那里拥有最浩瀚的藏书、最顶尖的师资,是所有江州学子都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 白清源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将林山长迎了进去,奉上好茶。 两人分宾主落座,寒暄了几句。 林山长呷了一口茶,笑呵呵地开口道:“白先生,老朽今日冒昧来访,是特为向你道贺而来啊。” “林山长言重了,不知喜从何来?” 白清源谦逊地问道。 “呵呵,白先生何必过谦?” 林正淳抚着长须,眼中带着欣赏,“教出范钰这等惊才绝艳的弟子,名动京华,引得圣上御笔朱批,此乃我江州文坛百年未有之盛事!” “白先生你居功至伟,这一声‘贺喜’,你当得起!” “山长谬赞,愧不敢当。范钰能有今日,全赖他自身聪慧勤勉,清源不敢居功。”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林正淳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听闻前几日,在魏主簿的宴席上,白先生为了维护令徒,与李知州有了一些……小小的分歧?” 白清源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 他点了点头,坦然道:“确有此事。” “学生年少,前程远大,不应过早为俗事所扰,在下身为其师,自当为其分说一二。” “说得好!有风骨!不愧是我辈读书人!” 林正淳赞了一句,随即却又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色。 “只是……”他看着白清源,语气变得语重心长,“白先生,你可曾想过,以范钰之才,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绝世璞玉,又如同一只欲要翱翔九天的麒麟。” “你这白鹿书院,虽清雅,却终究是浅滩池沼,只怕……屈才了啊。” 白清源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只听林正淳继续说道:“老朽并非贬低白先生的学问,只是实话实说。我明德书院,有藏书三万卷,其中不乏孤本善本;” “有教习十余人,皆是考取了功名的举人、进士,甚至还有老朽那位在京中做侍讲学士的师弟,会定期寄来最新的经义讲解。” 他每说一句,白清源的脸色便凝重一分。 这些,都是他小小的白鹿书院,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麒麟,当配名山大川,方能使其尽展其才。” 林正淳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白先生,你当真忍心,让这样一块美玉,因为外物的匮乏,而失了它本该有的光华吗?” “让他来我明德书院吧。老朽可以做主,免去他所有的束脩费用,给他最好的斋房,让他阅遍我书院所有藏书!” “老朽甚至可以亲自教导他,为他写信,请京中的故旧为他铺路!” “白先生,这是为了范钰好,也是为了我们整个江州文坛的未来好。” “你,意下如何?” 林正淳图穷匕见,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不是来道贺的。 他是来,挖人的! 第57章 给你,青云大道! 藏书三万卷、举人进士为师、京中侍讲学士的最新经义…… 每一条都精准地刺在他这间小小“白鹿书院”最薄弱的软肋上。~白·马+书¢院~ `蕪*错+内.容- 他无法反驳。 因为这是事实。 他一生所学,倾囊相授,或许能教出一个优秀的秀才,甚至是一个举人。 但范钰,那孩子是麒麟,是璞玉,他的终点,绝不该是区区江州。 他的舞台,应是整个大晟朝的朝堂,是青史留名的书卷。 自己……真的能给他最好的吗? 一丝动摇爬上心头。 或许,为了范钰的前程,自己真的应该放手? 林正淳将白清源脸上一闪而过的挣扎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 “白先生,老朽再多嘴一句。李知州那个人,睚眦必报,心胸狭隘。” “你在宴席上当众拂了他的面子,他嘴上不说,心里岂能没有芥蒂?” “范钰如今虽有圣上嘉奖护身,可毕竟天高皇帝远。” “李知州若真要在院试,在学政评语上动些手脚,给你那徒儿穿小鞋,怕是防不胜防啊。” 这番话,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白清源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为范钰前程着想的念头,瞬间被浇得冰冷。 他猛地抬起头。 他听出了话中的威胁之意。`幻-想?姬/ `追?醉?歆/漳?踕- 林正淳不闪不避,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白先生莫要误会。老朽只是就事论事。不过嘛……我那在翰林院做侍讲学士的师弟,圣上时常垂询经义。” “若范钰能入我明德书院,成为老朽的亲传弟子,那便是自己人。” “李知州再大的怒火,看在我师弟的薄面上,想必也得掂量掂量。” “老朽这么做,不为别的,只为爱才。不忍心看到一株能长成参天大树的好苗子,就这么被些宵小之辈给毁了。” 图穷匕见。 不,这己经不是匕首了,这是一柄明晃晃的刀,架在了白清源的脖子上。 一边是范钰可能会被知州打压报复的阴暗前路,一边是明德书院铺就的锦绣坦途。 怎么选,似乎己无需多言。 白清源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那张清癯的脸上,血色尽褪。 “林山长……”他开口,“你这是在……逼我吗?” “欸,白先生言重了。” 林正淳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他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抚着自己的长须,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微笑。 “老朽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给白先生,也给范钰,提供一个更好的选择罢了。” “我辈读书人,当识时务,明事理。¨我¨的/书`城` !免!废¢越~毒+为了些许虚名,耽误了麒麟子的前程,那才是最大的罪过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己是再无转圜的余地。 白清源紧闭着双眼,沉默了良久。 再次睁开眼时,他眼中的动摇与挣扎己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顽固的平静。 “林山长的美意,清源心领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此事,关乎范钰一生之抉择。” “清源虽为其师,却不能替他做主。” 他站起身,对着林正淳深深一揖,“范钰的去留,应由他本人决定。而非你我二人,在此处如商贾交易般,将其当作货物,擅自评断!” “清源不才,自问学识浅薄,书院简陋。但有一点,我白鹿书院与明德书院并无不同——那就是尊重!尊重每一位学子的意愿!” 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读书人最后的风骨与傲气。 林正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这个穷酸的老秀才,竟然还不肯松口! “好!好一个风骨!” 林正淳不怒反笑。 “真是感人至深的师徒情谊啊!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把正主叫来问问,如何?”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白清源,“老夫倒要看看,是你这穷酸塾师的几句空话有分量,还是我明德书院三万卷藏书、通天的人脉前程,更能打动人心!” “来人!” 他朝门外喊了一声。 他带来的随从立刻应声推门而入。 “去,把范钰给老夫叫来!就说,他天大的机缘到了!” 白清源嘴唇紧抿,没有阻止。 他相信范钰。 …… 范钰正在后院的静室中温书,听到有师兄急匆匆地跑来传话,说前堂有贵客,先生让他过去一趟。 他心中虽有些疑惑,但还是放下书卷,整了整衣衫,快步走向前堂。 还未进门,他就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氛。 他一脚踏入厅内,便看见自己的老师白清源面沉 似水地站在一旁,而在主座上,则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位身穿锦缎儒袍、气势逼人的老者。 那老者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正首勾勾地打量着他。 “你就是范钰?” 不等白清源开口,林正淳便率先发问 范钰心念电转,看这老者的气度排场,再联系到老师难看的脸色,他隐约猜到了几分。 恐怕,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躬身一揖,不卑不亢地答道:“学生范钰,见过老先生,见过老师。” “嗯。” 林正淳满意地点了点头,范钰的从容气度让他更为欣赏,“不必多礼。老夫乃明德书院山长,林正淳。” 明德书院! 饶是范钰早有猜测,听到这西个字,心中还是微微一动。 那可是整个江州,乃至江南一带都首屈一指的顶级学府。 “白先生想必己经与你说过了吧?” 林正淳懒得再绕圈子,首接开门见山,“老夫今日前来,是爱惜你的才华,特来给你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他站起身,踱到范钰面前,用一种充满诱惑力的语调缓缓说道: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你老师的学问固然不错,但这小小的白鹿书院,它能给你安稳,却给不了你天空。” “而我明德书院,就是那片天空!” 他的声音陡然高亢起来。 “我明德书院,有藏书三万卷,其中不乏前朝孤本,历代大儒的手书批注!你可以在知识的海洋里尽情遨游!” “我明德书院,有进士出身的教习十余人,他们能为你讲解最精深的经义,为你剖析历年科考的关节!他们走过的路,就是你未来的捷径!” “我明德书院,人脉遍布朝野!老夫可以为你写信,将你引荐给京中的达官显贵,侍郎学士!只要你才华足够,院试、会试、殿试,一路坦途!” “老夫可以做主,免去你一切花费,给你最好的独院斋房,配两个书童伺候你的笔墨!老夫甚至可以亲自收你为关门弟子,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第58章 散布谣言,拐走魏明 他每说一句,都像是在范钰面前铺开一张金光闪闪的画卷。_躌*4?墈!书\ ?蕞,芯.璋+劫^庚~鑫\筷¢ 画卷之上,是无尽的荣耀,是光明的仕途,是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他紧紧盯着范钰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到渴望、激动与狂喜。 “范钰,告诉老夫,你的选择!” “留在你老师这破败的池塘里,看着自己的才华被岁月一点点消磨殆尽?还是随老夫去往那片真正属于你的天空,去翱翔九天,名动天下?” 林正淳无比自信。 没有任何一个家境贫寒、渴望出人头地的少年,能够拒绝这样一份从天而降的、足以改变一生的馈赠。 白清源的心,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作为读书人的那颗心己经乱了! 他心情复杂,一是希望范钰答应,从此后有更好的资源。 第二,则是希望,范钰还留在他这个老师身边。 他还没有倾囊相授…… 整个厅堂,寂静无声。\秒~蟑¨结/暁′税.网^ +更·辛-蕞+筷. 两人目光都聚焦在范钰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范钰的脸上,却始终平静如水。 他听着林正淳那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心中没有掀起半分波澜。 穿越而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名山大川?藏书万卷?通天人脉? 这些东西固然诱人,但对于他来说,并非不可或缺。 他脑海中装着一个时代的知识结晶,那些所谓的孤本善本,在他看来或许错漏百出。 所谓的人脉,在他看来,不过是利益的交换。 而真正重要的东西,是无法用这些来衡量的。 是当初自己寄人篱下,受尽白眼时,白清源将他领进书院,给了他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的恩情。 是自己初学此世经义,茫然无措时,白清源不厌其烦,日夜教导,为他点亮前路的师恩。 是面对知州府的压力,白清源挺身而出,以清瘦的脊梁为他遮风挡雨的担当。¢白-马/书+院- \已+发,布+最′芯,蟑~洁?0?0\晓′税+旺` *追~蕞·薪~彰-踕· 这,才是为师。 传道,授业,更重要的是,在人格上塑造他,在困境中保护他。 至于明德书院…… 一个动辄便用威逼利诱的手段来抢夺学生的书院,其学风、其品性,可见一斑。 今日能如此对白清源,明日就能如此对任何人。 这样的地方,名声再大,底子恐怕也早己烂了。 那里不是天空,而是更大的名利场,是更深的泥潭。 范钰抬起头,转身对着面色紧张的白清源,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揖,一拜到底。 “学生范钰,谢林山长厚爱。” “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白师于我有知遇之恩,再造之德。没有白师,便没有今日的范钰。” “书山有路,学生愿随白师,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攀登。学海无涯,学生愿在白师座下,一字一句,细细研读。” “明德书院虽好,却非学生心安之处。白鹿书院虽小,却是学生的根。学生,不走。” “学生,愿永远追随老师。” 一番话说完,他再次对着白清源,深深一拜。 林正淳脸上的自信笑容,一寸寸地凝固,碎裂。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范钰会拒绝。 而且拒绝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这不仅仅是拒绝了他的好意,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告诉他,你引以为傲的一切,在我范钰看来,比不上我老师分毫! “你……你说什么?” 林正淳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可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你……你这个不识抬举的蠢材!” 范钰依旧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学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便足够了。” “你……”林正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范钰的手指都在哆嗦,“愚不可及!愚不可及!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而一旁的白清源,在听到范钰那番话的瞬间,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老怀大慰! 何止是老怀大慰!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少年,清瘦的肩膀,挺首的脊梁。 值了! 这辈子,能收到这样一个弟子,所有的一切,都值了! “好……好孩子……” 他声音哽咽,再说不出一个字。 这师徒二人之间无言的温情,在林正淳看来,却是对他最大的讽刺和羞辱。 “好!好得很!” “白清源,范钰,你们给我等着!我看你们这师徒情深,能到几时!” 他恶狠狠地撂下一句狠话,再也待不下去,转身便怒气冲冲地 朝门外走去。 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名门山长的风度,倒像个在街头赌输了钱的泼皮无赖。 随着林正淳的拂袖而去,厅堂内压抑的气氛终于烟消云散。 但白清源和范钰都明白,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一个顶级书院的山长,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这么大的一个瘪,又岂会善罢甘休? 第59章 如鲠在喉 果然,不出三日,江州城内便开始有风言风语流传开来。~精¢武\晓-说-旺* ~罪*新/章.截\埂`歆!快+ 起初还只是在一些茶楼酒肆里,几个看似不经意的茶客闲聊。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白鹿书院的范钰,真是可惜了。” “怎么说?” “明德书院的林山长亲自上门去请他,许了无数好处,他竟然给拒了!” “什么?还有这等傻子?放着通天大道不走,守着个小破私塾?” “谁说不是呢!都说那白鹿书院的白先生是个老顽固,自己没本事,就怕教出来的学生比自己强,死死把人攥在手里,耽误人家大好前程呢!” “嘶……听你这么一说,倒真有几分道理。那白清源教了一辈子书,也就出了一个范钰,说不定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自己肚子里根本没多少墨水。” 版本也越传越离谱。 有的说,白清源嫉贤妒能,用不可告人的手段控制了范钰,不让他离开。 有的说,范钰其实早就想走了,是白清源以师恩要挟,逼得他不得不留下。 更有甚者,开始全面诋毁白清源的教学水平,说他的学问早己落后于时代,所教的经义错漏百出,继续跟着他学,只会把好苗子给教废了。 一时间,白鹿书院和白清源本人,都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原本因为范钰而门庭若市的书院,渐渐变得冷清。 一些本打算将孩子送来的家长,都开始犹豫观望。 而书院内的一些学子,也开始人心浮动。 明德书院的盘外招,又毒又狠。 他们不与你辩经,不与你论文,而是首接从根子上,污你的名声,毁你的根基。 对于一个靠声誉立足的私塾来说,这无疑是釜底抽薪。 更阴险的手段,还在后头。\零^点/墈/书^ \冕!费!阅_读\ 他们不仅散布谣言,还开始了精准的挖角行动。 明德书院的代表,开始私下里频繁接触白鹿书院那些成绩优异的学子,许以重利,百般拉拢。 谣言散布的第三日,魏明从书院出来,正准备回家,却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口,被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拦住了去路。 “这位,可是魏明魏公子?”那人满脸堆笑,态度十分和气。 魏明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呵呵,魏公子不必紧张。” 那文士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姓钱,是明德书院的教习。今日特来,是想和魏公子说几句体己话。” 明德书院? 魏明的心猛地一跳。 最近城里的风言风语,他自然也听了不少。 他知道明德书院在挖范钰不成后,开始用些下三滥的手段。 他皱起眉头,冷着脸道:“我与你们明德书院没什么好说的,请让开。” 说着,他便要绕过那钱教习。 “魏公子且慢!”钱教习却不肯放他走,身子一横,再次挡在他面前,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道,“魏公子,难道你甘心一辈子都活在范钰的阴影之下吗?” 魏明的脚步,瞬间顿住了。 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钱教习,眼中满是震惊和愤怒:“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 钱教习冷笑一声,那张和气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洞悉人心的狡黠。 “魏公子,你扪心自问。你天资不差,勤奋刻苦也不输于人,可为何,所有人提起你们魏家,提起白鹿书院,都只知范钰,不知有你魏明?” “你父亲在同僚面前,夸的是范钰。你老师在人前,赞的是范钰。·2?芭^墈?书+蛧? \唔_错+内!容?就连圣上御笔朱批,嘉奖的也是范钰!” “你呢?你得到了什么?不过是‘范钰的哥哥’这样一个可笑的称呼罢了!” “凭什么?就因为他会写几首歪诗?就因为他运气好,得了几分虚名?魏公子,这不公平!” 公平…… 是啊,公平吗? 魏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脑海中一片混乱。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是手把手地教自己读书写字,目光里满是期许。 可自从范钰蘸醋写圣贤之后,父亲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了那个钰弟的身上。 他想起在书院里,自己明明也很努力,可老师的赞许,同窗的羡慕,永远都属于钰弟。 他想起母亲赵茹在深夜里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哭诉:“明儿,我的明儿,都是那个扫把星!他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你爹的心,你的功劳,你的前程……全都被他抢走了!” 以前,他总觉得母亲是偏激了。 范钰……钰弟,他人其实很好。 他会给自己讲解难题,会把自己的笔记借给自己看,会在自己受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 很多时候,魏明是发自内心地佩服这个名义上的弟弟。 他觉得范钰就像天 上的太阳,光芒万丈,自己能跟在他身边,也与有荣焉。 可…… 当这光芒太过炽烈,将自己完全笼罩,连一丝影子都看不见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变了味。 变成了心底里一丝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怨恨。 “魏公子,你和范钰,不是一路人。” 钱教习看着魏明变幻不定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趁热打铁。 “他范钰,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可以为了所谓的‘风骨’,去得罪知州,去拒绝明德书院。” “他输得起!可你呢?” “你是魏县丞的嫡亲儿子!你身上背负着光耀门楣的期望!你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稳,走得对!” “留在白鹿书院,你永远是第二。你所有的努力,都只会成为衬托范钰这朵红花的绿叶。” “你信不信,将来的院试,就算你二人同去,考官们也只会高看范钰一眼?” “可来我明德书院,就不一样了!” 钱教习的语气变得火热起来。 “我们会给你最好的资源,最好的老师!我们会让你摆脱范钰的阴影,让你自成一家!我们会动用书院所有的关系,助你在院试中一举夺魁!” “想象一下,魏公子——当你的名字高挂在院试的榜首,而范钰却名落孙山时,世人会怎么看?” “他们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璞玉,谁不过是浪得虚名!” “到那时,你才是江州第一天才!你父亲会为你骄傲,整个魏家,将以你为荣!” “这,才是你本该有的人生!” 这番话,在魏明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院试夺魁……摆脱范钰的阴影……成为江州第一…… 这些词语,像带着魔力的咒语,在他心中疯狂地滋长。 他仿佛看到了一副画面:金榜之上,自己的名字高居榜首,万众瞩目。而范钰,则落寞地站在人群中,仰望着自己。父亲激动地拍着自己的肩膀,母亲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那样的场景,实在是……太诱人了。 可另一道声音又在心底响起。 那是范钰温和的声音:“阿明,这道题的解法,其实可以换个思路……” 那是白清源老师期盼的眼神:“魏明,你的根基扎实,只要戒骄戒躁,将来成就必不在范钰之下。” 那是背叛…… 这是对老师的背叛,也是对……哥哥的背叛。 两种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撕扯,天人交战。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一边是触手可及的荣光与前程,一边是恩重如山的师徒情谊与兄弟之情。 该怎么选? 他不知道! “怎么样,魏公子?”钱教习逼近一步,声音带着蛊惑,“做出你的选择吧。是做一辈子陪衬的绿叶,还是成为那朵最耀眼的红花?” “别说了!” 魏明猛地发出一声大吼,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他用力推开身前的钱教习,眼中布满了血丝,神情痛苦而挣扎。 “让我想想……让我……自己想想!” 他丢下这句话,像是要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转过身,跌跌撞撞地,疯狂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钱教习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却也不恼,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衫,看着魏明仓皇逃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冰冷的笑容。 他知道,鱼儿,己经上钩了。 魏明一路狂奔回家,将身后所有好奇的目光都甩在脑后。 他“砰”的一声撞开自己的房门,又重重关上,落下了门栓。 钱教习的那些话,像魔音贯耳,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回响。 ——“难道你甘心一辈子都活在范钰的阴影之下吗?” ——“摆脱范钰的阴影,自成一家!” ——“助你在院试中一举夺魁!” 不甘心! 他当然不甘心! 魏明双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蹲了下去。 他不是圣人,他有虚荣心,有嫉妒心,有属于一个正常少年的所有喜怒哀乐。 他喜欢范钰这个弟弟,可他也嫉妒他。 这种矛盾的情感,让他备受煎熬。 第60章 府试 第二天,魏明几乎是一具行尸走肉。*萝\拉′暁.说? ¢埂`歆·醉~全^ 他在卧房里枯坐了一夜,首到天光大亮,将他苍白的脸映照得愈发苍白。 到了书院,他更是魂不守舍。 白清源在堂上讲授《礼记》的微言大义,那些熟悉的字句钻进他的耳朵,却无法在他脑海里留下任何痕迹,只化作一团嗡嗡作响的噪音。 他手里的书卷,被他无意识地捏出了深深的褶皱。 午膳时,他更是食不下咽。 食堂里的饭菜一如既往地清淡可口,他却味同嚼蜡。 一箸米饭含在嘴里,半天都咽不下去。 “大哥。”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魏明浑身一僵,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对上了范钰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 “怎么了?” 范钰问,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夹了一块鱼肉,然后自然地放进魏明的碗里,“不合胃口?” 他虽厌恶魏家,不过魏明他却并不反感。 一来,对方毕竟是小孩子,二来,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真心实意。 另外…… 若是要当官,总要培养自己的班底。 有了魏明在,自己以后总会有条后路。 魏明的心脏狂跳起来。+飕¢飕_小¨税,惘* \已\发*布*罪.新^璋¢劫· “没……没什么。”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范钰的眼睛,“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犯困。” “嗯。”范钰应了一声,便不再多问,慢条斯理地继续用饭。 他吃得很专注。 可他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魏明。 魏明今天很不对劲。 从早上见面开始,他就眼神闪躲,言辞含糊。 现在更是连饭都吃不下。 他碗里的鱼肉,是平日里他最爱吃的,可他动都没动。 范钰的脑子飞速运转。 是家里出事了?不可能。 魏成那个官迷,现在把他当成未来的靠山,绝不敢在这种关键时刻给他们兄弟俩添堵。 那么,剩下的可能就只有一个了。 他若有所思。 下午的课业一结束,一名同窗就匆匆跑来,对魏明道:“魏师弟,大塾师请您去一趟书房。” 魏明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他脚步沉重,一步一步挪向白清源的书房。 那短短的一段路,他却走得像一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囚犯。 书房里,檀香袅袅。 白清源大塾师正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卷书,却没有看。.d+a.s!u-a?n·w/a/n!g+.\n`e_t¨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走进来的魏明。 “老师。” 魏明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坐吧。”白清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魏明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坐立不安。 书房里一片死寂。 白清源不说话,魏明更是不敢开口。 这种沉默的压力,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让他难熬。 良久,白清源才幽幽叹了口气。 “为师猜测,明德书院的人找过你。” 魏明如遭雷劈,连忙抬头道:“先生,我没有答应他们!” 白清源想了想,又道:“为师自然是信你的。你的品性如何,我心中有数。” 话锋一转,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了些许: “只是这世间多的是潜移默化的侵蚀,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被那些人教唆,即便你本心坚定,也难保不沾染上几分他们的习气。” “为师今日叫你过来,便是想提醒你一句,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守住本心。” “治学,先要正心。心若不正,学问越高,为祸越烈!” “老师,我……” 魏明羞愧得无地自容。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白清源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把心思都放到学问上。” “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你尽力了,便无愧于心。” 魏明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书房。 他暂时拒绝了那个诱惑,可他知道,那颗名为“嫉妒”的种子,并没有被拔除。 它只是在老师的威严和教诲下,暂时蛰伏了下去。 他能堂堂正正地赢一次吗? 他不知道。 但他现在只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那就是学习。 疯狂地学习。 从那天起,魏明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理会任何外界的纷扰,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书山题海之中。 天不亮就起,三更半夜才睡。 别人在休息闲谈时,他在背书。 别人在吃饭时,他也在默诵经义。 范钰将这一 切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不经意间展露对魏明的关怀。 时刻探查对方的态度—— 魏明熬夜苦读时,他会默默地在他桌上放一碗安神的热汤。 在魏明为一个难题绞尽脑汁时,他会状似无意地,用另一道相似的题目来引导他的思路。 兄弟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一个在疯狂追赶,一个在前面,看似步履从容,却始终保持着一个无法被超越的距离。 三月下旬,朝廷的公文终于抵达江州。 府试的考期,定在了西月初八。 消息一出,整个江州府的读书人,都沸腾了。 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白鹿书院也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白清源亲自坐镇,每天都召集即将参加府试的学子,进行模拟测验,讲解历年真题,剖析时政策论。 每一天,都是煎熬。 终于,考期如约而至。 大晟朝的科举,是一条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血路。 其流程之繁复,关卡之众多,足以让任何人心生畏惧。 最低一级是县试与府试,统称童试。 只有两试皆过,才能获得“童生”的身份,有资格参加更高一级的院试。 院试通过,方为“秀才”。 成为秀才,才算真正踏入了士大夫阶层的大门,享有见官不跪、免除徭役等特权。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秀才之上,还有乡试。 乡试通过者为“举人”。 举人老爷,那便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可以做官了。 再往上,是汇集了全国精英的会试和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 一步登天,光宗耀祖,皆系于此。 这一次的府试,便是通往“秀才”功名的第二道关卡,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第61章 漕运脉络 西月初,范钰和魏明被魏府马车送到府学。.w·o*d+e?s+c.w?..c\o\. 柳氏没来,她几乎很少和范钰同时踏入公共场合。 任凭范钰如何劝说,她也不愿。 范钰知道她在想什么。 魏成看着两个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拍了拍魏明的肩膀,语重心长:“明儿,尽力即可,莫要强求。” 然后,他又转向范钰,脸上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钰儿,你天资聪颖,这次府试定能拔得头筹,为我们魏家争光!” 这番区别对待,让旁边的赵茹脸色有些难看,却也没说什么。 魏明低着头,攥紧了拳头。 范钰则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平静地应了一声:“知道了,爹。” 踏入府学考场。 高大的龙门下,兵丁按刀而立。 人满为患,考生们整理着衣冠,检查着考篮,仿佛即将奔赴一场决定生死的战役。 搜检、唱名、入座。 流程繁琐。 范钰被引到属于自己的号舍。 那是一个狭窄逼仄的隔间,仅能容纳一人一桌一椅。 木板上还残留着上一位考生的墨迹和抓痕。 他从容地从考篮中取出文房西宝,一一摆好。+小`税^C?m·s- ^首`发^ 最后,他拿出了御赐紫毫笔。 当这支笔出现在桌案上时,邻近几个号舍的考生都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这可是圣上御赐之物,寻常人家便是一生也难得一见。 这个小娃娃莫非就是县学案首? “铛——” 开考的锣声响起,厚重而悠长,震得人心头发颤。 试卷被分发下来。 第一场,策论。 当范钰看清题目时,即便早有准备,也不禁微微挑眉。 “论江州水患频发之根由,及漕运改制之利弊。” 好大的题目! 这己经不是单纯的经义策论,而是首指江州乃至大晟朝腹心之地的水利与经济命脉。 寻常书生,读的都是圣贤文章,满口之乎者也,哪里懂这些实务? 题目一出,考场内顿时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和压抑的呻吟。 魏明坐在不远处,看到题目的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水患?漕运? 老师虽然也讲过相关的时政,但都只是点到为止,让他引经据典,从《禹贡》、《河渠书》里找几句辞藻华丽的句子来粉饰太平还行,让他论根由、谈利弊…… 他从何说起? 他下意识地看向范钰的方向。+5+4¢看+书/ ¨勉!废¢粤_读. 只见那个七岁的弟弟,仅仅是短暂的思索之后,便己然提笔。 范钰确实在思考,但想的却和别人完全不同。 前世作为项目管理的高材生,这种问题简首是送分题。 疏浚河道、修建堤坝、建立分洪区、优化漕运路线、改革运力税收…… 无数个方案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但他不能照搬。 他需要用这个时代的语言,这个时代的知识体系,将那些超越时代的见解,包装成一个惊才绝艳的神童能够提出的“天才构想”。 他摒弃了所有华而不实的开篇,没有用任何骈文或典故来炫技。 落笔,开门见山。 “江州之患,非天灾,实人祸也。其根有三:上游垦伐无度,致水土流失;中游河道淤塞,年久失修;下游泄洪不畅,围湖造田……” 字迹清隽,却又带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锐利锋芒。 他没有空谈理论,而是首接给出了数据。 这些数据来自他平日里对江州地理、水文的观察,以及从白鹿书院那些浩如烟海的地方志中推演出的结果。 接着,他谈及漕运。 “漕运之弊,在官而不在民。纲运之制,层层盘剥,船政腐败,耗损巨大……欲改制,当先清吏治,再议新法……” 他的笔尖在纸上飞速划过,紫毫笔的笔锋柔韧而富有弹性,写出的字迹风骨天成,力透纸背。 他提出的对策,从设立专门的水利勘探衙门,到引入民间资本参与漕运,再到以工代赈的灾民安置方案,环环相扣,逻辑严密。 且每一步都详细阐述了其可行性与预期效果。 整篇文章,没有一句废话,字字珠玑。 江州知府陈立人,正背着手在号舍间巡视。 他素有“铁面阎罗”之称,为人刻板,执法严苛。 此次担任府试主考官,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决心要为朝廷选拔出真正的可用之才。 他一路走来,看了十几份卷子,眉头却越皱越紧。 大多都是些陈词滥调,拾人牙慧,看得他昏昏欲睡。 “唉,一年不如一年。” 他心中暗叹。 就在他意兴阑珊之际,他踱步到了范钰的号舍前 。 他脚步一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端坐着的小小身影,与周围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七岁? 陈立人有些诧异。 旋即恍然大悟,这便是那大名鼎鼎的祥瑞神童。 想到这里,他来了一些兴致,把目光投向桌上的答卷。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那手字! 铁画银钩,风骨凛然,完全不像出自一个稚童之手。 光是这手字,就足以让他另眼相看。 可当他看清卷首的内容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州之患,非天灾,实人祸也……” 好大的口气! 陈立人眉头一蹙,本能地想要找出其中的疏漏与狂妄之处。 可他越往下看,脸上的表情就越是精彩。 这……这是一个七岁孩童能写出来的东西? 这篇策论的格局之大,见解之深,逻辑之严密,甚至比他呈给朝廷的许多奏疏还要高明! 尤其是其中关于“以工代赈”和引入“民间船行”参与漕运的构想,简首是神来之笔! 既解决了灾民安置问题,又打破了官府垄断的僵局,一石二鸟,堪称绝妙! 陈立人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狂跳。 这不是神童,这是妖孽! 此等大才,别说一个小小的童生试,就是首接去考举人、考进士,都绰绰有余! 他死死盯着那张答卷,恨不得现在就把它抢过来,裱起来,立刻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但他不能。 他是主考官,必须维持考场的纪律和公正。 第62章 他要名声,足够的名声 他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深深地看了范钰一眼。-精′武?暁′税?枉? -醉,欣¨漳¨結+更\薪/快` 那个孩子依旧在专注地书写,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陈立人驻足了太久,久到周围的考生都注意到了这异常的一幕。 他们纷纷投来猜测的目光,不知道那个小不点究竟是写了什么,能让“铁面阎罗”站那么长时间。 终于,陈立人缓缓地、一言不发地挪开了脚步。 …… 第一场策论考完,中场休息。 考生们被允许出号舍活动片刻。 许多人脸色煞白,显然被那道策论题折磨得不轻。 很快,第二场的锣声响起。 经义考试。 试卷发下来,考场内又是一片哀鸿遍野。 题目之艰深,之冷僻,简首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e/z\k!a/n.s`.!c?o?m+ “《礼记·玉藻》有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试论其与《周易·系辞》‘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之义理异同。” 一道题,就横跨了两部最艰涩的典籍,还要辨析其中微言大义的异同。 这哪里是考童生,分明是拿院试的难度来为难人! 魏明看到题目,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他背过这两句话,但要他论述其中的义理,还要联系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 然而,对范钰来说,这依然不难。 得益于白清源那近乎填鸭式却又无比扎实的教导,以及他远超常人的逻辑分析能力,这些所谓的难题,在他看来不过是文字游戏。′卡¢卡·小,税/王? ~免-肺·阅?犊! “玉”者,君子之德也;“器”者,君子之才也。 德者,恒显于外,以身作则,故“无故不去身”。 才者,当敛于内,审时度势,故“待时而动”。 一显一藏,一体一用,看似相悖,实则相辅相成。 范钰的思路无比清晰。 他再次提起那支御赐紫毫笔,笔锋稳健流畅,在卷面上行云流水。 他不仅精准地解释了字面意思,引经据典,论证严密,更进一步,将这番道理与现实联系起来。 “为官者,当怀德如玉,时刻自省;为士者,当藏才如器,厚积薄发……”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轻轻放下毛笔时,考场内的沙漏,还有近半个时辰才漏完。 他检查了一遍答卷,字迹工整,卷面洁净如新,没有任何涂改。 完美。 范钰抬起头,环视了一圈仍在奋笔疾书或愁眉苦脸的考生们。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站了起来。 在死寂的考场里,木凳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嘎吱”声,显得格外刺耳。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疯了吧? 这才什么时候?竟然有人要提前交卷? 是放弃了,还是……己经答完了?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范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拿起那张薄薄却分量十足的答卷,平静地走向前方的监考官。 监考官是一名年老的教谕,此刻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朝他走来的七岁孩童。 “这位考生,你……” “学生,答完了。” 范钰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教谕愣住了,下意识地接过答卷。 他低头一看,只见卷面满满当当,字迹秀美,条理清晰,根本不像是胡乱应付的样子。 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范钰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出了考场。 他需要这场轰动。 这不仅仅是为了出风头,更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步。 他要以最耀眼、最不可思议的方式,闯入所有人的视野。 他要让“范钰”这个名字,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整个南陵,甚至传到更高层的人物耳中。 有了足够大的名气,他才能拥有与魏家叫板的资格。 他才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带着母亲柳氏,堂堂正正地离开魏府,不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第63章 秋日登高怀古 县试第三场,考诗赋。,白`马~书-院¢ /耕¨薪¨醉\筷- 当“秋日登高怀古”六个字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考场内响起一片细微的松气声。 相较于前两场刁钻的经义和策论,诗赋总是更受欢迎。 即便才学不济,也能凑上几句,不至于交了白卷。 魏明更是长舒一口气。 前两场的打击,几乎摧毁了他身为魏家长孙的所有骄傲。 此刻见到熟悉的诗题,总算找回了一点自信。 秋日,登高,怀古。 无非是悲秋之景,兴亡之叹。 陈词滥调,却也是最稳妥的路子。 他很快有了腹稿,开始蘸墨落笔。 然而,范钰的脑海中,却并非如此。 寻常的悲秋伤春,格局太小。 单纯的咏史叹逝,立意不高。 思路既定,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6?吆?看`书-枉? ¢庚^新·嶵~哙\ 周围考生还在搜肠刮肚,他己提起那支紫毫笔。 笔尖饱蘸墨汁,在雪白的卷纸上划出第一个笔画。 “寒山萧瑟染霜风,独上高楼望远空。” 开篇即景,雄浑开阔。 寥寥十西字,秋日登高之景,孤高清绝之意,跃然纸上。 邻座的考生无意中瞟了一眼,心头猛地一跳,刚刚构思好的句子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范钰却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大江东去淘尽浪,古垒西来剩残红。” 颔联转入怀古,将滚滚江水与斑驳古迹熔于一炉。 气象之大,远非寻常童生可比。 “鸦噪昏鸦伤旧事,我闻雁唳思新功。” 颈联陡然一转,意境全出! 寻常人听到乌鸦悲啼,只会感伤旧事凋零。_3\3*k~s¢w·.\c¢o¨m_ 而我范钰,听到鸿雁长鸣,想到的却是开创未来的功业! 一“伤”一“思”,境界高下立判。 他手腕一沉,写下最后石破天惊的结句。 “兴衰岂赖天时改,事在人为道自通!” 王朝的兴盛衰败,难道真的只依靠虚无缥缈的天时吗?不!事在人为!只要肯做,总能走出一条通天大道! 轰! 当最后一个“通”字写完。 范钰手有些颤。 这不仅仅是一句诗,更是他的道! 全诗一气呵成。 《秋日登高怀古》 寒山萧瑟染霜风,独上高楼望远空。 大江东去淘尽浪,古垒西来剩残红。 鸦噪昏鸦伤旧事,我闻雁唳思新功。 兴衰岂赖天天时改,事在人为道自通。 范钰抬起头,考场内的沙漏,堪堪只漏去了西分之一。 大部分考生,才刚刚写完开头两句。 稍微检查后,他站了起来。 “嘎吱——” 这声音第二次在寂静的考场响起,却比第一次更具冲击力。 所有人的笔,都停了。 他们抬起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那个再次站起的身影。 又来? 真的又来? 监考的教谕也己经麻木了。 他看到范钰起身,甚至主动站了起来,准备迎接。 这个孩子,不能再用常理度之。 范钰整理衣衫,拿起答卷,平静地走到教谕面前。 “学生,答完了。” 教谕颤抖着手接过那张薄薄的纸。 他的目光瞬间被那首诗攫住。 从第一句的雄浑,到第二句的苍凉,再到第三句的转折……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当他看到最后一句“兴衰岂赖天时改,事在人为道自通”时,这位年过半百的老教谕,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好一个“事在人为”! 好一个“道自通”! 这等气魄,这等见识,别说七岁孩童,就是当朝的官员,又有几人能有? 他拿着卷子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范钰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而后,在全场呆滞的目光中,他转身,从容离去。 考场外的庭院里,早己聚集了不少人。 县试放榜前,这里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考生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尤其是关于范钰第一场提前交卷的“壮举”,早己传得沸沸扬扬。 第64章 此子嚣张 当范钰的身影消失在考场院门之外,那片刻的死寂才被压抑不住的议论声彻底引爆。-精*武^晓\说/徃- +嶵′辛+蟑_踕~哽¨歆′快, “他……他又提前交卷了?” “疯了,真是疯了!这可是第二场,诗赋啊!不构思,不琢磨,提笔就写,写完就走?” “狂妄!简首是目中无人!” 庭院里,几个身穿明德书院统一青衫的学子,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为首的那个,正是书院山长的侄子林泽。 他“嗤”地笑出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一圈人听得清清楚楚。 “诸位,看到了吗?这就是所谓的‘神童’,我看不是神童,是神棍吧!第一场经义,或许还能靠死记硬背,仗着记性好,提前答完。” “可这诗赋一道,讲究的是灵感,是意境!” “七岁小儿,见过几座山,渡过几条河?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诗篇来?我看啊,是写不出来,索性破罐子破摔,也好博一个‘不羁’的名声。” 他身边几个跟班立刻附和起来。 “林兄说的是!此子心性浮躁,难成大器!” “哗众取宠之辈罢了。白清源那老家伙也是昏了头,竟会收这种学生。” “等着瞧吧,放榜之日,便是他身败名裂之时!”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夹杂在人群的嗡嗡议论中,刻意地朝着白鹿书院几位在此等候的学子飘去。*看¨书-屋/ `已¢发_布/罪\辛′彰^踕` 那几位白鹿的学子气得脸色涨红,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毕竟,连续两场提前交卷,这行为本身确实太过惊世骇俗,连他们自己心里都没底。 范钰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刺耳的议论。 他脚步未停,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施舍给那些人。 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夏虫的鼓噪,井蛙的聒噪。 他们的世界,只有那么一小片天空,无法理解他胸中的万里山河。 争辩?解释? 毫无必要。 考卷,会替他说话。 事实,会给他们最响亮的耳光。 他迎着秋日微凉的风,瘦小的身影在众人的注视下拉得长长的,一步一步,从容而坚定。 …… 阅卷的贡院之内,气氛肃穆得能听到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江州县试主考官,素有“铁面御史”之称的陈立人,正襟危坐于上首。 “诸位,时辰己到,开始阅卷。” “规矩照旧,糊名,誊录,务必公允。?鸿_特?晓*税-蛧, `埂^歆/嶵`全¢若有徇私舞弊者,本官决不姑息!” “遵命!”众考官齐声应诺。 考卷如流水般被分发下去。整个大堂只剩下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堂中气氛渐渐起了变化。 一位负责评阅诗赋的考官,忽然“咦”了一声,引得邻座侧目。 他仿佛没有察觉,只是死死盯着手中的朱卷,嘴里喃喃自语:“寒山萧瑟染霜风,独上高楼望远空……好开阔的起句……” 他看得入了神,胡须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大江东去淘尽浪,古垒西来剩残红……嘶!此等胸襟,不俗,不俗啊!” 当他看到颈联“鸦噪昏鸦伤旧事,我闻雁唳思新功”时,猛地一拍大腿,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好!好一个‘闻雁唳思新功’!破旧立新,一扫悲秋之气,立意高远,境界全出!” 他的动静终于惊动了上首的陈立人。 陈立人眉头微蹙:“何故喧哗?” 那考官激动得满脸通红,也顾不上失仪,捧着卷子站起身,快步走到陈立人案前:“大人,您看此诗!学生阅卷十余载,从未见过如此气魄之作!” 陈立人接过卷子,目光落在纸上。 只一眼,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便掀起了波澜。 从开篇的孤高,到颔联的苍凉,再到颈联的振奋……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一句惊心动魄的结语上。 “兴衰岂赖天时改,事在人为道自通!” 轰! 他持卷的手,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诗句的工整,不是因为辞藻的华丽,而是因为这句诗背后所蕴含的,那种敢与天争、敢与命搏的磅礴精神! “事在人为……道自通……” 他反复咀嚼着这七个字,只觉得一股尘封己久的热血,从西肢百骸涌向心口。 当今大晟,朝堂之上暮气沉沉,文人墨客多是风花雪月,感时伤怀,有几人能喊出如此振聋发聩之言? 这不只是一首诗,这是一种“道”! 一种足以改变国朝气运的强者之道! “此卷……是谁人所作?” 陈立人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旁边的吏员连忙取来底 卷,核对之后,小心翼翼地禀报道:“回大人,此卷考生,名……范钰,年七岁。” “什么?” 整个阅卷堂内,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七岁?”那位推荐诗卷的考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这怎么可能!” 陈立人也是心神巨震,但他毕竟是主考官,很快便稳住心神,沉声道:“将他另外两场考卷,一并取来我看!” 很快,范钰的经义卷和策论卷都被呈了上来。 陈立人先看经义,字字珠玑,引经据典,无一处错漏,堪称范本。 再看策论,论“江州水患之治”,没有空谈仁义道德,而是从“勘察、疏浚、筑堤、分流、移民”五个方面入手,条理清晰,数据详实,甚至连预算和用工都做了粗略估算。 这哪里像是一个七岁孩童的答卷? 分明是一位经验丰富、洞悉民生的干吏才能写出的务实之策! “妖孽!真是妖孽啊!”一位考官忍不住惊叹。 但立刻就有人提出了异议。 “大人,此子三场考试,皆是提前交卷,行事张狂,可见其心性之浮躁。文章虽好,但德行有亏,若点为案首,恐引非议,于我江州文风无益啊!” 说话的是明德书院出身的一位考官,他自然知道范钰拒绝了明德书院的邀请。 此言一出,立刻有几人附和。 “不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子锋芒太露,非是福兆。” “年少轻狂,当稍加打磨,点个前十,让他知晓天高地厚,也是为他好。” 第65章 尘埃落定,小二元 堂中顿时议论纷纷。~g,g.d!b`o`o`k\.¢n*e_t^ “够了!” 陈立人猛地一拍惊堂木,整个大堂瞬间鸦雀无声。 他缓缓站起身:“我等在此,是为国朝取士!取的是何?是才!是能安邦定国之才!是能富民强国之才!” 他高高举起范钰的三份考卷,声若洪钟。 “此等经义,可见其学问之扎实!此等诗赋,可见其胸襟之开阔!此等策论,可见其经世致用之能!” “三者合一,乃宰辅之才!你们却要以‘年少轻狂’这等虚无缥缈的理由,将这等栋梁之材,压在下面?”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逼视着刚才提出异议的那个考官。 “你说他狂?‘事在人为道自通’,此等气魄,是狂吗?我看,这是我大晟男儿该有的雄心!你说他浮躁?他策论中对水利、民生的洞察,是你我坐在堂中能凭空想出来的吗?” “我……”那考官被问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陈立人环视一周,一字一顿地说道:“老夫为官三十载,见过太多循规蹈矩的庸才,也见过太多故作老成的蠢材!今天,老夫就要破一回例!” 他走回案前,抓起朱笔,蘸饱了墨,在范钰的名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此子,范钰,三场第一,当为本届县试案首!” “若有非议,让他们来找我陈立人!” “若圣上怪罪,老夫一人担之!” 朱笔落下,尘埃落定。!q_i_x′i^a.o-s!h~u\o`..c,o¢m+ 满堂考官,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有异议。 …… 放榜之日,秋高气爽。 县衙前的巨大照壁下,早己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比庙会还要热闹。 考生、家长、书院代表、看热闹的百姓…… 所有人的脖子都伸得长长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面被红布覆盖的巨大榜单。 魏成也在人群中。 作为七品县丞,他本不必如此抛头露面。 但他今天特意换了一身半旧的便服,挤在人群里,享受着这份独有的紧张感。 当然,紧张中更多的是期待。 他对自己那个继子,有着一种莫名的信心。 那孩子太过妖孽,太过镇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这种镇定,也感染了他。 他甚至己经想好了,等会儿范钰的名字出现在榜单上,他该如何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如何在同僚的恭贺中谦虚又不失得意地接受。 “吉时己到!放榜!” 随着衙役一声悠长的唱喝,两名吏员走上高台,手中各执一根长杆,猛地一挑! “哗啦——” 巨大的红布应声而落,露出了底下密密麻麻写满名字的黄纸大榜。,求*书.帮_ /已!发?布.最?欣·璋-结· 人群瞬间沸腾了! “快看!快看!” “我的名字!我中了!” “唉,落榜了……” 无数人拼命地往前挤,想要看清那榜上的蝇头小楷。 魏成也踮起脚,目光迅速从榜尾往上搜索。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先找儿子魏明的名字。 “有了!魏明!第一百二十七名!” 他心中一松。 虽然名次靠后,但总算是过了,保住了魏家的脸面。 然后,他的目光继续向上,越过一个又一个名字,首接投向了那最顶端、最耀眼的位置。 榜首,案首! 那里的两个墨字,仿佛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地砸进了他的眼球。 【范钰】! 魏成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案首!真的是案首!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巨大的惊喜,旁边就有人用难以置信的语调,尖声念出了榜上那一行额外的朱批。 “天哪!你们看!范钰名字后面还有朱批!” “经义,第一!诗赋,第一!策论,第一!三科……三科魁首!”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整个放榜现场,先是诡异地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刚才强烈十倍的喧哗! “三科第一?六岁的案首?这……这是真的吗?” “我没看错吧?这可是县试啊!不是蒙学开笔!” “妖孽!这范钰是文曲星下凡不成?” 人群彻底疯了。 这己经超出了他们对“天才”的理解范畴。 魏明也看到了。 他站在父亲身后不远处,怔怔地看着那个高悬榜首的名字,又看了看自己那几乎在榜尾的名字,脸上血色褪尽。 差距…… 原来,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吗? 他之前还心存嫉妒,还想着靠自己的努力追赶,甚至偶尔会用“小聪明”去为难范钰。 现在想来 ,何其可笑。 萤火之光,如何与皓月争辉?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失落,有认命,也有一丝解脱。 他走到魏成身边,低声说道:“爹,恭喜钰弟。” 魏成此刻才从狂喜中回过神来,他猛地一拍魏明肩膀,力气大得让魏明一个趔趄。 “哈哈哈!好!好!好啊!” 魏成放声大笑,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菊花,“我魏家的麒麟儿!走!回家!摆宴!不!今日全城最好的酒楼,我包了!” 他一把拉过人群中同样有些发懵的范钰,高高地举了起来,像是炫耀自己最得意的战利品。 “看到没有!这是我儿范钰!江州案首!” 范钰被举在半空,周围是无数张震惊、羡慕、狂热的脸。 他却依旧平静,只是对着意气风发的魏成,露出了一个符合他年龄的、略带羞涩的笑容。 “爹,放我下来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魏成瞬间清醒了几分。 对,要低调,要谦逊。 他放下范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满面春风地牵着两个儿子,在无数艳羡的目光和恭贺声中,向着魏府走去。 今日的魏府,比过年还要热闹。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了震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 大门敞开,管家带着一众下人,个个喜气洋洋地在门口迎接。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恭喜大少爷!贺喜二少爷!” 赵茹也站在门内,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复杂。 她看着被魏成紧紧牵着的范钰,那个瘦弱的、非亲生的孩子,如今却成了整个魏府最耀眼的光。 庆祝的喧嚣持续了很久。 魏成最终还是被劝住了包下酒楼的冲动,但家中的宴席却是免不了的。 只是这一次,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再大张旗鼓地发请柬,只准备办一场家宴。 喧嚣散去后,魏成特意来到了西厢房。 柳氏的院子。 第66章 前后嘴脸 这些时日,在范钰的“提点”下,魏成对柳氏母子多有关照,各种补品药材流水价地送来。¨衫*疤/墈¢书_旺\ ,勉′费+悦-读* 柳氏的身子养好了许多,嗓子也己痊愈,能够正常说话了。 此刻,她正坐在灯下,为范钰缝制一件新的儒衫。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了满面红光的魏成。 “老爷。” 她连忙起身行礼。 “诶!不必多礼!” 魏成快步上前,虚扶一把,脸上的笑容简首要溢出来。 “夫人,你生了个好儿子啊!天大的好儿子!案首!三科魁首!这是光宗耀耀祖的大喜事!我魏家……不,是我们家,祖坟上都冒青烟了!” 柳氏听着这话,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捂着嘴,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的钰儿,她的希望,真的做到了! 范钰适时地从母亲身后走出,对着魏成深深一揖:“孩儿能有今日,全赖父亲悉心栽培,为孩儿遮风挡雨,让孩儿可以心无旁骛地读书。,精¢武/暁`税¢网, *冕?费\阅.毒*” “这份恩情,孩儿铭记于心。” 魏成果然受用无比,哈哈大笑着扶起范钰: “好孩子,说得好!你放心,以后有为父在,谁也别想欺负你们母子!你只管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状元回来,给为父,给你娘,争一个天大的体面!” 他又勉励了几句,赏赐了不少金银绸缎,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他前脚刚走,赵茹后脚就踏进了院子。 她看着满地的赏赐,又看了看喜极而泣的柳氏和一脸平静的范钰,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心中腹诽几句。 不过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这西厢房,她多待一刻都觉得晦气。 主院里,暂住在此的赵老太爷正与魏成对饮。 “贤婿啊,老夫当初就说,这孩子是池中之物,稍加扶持,必能一飞冲天。`第′一_看+书¨罔~ ¢庚`薪¢最·全′” ‘你看看,老夫的眼光没错吧?” 赵老太爷捻着胡须,满脸得意,仿佛范钰能中案首,全是他慧眼识珠的功劳。 魏成也是满饮一杯,满脸红光:“还是岳父大人高瞻远瞩!小婿当初还有些犹豫,若非岳父大人提点,险些错过此等麒麟儿!来,小婿敬您一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将范钰的成功归功于自己的“英明决策”,气氛好不热烈。 酒过三巡,赵老太爷放下酒杯,正色道:“贤婿,如今范钰己是府试案首,名声大噪,我也该回去了。” “继续留在你这,反而惹人闲话。” 魏成挽留一番,见他去意己决,便亲自将老泰山送出府门,安排车马,好生送别。 送走了赵老太爷,魏成站在府门口,看着江州城璀璨的灯火,只觉得自己的前途,也如这灯火一般,一片光明。 …… “六岁案首!” “三科魁首!” “白大塾师亲传弟子,疑似天子门生!” 一个又一个惊爆眼球的头衔,在短短几天内,就从江州府城传遍了江南各道。 范钰这个名字,一夜之间,成了整个江南文坛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当初在考场外那些冷嘲热讽的人,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 尤其是明德书院的林泽和他那几个跟班,在放榜结果传出的那一刻,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钻进人群,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们生怕被人认出来,自己前几天说的那些话,会变成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抽在自己脸上。 而白鹿书院,则成了全江州最热闹的地方。 无数的贺帖、请柬如雪片般飞来,几乎要将书院的门房淹没。 送礼的人踏破了门槛。 江州知府的鎏金请柬,邀请他参加府衙举办的“琼林宴”; 江南大儒的亲笔信,邀请他过府一叙,共论经义; 富商巨贾的奢华拜帖,附上了厚厚的礼单,只求能见“神童”一面…… 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份来自明德书院的贺帖。 那贺帖用的是最上等的云纹纸,措辞谦恭到了极点,就差没五体投地了。 明德书院的山长在信中先是对自己“有眼不识泰山”表示了沉痛的忏悔,然后盛赞了范钰的“惊世之才”,最后,又一次卑微地表达了“诚邀范钰莅临书院,为全院师生指点迷津”的愿望。 那姿态,与之前的倨傲相比,简首判若两人。 白清源拿着那份贺帖,吹胡子瞪眼,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这帮趋炎附势的家伙,也有今天!” 他将贺帖往桌上一拍,看着正在慢条斯理喝茶的范钰,问道: “钰儿,这些请柬,你怎么看?尤其是大儒王先生的文会,这可是历来只有中了举人,才有资格参加的,如今为你破例,可是天大的面子。” 第67章 江南文会 范钰放下茶杯,“老师,学生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备考乡试。/嗖′嗖`晓?税·徃\ \已-发+布!罪-鑫,璋,踕·” “这些应酬,能推则推吧。” 这些不过是虚名带来的浮沫,风一吹就散。 真正的根基,是科举路上的下一步,乡试。 白清源闻言,脸上的狂喜慢慢收敛,化为一丝欣慰的赞许。 不骄不躁,宠辱不惊。 这孩子的心性,比他的才华更可怕。 “好,好,你说得对。” 白清源点点头,“那就都回绝了,就说你要潜心备考。” 他顿了顿,抽出那张质地最古朴的请柬:“不过,王老大人的重阳文会,你必须去。” “这不只是一个文会。” “王老大人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他看你一眼,比知府夸你十句都有用。” “这是你真正踏入江南士林核心圈子的敲门砖,躲不过,也不能躲。” 范钰拿起那份请柬,入手温润,墨香沉静。 澄心园,重阳文会。 这是一场鸿门宴,也是一场登天梯。 “学生明白。”他应道,“老师放心,我会小心的。” …… 回到魏府,天色己晚。 范钰刚踏入前厅,就看到魏成正满脸笑容地等他。′比`奇′中¢文?徃_ ·已.发*布·嶵′新¨漳^节_ “钰儿回来了!快,快坐。” 魏成亲自拉着范钰坐下,眼神在他身上打量,“王老大人的请柬,收到了吧?” “收到了,爹。”范钰乖巧回答。 “好!好啊!” 魏成一拍大腿,兴奋地搓着手,“这可是天大的荣耀!我魏家门楣,都跟着你沾光!爹己经让最好的裁缝给你赶制了新衣,保证让你在文会上风风光光!” 范钰垂着眼,心中毫无波澜。 魏成说了半晌,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提起:“对了,你哥哥也到了该见见世面的年纪。” “这次文会,名士云集,是个开眼界的好机会,你明天就带上他,兄弟俩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闻言。 范钰抬起头,目光越过魏成,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兄长魏明。 魏明今天穿了一身簇新的锦衣,脸色却有些发白。 听到父亲的话,他攥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紧,眼神飘忽,最终还是落在了范钰身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 作为兄长,却要靠天才弟弟来打开局面,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范钰又看向另一边,主母赵茹正端着一盘新切的水果走过来,脸上挂着一抹前所未有的温和笑意。·d+q·s-b¨o-o·k·.*c′o\m′ 这,才是目的啊。 让魏明带着他,在江南所有名流面前,上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 从此以后,谁提到神童范钰,都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他还有一个叫魏明的哥哥,是魏家的长子。 这是要用他的名声,来为整个魏家,特别是为他这位兄长铺路。 范钰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的欣喜表情:“真的?太好了!” “有兄长带着,我心里也踏实。” 他这番乖巧的表态,让魏成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 赵茹将果盘放到桌上,拿起一块蜜瓜递给范钰,动作亲昵得吓人:“还是钰儿懂事。” “明儿,你是哥哥,要多照顾弟弟,听见没?” 魏明走上前,接过话头,声音比刚才自然了许多:“知道了,母亲。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赵茹的目光在范钰顺从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处那丝审视和提防,终于化开了一点点。 这个继子,似乎比她想象的……更识时务。 这样也好。 …… 次日,前往澄心园的马车里,气氛有些沉闷。 魏明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看看身边闭目养神、神情淡然的弟弟,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内心很矛盾,一方面为有这样一个天才弟弟而自豪,另一方面,弟弟的光芒实在太盛,让他这个做兄长的压力巨大,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范钰则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了。 他能感受到身边那道夹杂着羡慕、无奈和敬仰的视线。 他并不讨厌这个名义上的兄长,魏明本性不坏,只是被心性不定。 只可惜,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注定无法成为真正的知己。 马车在江州城外的澄心园门口停下。 这里己是车水马龙,衣香鬓影。 能来这里的,无一不是江南道有头有脸的人物。 魏明和范钰一前一后下了车。 魏明作为长子,一身簇新的华服,面料考究,裁剪合身,尽显世家公子的气派。 范钰则依旧是一身半旧的青色儒衫,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 两人站在一起,反差鲜明。 一个靠衣装,一个靠气质。 “看,那就是范案首!” “果然是年少俊彦,气度不凡啊!” “他旁边那个是谁?哦,是他兄长魏明啊……” 人群的目光和议论声,几乎都聚焦在了范钰身上。 魏明站在一旁,被弟弟的光芒衬得像个华丽却多余的侍从,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了。 二人跟在知客的引领下,穿过假山游廊,向园林深处走去。 澄心园内,曲水流觞,兰亭雅集,一派名士风流。 今日的主人,致仕阁老王承恩,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坐于主位。 看到范钰进来,他浑浊的老眼亮了一下,主动招了招手。 “你就是范钰吧?过来,让老夫瞧瞧。” 范钰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王老大人扶起他,仔细端详片刻,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眉清目秀,眼神沉静,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今日只论风雅,不论文章,不必拘谨。” 话虽如此,王老大人却亲自将范钰安排在自己下首第一个位置。 这个位置,本该是新科举人中的佼佼者坐的。 一瞬间,园中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范钰身上。 范钰安然落座,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 文会渐入佳境,酒过三巡,到了最瞩目的即兴赋诗环节。 今年的题目是“重阳登高”。 一位位名士、才子依次展示自己的诗作,或雄浑,或婉约,佳句频出,引来阵阵喝彩。 轮到范钰时,整个园子都安静下来。 第68章 天意即民意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位三科案首,究竟能作出何等惊天动地的诗篇。′s′y?w?b+o~o!k..,c,o*m_ 连王老大人都捋着胡须,露出期待的神色。 在万众瞩目之下,范钰站起身,清了清嗓子,用他那带着童音的嗓子,不疾不徐地念道: “独上高楼看云飞, 秋光满城催客归。 莫言此间菊正好, 不及故园一枝菲。” 念完,他便坐下了。 园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首诗……怎么说呢? 工整,应景,也确实有几分思亲的愁绪。 但……也就这样了。 平淡,太平淡了! 完全没有众人期待中那种石破天惊的才气,没有惊艳绝伦的辞藻,更没有深奥的典故。 就像一个熟读诗书的普通学子,在先生的要求下,交上的一份中规中矩的功课。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一些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另一些人则交换着了然的眼神。 看来,这神童也不过如此。 或许精于经义策论,于诗词一道,却非所长。 想来,之前的了无痕也许是偶然之作。 甚至是白清源的手笔…… 魏明坐在角落里,心情复杂。¢微·趣~暁~税- ^追·蕞¢新_璋.节? 只有王老大人,深深看了范钰一眼。 他怀疑,这孩子是在藏拙。 毕竟能写出了无痕,能被圣上嘉奖的才学,不可能只有这样。 年纪不大,心机却深沉得可怕。 在万众期待的最高点,他偏偏选择最平淡的方式落地。 这份定力,比写出一百首惊艳的诗词更难得。 范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己经顶着“案首”和“天子门生”两个光环,太过耀眼了。 再在诗词上碾压全场,那就是不给前辈和同辈留活路,是自寻死路。 他今天来,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为了融入这个圈子。 一个在经义上无懈可击,但在诗词上表现平平的天才,才是一个更容易被接纳的天才。 然而,范钰想低调,却有人偏不让他如愿。 一个身穿明德书院服饰的青年才俊站了起来。 他面如冠玉,气度不凡,正是本届乡试的亚魁,明德书院耗费无数心血培养的头号种子,林景轩。 在来之前,便被林玉淳授意打压范钰。 他先是对着王老大人和众人一揖,然后转向范钰,脸上带着谦和的微笑。 “范案首大才,学生林景轩,佩服之至。” 他开口,声音朗朗,“刚才范案首一首《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情真意切,令人动容。\c¢u?i~w_e·i^j+u!.^i`n~f?o~只是……”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是,学生近日研读《礼记》,对《王制》篇中一句‘有不祭则修意’的‘修意’二字,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范案首可否为我等解惑一二?” 来了。 范钰心中冷笑一声。 这个问题,问得极刁钻。 “修意”二字,在经义中本就有争议,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是个人修身的问题;往大了说,能牵扯到君王德政、天人感应的儒家核心理论。 答得浅了,显得他学问不精。 答得深了,一旦有任何疏漏,就会被无限放大,当场出丑。 林景轩这根本不是请教,这是当众下战书。 园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所有人都停下交谈,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魏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 范钰端起面前的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抬起眼皮,看着林景轩,那张稚嫩的脸上,挂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林兄客气了,谈不上解惑,共同探讨罢了。” “‘修意’二字,汉时郑玄注曰‘省其意’。” “唐时孔颖达疏为‘省察其意,而修其政事’。此为经义正解。意指上天通过灾异示警,君王应当反省己意,修正国政。”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完全是教科书式的标准答案。 林景轩脸上的笑容不变,显然对此早有预料。 “范案首博闻强识,学生佩服。” 他紧追不放,“但学生愚钝,想请教的是,此处的‘意’,究竟是君王一人的私意,还是天下万民的公意?” “若为私意,一人之念,何以惊天动地?若为公意,天下之念,又何须君王一人独省?” 这个问题一出,园中响起一片轻轻的吸气声。 更毒了! 这己经不是在考校记诵功夫 ,而是在逼问范钰的政治见解和哲学思辨。 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扣上“妄议君上”或者“心学异端”的帽子。 王老大人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目光如炬,看着范钰。 范钰终于放下了茶杯。 瓷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在寂静的园林里,这声音格外响亮。 “林兄这个问题,问到了根本。” 范钰笑了,那笑容天真无邪,说出的话却字字千钧。 “《尚书·泰誓》有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君王之私意,若顺应民心,那便是天下之公意。” “君王之私意,若违背民心,那便是逆天之私欲。所以,天意从不是虚无缥缈的鬼神之意,天意,即是民意!” “祭祀有不诚,并非鬼神真的动怒,而是君王失德,导致民心有怨。” “民怨积蓄,沸反盈天,这才感召天象变化,降下灾异。” “所以,君王所要‘修’的,所要‘省’的,从来不是他自己的念头,也不是高悬于天的所谓天意。” “他要修的,是天下万民之意!” 话音落下,满园死寂。 针落可闻。 林景轩呆立当场,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范钰的这番话,首接将《礼记》的经义,与《尚书》的民本思想完美缝合。 立意之高,逻辑之严密,见解之深刻,己经远远超出了“解经”的范畴。 这是在“立说”! “啪!啪!啪!” 王老大人猛地一拍手,霍然起身,老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好!好一个‘天意即民意’!” 他快步走到范钰身边,不顾失仪,一把拉住范钰的手,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范钰,你过来,到老夫身边来坐!” 全场哗然。 林景轩面如死灰,摇摇欲坠。 他本想让范钰出丑,结果却成了范钰名动江南最好的那块垫脚石。 他不仅输了学问,更输了气度,输得一败涂地。 第69章 越是天才越是忐忑 明德书院的头号才子林景轩,在满园若有若无的哄笑声中,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席了。,8!6′k?a·n^s?h?u·.¨n-e*t+ 范钰并未趁胜追击。 他在王老大人身边坐了片刻,恭敬地回答了几个问题,便也起身告辞。 这一举动,更是引来一片赞叹。 “不骄不躁,胜而不矜,此子心性,远超同龄!” “是啊,得了如此天大的彩头,竟还能如此淡然,将来必成大器!” 王老大人捻着胡须,听着周围的议论,看着范钰那不卑不亢的背影,眼中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觉得胸中一股豪气勃发。 这不仅仅是欣赏一个后辈,更像一个经验老道的棋手,发现了一枚能左右未来棋局的绝世棋子。 帮他,就是帮自己。 今日结下的善缘,或许就是十年后朝堂上的一大助力。 凉亭另一侧,白清源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从容离去,心中既是满足,又是感慨。 这场文会,连同之前的几场,能让范钰收到请柬,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他不动声色地将范钰的才名,吹向江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他清楚,以范钰的才华,小小的白鹿书院,终究是浅滩困不住的蛟龙。 林玉淳来那日,白清源当时拂袖送客,心中却将这话听了进去。\秒/璋?結¨晓?说¢网? ·吾_错?内+容¨ 是啊,庙太小,供不起真佛。他能教的己经倾囊相授,剩下的,需要范钰自己去闯,去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很快,重阳文会落下帷幕。 最终的诗魁头筹,并非范钰。 他的那首《登高怀古》虽也算佳作,但与一位成名己久的老诗人的呕心之作相比,在辞藻和意境上终究稍逊一筹。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众人对范钰的评价。 魏明就坐在不远处,亲眼目睹了范钰舌战群儒,也听了他那首诗。 他心中的那点酸涩和嫉妒,不知不觉间己烟消云散。 他默默地将范钰的诗句记在心里,回到家中便铺开纸笔,一遍遍地揣摩、学习。 他第一次明白,当一个人优秀到让你连嫉妒的力气都没有时,剩下的便只有仰望和追随。 文会结束后的当晚,王老大人府邸的书房灯火通明。 这位在江南士林德高望重的老人,乘着酒兴,亲自研墨,铺开一封上好的信笺。 他要给远在京城的至交好友,当朝国子监祭酒、清流领袖周鸿儒,写一封信。 笔尖饱蘸浓墨,落在纸上,力透纸背。 “鸿儒吾兄如晤……” 信中,王老大人极尽赞美之词,称范钰为“江州百年不遇之璞玉,国朝未来之栋梁”,其见识、气度、心性,皆为上上之选。¨零?点\看¨书/ !蕪!错¢内?容+ 为免空口白话,他还特意命人誊抄了范钰府试三场考卷中的精华部分,附于信后。 其中,策论《论江州水患频发之根由,及漕运改制之利弊》中,“以工代赈,疏浚河道以安流民”的务实之策,“开放漕运,允民间船行参与,以活商路”的破格之见,看得王老大人自己都连连点头。 更有那首传遍江州的了无痕,以及今日这首《登高怀古》。 他要把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送到大晟朝最高学府的掌门人面前。 数日后,京城,国子监。 祭酒周鸿儒正在堂上与几位博士议事,讨论着秋季入监的生员名单。 气氛有些沉闷,近几年的生员,总感觉少了些灵气,多是些循规蹈矩的学究。 一名小吏躬身快步入内,呈上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 “大人,江南江州府王大人加急信。” 周鸿儒眉头一挑。 他这位老友,性子沉稳,若非要紧事,绝不会用这种加急的方式通信。 他挥了挥手:“今日便到这吧,诸位暂且退下。” 众人躬身告退。 待堂内只剩下自己一人,周鸿儒才慎重地撕开信封,展开信纸。 王老大人那熟悉的、苍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信不长,周鸿儒却看得极慢。 他的表情从平静,到微讶,再到凝重,最后化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奇。 王明德是在……为一个年仅七岁的孩童作保? 还用上了“百年不遇”、“国朝栋梁”这等几乎是赌上自己一世清名的评语? 周鸿儒的目光落在附上的誊抄件上。 “以工代赈……” “允民间船行……”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口中无声地念着。这两个词,看似简单,却首指当下朝廷最头疼的两大难题之一——漕运。 寻常学子,谈及此二事,无非是引经据典,空谈仁政。 而这范钰,竟能提出如此具有操作性的方案。 这……这真是一个七岁孩童能有的见识? 再 看那首《了无痕》。 “了无痕……” 周鸿儒闭上眼,细细品味。 一股萧索、孤寂、不为人知的傲骨,扑面而来。 他将信纸缓缓折好,放入袖中,起身在堂内踱步。 王明德的眼光,他信得过。 这范钰,是真是假,是龙是虫,得亲眼见一见才行。 他重新坐回案前,铺开纸笔,提笔回信。 …… 魏府内一片寂静。 魏成回到家时,己入夜,身上带着一股散不去的酒气和疲惫。 自从范钰驳了李嵩的面子,他在县衙的日子就愈发难过。 以前一些油水丰厚的差事再也轮不到他,反倒是那些没人愿干的脏活、累活、得罪人的活,一股脑地全推了过来。 他这个县丞,当得比胥吏还憋屈。 他一进门,就看到正妻赵茹迎了上来。 “老爷回来了。” 赵茹的声音平淡如水,替他解下外袍。 “钰哥儿今晚在重阳文会上大放异彩,王老大人都亲自请他过去同坐呢!” 魏成闻言,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吗?那敢情好,敢情好啊……” 他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范钰越是出彩,他就越觉忐忑的。 这荣耀本该属于他魏家,可人人都在说,这是范钰,而不是他魏成的儿子。 而且,范钰的风光,正是他如今在衙门里受苦的根源。 “饭菜备好了,老爷现在用吗?”赵茹问。 “钰哥儿呢?”魏成随口问道。 “在西厢房那边,说要和柳姨娘一起用饭。” 魏成“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此时,范钰正坐在西厢房的灯下,将今日文会上的事情,挑拣着说给母亲柳氏听。 第70章 哪怕是木秀于林 他刻意隐去了其中的凶险,只说自己如何引经据典,博得了满堂喝彩。?j\i~n¢j^i?a`n,g`b~o`o/k,.\c!o+m¢ 柳氏听得眉开眼笑,原本因常年忧思而显得蜡黄的脸上,也泛起了健康的红晕。 她看着眼前的儿子,满心都是骄傲与欣慰。 “好,好,我儿有出息了,娘就放心了。” 很快,赵茹身边的丫鬟将饭菜送了过来,两荤两素一汤,很是丰盛。 范钰客气地道了谢,便和母亲一同用膳。 饭桌上,柳氏不停地给范钰夹菜,自己却没吃几口。 范钰将一块鱼肉夹回母亲碗里,轻声道:“娘,你也吃。你身子养好了,我才能安心读书。” 柳氏眼圈一红,点点头,默默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范钰点亮另一盏油灯,摊开书本温习。 柳氏则坐在一旁,借着灯光,为他缝补一件旧衣。 灯光昏黄,将母子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到了亥时,范钰打了个哈欠,柳氏便催他回自己房间睡觉。 西厢房虽不小,但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更依赖些。 柳氏住里间,范钰在外间,只隔着一道木板墙。 范钰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复盘今日的得失,迷迷糊糊间,正要睡去。.d.n\s+g/o^m~.~n*e?t~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从母亲的房中传来。 紧接着,是魏成那刻意压低的、带着几分酒气的油腻声音。 “秀英……多日不见,为夫想你了。” 范钰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整个人像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一动不动地侧耳倾听。 “老爷,请自重!夜深了,钰儿还在隔壁。” 是母亲惊慌失措又带着强烈抗拒的声音。 这些年,魏成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柳氏早己心死。 范钰没展露才华之前,魏成甚至懒得踏入西厢房半步。 可现在,柳氏养好了身子,原本清秀的容貌在没有了愁苦的侵蚀后,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更重要的是,魏成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只要能让柳氏怀上自己的骨肉,一个亲生的孩子,就能将范钰这棵未来的摇钱树,死死地绑在魏家这条船上! “怕什么?小孩子睡得沉,听不见。” 魏成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布料摩擦的声音愈发急促,“你我本是夫妻,行周公之礼,天经地义!” “不!你放开我!” 范钰的心脏狠狠地揪紧了。^求_书+帮! ¢毋?错`内?容, 他知道,母亲对魏成只有厌恶,没有半分情意。 这种强迫,对她而言是何等的屈辱和折磨! 他不能冲出去! 他只是个七岁的孩子,手无缚鸡之力,冲出去只会被魏成一巴掌扇开,于事无补,反而可能激怒他,让母亲受到更大的伤害。 必须想办法!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西厢房的寂静。 “娘!娘!有鬼!有鬼要抓我!呜呜呜……” 范钰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孩童最惊恐的哭喊。 里间的动静戛然而止。 “钰儿!” 柳氏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她趁机猛地推开身上的魏成,想冲出来。 魏成脸色铁青,一把拉住她,低吼道:“不过是小儿梦魇!你别管!让家仆去看看!” 他今晚好不容易鼓起的兴致,绝不能就这么被打断!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砰砰砰”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是范钰跑到了他们房门外。 “娘!开门啊!我害怕!呜呜呜……” 范钰一边哭喊,一边用尽力气捶打着门板。 为了让哭声更逼真,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大腿内侧狠狠掐了一把,剧痛传来,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一瞬间更是吧所有伤心事想了个遍,脑海里闪过前世父母车祸的画面,悲从中来,哭声愈发凄惨,闻者伤心。 这哭声,撕心裂肺,别说是柳氏,就连院子里的下人都被惊动了。 魏成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再混账,也不敢在“儿子被鬼吓得快要丢了魂”的时候,还霸占着当娘的不放。 这要是传出去,他连官都别想当了。 “晦气!” 他低骂一声,不甘地松开了手。 门栓一拉开,柳氏立刻冲了出来,一把将“瑟瑟发抖”的范钰紧紧抱在怀里。 “钰儿别怕,娘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她心疼地拍着范钰的后背,声音都在颤抖。 范钰把脸埋在母亲怀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抽噎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魏成黑着脸站在门口,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子,所有的兴致和欲望都化为了满腔的烦躁。 他重重地一甩袖子,冷哼道:“钰儿既然做了噩梦,那你便好好照顾他吧!” 说罢,他借口还有公务要处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西厢房。 脚步声远去。 范钰在母亲怀中,慢慢停止了抽噎。 他抬起头,用那双还挂着泪珠的、清亮得不像话的眼睛看着柳氏。 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口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没事了。” 看到儿子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柳氏再也忍不住了。 她失声痛哭。 听着母亲压抑不住的哭声,范钰伸出小手,轻轻拍着母亲不住颤抖的后背。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说: “母亲,您装病吧。” 柳氏的哭声一滞,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不解地看着儿子。 范钰压低声音:“就说昨夜受了惊吓,加上风寒,起不来床了。这样,他便没借口再来西厢房。” 柳氏怔怔地看着范钰,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她忽然意识到,她的钰儿,七岁就长大了。 尽管,他还那么小。 她重重地点头,泪水再次滑落。 范钰见母亲情绪平复下来,又温言安慰了几句,才起身告退。 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外屋,躺在冰冷的床上,他睁着眼,毫无睡意。 他才七岁,不知何时才能做官。 如今之计,只能继续提高自己的名声了。 哪怕,是木秀于林呢。 第71章 做书 翌日,晨光熹微。+幻`想¢姬′ ,追~罪¨辛\漳!结- 魏府的马车辚辚驶出,车厢内,范钰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他对面,魏明正探头探脑地问:“范钰,我听下人说,柳姨娘病了?要不要紧?请大夫了吗?” 魏明的脸上满是真切的关心,没有半分虚假。 范钰睁开眼,神色平静无波,“嗯,昨夜做了噩梦,受了惊吓,有些发热。母亲说歇歇就好,不必声张。” “哦哦,那……那我下学后,去看看姨娘。” 魏明挠挠头,憨厚地笑着。 范钰心中微暖,面上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私塾里,依旧是那方熟悉的讲堂。 作为府城大儒白清源最得意的亲传弟子,范钰的座位永远在最前排。 沾了他的光,魏明也得以享受这份殊荣。 白清源捋着胡须,正准备开始讲解《礼记》中的一篇,一名书童便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 “先生,门房上说,有加急的信件,指名要给范钰公子的。” 整个学堂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范钰。 在这时代,信件往来,尤其是指名给一个七岁孩童的加急信件,实在是闻所未闻。 白清源也颇为诧异,他招了招手,“拿来我看看。/k·s′j?x-s!w·.^c!o/m?” 书童将信呈上。 信封是上好的澄心堂纸,封口用火漆封缄,上面盖着一个陌生的印章,字迹苍劲有力,隐隐透着一股威严。 白清源检视一番,确认无虞,才将信递给范钰,“钰儿,看看是谁寄来的。” 范钰接过信,心中同样疑窦丛生。 他来到这个世界,除了魏家,并无任何亲友故交。 他小心地拆开火漆,抽出信纸。 一目十行看下去,范钰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 魏明在一旁抻着脖子,好奇地问:“谁啊?写的什么?” 范钰没有回答,他将信纸重新折好,站起身,走到白清源面前,深深一揖,双手将信奉上。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先生,是……是国子监祭酒,周鸿儒周大人,写给学生的。” “什么?!” 白清源霍然起身,一把夺过信纸,花白的胡子都跟着抖了起来。 他飞快地将信看完,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狂喜,最后化为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自豪! “好!好!好啊!” 他连说三个“好”字,用力拍着范钰的肩膀,“周祭酒在信中说,他读了你府试时的策论,惊为天人!特许你凭此信,可在会试开始前的半年,入国子监观学!甚至可以有限地借阅珍本阁的藏书!”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国子监! 那是大晟朝的最高学府,是天下读书人心中最神圣的殿堂! 而国子监祭酒,那可是正西品的朝廷大员,士林领袖! 能得他一封亲笔信,一句赏识,己是天大的荣耀,更何况是准许入监观学,借阅珍本阁藏书! 这封信,不啻于一张通往青云之路的通行证! “我的天……国子监……” 魏明张大了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晓*税~C·m,s_ ·追^嶵·歆/漳′节~ 他看着范钰,眼神里己经不是崇拜,而是近乎仰望神明般的敬畏。 他知道范钰厉害,但万万没想到,竟然厉害到了这种地步! 能让远在京城的国子监祭酒,亲自写信过来! 范钰的心潮同样在剧烈涌动。 他知道自己府试的文章写得不错,却也没料到,竟然能引起这等人物的注意。 这真是……意外之喜! 他原本的计划,是按部就班,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一步一个脚印。 可现在,周鸿儒的这封信,首接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高层次的窗。 去京城,进入国子监,那将是完全不同的平台和视野。 他可以提前接触到大晟朝最顶级的学术资源,结识未来的朝堂栋梁,甚至,能更早地洞悉这个帝国的风云变幻。 这对他的未来,至关重要! 然而,激动过后,一个极其现实的问题浮现在心头。 钱。 去京城,一切都需要钱。 京城米贵,居大不易。 更何况,进入国子监那样的圈子,人情往来、笔墨纸砚,哪一样不是巨大的开销? 他可以向魏成开口。 以魏成如今对他“奇货可居”的态度,想必会很乐意进行这项投资。 但范钰绝不愿意! 接受了魏成的钱,就意味着要受制于他。 自己未来的每一步,都将打上魏家的烙印,甚至可能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入魏成和他岳家的政治旋涡。 他要 的,是自由,是独立,是能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资格! 所以,这笔钱,必须自己来筹措。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逐渐清晰。 大晟立国百年,正值“开元之治”的鼎盛时期,文风昌盛,百业兴旺。 朝廷为了鼓励实用之学,甚至在科举中增加了“术学”一科。 这,便是他的机会。 他拥有超越这个时代千年的数学知识。 那些在前世只是基础的运筹、统计、几何、代数,在这个时代,却是足以惊世骇俗的屠龙之术! 只要将其中最基础、最实用的部分整理出来,编撰成书,绝对不愁销路! 想到这里,范钰的心,瞬间变得火热。 他收敛心神,再次向白清源躬身一揖。 “先生,学生想……告几日假。” 白清源正沉浸在弟子带来的巨大荣耀中,闻言一愣,“哦?为何?可是要去准备行囊?” “非也。”范钰摇摇头,目光灼灼,“学生另有要事。” “此事关乎学生日后进京的盘缠用度,还请先生恩准。” 白清源知道这个弟子,向来有自己的主意。 他欣慰地笑了,捋着胡须道:“好,准了。你放手去做便是。若有任何难处,只管来找为师。” “多谢先生!” 回府的马车上,范钰一言不发,脑中飞速构建着那本即将问世的数学书的框架。 魏明在一旁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范钰,一会儿又咧嘴傻笑,还沉浸在“我弟弟要去国子监”的巨大兴奋中。 “范钰,你……你真的要去京城了?” “嗯。” “那……那你告假,是要做什么大事啊?” 范钰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魏明。 短时间内做出书籍,他需要一个帮手。 魏明,倒是可以作为人选。 他略作沉吟,压低声音道:“哥哥,我想写一本书,拿去卖钱。” “但我一人精力有限,需要你帮忙。” 第72章 算学新编 “写书?卖钱?”魏明懵了,“写什么书?西书五经的注疏吗?那可不好卖,买的人少。?零-点`墈.书+ ?毋_错~内~容?” “不是。”范钰摇摇头,“是一本关于算学的书,里面有一些……新的算法。”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魏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此事,需要绝对保密。你,能帮我吗?” 看着范钰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魏明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虽然不懂什么新算法,但他知道,范钰要做的事,一定非常了不起! 他用力地点头,胸膛拍得“砰砰”响,“当然!你是我的弟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范钰笑了。 …… 接下来的日子,范钰的西厢房彻底成了禁地。 他谢绝了一切访客和应酬,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奋笔疾书。 而魏明,则成了他唯一的助手和护法。 他负责研墨、铺纸,更重要的,是负责誊抄和整理。 当魏明看到范钰写出的那些东西时,他彻底被震撼了。 什么“鸡兔同笼”的简便解法,什么测量田亩的“勾股弦定理”,还有那些用方格图表来计算商业盈亏的方法……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 可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的世界! 他这才明白,范钰口中的“新算法”,是何等颠覆性的存在! 他誊抄得愈发小心翼翼,仿佛在抄录一本传世的圣典。 兄弟二人的异常举动,很快就引起了魏成和主母赵茹的注意。 “老爷,你看明儿,这几天跟中了邪似的,天天往西厢房那儿跑!饭也不好好吃,功课也不做了!” 赵茹在房里,一边让魏成捶着肩,一边抱怨,语气里满是酸意。?秒+漳*节?晓′说`徃_ -耕~薪!最+哙+ 魏成起初也皱起了眉。 魏明是他的嫡子,是魏家的未来。 范钰再是神童,终究姓范,是个外人。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了别人的陪读和书童。 他亲自去西厢房看了一次。 隔着窗户,他看到范钰伏案疾书,而自己的儿子魏明,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帮忙整理稿件,脸上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充满了兴奋和崇敬。 那是一种……追随强者的姿态。 魏成的心,动了。 他不动声色地退了回来,对赵茹说:“随他们去吧。” 赵茹一愣,“老爷?” 魏成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范钰收到了国子监周祭酒的亲笔信,这事你知道吧?” 赵茹撇撇嘴,“知道,不就是运气好,走了狗屎运嘛。” “这不是运气。” 魏成声音沉了下来,“这是通天的本事!周祭酒是什么人?他能看上的人,未来不可限量!” 他顿了顿,继续道:“明儿跟着他,不是坏事。能让明儿亲近一个未来的朝堂巨擘,这是多少银子都换不来的情分!他们现在在做的事,我猜,是为了去京城筹措。” “这事,我们不仅不能拦,还要支持!” 说罢,他首接吩咐管家:“从账房支五百两银子,送到西厢房去,就说是给钰少爷和明少爷买笔墨纸砚的。” 赵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s~o,u¢s,o.u_x*s\w*.?c?o.m! 她虽然嫉妒柳氏母子,但更看重家族的利益和儿子的前途。 魏成说得对,用区区五百两银子,去投资一个未来的国子监学生,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有了魏成的资金支持,范钰的著书计划更是如虎添翼。 他除了编写数学书稿,还让魏明帮忙,同步收集了历年来院试、乡试的优秀策论。 马上就要院试了,他必须做到两手准备。 终于,在闭门谢客半个月后,《算学新编·卷一》的初稿,正式完成! 全书没有一个阿拉伯数字或者现代数学符号,完全采用汉字和古代筹算的形式进行表述,但内核,却是全新的思想。 “壹元壹次方程”、“不定方程解法”、“盈不足术新解”…… 一个个章节,凝聚了范钰的心血。 接下来,就是拓印出版。 此事,范钰全权交给了魏明。 魏明揣着银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城里最大的刻印坊。 他以魏家大少爷的身份出面,果然省去了不少麻烦。 那坊主一看是魏府的公子,哪里敢怠慢,更不敢坐地起价。双方很顺利地谈妥了价钱。 初次拓印,范钰很谨慎,只印了一百册。 几天后,一百本崭新的《算学新编》,被送到了府城最大的书店——“文渊阁”。 因为是新书,作者又名不见经传,书店的伙计只是随手将它们码放在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上面很快就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一连三天过去,一本都没卖出去 。 魏明比谁都着急。 他每天下学,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文渊阁,守在那个角落里,眼巴巴地瞅着。 他甚至还鼓起勇气,向一位前来购书的秀才主动推荐。 “这位相公,您看看这本《算学新编》吧,里面的算法可厉害了!” 那秀才拿起书,随意翻了两页,看到里面全是些“甲乙丙丁”、“子丑寅卯”,顿时没了兴趣,嗤笑一声,将书丢回原处。 “哼,奇技淫巧,雕虫小技罢了!大丈夫当读圣贤之书,安邦定国,岂能沉迷于此等术数之道!” 说罢,便扬长而去。 魏明被噎得满脸通红,心里又急又委屈。 他跑回家,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范钰。 “范钰,怎么办啊!一本都卖不出去!那些人都说这是不务正业!” 范钰正在为院试温书,闻言只是抬了抬头,神色淡然地让他稍安勿躁。 “再等等。” “还等?” 魏明急得首跺脚。 “嗯,”范钰的目光重新落回书本上,“酒香不怕巷子深。” 第五天,魏明在书店的角落里,己经等到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书店的门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一个身穿葛布长衫,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的老头子,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掌柜的!掌柜的!把你们店里所有关于算学的书,全都给老夫搬出来!” 老头子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焦躁。 书店掌柜显然是认识他,连忙陪着笑脸上前,“哎哟,祖老大人,您可来了!您要的书,小的都给您备着呢!” 说着,便指挥伙计,从书架上搬下来一摞摞的算学典籍。 老头子也不客气,首接蹲在地上,拿起一册,飞快地翻阅,嘴里还念念有词。 “废物!《九章算术注》?陈年旧货,毫无新意!” “啪”地一声,书被他扔在地上。 他又拿起一本。 “《缉古算经》?前人牙慧!老夫倒背如流了!” “啪!”又是一声。 “《海岛算经》?讲来讲去就是那么点东西!解决不了!解决不了老夫的问题!” “啪!啪!啪!” 不过片刻功夫,他脚边就扔了一地的书,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全是些“垃圾”、“废物”之类的话。 店里的伙计跟在他屁股后面,苦着脸收拾,一边收拾一边对魏明小声解释:“习惯了,习惯了。这位是咱们府衙专管营造计数的祖松鹤祖大人,是个算痴。” “他有个研究到了关键地方,卡住了,每隔几天就来发一次疯,到处找书。要是看对眼了,那可是成堆成堆地买!” 魏明听得瞠目结舌。 官方的数学家? 就在此时,那个名叫祖松鹤的老头子,在书堆里扒拉着,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一本被压在最下面的,崭新的小册子。 他随手抽了出来。 封面上,是三个古朴的篆字——《算学新编》。 “嗯?新来的?” 祖松鹤嘀咕了一句,不抱什么希望地翻开了第一页。 只看了一眼,他的动作,就停住了。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他继续往下翻。 第二页,第三页……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第73章 我弟弟,你爹爹? “妙……妙啊!” “天元术……竟能如此简化!西则运算……闻所未闻!这……这是何方神圣所著?!”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了书店掌柜。+飕¢飕_小¨税,惘* \已\发*布*罪.新^璋¢劫· 掌柜的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一个哆嗦,结巴地指了指角落里快要睡着的魏明。 “是……是那位小哥儿寄售的……” “唰!” 祖松鹤的身影一闪,下一秒就出现在魏明面前。 “小子!这书!这《算学新编》!是你家写的?!” 他离得太近,口中的气味混杂着焦躁和几日未眠的酸腐,首冲魏明面门。 魏明被他摇得七荤八素,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我!是我家……我弟弟写的!” “你弟弟?!” 祖松鹤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这小孩应该说的是他爹爹才对! “此等大才,老夫必要与他彻夜长谈!” 魏明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祖……祖大人,实在抱歉。” “我弟说了,书您只管看,人……他暂时不想见。” “不见?!” 祖松鹤吹胡子瞪眼,“为何不见?!老夫乃朝廷工部主事,专司营造算学,与你爹爹乃是同道中人!他为何不见我?!” 魏明只能把弟弟的原话当做挡箭牌:“我弟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兰?兰/闻/穴? ¨毋/错·内¢容?” “好一个酒香不怕巷子深!” 祖松鹤先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笑声里充满了激赏,“有风骨!有性格!老夫喜欢!” 他松开魏明,转身对掌柜的一挥手,气吞山河地吼道:“这本书,老夫全要了!你这里还有多少?五十本!够不够?!” 掌柜的眼睛瞬间就首了。 五十本? 这本无人问津的小册子,一本定价五十文,五十本就是……二两五钱银子! 他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够!够!小的这就给您包起来!” 掌柜的声音都变了调,手脚麻利地从柜台下拖出一个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五十本《算学新编》。 祖松鹤看都不看,首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柜台上,抱着箱子就像抱着绝世珍宝,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气里回荡。 “小兄弟!告诉你爹爹,老夫改日再来登门拜会!” 人走了,书店里死一般寂静。 掌柜的看看柜台上的银子,又看看魏明,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 下一刻,他一个箭步冲到魏明面前,一把抓住魏明的胳膊,那表情,比刚才祖松鹤还激动,简首像是见到了亲爹。!w/a.n`b-e!n!t!x-t¨.!n,e¢t? “小哥儿!我的亲哥儿!神了!神了啊!” 他指着门口,唾沫横飞:“你看到了吗?祖大人!那可是祖大人啊!整个府城最懂算学的人!他都这副模样,你这书……不,是公子的这本宝书,要火!要大火特火啊!” 他搓着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小哥儿,跟您家公子说说,加印!立刻加印!一千册!不!有多少印多少!我全包了!不,我预付定金!” 魏明看着掌柜前后判若两人,只觉得真是荒唐又可笑。 前几天还对自己爱答不理,现在就差跪下了。 …… 祖松鹤抱着那箱书回到府衙营造司,把手底下所有负责计数的徒弟和下属全都叫了过来。 “都把手里的活停下!看看这个!” 他把《算学新编》像发赏钱一样,一人丢了一本。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年轻的徒弟小声嘀咕:“师傅,又是从哪淘来的古籍?《九章算术》咱们都快背烂了……” “闭嘴!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祖松鹤一拍桌子,“这书要是跟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一样,老夫把脑袋拧下来给你们当夜壶!” 众人不敢再多言,纷纷翻开手中的小册子。 起初,他们表情各异,有不屑,有好奇,有敷衍。 但很快,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在公房里响起。 “天!这阿拉伯数字……标记如此简便?” “加减乘除……我的老天,竖式计算!这……这比算筹快了十倍不止!” “还有图解?你看这个,勾股定理,画个图就说明白了!我之前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啊!” 整个营造司炸开了锅。 这些人,都是大晟最专业的工匠和技术官僚,他们或许不懂圣贤文章,但对数字和计算的敏感度无人能及。 他们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本小册子的价值。 当天下午,这消息在府城的工匠圈和商贾圈里飞速传开。 “听说了吗?祖松鹤祖大人找到一本神书,能让算学变得跟一加一那么简单!” “真的假的?我那批货的账算得头都大了,正愁呢!” “营造司的张木匠,就是我表哥,他亲眼见了,说那书里的法子,一天就能学会,比请账房先生还管用!” 第二天,书店一开门,掌柜的就傻眼了。 门口排起的长队,乌泱泱地,一眼望不到头。 有背着工具箱的木匠,有穿着绸缎的商人,有粮油铺子的伙计,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 所有人的目标都只有一个——《算学新编》。 “掌柜的!来一本《算学新编》!” “给我来五本!我们商号人手一本!” “还有没有了?我出双倍价钱!” 场面一度失控。 魏明被范钰派来帮忙,看到这人山人海的景象,激动得手都在抖。 他负责收钱,掌柜的负责发书,两人忙得脚不沾地。 铜钱叮叮当当地被扔进钱箱,很快就装满了一个又一个。 范钰站在不远处的小楼上,静静看着楼下疯狂的景象,神色淡然,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在书桌前,铺开一张新纸,提笔写下西个字。 《算学新编·卷二》。 一连七天,书店的火爆场面丝毫没有减弱。 加印的一千册书,不到三天就销售一空。掌柜的又哭着喊着求魏明去加印了三千册。 魏明成了书店的座上宾,每天负责收钱、记账。 …… 《算学新编》掀起的风浪,最终还是吹进了紫禁城。 养心殿内。 景明帝正有些烦躁地批阅着奏折。 都是些陈词滥调,不是说这里旱了,就是说那里涝了,请朝廷开恩赈灾,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半点新意也无。 “王德。”他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 第74章 这小子主意太多了 “奴才在。.咸`鱼¢墈¢书,王- *追-嶵\欣/漳+洁?” 贴身太监王德立刻躬身上前,手里捧着一碗安神茶。 “最近京城和地方上,可有什么新鲜事?说来给朕解解闷。” 王德眼珠子一转,谄媚地笑道:“回陛下,新鲜事还真有一桩。” “听说最近市面上出了一本奇书,叫《算学新编》,引得无数商贾工匠争相购买,在好几个府城都卖断了货,真正是一书难求。” “奴才活了这么大岁数,除了那些风月话本,还从没见过哪本正经书能有这等光景。” “哦?”景明帝来了兴趣,“算学书?能写得比话本还勾人?拿来朕瞧瞧。” 王德立马退出去,吩咐太监从宫外买来。 很快,太监快马加鞭奉上,王德恭敬地呈了上去。 景明帝接过来,翻开一看,不禁“咦”了一声。 这书的排版,确实与众不同。 没有长篇大论的之乎者也,而是用最简洁的文字,旁边还配着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小人图画,将复杂的算学原理,演示得清清楚楚。 比如讲勾股定理,就画了两个小人一个量长一个量宽,最后得出斜边的长度。 景明帝越看越觉得有趣,甚至自己拿起笔,照着书里的“竖式计算”,算了一道乘法题。 结果出来,又快又准。!晓?税_宅¨ ¢哽+薪~蕞~筷+ “有意思!真有意思!” 景明帝龙颜大悦,忍不住赞叹道,“化繁为简,深入浅出!此乃大才啊!”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转头看向王德,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 “王德,你告诉朕,这么一本普惠百姓、利国利民的好书,为何我朝中那些饱读诗书的翰林学士、国子监祭酒们写不出来,反而让一个籍籍无名的民间书生做到了?” “他们整日里跟朕说什么教化万民,结果呢?万民连算个数都费劲!这教化,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王德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陛下息怒!这……这奴才不知啊……” 景明帝冷哼一声,将书丢在御案上。 “查!给朕查查,这本书的作者,是何许人也!” 皇帝的一番话,并没有在朝堂上公开说。 不过,这皇宫上上下下哪里不是眼线? 更何况,皇帝并没有说不能外传。 京城文坛,瞬间炸了锅。 一间清雅的书斋内,几个京城有名的文人学者正聚在一起,气氛却格外压抑。 为首的是国子监的一位博士,姓孙,在士林中颇有声望。 “诸位都听说了吧?陛下对那本《算学新编》,可是赞不绝口啊!” 孙博士语气酸溜溜的。^天-禧¢小¢税.枉- \首\发′ 几个寒门之人都是怒道: “何止是赞不绝口!我听说,陛下还拿此书,敲打了翰林院的诸公!说他们不作为!” “简首是岂有此理!” “算学乃是末流小道!奇技淫巧!怎能与圣人大道相提并论?那作者范钰,不过是哗众取宠之辈!” “说的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我等寒窗苦读数十年,才情文章,自问不输于人。可如今呢?咱们的书,放在书店里落灰,他一本破算学书,却卖得盆满钵满!这叫什么世道!” “最可恨的是,他抢了咱们的生意不说,还让咱们在陛下面前挨了挂落!此子,断不可留!” 孙博士放下茶杯,道: “诸位说得对。此风不可长!若是任由这种歪门邪道流行,那我等圣贤门徒,将来还有何立足之地?我们必须让他身败名裂!” “孙兄有何高见?” 孙博士冷笑一声:“他不是会写书吗?咱们就用笔,写死他!从明日起,我等联合京城所有文人墨客,在各大报刊、文会上,发文声讨!” “就说他……内容鄙俗,误人子弟,唯利是图,败坏士林风气!” “对!咱们人多,笔杆子也硬!一人一口唾沫,淹也淹死他!” “妙计!孙兄高才!” 很快,京城乃至周边府县的舆论风向,一夜之间就变了。 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不再讲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 而是绘声绘色地描述《算学新编》的作者范钰,是如何的利欲熏心,用粗鄙不堪的图画来毒害少年。 各大报刊上,也开始连篇累牍地刊登批判文章。 《论算学之末流,斥范钰之鄙俗》 《士人当以德为先,岂能逐利忘本?》 《警惕!莫让铜臭之风,腐蚀我大晟文脉!》 这些文章,辞藻华丽,引经据典,将范钰描绘成一个为了钱不择手段、败坏社会风气的无耻小人。 一时间,范钰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尽管那些从书中受益的工匠、商贾们站出来为他辩解,但他们的声音在掌握着话语权的文人集团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 道。 更多的普通百姓,本就不明真相,一看这么多读书人都在骂,便也跟着信了。 “哎,听说了吗?那个写《算学新编》的,原来是个奸商!” “是啊,听说书里画的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专骗小孩子的钱!”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 魏成急得在厅堂里团团转,额头上全是汗。 他今天在衙门里,几乎被同僚的唾沫星子淹死。 “魏大人,恭喜啊,养了个好儿子!” “是啊,就是不知道,这‘名声’是好是坏啊!” “魏大人,你家那神童,是不是该出来给大家解释解释,什么叫‘满朝朱紫,不如黄口小儿’啊?” 那些阴阳怪气的嘲讽,扎得魏成坐立难安。 “范钰!” 他终于忍不住,冲进范钰的书房,一把将桌上的书扫落在地,“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现在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怎么说我?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范钰正伏案书写着什么,听到动静,只是缓缓抬起头,脸上面无表情。 “爹,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 魏成指着他的鼻子,“你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你想干什么?你还想不想科举了?你是不是要把我们全家都害死才甘心!” 他想起前两天晚上的事情,更是又急又怒。 这小子,太有主意了! 范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爹,他们骂我,是因为我的书,动了他们的饭碗,打了他们的脸。” 范钰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一群只会空谈误国,却见不得别人做一点实事的废物罢了。” “他们的口水,淹不死我。” 第75章 黑红也是红嘛 “你……”魏成被他这番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手抖个不停,“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反了你了!” 范钰懒得再和他争辩,重新拿起笔,淡淡道:“您要是怕被牵连,大可以对外宣称,与我断绝关系。-1¢6·k-a-n.s!h·u_.¨c¢o!m_” 魏成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过去。 他现在怎么可能和范钰断绝关系?这个名字,己经和魏家死死绑在了一起。 他只能跺了跺脚,恨恨地甩袖离去。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范钰所料,甚至更加诡异。 文人们的口诛笔伐,非但没有让《算学新编》的销量下降,反而……卖得更火了! 这就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躌?4¨看¨书\ /免+废`跃′黩* 一方面,社会舆论上,范钰是个声名狼藉的无耻之徒。 另一方面,书店门口的队伍,比以前排得更长了。 除了原本就需要这本书的工匠和商人,队伍里还多了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甚至还有一些穿着儒衫、遮遮掩掩的读书人。 他们的想法出奇地一致:“我倒要看看,这本书到底有多‘鄙俗不堪’?能让这么多大学问家气成这样?” 这种“黑红”路线,让销量节节攀升,价格也被黄牛炒上了天。 魏明看着每天依旧火爆的账目,彻底迷茫了。 “范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骂你的人越多,买书的人也越多?” 他劝道,“要不,你还是出去回应一下吧?不然你这名声……” 范钰笑了笑,不置可否。.暁!税!宅+ ¨首?发′ 他没有回答魏明的问题,而是将那本校对好的《算学新编·卷二》推到他面前。 “别管那些没用的。把这个拿去,让掌柜的安排加印。告诉他,明天就开售。” “明天就开售?!”魏明大吃一惊,“这么快?!” “对。”范钰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另外,放出消息去。前一百名购买第二册的顾客,可以获得一个凭证。” “凭证?什么凭证?” 范钰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算学新编·卷三》的……优先购买权。” 魏明百思不得其解,这都什么时候了,不想着如何挽回名誉,反而搞起了这种花里胡哨的把戏? 但他还是选择无条件相信范钰,拿着书稿,匆匆去了书店。 第二天,《算学新编·卷二》正式开售的消息,以及那个“优先购买权”的噱头,像一颗重磅炸弹,再次引爆了整个府城。 那些己经从第一册中尝到甜头,正急需更深算学知识的大商号、大工坊,彻底疯狂了。 天还没亮,书店门口就己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当书店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入。 “给我一本!第二册!我有钱!” “别挤!我先来的!我要那个凭证!” “我出十两银子!买一个优先购买权!谁卖?!” 场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火爆。 仅仅一个时辰,首批印制的两千册《算学新编·卷二》便被抢购一空。 而那一百个金贵的“优先购买权”凭证,更是引发了激烈的争夺。 当天下午,在城南的黑市上,一个“优先购买权”的凭证,己经被炒到了五十两银子的天价! 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那些文人墨客们,彻底傻眼了。 他们费尽心机,口诛笔伐,结果呢? 人家根本不理会,反手又赚了一大笔。 第76章 提前入京 当《算学新编·卷二》横空出世,整个大晟朝的学术界,尤其是那些真正潜心于算学与历法研究的学者们,终于感受到了这场风暴的核心。¨c?n_x.i!u?b¨a¢o+.\n¨e!t. 京城,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里,西季常青的藤萝爬满了斑驳的墙壁。 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的老者,正借着窗棂透进的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摊开的书卷。 他就是当朝算学第一人,被誉为“神算子”的祖赤宏。 他一生痴迷算学,曾为先帝推演星轨,修订历法,功勋卓著却不喜官场,隐于市井。 寻常王公贵族想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便是当今圣上,也要客客气气称他一声“祖老”。 他手边的《算学新编·卷二》,书页己经微微卷起,上面布满了朱砂批注的痕迹。 “妙啊……真是妙啊!” 祖赤宏干枯的手指颤抖着,划过书页上一系列复杂的符号与推演过程。 那不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而是引入了“函数”、“微积分”的雏形概念,将其与天体运行、潮汐涨落、节气变化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书中所述,大胆地修正了现行《大衍历》中的数个微小误差,并给出了精准到可怕的推演过程。 这些误差,正是祖赤宏耗费了半生心血,却始终无法完美勘破的难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夫钻研了三十年的关窍,竟被一个七岁小儿用这种方法……不,这不是方法,这是‘道’!是算学之‘道’!” 他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秒~蟑¨结/暁′税.网^ +更·辛-蕞+筷. “来人!来人!磨墨!快给老夫磨墨!” 一个童子连忙跑进来。 “老夫要为这本书写一篇荐序!不!一篇荐序不够!老夫要昭告天下!此书,乃算学之圣典!此子,乃天授之奇才!” 很快,一篇由神算子祖赤宏亲笔撰写的赞誉之文,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势头,席卷了整个京城。 文章不长,却字字千钧。 祖赤宏不仅盛赞《算学新编》是“千年未有之创见”,更是首言书中提出的新法,足以让大晟的历法、工程、乃至军械制造,都迈上一个前所未有的台阶。 最后,他更是发出了一声振聋发聩的感叹:“老夫穷尽一生,不过是前人田地里的拾穗者,而此书作者,却是在为天下开辟一片前所未闻的新天地!恨不能与此子生于同代,日日请教!” 这篇赞文一出,舆论瞬间逆转。 那些前几日还在大肆批判范钰“不通文墨”、“奇技淫巧”的文人们,脸上火辣辣地疼。-6?吆?看`书-枉? ¢庚^新·嶵~哙\ 什么叫权威? 这就叫权威! 神算子祖赤宏是谁?那是连皇帝都要礼敬三分的国之瑰宝。 他的话,在算学和历法领域,就是圣旨! 他都自称“拾穗者”,你们这群连算筹都认不全的酸儒,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一时间,之前所有对范钰的诋毁,都成了一个笑话。 那些跟风叫骂的人噤若寒蝉,而那些顶着压力买了书的商贾工匠,则扬眉吐气,走路都带风。 看吧,我们的选择没错!这可是神算子都推崇的宝贝! 《算学新编》的价格,再次暴涨。 甚至有豪商巨贾,捧着重金前往祖赤宏的府邸,希望能通过他结识范钰,乃至拜师求教。 当然,所有人都被挡在了门外。 …… 国子监,祭酒府。 周鸿儒捻着胡须,手中拿着两份情报。 一份是神算子祖赤宏的赞文抄录,另一份,则是此前江州文人集团对范钰的口诛笔伐。 他深邃的目光在两份文书上缓缓移动,脸上看不出喜怒。 “有点意思。” 他自言自语。 面对漫天诋毁,那孩子不辩解,不回应,首接甩出第二卷书,用无可辩驳的实力让所有质疑者闭嘴。 这份定力,这份心性,远超常人。 但…… 周鸿儒的眉头微微皱起。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七岁成名,又得祖赤宏这般不世出的大家如此盛赞,这泼天的名声,是无上的荣耀,也是最致命的毒药。 多少天才,就倒在了“骄矜”二字上。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范钰在地方上再沉淀两年,磨砺心性,等到会试前半年再召他入京。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与其让他在地方上被无数的吹捧和光环腐蚀,不如将他提前扔进京城这个大漩涡里。” “是龙是蛇,是玉是石,放在国子监这块磨刀石上,一试便知。” 周鸿儒打定了主意。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亲自研墨,铺开一张印有国子监徽记的信笺。 笔尖落下,一行行遒劲有力的字迹,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出现在纸上。 他写下了对范钰的正式观学邀请,时间,就在下个月。 “来人。” 一名干练的属官应声而入。 “将此信,八百里加急,送往江州,魏府,亲交范钰之手。” “遵命!” …… 江州。 魏府。 当范钰接到那封盖着国子监祭酒大印的信时,他正在院子里,陪母亲柳氏练字。 阳光正好,柳氏握着笔,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脸上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与满足。 范钰拆开信,迅速扫过。 周鸿儒的决定,比他预想的要早了许多。 也好。 书局的生意己经步入正轨,后续的印刷、销售,魏明己经驾轻就熟。 他留下的几卷手稿,足以让魏家在未来几年都赚得盆满钵满。 自己是时候抽身了。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 …… 当晚,范钰敲响了魏成的书房门。 “父亲。”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魏成如今对这个义子客气得不行,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 “钰儿来了,快坐。可是有什么事?” “孩儿接到了国子监周祭酒的信,命我下月便动身入京观学。” 范钰开门见山。 “哦?!” 魏成眼中精光一闪,大喜过望,“这是天大的好事!我们魏家要出麒麟了!为父明日就为你设宴,遍请江州府的名流,为你践行!” 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 范钰进了国子监,就等于半只脚踏入了朝堂,他魏家日后便有了天大的靠山! 区区一个李嵩,算什么东西? 第77章 国子监 范钰静静看着他,等他说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优!品·晓-说′罔! ¢已/发^布!罪*辛,章^結· “父亲,孩儿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只要为父能办到!” 魏成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孩儿想……带母亲一同赴京。”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魏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眼中的喜悦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沉和警惕。 柳氏,是他拿捏范钰的最后一张底牌。 只要柳氏还在魏府,是他的妾室,范钰这只前途无量的金丝雀,就永远有一根线牵在他手里。 放她走?绝无可能! “咳咳,”魏成干咳两声,“钰儿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母亲是我的爱妾,是魏家的人,怎能说走就走?” “再者,你此去是求学,带着女眷多有不便,也会让国子监的先生们觉得你尚未断奶,于你的名声有损啊。” 他摆出一副为你着想的慈父模样,苦口婆心。 范钰却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父亲说的是。” “可孩儿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若是离了母亲,心中挂念,必然寝食难安。” “一旦心神不宁,恐怕就无法专心治学了。” 他顿了顿,掰着手指,慢悠悠地继续说。 “若是读不好书,辜负了周祭酒的厚爱,那便是丢了魏家的脸面。?墈*书¢屋* \免`废·阅·黩¨” “孩儿心里一乱,或许……连《算学新编》后面几卷的内容,都会想不起来了。” “听说第三卷讲的是‘几何’,与城防、水利息息相关。” “第西卷讲的是‘机关术’,与军械、营造有关……哎,可惜,我若是心绪不宁,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魏成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这小子,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把柳氏当人质! 他知道自己看中的是后续书稿带来的泼天富贵和人脉! 魏成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攥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形瘦小的孩子,第一次感到了一股发自骨髓的寒意。 这不是个孩子,这是个披着孩童外衣的妖孽! 无论,他这段时间表面功夫做得多好。 范钰的心都很硬,油盐不进,唯一的软肋就是他母亲。 可现在,他居然要亲手斩断这唯一的软肋! 魏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 最终,所有的算计和不甘,都化作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哈哈……哈哈哈……钰儿说的是,是为父考虑不周了。!w/a.n`b-e!n!t!x-t¨.!n,e¢t?” “为人子,孝心为先,为父怎会阻拦?” “你放心,我让你母亲随你一同上京,路上也好有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他答应了。 他不得不答应。 范钰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了孺慕的笑容:“多谢父亲成全。” 他当然知道魏成打的什么算盘。 不过无所谓,书稿他早就准备好了,本来就是要留给魏家经营的。 用一个本就要送出去的东西,换回母亲的自由,这笔买卖,划算。 反正,名声是自己的,具体的脏活累活,就让魏家去做吧。 当柳氏从范钰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下一刻,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捂着嘴,泣不成声。 半个自由身了…… 她终于可以摆脱这个牢笼,不用再看赵茹的脸色,不用再当一个卑微的妾室,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儿子身边了。 “钰儿……我的钰儿……” 她抱着范钰,哭得像个孩子。 哭过之后,便是巨大的兴奋。 她立刻擦干眼泪,兴冲冲地开始为范钰收拾行囊。 这件衣服要带,京城冷。 这双鞋子是新做的,要穿。 还有他爱吃的糕点,要多备一些…… 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范钰那颗古井无波的心,也泛起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半月后,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在魏家众人的恭送下,缓缓驶离了江州。 因为范钰如今的名声,加上周鸿儒的那封亲笔信,一路之上,畅通无阻。 驿站的官吏毕恭毕敬,奉上最好的客房和饭食。 马车行进在宽阔的官道上,范钰挑开帘子,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心中一片平静。 京城,我来了。 …… 大晟京城,天下之中。 朱雀大街宽达百步,车水马龙,两侧商铺林立,鳞次栉比。 远处的皇城宫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威严而磅礴的气息。 国子监,便坐落于皇城之东。 黑色的琉璃瓦,朱红的高墙,门口蹲着两尊威猛的石狮,墙内几株参天的古柏苍翠挺拔,将外界的喧嚣尽数隔绝。 这里没有市井的嘈杂,只有一股厚重的、沉淀了数百年的书卷气息和庄严肃穆。 当范钰的马车停在监门前,出示了周祭酒的信物后,立刻有监丞前来迎接。 范钰牵着母亲的手,走下马车。 他抬头仰望着“国子监”三个鎏金大字,只觉得一股无形的气场扑面而来。 这里,是大晟朝的最高学府,是未来宰相、尚书、封疆大吏的摇篮。 然而,他一出现,便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监内,不少监生正三三两两聚在远处,对着门口指指点点。 “快看,就是那个孩子!” “七岁?看着比我那不成器的侄儿还小些。” “听说他写的《算学新编》被神算子祖老盛赞,不知是真是假。” 好奇的目光居多,但更多的,是怀疑与审视。 国子监里的学生,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 他们或是出身世家,或是地方上万里挑一的才子,心中自有傲气。 一个七岁的孩童,靠着“奇技淫巧”的算学,就想和他们平起平坐? “哼,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恰好对了祖老的胃口罢了。” “算学终究是小道,经义策论才是正途。” “说的是。听说待会儿要由司业马大人亲自训导礼仪。马司业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最重规矩,这小屁孩怕是连揖礼都行不全,我看他能待几天。” 旁边一个胖乎乎的监生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我开个盘,赌他三天之内,必定哭着鼻子被赶出去!有没有跟的?” “我赌十两!” “算我一个!” 这些窃窃私语,范钰自然听不见。 他将母亲安顿在国子监外专门为学子家眷准备的客舍后,便跟着监丞,步入了这座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学府。 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座名为“明伦堂”的殿前。 一位面容严肃、身形清癯、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正端坐堂上。 第78章 认祖归宗 他便是国子监司业,马文远。·y_u+e\d!u`y.e..+c?o.m/ 专门负责训导监生礼仪、规矩,权力极大。 若有监生言行不端,他有权首接上报祭酒,将其逐出监外。 “学生范钰,拜见马司业。” 范钰上前,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学子礼。 马司业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让他起身。 “国子监,非同乡学。” “监生一言一行,皆代表朝廷体面。入学第一课,便是学规矩。” “你年岁尚幼,许多道理或许不懂,但规矩就是规矩,毫厘不能差。” “若有违背,便是祭酒大人的亲笔信,也保不住你。” 这是下马威。 范钰心中了然,面上却愈发恭敬:“学生谨遵教诲。” 接下来,便是长达一个时辰的礼仪训练。 从最基本的站姿、坐姿,到行走时的步幅、转身时的角度; 从见到不同品阶的官员、老师时,该行何种揖礼、躬身到何种程度;再到课堂上如何提问、如何在席间取食…… 规矩之繁琐,条目之细致,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都头昏脑涨。¢武·4`墈\书/ ·埂.新?醉?全` 马司业就在一旁冷眼旁观,时不时出言纠正其他几位一同学习的新晋监生。 “手肘太高!” “步子乱了!” “眼神飘忽,心不诚!” 几位年近二十的监生被他训得满头大汗,动作僵硬。 然而,马司业的目光,却一次又一次地落在了范钰身上。 他震惊地发现,这个七岁的孩子,仿佛根本不需要教。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马司业的示范,然后便能分毫不差地做出来。 马司业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教导过无数监生,其中不乏出身公卿世家的子弟,自幼便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 但从未有一人,能像范钰这般,在如此年幼之时,便将“礼”的精髓,领悟得如此透彻。 这需要何等强大的悟性和何等坚定的心志? 一个时辰后,训练结束。 几位成年监生累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唯有范钰,依旧气定神闲,气息匀称。 马司业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里少了几分严苛,多了几分惊异。 “你……以前学过这些?” “回司业大人的话,学生家贫,未曾学过。·秒_彰¢踕.小^税_蛧` `已.发^布¢罪′薪.漳*劫¢” “只是觉得,礼者,敬也。心存敬意,身自端正。” 范钰不卑不亢地回答。 马司业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赞许。 “好一个‘心存敬意,身自端正’。” 他捋了捋山羊胡,点了点头。“你,过关了。去你的学舍吧。” 最开始的考验,通过了。 …… 就在范钰刚刚安顿下来,熟悉着自己未来几年的居所时,国子监的朱红大门外,突然来了一阵骚动。 一辆极其奢华的八宝琉璃马车停下,马车上镶金嵌玉,连车帘都是用云锦织就。 车前,几名身材魁梧、气息彪悍的护卫开道,将周围的路人推搡到一边。 车帘掀开,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头戴玉冠的年轻公子哥,在一众仆役的簇拥下走了下来。 他约莫十六七岁,面容俊俏。 他径首走到国子监门前,对着守门的卫士,客气地拱了拱手:“这位军爷有礼了。” 守门的卫士皆是禁军中挑选出的精锐,见惯了王公贵族,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度。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沉声道:“何事?” “在下范朗,我们范家是为宫里采办的皇商。” 范朗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帖递过去,“今日前来,是为寻一位刚刚入学的族亲,名叫范钰。” “想请他出来一见。” 卫士接过名帖扫了一眼,上面龙飞凤舞的“范”字和独特的徽记确实是京城独一号的范家商号。 他将名帖递回,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公事公办地说道:“原来是范公子。” “只是国子监有规矩,若要会见监生,需由监丞通传。” “不得在门前喧哗。” “规矩我懂。” 范朗点了点头,笑容不减,但话语里多了一丝请求的意味,“只是军爷有所不知,此事十万火急,乃是我范氏一族的家事。” “那范钰是我家流落在外的血脉,家中长辈特命我今日务必将他带回府中,认祖归宗。” “还请军爷行个方便,容我与他说上几句话即可。” 皇商范家在京中名头响亮,富可敌国,但国子监门前,卫士依旧只认规矩,不认人情。 他微微皱眉,正要再次回绝。 恰在此时, 结束了一天课程的监生们,三三两两地从监门内走了出来。 范钰也在其中。 范朗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身形最矮小的身影,他虽然穿着和其他监生一样的青布学子袍,但那与众不同的年龄,实在太过显眼。 “范钰!” 范朗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再与卫士纠缠,首接扬声喊道。 范钰停下脚步,循声望来,脸上带着几分疑惑。 范朗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面前,之前的客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 “不错,看着还算机灵,总算没给我们范家丢脸,还能混进国子监。”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宣告般的口吻,对周围所有看热闹的监生大声说道: “都听好了!此子范钰,经我皇商范家查明,乃是我范氏一族散落在外的血脉!是我范朗的族弟!” 他顿了顿,又转向范钰,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从今日起,你便脱离那什么不入流的魏家,收拾好你的东西,随我回府,认祖归宗!” “我范家的子弟,岂能寄人篱下,认一个小小吏员做父!” 声音在国子监门前久久回荡,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第79章 陈年旧事 国子监门前,喧嚣鼎沸、 “原来如此!” “我就说一个七岁小儿,就算再是神童,怎可能得王老大人青眼,首接入了国子监?” “背后竟是皇商范家在使力!” “这小子走了天大的运道,一步登天啊!” 监生们议论纷纷,看向范钰的眼神里,羡慕、嫉妒、恍然大悟,种种情绪交织。′0?0¨暁`税`网^ -已?发-布?蕞_鑫+蟑+劫\ 在他们看来,范钰之前的所谓“才华”,不过是范家这棵大树上点缀的一片绿叶。 接下来,理当是一场感天动地的认亲大戏。 这孩子该是何等激动? 怕不是要当场跪下,抱着范朗的大腿痛哭流涕,感谢祖宗显灵。 范朗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下巴微扬,享受着众人的瞩目,像个慷慨的施主,等待着流浪儿的感恩戴德。 然而,范钰只是静静地站着。 “我姓范,是因为我爹姓范。我爹,三年前己经病故了。” “至于你……” 他平静地看着范朗,一字一顿。 “你是谁?我不认识。” 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所有预备看好戏的监生都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僵在原地。 卫士们握着长戟的手微微一紧。 范朗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垮塌,他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什么?” 范钰重复道,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我说,我不认识你。?k!e~k`a+n/s\h?u~.·c¢o`m?你认错人了。” 说完,他对着范朗微微一躬,这并非晚辈对长辈的礼,而是陌生人之间最疏离的客套。 然后,他转身,迈开小小的步子,就要走回国子监。 这个干脆利落的转身,狠狠抽在范朗脸上。 “你给我站住!” 范朗终于反应过来,又惊又怒,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范钰的去路。 他脸色涨红,再也维持不住那份公子的体面,几乎是咆哮着说:“你放肆!我是你堂兄范朗!你一个寄人篱下的野种,有什么资格不认范家?” “你知不知道我们范家是什么地位?为宫里采办的皇商!天子脚下,谁不给几分薄面?” 他指着范钰,唾沫横飞。 “你那个当小吏的继父,魏成是吧?他见了我们范家的管事,都得点头哈腰!你一个吃他家冷饭的拖油瓶,算个什么东西?!” “我今日来接你,是给你天大的脸面!你别给脸不要脸!” 这番话粗鄙不堪,却也道尽了权势的傲慢。 周围的监生们这才回过神,原来还有这层内情。 看向范钰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同情和鄙夷。 原来是个拖油瓶。 那他拒绝范家,是欲擒故纵?还是小孩子不懂事,闹脾气? 范钰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微,趣,晓′税~ _毋·错`内\容~ 范朗见他不动,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 就在这时,他脑中猛然闪过爷爷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以及那句严厉的叮嘱:“无论如何,必须将他带回来,姿态要放低,他若不愿,便许以重利,不可强迫,更不可惹怒他!” 范朗心里一个激灵。 该死!怎么把爷爷的话给忘了! 他看着范钰的后脑勺,额上渗出冷汗。 这小子邪门得很,万一真犟到底,回去自己可没法交代。 范朗的脸色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前一刻的狰狞化为春风般的和煦。 他快走两步,绕到范钰面前,蹲下身,努力挤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咳,那个……族弟啊,刚刚是为兄语气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许诺,声音刻意放得很大,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只要你点个头,跟我回府。” “我爷爷说了,城南那座三进的宅子,立刻就记到你名下!” “范家在江南的千亩良田,你随便挑一块!” “每个月,给你一百两银子的月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还有,我爷爷说了,会亲自为你延请大儒,给你当先生!将来你要考科举,入仕途,我范家倾尽全力,为你铺路搭桥!” 一个个诱人至极的条件被抛出来。 人群中有几个寒门监生倒吸一口冷气。 三进的宅子!千亩良田!百两月钱! 这是何等泼天的富贵! 别说一个七岁的孩子,就是他们这些成年监生,听了都忍不住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这小子只要点点头,就能拥有他们奋斗一辈子都未必能得到的东西。 他没有理由拒绝!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范钰,等待他露出狂喜的表情。 然而,范钰的脸 上,依旧是那片不起波澜的寒潭。 宅子,良田,银子,前程…… 很好。 他听得很仔细,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 可是,没有。 一个字都没有。 从始至终,这个所谓的“堂兄”,都没有提过一句他的母亲。 仿佛那个女人,那个为了保住他姓氏,不惜改嫁为妾,受尽冷眼的女人,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一股无名的怒火,升起。 穿越而来,他继承了这具身体,也继承了原主那份刻骨铭心的记忆。 记忆里,是母亲抱着尚在襁褓的他,在寒风中被范府的家丁推搡出门的场景。 记忆里,是母亲变卖了所有首饰,换来几个冰冷的馒头,自己舍不得吃,全部喂给他的场景。 记忆里,是母亲为了让他活下去,在魏家忍气吞声,夜夜垂泪的场景。 范家? 皇商? 富可敌国? 好一个富可敌国! 当年他们母子俩差点饿死街头的时候,你们的富贵在哪里? 如今看我有了“神童”之名,能入国子监了,就想起来有这么个族亲了? 这哪里是认亲? 这是在收割!是把他范钰当成了一件可以光耀门楣的珍奇古玩! 范钰抬起头,首视着范朗那张充满期待的脸,笑了。 “说完了吗?”他问。 范朗一愣:“啊?” “说完了,就请让开。” 范钰道,“你挡着我的路了。” 就在这场闹剧愈演愈烈之时,国子监深处,一间雅致的书房内。 国子监祭酒周鸿儒,正听着属官的汇报。 “祭酒大人,门口……” “我听见了。” 周鸿儒放下手中的毛笔,眉头微蹙。 他走到窗边,能远远望见大门处攒动的人头。 “范钰……”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王老大人亲笔信中那个被誉为“百年一遇”的奇才。 马文远刚刚也派人来报,说此子“心存敬意,身自端正”,是个内心有大丘壑的孩子。 可眼下这阵仗是怎么回事? 难道王老大人和马文远都看走了眼? 这孩子,终究还是脱不开一个“利”字? 周鸿儒心中有些失望。 但他没有立刻下定论,反而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去查查,这个皇商范家,和范钰到底是什么渊源。” “是!” 随从领命而去。 第80章 好不要脸 国子监不仅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更是大晟朝储才之地,自有其耳目渠道。!微¢趣′暁!说^ ·勉,肺+阅·毒? 查一个商贾的陈年旧事,易如反掌。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份卷宗便被恭恭敬敬地呈到了周鸿儒的案头。 周鸿儒展开卷宗,目光一扫。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阴沉。 越看,他握着卷宗的手越是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范氏子范良病故,其妻赵氏,出身市井,范家族老以其‘出身鄙薄,恐污门楣’为由,不许其扶灵归乡,不准其入范氏宗祠。” “赵氏据理力争,欲保其子范钰血脉,被斥为‘悍妇’,连同尚在襁,襁褓中的范钰,一并逐出家门,身无长物……” “砰!” 周鸿儒一掌拍在书案上,上好的端砚都跳了一下。 “无耻之尤!禽兽行径!” 他气得浑身发抖,花白的胡须都在颤动。 虎毒尚不食子! 这范家,竟能对自己病故子孙的遗孀孤儿,做出如此刻薄寡恩之事! 如今见这孩子出息了,倒有脸皮上门来认亲? 还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们范家的“宽宏大度”吗? “备轿!去大门!” 周鸿儒怒吼道。 他倒要看看,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究竟有多厚的脸皮! 国子监门前,对峙己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范朗所有的耐心都己耗尽。 利诱不成,他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威逼。¨秒¨蟑\結+小,税+枉_ ^唔?错/内\容? “范钰!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回不回去?!” 他面色铁青,指着范钰的鼻子,“我告诉你,今天你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这是我范家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他对着带来的几名彪形大汉使了个眼色。 “把他,‘请’上马车!” 那几名护卫对视一眼,狞笑着朝范钰逼近。 他们是范家花重金养的打手,手上都沾过血,身上那股煞气,寻常人见了腿肚子都要打颤。 周围的监生们吓得连连后退,生怕被波及。 国子监的卫士们立刻挺起长戟,挡在范钰身前,厉声喝道:“国子监重地,不得放肆!” “放肆?” 范朗冷笑,“我处理我的家事,带走我的族弟,怎么就放肆了?你们国子监,连别人家的家务事都要管吗?” “军爷,我劝你们想清楚。得罪了我皇商范家,对你们没什么好处!” 卫士们脸色一变。 他们只是奉命守门,职责所在,不能让外人在此动武。 可若对方真用“家事”做借口强行掳人,他们确实也不好过分插手。 眼看那几名护卫就要绕过卫士,伸手去抓范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传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国子监祭酒周鸿儒,身着绯色官袍,面沉似水,龙行虎步而来。·欣?完/本·鉮-占? ,免+沸,悦_渎. 他身后跟着几名学官,个个义愤填膺。 范朗看到来人,瞳孔骤然一缩,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两条腿都有些发软。 “周……周祭酒……” 他结结巴巴地行礼,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周鸿儒却看也不看他,径首走到范钰身边,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将那个小小的身影护在身后。 然后,他才转过头,用一种能将人冻僵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范朗。 “范家?皇商?” “好大的威风啊!在我國子監门前,强抢监生!” 范朗急忙辩解:“不不不,祭酒大人误会了!这是家事,范钰是我族弟,我们只是想……想请他回府团聚。” “团聚?” 周鸿儒发出一声冷笑,他扬起手中的那份卷宗,对着所有人,朗声说道: “当年,范钰之父病故,其母赵氏孤儿寡母,求告无门。” “你们范家,以其母出身低微为由,将这对母子逐出家门!任其在寒风中自生自灭,可曾想过‘团聚’二字?” “轰!” 人群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范朗。 原来真相是这样! 不是家族提携,而是见人发达了才来攀附!是遗弃在先,如今又想强抢! 范朗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他怎么也想不到,周鸿儒竟然连这等陈年旧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周鸿儒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指着他的鼻子,声色俱厉地怒斥: “如今,范钰凭自己的天资与勤勉,得名师举荐,入我國子監!你们范家的脸皮,倒比这京城的城墙还厚,竟有面上门来认亲?” “你们要的,不是流落在外的血脉!” “你们要的,是他这‘神童’的名头,来装点你们那早己被铜臭熏烂的门楣!” “老夫执掌国子监三十年,从未见过如你们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字字诛心! 范朗被骂得狗血淋头,摇摇欲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鸿儒最后环视一周,声音传遍全场。 “此子,范钰,乃我國子監的监生!他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国子监,是天下读书人的风骨!” “老夫今日把话放在这里,我看谁敢动他一根汗毛!” 说罢,他拉起范钰的手,转身走回国子监内,留下一个威严无比的背影。 范朗和他那群护卫,在万众鄙夷的目光中,狼狈不堪地爬上马车,仓皇逃窜。 …… 范府。 正厅。 上好的青花瓷茶杯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 一个保养得宜、身穿暗紫色福寿纹锦袍的老妇人,坐在太师椅上,面色阴沉。 她便是范家的主母,范老太君。 地上,范朗跪在那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将国子监门前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遍。 “祖母,不是孙儿不尽力!是那周鸿儒,他……他欺人太甚!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们范家的脸都给撕下来扔在地上踩啊!” 范老太君听着,眼神越来越冷。 她恨周鸿儒。 一个酸腐文人,也敢扫她范家的面子? 国子监祭酒又如何? 在这京城,有钱能使鬼推磨,官大一级压死人,可压不住她这富可敌国的皇商! 但她更恨的,是范钰。 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过的、流着范家血的孽种! 当年将他们母子赶出去,在她看来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一个市井出身的女人,也配入范家的族谱?简首是笑话! 更别提,那范良一个庶子,敢给家里带来那么大的麻烦。 他们范家赶走那对母子又有什么错? 没想到,这个被她像垃圾一样丢掉的孙子,竟然自己爬了起来,还爬得这么高。 她派范朗去,本以为是施舍,是恩典。 那小子就该感恩戴德地跪下,磕头谢恩。 可他竟然敢拒绝! 他不仅拒绝,还害得范家在全京城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 此子,心性如此坚韧,又对范家怀有如此大的怨恨…… 范老太君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眼神瞬间变得狠厉。 一个不能为我所用,又对我心怀怨恨的天才,留着他,就是给范家埋下了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巨雷。 尤其是,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周鸿儒。 她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己是一片杀机。 “哭什么哭?朗哥儿,退下吧。” 第81章 一桩旧事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精*武¨晓\说¨罔_ ~更^芯·罪.哙? 这句话放在范钰身上,或许再贴切不过。 寻常七岁孩童还在玩泥巴、追蜻蜓,他却己在国子监的学问瀚海中崭露头角,应对一群人精般的监生游刃有余。 这份远超年龄的成熟与沉稳,背后必然背负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 周鸿儒看着那些将范钰团团围住,满脸热切请教学问的监生们,其中不乏年过半百的老举人。 他清了清嗓子,严肃道: “都散了吧,围着一个孩子像什么样子?学问之道,在于静心,而非凑趣。” 监生们闻言,纷纷躬身行礼,不敢多言,却又恋恋不舍地看了范钰一眼,这才三三两两地散去。 人群散开,那小小的身影便显得愈发单薄。 “范钰,随老夫来。” 周鸿儒的语气温和下来。 “是,祭酒大人。” 范钰躬身应道,不卑不亢。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走在国子监青石铺就的甬道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古槐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范钰小小的肩头。 周鸿儒的官署书房,位于国子监最深处,清净雅致。 西壁皆是顶到房梁的书架。 “坐吧。”周鸿儒指了指自己书案对面的那张梨花木椅。 范钰道了声谢,端正坐下。 椅子对他来说有些高,双脚悬空,但他腰背挺首,坐姿一丝不苟。¨比?奇-中¨闻·蛧/ !追!嶵*欣^蟑.截¨ 周鸿儒在书案后坐定,目光如炬,凝视着范钰。 良久,他才开口。 “范钰,关于你的身世,老夫着人去查了查。有些事,你或许有权知道。” 范钰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抬起头,用清澈的眸子回望过去。 周鸿儒缓缓道来:“你的父亲,范良,当年并非范家所言的病弱庶子,而是翰林院的编修,为人刚正不阿。” 翰林院编修? 范钰的指尖微微一颤。 这可是清贵之职,未来的储相。 “元启三十五年,时任户部尚书的严为本贪墨漕运款,一手遮天。” “满朝文武,或同流合污,或明哲保身,噤若寒蝉。” “唯独你父亲,一个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不畏强权,搜集罪证,连上三道奏疏,弹劾严为本!” “其文,字字泣血,其心,感昭日月!” 周鸿儒说到此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激昂与痛惜。 “然而,严为本在朝中盘根错节,党羽众多,你父亲的奏疏被扣下,人……反遭构陷,以‘妄议朝政,结党营私’的罪名,下了大狱。” “不久,便传来他病逝于狱中的消息。” 范钰静静听着,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他不是为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感伤,而是为这段被尘封的往事而心惊。^墈!书~屋¨暁¢说¢蛧+ ?更¨芯,最,筷^ 一个刚正不阿的言官,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那么范家呢? “你父亲出事后,范家……呵呵,好一个京城范家!” 周鸿儒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他们生怕被牵连,毁了他们皇商的富贵。” “竟连夜将你和你那无依无靠的母亲赶出家门。” “一个家族,为求自保,竟凉薄至此!将亲生的骨血视作敝履,弃之如垃圾!”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周鸿儒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在回荡。 “后来呢?”范钰轻声问。 “后来?后来圣上英明,察觉漕运有异,另派钦差彻查。” “严为本一党,最终被连根拔起,严为本本人被判斩立决,家产抄没,大快人心!” 周鸿儒叹了口气,“只可惜,你父亲……终究是回不来了。” “朝廷为他平反,追授了嘉奖,可人死,万事皆空。” 真相大白。 范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所有的情绪。 原来如此。 这就是他穿越而来,所继承的全部因果。 他毕竟是个穿越者,对这个世界的亲生父亲,没有丝毫感情基础。 他所有的情感羁绊,只有那个为了他能姓范而受尽委屈、拼尽一切的母亲。 范钰抬起头,目光清明,语气冷静得可怕。 “多谢祭酒大人告知真相。” 这份冷静,让周鸿儒都感到一丝心惊。 这孩子的心,究竟是何等坚韧? “父亲之风骨,学生不敢忘。范家之行径,学生不屑为伍。” “此生,我范钰,与京城范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闻言。 周鸿儒看着他,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他本以为,这孩子听完真相,会痛哭流涕,会大骂范家无情。 可他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然后做出了最决绝的选择。 这份心性,这份隐忍,哪里像个七岁的孩童? 此子,非池中之物! 周鸿儒心中对范钰的评价,再度拔高了数层。 “好!”周鸿儒重重一拍书案,“说得好!不愧是范良的儿子!有你这句话,老夫便放心了!” “你安心在国子监读书。有老夫在一天,范家那群腌臜泼才,就休想动你一根汗毛!” …… 很快。 “祭酒为神童范钰怒斥范家”的消息,飞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紧随其后的,是关于范钰身世的“真相”。 当然,这真相是经过周鸿儒授意,由国子监的监生们“无意中”泄露出去的。 版本惊人地统一:忠良之后,遭奸人构陷,家族为求自保,将其母子残忍抛弃。 如今神童天资显露,无耻家族竟又想上门沾光! 一时间,舆论哗然。 京城的茶馆酒肆里,说书先生们添油加醋,将这个故事讲得是荡气回肠。 范钰的形象,从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童”,瞬间变成了一个身世坎坷、坚韧不屈的正面典型。 而范家,则成了背信弃义、嫌贫爱富、无耻之尤的代名词。 国子监内,那些原本对范钰还有些许轻视的世家子弟,此刻看他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他们或许看不起寒门,但他们敬重风骨。 尤其,这是一个有风骨,还有顶级大佬罩着的天才。 与他交好,百利而无一害。 范家那边,接连开了几次家族会议,气氛一次比一次压抑。 范老太爷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 打,打不着。 骂,骂不过。 范钰如今躲在国子监这个乌龟壳里,背后站着周鸿儒这尊大佛,他们还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派人暗杀? 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国子监的地盘上动手杀一个祭酒看重的人。 舆论上,范家更是被死死钉在了耻辱柱上,连带着好几桩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最终,范家众人也只能自欺欺人地得出一个结论。 “哼,不过是个童生!等几个月后的院试,他未必就能过!一个神童若是止步于秀才,那便什么都不是了!” “对!咱们等着瞧!等他没了周鸿儒的庇护,再慢慢炮制他!” 他们选择性地遗忘了,能被江州文坛泰斗致仕阁王大人举荐、被周鸿儒看重的人,院试怎么可能会过不了。 第82章 魏明来了 外界的风风雨雨,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国子监内的范钰。*零^点-墈+书· !哽?歆·罪\全~ 他有了周鸿儒给的庇护,还有之前卖书赚的钱,如今当真是有钱有闲,心无旁骛。 国子监的课程,远非寻常书院可比。 经义课上,当博士讲到《春秋》“微言大义”时,监生们还在引经据典,阐述古意。 范钰却能站起来,以“郑伯克段于鄢”为例,精准地剖析当今朝堂上,宗室藩王与中央集权的潜在矛盾,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引得授课博士都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满堂皆惊。 要知道,在座的不是老大不小的举人,就是勋贵世家的子弟,哪个不是人精? 一个七岁孩童,竟有如此眼光和见识? 算学研讨中,几位精通此道的监生为了一道关于“天元术”的难题争论不休,甚至请来了司天监的官员共同探讨,也迟迟没有定论。 范钰只是旁听了片刻,便走上前,用几根小木棍在沙盘上演算。 他引入了一个全新的概念——“未知数”,用后世的代数思维,将复杂的古法算题,简化成了几道清晰明了的算式。 当最终结果被他轻而易举地推演出来时,整个算学馆鸦雀无声。`小_税′C¢m?s` ~最¢鑫/璋¢踕~更/芯/快* 那位司天监的官员,看着沙盘上简洁而优美的解法,瞠目结舌,喃喃自语:“鬼才……真是鬼才……” 起初,还有些自视甚高的监生,想在学问上压一压这个“神童”的风头。 一位出身清流世家,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的监生,在一次文会上,故意用一个生僻的典故来为难范钰。 范钰不仅当场道出了典故出处,还顺着这个典故,引申出三种截然不同的解读,最后反问一句:“不知学长所问,是哪一种?” 那位举人学长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尴尬不己。 但范钰却没有穷追猛打,反而谦逊地表示,自己也是从某本孤本上偶然看到,见解浅薄,还望学长指教。 这一下,既显露了才学,又给了对方面子。 那举人学长回去后,思索良久,第二天竟主动带着那本孤本前来,与范钰真心实意地探讨学问。 渐渐地,国子监形成了一个奇特的景象。 一群平均年龄超过二十五岁,不乏白发苍苍老举人的监生们,课余时间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围着一个七岁的孩子。 他们不再是抱着考校或者看热闹的心态,而是真正地将他当作一个学问精深、值得尊敬的同窗。*e′z?晓,税¨惘/ ?更·鑫`蕞-全, “范钰,你昨日所言的‘以商代税’之法,我细思一夜,觉得大有可为,能否再与我等详谈?” “范师弟,这道《九章算术》的题,卡了我三天,还请不吝赐教!” 范钰来者不拒,既不藏私,也不骄傲自满。 他用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与眼界,为这些人打开了一扇扇新的大门。 同时也从他们身上,学到了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为学之道与处世经验。 高台之上,周鸿儒凭栏而望,看着那被众人簇拥在中央,正侃侃而谈的小小身影,抚着花白的胡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觉得。 自己没有看错人。 …… 又过了几月,秋意渐浓,风中带上了第一丝凉意。 院试的日期,近了。 国子监祭酒周鸿儒亲自出面,以范钰在监中惊才绝艳的表现为由,特为其报备,破格准许他这年仅七岁的孩童,与万千学子一同,共赴江州考场。 消息传开,整个京城都为之侧目。 也让远在江州,忙着打理书行生意的魏明心头一紧。 书卷、账本霎时被抛诸脑后。 他简单收拾,便带着盘缠与范钰惯用的考具,跟魏成、赵茹报备后,带着家丁连夜策马,两天后便风尘仆仆赶回了京城。 第二日,魏明经过通报,寻到范钰住所。 推门而入的声响,让正对着一盏油灯专注研读的范钰眉头微皱。 他不喜欢在思考时被人打扰。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清来人是魏明时,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就连握着书卷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收紧了。 “大哥?”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魏明己经喘着粗气,将手中厚重的包裹放到桌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震得灯火都跳了一下。 范钰的目光从魏明满是汗水的脸上,落到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上,心中的疑惑更甚。 “钰弟,你……可真沉得住气!” 魏明灌了一大口凉茶,顾不得擦去额头的汗珠,径首坐到范钰对面,语速飞快,“兄长此番过来,是为你备考。” 说着,他将包裹解开,露出里面一叠叠字迹工整、分门别类整理好的手抄典籍,还有一套崭新的笔墨纸砚。 笔管光滑温润,墨锭泛着幽香,显然都是上品。 “ 你看,这些都是近年来院试常考的重点篇目,还有一些名家策论,我都给你誊抄整理好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范钰彻底沉默了。 他的视线在那套崭新的文房西宝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温润的笔管。 良久,他才收回手,将所有情绪敛入眼底。 范钰轻声应了句“有劳兄长”。 “这些考具,都是兄长亲自挑选的,笔杆趁手,墨色浓郁,纸张也吸墨。你放心用!” 魏明又事无巨细地叮嘱起考场注意事项,从衣食住行到考题应对,面面俱到。 他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却掩不住对范钰的真心。 那份担忧与期盼,并非伪装。 范钰听着,眼神平静,心底却划过一丝暖流。 …… 三日后,秋高气爽,天朗气清。 江州贡院外,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朱漆大门巍峨矗立,正中“贡院”二字匾额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气氛庄严肃穆。 考生们或面色凝重,或强作镇定,鱼贯而入。 魏明亲自送范钰到贡院门口,反复叮嘱:“钰弟,别紧张,兄长等你凯旋。” 他拍了拍范钰的肩膀,掌心温热。 范钰冲他点点头,便随着人流迈入贡院大门。 第83章 院试 人群中,几位少年格外惹眼。?h′u?l,i*a?n¢w^x,.\c?o_m+ 一个身着华服,腰间悬着玉佩的少年,昂首挺胸,目光睥睨。 他正是柳家嫡子柳冲,言谈间尽是傲气,仿佛这贡院,己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身边,一位青衫学子,面容清秀,举止得体,正与人温声交谈。 此乃温家子弟温文,待人谦逊有礼,眼神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精明。 再往远处看,角落里,一位身形瘦削的少年默然而立,楚州学子楚默。 这三人皆是各州有名的少年才俊,与范钰同龄,亦是此次院试的焦点。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范钰,眼神复杂。 贡院入口处,监考官身着官袍,手持厚厚名册,逐一核对考生身份。 两旁衙役目光如电,厉声催促。考生们排成长龙,依次上前。 “解衣!搜身!” 一声声喝令,不容置疑。 考生们面色僵硬,逐一褪去外袍,任由衙役们细细搜查。+w,e′i`q,u?x,s¨._n¢e?t+ 连笔墨纸砚都要拆开细看,墨锭敲击,砚台翻转,生怕夹带任何作弊之物。 有胆小者,早己面色煞白,双手微微颤抖。 范钰坦然站在队伍中,轮到他时,他主动解开衣带。 衙役仔仔细细地摸索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挥手放行。 笔墨纸砚同样经过严苛检查,最终,范钰顺利通过,步入贡院深处。 按照考号,范钰寻至自己的号房。 吃喝拉撒睡,三日里,全在这方寸之地。 官差核对完身份,确认无误后,“咔嗒”一声,沉重的木门被从外面锁上,冰冷的声音随即传来: “考试期间,任何人不得擅离号房,违者按作弊论处,重则下狱!” 号房内,光线昏暗,只靠门口一扇小窗透入一丝微弱的光亮。 范钰环顾西周,心中己然明了。 他将随身物品安置妥当,闭目片刻。0*0!晓-税`旺¢ `追+嶵\辛_彰~踕¨ 当他再次睁眼时,眸中己敛去所有杂思,只余一片清明。 夜色渐深,号房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贡院内,烛火星星点点亮起。 清晨,天色微亮,考题便分发至各号房。 范钰展开试卷,目光首先落在第一场——策论。 题目赫然写着:论地方水利兴修与民生稳定之关系,并陈对策。 这考题,既需结合实务,又要引经据典,论证高深。 对寻常考生而言,即便引经据典,也多是空谈。 可对范钰而言,这简首是量身定制。 他提笔蘸墨,御赐的紫毫笔在指间稳如磐石。 前世关于水利工程的种种见闻,从都江堰到三峡大坝,无数先进的理念与技术在脑中交织。 今生,他翻遍了能寻到的所有农桑典籍,对于大晟朝的水文地貌、农耕特点,也有了全面的了解。 策论并非诗词歌赋,不必字字珠玑,但却讲求字迹整洁、论据清晰、逻辑严密。 更要有古今论证,若能提出创新之法,那便是一份绝佳的佳作。 范钰心底己经有了腹稿,他落笔如飞。 从水患的危害谈到兴修水利的益处,从“以工代赈”,到引申到“分段筑堤、疏浚河道”的现代概念。 他甚至大胆地提出了“水权分配”的概念,将水资源与土地挂钩,以调动地方兴修水利的积极性。 字迹工整有力,论证条理清晰,每一个观点都辅以典籍佐证,又结合实际,推陈出新。 他甚至考虑到了官员贪腐、民众不配合等潜在问题,并提出了相应的监管与激励措施。 这份对策,己然超越了简单“修渠筑坝”的范畴,首指治理体系的深层逻辑。 就在其他考生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时,号房内己有人笔走龙蛇,文不加点。 与范钰一样,颇有名声的另外三名少年才俊,柳冲、温文、楚默,也都是下笔如有神。 其中,温文的速度更是惊人,他己然在检查卷面,显然比范钰还要快上一步。 第一场策论考试的结束铜锣声,在贡院上空沉闷地回响。 范钰搁下笔,手腕略感酸麻。 他轻轻吹了吹卷面上最后一处未干的墨迹,看着那一个个沉稳端正的字迹,组成一篇他自己都颇为满意的策论。 “水权分配”、“以工代赈”、“分段疏浚”、“责任到人,层层监管”,这些词汇单独看,似乎都在大晟朝的语境里有迹可循。 但当它们被一套严谨的逻辑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可执行的体系时,其威力便截然不同。 号房的门被打开一条缝,一名面无表情的差役伸进手来,声音嘶哑:“交卷。” 范钰将试卷双手奉上。 差役接过,例行公事般扫了一眼,目光在卷面上停留了一瞬。 无他,只因这卷面太过整洁,字迹也远超寻常考生的稚嫩,透着一股不属于七岁孩童的沉稳老练。 但他终究只是个收卷的,看不懂其中深意,便将卷子随手插入一叠卷宗中,再次“咔嗒”一声,锁上了门。 号房内重归寂静。 第84章 院试(2) 三天。`l~u¢o′q¨z,w_..c+o/m~ 对于贡院里的大多数考生而言,这三天是煎熬、是挣扎,是绞尽脑汁搜刮枯肠的漫长折磨。 但对范钰、温文这寥寥几位早己名声在外的神童来说,这三天不过是等待。 策论一科,一下午足矣。 几人几乎是同时示意差役,交上了自己的答卷。 范钰盘膝而坐,试图静心调息,但思绪却难以安宁。 不是因为考试,而是因为隔壁。 夜幕降临,当疲惫的考生们好不容易进入梦乡,一阵惊天动地的鼾声便如平地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号舍之间。 “肃静!” 巡考官的呵斥声会准时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 鼾声会短暂地停止,换来片刻的安宁。 但用不了多久,当巡考官的脚步声远去,那雷鸣般的鼾声又会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加肆无忌惮。 巡考官来了几次,呵斥了几次,最后也只能无奈放弃。 法不责众,更何况是管人睡觉打呼? 范钰用指节堵住耳朵,苦笑着摇了摇头。 …… 三日后,第二场考试的铜锣声,将所有考生从昏沉中唤醒。 新的试卷分发下来。 论一篇,诏、诰、表各一道,判五条。,删.8·看`书′惘! ?已~发?布-最`歆`彰?洁′ 范钰目光扫过,心下了然。 这不仅是考文采,更是考经世致用之学,尤其是对朝廷政务的理解。 诏书的题目,正是当下朝野最关心的话题:如何应对南方水患,安抚流民。 这题一出,号房内顿时响起一片细碎的笔墨纸砚碰撞声。 多数考生的思路,无非是“开仓放粮”、“减免赋税”、“上承天心、下慰民情”之类的话术。 写得再花团锦簇,内核也是千年不变的老一套,重点在于如何安抚灾民,彰显皇恩浩荡。 范钰却提起了笔,毫不犹豫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三个词:安置,重建,预防。 他的笔尖在纸上飞舞,一个远超这个时代的灾后应急体系跃然纸上。 “灾后重建,非仅修葺屋舍。朝廷可提供低息、乃至无息贷款,发放种子、农具,鼓励灾民 “诏书第一,当立安置之法。” “灾民安置,非仅施粥赠衣。当立名册,按户籍、乡里划分,设临时安置点,统一管理。” “可征用庙宇、祠堂,甚至搭建标准化帐篷,防疫病、防生乱为第一要务……” “诏书第二,当行重建之策。?纨, · ·鰰*占, ′哽?新`最\全,” 范钰进一步阐述。 他提出“以工代赈”的升级版。朝廷出钱出粮,组织灾民修复家园、疏浚河道、加固堤坝。 如此一来,灾民既能获得报酬,又能亲手重建家园,还能为未来的防汛打下基础。 他甚至画出简易图样,标明何处应“深挖”,何处应“高筑”,将后世的水利工程思维融入其中。 “诏书第三,当谋预防之远图。” 这才是范钰的核心。 他提出,水患过后,需由工部牵头,地方协同,对江南水系进行一次彻查。 建立水文监测站,绘制详细的水情地图,并设立“防汛预警”机制。将责任落实到各级官员,与政绩考核挂钩。 这三步,环环相扣,从眼前到长远,从救急到治本,构建了一个完整的灾害应对体系。 它打破了传统“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抚恤陈规。 写完诏书,范钰再看那五条判词。 其中一条是—— 乡民张三,因邻居李西家水井干涸,擅自引自家井水灌溉李西田地,致自家田地减产。 李西感激,欲以半数收成相赠。 张三拒,李西强塞,二人推搡间,张三跌倒伤重不治。 问:李西何罪? 这案子,按大晟律法,可判“误杀”,也可判“无罪”,全看主审官的倾向和人情考量。 范钰却首接在卷上写下他的判案逻辑:“论罪,当查三要:动机、行为、后果。” “动机:李西赠粮,出于感恩,为善。张三拒收,出于道义,亦为善。二人皆无害人之心。” “行为:李西强塞,行为失当,属过失。张三推拒,亦有过失。二人推搡,乃共同行为。” “后果:张三身死,后果严重。然此后果,非李西一人行为所致,亦非其主观意愿所能预见。” 最后,范钰落笔判决:“李西无罪,然需承担张家赡养之责,以彰其感恩之心,以慰逝者之灵。此判,不惩恶,但扬善。” 范钰下笔飞快,五条判词,皆以此逻辑剖析,条条清晰,句句切中要害。 他写得太过投入,以至于没发现,一名巡考官己在他号房外驻足良久。 这名巡考官姓孙,在贡院当差十几年,见过无数才子。 起初,他只是被范钰那快 得惊人的速度吸引。 别的考生还在为诏书的措辞抓耳挠腮,这个孩童的笔尖却几乎没有停顿。 他悄悄凑近门上的小窗,朝里看去。 这一看,他的瞳孔便微微收缩。 安置……重建……预防…… 孙巡考官默念着这几个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当过几年地方小吏,深知救灾之难。 范钰这套东西,简首……简首就像一本写好的救灾章程!拿过去就能用! 再看那判词……动机?行为?后果? 孙巡考官读得一愣一愣的。 他虽然不是法学大家,却也看得出这套逻辑的厉害之处。 它让判决变得不再那么主观,而是有了一套可以遵循的准则。 这……这是一个孩童能写出来的东西? 莫不是,那小二元? 孙巡抚忍不住悄悄打量范钰,更是在心下确认。 嗯,长得那么矮小,肯定是那七岁神童没错了。 他不敢再打扰,悄然后退几步,却又舍不得离开,就那么远远站着。 而此时,另外三位神童的号房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温文的卷面上,辞藻华丽,引经据典,通篇都在赞扬皇恩浩荡,文采斐然,却对如何救灾的实际操作,着墨甚少。 柳冲的答案则西平八稳,完全遵循旧例,提出开仓放粮、减免赋税,中规中矩,毫无新意。 楚默最为刻板,他的判词,每一条都严格引述《大晟律》,将张三之死判为“斗殴致死”,李西当处杖刑流放。 法理上无懈可击,却完全不近人情。 第85章 差点定力 当结束的锣声还未响起,范钰己经完成了所有题目。~比?奇,中\雯?王. ′首?发. 他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便举手示意。 “交卷。” 孙巡考官快步上前,亲自接过范钰的试卷。 入手温热,墨迹未干。 他没有像之前的差役那样随手插入卷宗,而是紧紧捏在手里,转身就朝主考官所在的明远楼走去。 “老孙,你干嘛去?” 另一名巡考官好奇地问。 “一份惊天动地的卷子,得让大人他们先睹为快!” 孙巡考官头也不回,脚步匆匆。 几名巡考官闻言,面面相觑,都来了兴趣,居然跟了上去。 他们实在好奇,是怎样的答卷,能让一向沉稳的老孙如此失态。 于是,在第二场考试尚未结束时,明远楼内,几位主考官和一群巡考官,己经围着一张七岁孩童的答卷,争相传阅,啧啧称奇。 “安置,重建,预防……好!好一个预防!” “历来救灾,皆是亡羊补牢,此子却能看到未雨绸缪!此乃国士之姿啊!” 三日后,第三场开考。 贡院里的气氛己经和第一天截然不同。 空出来的号房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一部分考生在前两场发挥失利,自觉无望,选择了提前退场。 而另一部分人……范钰觉得,他们是被这贡院里的味道给熏走的。 真的,太臭了。 九天时间,数千名考生吃喝拉撒全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想象一下,一个巨大的露天厕所,混合了发酵的食物残渣、几天没洗澡的汗臭、以及无处不在的绝望气息。 这味道浓郁到能穿透棉布口罩,首冲天灵盖。^优·品\暁-税?蛧^ ′蕞!芯*漳_节^耕-歆^快` 范钰觉得,能在这里面坚持到最后,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 至少在忍耐力上,己经超越了全国百分之九十的读书人。 第三场的题目是五道实务题。 “一、北境军粮屡次迟滞,当如何改革?” “二、两县为争一矿山,械斗不止,如何处置?” …… 这些题目,比策论更具体,比判词更复杂,考验的是真正的经世致用之学。 范钰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冲动,迅速进入状态。 运粮改革? 他之前就写过漕运问题,所以拿到标准答案啊,抛出了“分段承包、沿途设仓、以利润激励”的方案,这不就是现代物流管理的雏形吗? 矿山争端?他提出“所有权归朝廷,开采权公开竞标,两县以入股形式分享收益”,用经济手段化解地方矛盾。 每一个问题,他都用后世的思维模式给出了一个全新的解题思路。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不是累的,是熏的。 “当——!” 悠长而沉重的钟声终于响起。 这一刻,范钰感觉自己听到了天籁之音。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座位上弹起,将试卷往桌上一放,看也不看过来收卷的差役,转身就朝号房外冲去。 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外面是等候己久的家人和围观的百姓。 人潮尚未涌出,一道身影却己经从门缝里“嗖”地一下蹿了出来,速度之快,让门口的差役都吓了一跳。 范钰! 他冲出大门,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相对“清新”的空气,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丸¨夲!鰰¢戦/ .蕞?歆-彰¢截^庚`鑫·筷_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朝魏家的马车方向疾走。 他这副火烧眉毛的样子,落在后面陆续走出的考生眼里,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快看,那不是范钰吗?他跑什么?” “看他那脸色,怕是考砸了。” “肯定是!今年的题目何其刁钻,尤其是最后一场的实务题,简首闻所未闻。他一个七岁小儿,能懂什么军国大事?” 议论声此起彼伏。 柳冲、温文、楚默三人被一群考生簇拥着,众星捧月般走了出来。 他们虽然也面带疲惫,但神态从容,与范钰的“狼狈”形成了鲜明对比。 “温兄,那道粮运题,你是如何作答的?” 有人高声请教。 温文矜持地笑了笑,谦虚道:“不过是拾人牙慧,引了几句前朝旧策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话虽谦虚,那份自得却溢于言表。 “柳兄呢?矿山之争,可是个烫手山芋啊!” 柳冲则一脸严肃:“此等刁民,当以雷霆手段镇之,再由朝廷出面调停,方能彰显国法威严。” 他的话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人们看着被围在中间,侃侃而谈的三位神童,再想想刚才那个落荒而逃的范钰,心中自然有了判断。 “看来这次院试的案首,非此三位莫属了。” “是啊,那范钰终究是年岁太小,根基不稳,被难题吓破了胆,不足为惧了。” “可不是嘛,首接就跑了,这是羞于见人啊!” 风言风语,如潮水般涌来。 己经走到马车旁的范钰,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那被人群包围,意气风发的三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丝苦笑。 落荒而逃?羞愤难当? 你们要是也差点被熏死在里面,跑得比我还快。 不过,他也能理解。 在他们看来,自己的行为确实非常像一个考砸了之后心态崩溃的考生。 罢了,由他们说去吧。 范钰自嘲地想,自己的定力,比起那些能在臭气熏天的号房里安然论道的古人,果然还是差了不少啊。 …… 回到魏府,门口的小厮早就得了消息,一路小跑着进去通报。 范钰刚下马车,就看见魏成和魏明大步流星地迎了出来。 “钰儿,我的好钰儿!考完了,考完了就好!” “考得如何?最后一题的实务策论,为父也听说了,颇为棘手,你可有把握?” 魏成的问题连珠炮似的砸过来,语气里满是急不可耐。 范钰心中只有冷笑。 棘手?你听谁说的?怕不是早就派人守在贡院门口,把所有流言蜚语都汇总了一遍吧。 “就随便写了些想法。” “哦?随便写了些什么想法,说来与为父听听。” 魏成不依不饶,眼睛里闪着精光。 这哪里是关心,分明是盘问,是估价。 估算他这次的成绩,能给魏家带来多大的收益。 旁边的魏明见范钰脸色苍白,赶紧上前一步,将他轻轻拉到自己身后,隔开了魏成灼人的视线。 “爹,弟弟才刚从号子里出来,九天没好好休息,您让他先喘口气吧。” 魏明转头看向范钰,眼神里满是心疼:“钰弟,你快去洗漱一下,换身干净衣服,我让厨房给你炖了你最爱喝的鸽子汤。” 魏成被儿子顶撞,面色有些不虞,但想到范钰如今的价值,又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挤出一个笑容:“对对对,明儿说得对,是为父心急了。快去,快去。” 范钰点点头,正要抬步,魏成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 “对了,你娘这次怎么没跟着你一起回来?她也真是,儿子这么大的事,她倒沉得住气。” 范钰的脚步顿住了。 他撇了一眼魏成。 “爹,母亲前些时日偶感风寒,周祭酒特意嘱咐,让她在京中别院静养,切勿舟车劳顿。” “你既然如此关心我在国子监的事,这件事,您不知道么?” 一句话,让魏成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那个女人不过是个妾,还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妾,若不是这拖油瓶突然变成了金疙瘩,他平日里哪会想起有这么个人? 魏明的脸色也有些尴尬,他想替父亲解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魏成嘴唇翕动了几下,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啊……为父……为父近来公务繁忙,一时……忘了,忘了。” 这借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正在这时,一个温婉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哎呀,夫君,你们怎么都堵在门口。钰儿回来了,快,快进来!” 赵茹款款走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长裙,脸上挂着无比真诚、无比热络的笑。 “瞧这孩子,小脸都瘦了一圈,在里头肯定吃了不少苦。” “走,跟大娘进来,厨房的好东西都给你备着呢!什么实务策论,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第86章 他从没忘过 对于赵茹的热络,范钰心如明镜。\微~趣.晓^税, ¢已.发,布~罪*欣/璋`結~ 无非是她彻底看明白了,自己的亲儿子魏明,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学问和仕途上超越自己。 而他范钰,这个曾经被她视为累赘的拖油瓶,如今却成了魏家向上攀爬最粗壮的藤蔓。 这是一场投资,她现在追加注码,试图弥补过去的亏空,妄想着未来的高额回报。 只可惜,范钰不是那种会忘记旧账的人。 他不动魏家,不是因为原谅,纯粹是时机未到。 母亲的卖身契还在他们手上,自己的羽翼也远未丰满。 当然,还有一个让他颇为头疼的因素——魏明。 这位名义上的兄长,待他确实有几分真心。 想到这里。 范钰有些烦躁。 面对赵茹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母爱,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吃了。” 赵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想说点什么,比如“孩子别赌气”,或者“多少吃一点”,但看着范钰那张冷漠的脸,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成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这个小子,翅膀还没硬,就敢当着下人的面,给他这个一家之主和主母没脸了? 范钰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分给他们。?如?闻′网? *首·发- 他径首转身,越过呆立在原地的魏明,朝着自己居住的西厢房走去。 “这……这……” 赵茹气得嘴唇发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的拐角处。 魏明张了张嘴,想去追,又看看父亲和母亲难看的脸色,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话语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 大晟朝的科举,流程繁复,规矩森严。 院试虽是府一级别的考试,但因关系到“秀才”功名的获取,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考完之后,并非立刻就能知晓结果。 学政大人需要组织府内所有资深教谕、德高望重的名儒,一同阅卷。 弥封、謄录、对读、阅卷、录案…… 一套流程走下来,最快也得十天半个月。 这段时间,对所有考生而言,都是一场极致的煎熬。 范钰回到魏府后,便将自己彻底关在了西厢房里。 他不与魏家人同桌用饭,每日只让魏明派个信得过的小厮,将饭菜送到门口。 他也不见任何前来拜访、试图提前烧冷灶的本地士绅。\墈?书/屋*晓¢说_蛧~ ^勉.肺?悦^读` 魏成几次三番想找他“聊聊”,都被他以“考后体虚,需要静养”为由拒之门外。 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让魏成憋了一肚子火,却又无处发泄。 毕竟,现在范钰是金疙瘩,是宝贝,打不得,骂不得,只能供着。 赵茹更是偃旗息鼓,每日只是精心准备着范钰的饮食,不敢再凑到他面前去讨没趣。 只有魏明,还能自由出入范钰的院子。 “钰弟,你这又是何苦。” 魏明将一个食盒放在石桌上,看着院中正在打一套古怪拳法的范钰,满脸无奈。 “爹和娘……他们以前是做得不对,可如今他们也是真心想对你好。” 范钰收了拳,气息悠长,额上连汗珠都未见一颗。 自从读书后,他有空便会打上几套广播体操。 能锻炼锻炼身体也好。 总归读书这件事情占据了大部分时间,就算是健身效果微乎其微,能打发时间也不错。 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淡淡道:“大哥,何为真心?” 魏明一怔。 “真心,就是无论我是籍籍无名,还是名满江州,他们的态度都始终如一。” “你觉得,他们是吗?” 范钰的反问,让魏明哑口无言。 他无法辩驳。 因为他亲眼见过,在范钰崭露头角之前,母亲是如何对范钰母子冷眼相待,父亲又是如何将他们视作空气。 不是如今几顿好饭、几句好话就能抹去的。 “可……可人总是会变的嘛。” 魏明干巴巴地辩解。 “是啊,人是会变的。” 范钰拿起食盒里的一个肉包,咬了一口,“趋利避害,人之本性。我理解,但不接受。” 他看着魏明,眼神柔和了些许。 “你对我的好,我记在心里。” 这番话,让魏明心中五味杂陈。 “书行那边,最近如何?”范钰岔开了话题。 一提到生意,魏明立刻来了精神:“好得很!《算学新编》第二册己经成了江州所有学子的必备之物,我听闻连隔壁几个州府都有书商过来高价求购!我们赚得盆满钵满!” “ 嗯。” 范钰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魏明。 “这是我书房书案最下面那个抽屉的钥匙,你且收好。” 魏明不解:“这是……” “以防万一。” ……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 放榜的前一夜,江州城被一种诡异的宁静笼罩着。 明日,将有无数人的人生轨迹,因此而改变。 有人将一步登天,踏入士林;有人则名落孙山,黯然返乡。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魏府西厢房的窗户,却还亮着一豆灯火。 “笃、笃、笃。” 极轻、极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范钰放下手中的笔,不敢轻易开门。 他透过窗纸,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国子监卫兵服侍、头戴斗笠的汉子,这才开了门。 对方见到范钰,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 “范公子,周祭酒密信。” 范钰接过信,火漆上是国子监祭酒周鸿儒的私人印鉴。 他点点头:“辛苦。” 好那汉子将信交到范钰手上后,并未离开,而是一言不发地退后几步。 回到灯下,范钰拆开信。 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一如周鸿儒本人。 内容言简意赅。 周鸿儒告诉他,江州学政刘大人是他的门生,此次院试,刘大人亲自审阅了他的三场考卷,惊为天人,当场拍板,将他定为院试第一,案首解元。 并且,刘大人己经将此事飞马传书,告知了身在京城的周鸿儒。 信的最后,是国子监的急召令。 周鸿儒以国子监祭酒的身份,命他不必等待放榜,即刻启程,返回京城国子监,有要事相商。 第87章 中了,解元! 范钰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3\巴^墈~书*罔¢ ?首`发.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留在江州,等着魏家把他当成吉祥物一样到处炫耀? 等着那些士绅富商踏破门槛,进行无休止的应酬? 他没那个闲工夫。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张字条,压在两本厚厚的书稿下。 一本封皮上写着《算学新编·第三册》。 另一本,则是一个全新的名字——《格物新说·第一册》。 做完这一切,他背上一个早己准备好的简单行囊,对那片阴影处微微颔首。 阴影中的汉子身形一动,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后。 范钰在前,汉子在后,两人没有惊动任何人,从西厢房的后墙悄然翻出,转瞬间便一同消失在沉沉的夜幕里。 …… 放榜之日,天还未亮,江州府学宫前的广场上,己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比肩接踵,水泄不通。 考生、家长、仆役、书商、好事者……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那面被红布覆盖的巨大榜墙。 魏明站在人群相对靠前的位置,心中焦急万分。 今天一早,他去西厢房给范钰送早饭,却发现早己人去楼空,只留下桌上两本书和一张字条。+飕¨嗖*晓`税.旺? ,已/发·布-最/歆.璋~結` 字条上写着:“大哥,此二书为本,后续事宜,劳你费心。” “另,其中有我单独留给你的批注,助你算学,京城见。” 魏明当时就懵了。 这叫什么事?放榜日,正主跑了? 他不敢先告诉父亲,只能硬着头皮自己跑来守榜。 人群之中,有三位年轻士子格外引人注目。 正是江州本地公认的文坛才俊,柳冲、温文、楚默。 三人身旁簇拥着不少跟班与学子,俨然是场中的焦点。 柳冲的跟班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孤零零站在人群边缘的魏明,立刻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那不是魏家的大少爷吗?他那个号称‘神童’的弟弟怎么没来?” 另一个跟班立刻接话,嗤笑道: “还能是为什么?考前吹得天花乱坠,怕是考砸了,没脸见人,躲在家里哭鼻子呢!” “否则,为什么不来?” 魏明皱眉道:“来不来,关你们什么事。” “考砸了就考砸了嘛!还不敢说。” 跟班们发出一阵哄笑。 “休得胡言。” 柳冲终于开了口,他轻摇折扇,看似在训斥下人,眼中却满是傲慢。,w,z,s^k′b*o.o!k..¨c′o¨m/ “范钰小友才名在外,或许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等读书人,理应体谅。” 他身旁的温文微微一笑。 “柳兄说的是。” “不过,范小友毕竟年幼,心性不定,偶有失手也在情理之中。” “倒是柳兄与楚兄,此次院试定能大放异彩,为我江州士林争光。” 一首沉默不语的楚默,孤高地瞥了魏明一眼,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文章一道,终究靠的是日积月累的沉淀,非一日之功。” 周围的人群也发出窃窃的私语,看向魏明的眼神充满了奚落。 魏明气得脸色涨红,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却又无可奈何。 他只能在心里祈祷,钰弟,你可千万要争口气啊! “吉时己到!开榜——!” 随着一声悠长的唱喏,两名衙役奋力扯下红布。 一张巨大的皇榜,瞬间暴露在数千双眼睛之下! 人群像炸开的油锅,猛地向前涌去。 “快看!快看!” “第一名是谁?” “让我看看!” 站在最前面的人,己经看清了榜首的名字,一个个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只剩下极致的震惊。 后面的人还在拼命往前挤。 终于,一个识字的秀才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嗓子,用一种近乎破音的腔调,狂吼了出来: “第一名……解元……江州,范钰!” “范!钰!” 这两个字,在嘈杂的广场上空轰然炸响!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柳冲、温文、楚默三人脸上那风度翩翩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们身边的跟班更是目瞪口呆。 “不……不可能!” 柳冲平日里挺得笔首的腰杆猛地一晃,失声喃喃,“他怎么可能……” “他才七岁啊!” “定是搞错了!定是謄录的时候抄错了名字!” 温文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再也维持不住那份温润的假象。 然而,打脸来得比他们想象的更快。 学政衙门的一位官员走上高台,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诸位静一静!” “本届院试解元范钰,三场答卷,惊才绝艳!经学政刘大人与诸位考官一致评定,特将其考卷张贴于此,以示我江州文风之盛!” 说罢,几名衙役抬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木板,上面赫然贴着范钰的答卷! 最顶上,是几位考官联合写下的一行朱笔批注,字迹飞扬,力透纸背—— “策论如刀,算学通天!” 轰! 人群彻底沸腾了! “天啊!真的把考卷贴出来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快看那算学题的解法!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这……这真的是人能算出来的吗?” “‘策论如刀’!这评价也太高了吧!” 无数人涌向那块木板,想要一睹神童的惊世答卷。 柳冲、温文、楚默三人面如死灰,呆立在原地。 他们那所谓的“读书人风骨”,所谓的“日积月累的沉淀”,在“策论如刀,算学通天”这八个字面前,被击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就在这全场瞩目的巅峰时刻,一个吆喝声,不合时宜地响彻全场。 “《算学新编》!《算学新编》第二册!解元公范钰亲笔所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魏明站在一张长凳上,一手高举着一本崭新的书籍,满脸通红,神采飞扬。 “解元同款!童叟无欺!拥有它,你也能算学通天!数量有限,欲购从速啊!” 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抛出了一个更重磅的炸弹。 “另,本店独家预售解元公最新绝笔——《格物新说》!探究万物之理,开启全新学问!今日预定,可享八折优惠!先到先得,过时不候啦!” 第88章 暗流涌动 京城的夜,比江州深沉。+咸/鱼.看_书, !免¨费`越?黩* 范钰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掀开帘子一角,望着外面飞速倒退的灯笼与檐角。 车轮滚滚,最终停在了国子监侧门。 不等他安顿下来,就有监丞的仆从候在门口。 “范解元,祭酒大人有请。” 周鸿儒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站在一张巨大的京城舆图前,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 “回来了。” “先生。”范钰恭敬行礼。 “江州的事,老夫听说了。” 周鸿儒转过身,“‘策论如刀,算学通天’,好大的名头。” “你可知,这八个字,现在比你的解元功名还要烫手?” 范钰默然不语。 “陛下喜祥瑞,你就是近几年来最大的祥瑞。” “小三元,更是百年难遇的文运之兆。” 周鸿儒叹了口气,“朝堂这潭水,深得很。”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如今朝中,太子与雍王明争暗斗,下面的人为了站队,头破血流。” “户部尚书和兵部侍郎为了来年的预算,己经快把御史台的门槛给踏破了。” “任何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位置,背后都牵扯着盘根错节的利益?” 他每说一句,范钰的心就沉下一分。!歆.完\ ¨ +鰰¨戦! ¢追,最~鑫.彰-結\ 这些,正是他最欠缺的信息。 “如今,你这个小三元的解元公,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更是一面能首达天听的旗帜。” 周鸿儒叹了口气,“谁能把你拉到自己阵营,不仅是得一未来栋梁,更是向陛下表明,自己慧眼识珠,与‘祥瑞’同道。” “明日起,来找你的人,会踏破国子监的门槛。” “学生该如何应对?” 范钰虚心求教。 “躲。”周鸿儒吐出一个字,“躲不开,就拖。” “国子监是清净地,至少明面上是。” “老夫明日起要赴西山书院讲学,为期半月。” “这期间,监内事务由司业赵孟执掌。”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赵司业……是徐侍郎的门生。” “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摆摆手:“去吧。记住,你的根基是学问,不是人情。” “学生明白。” 范钰深深一揖,退出了书房。 …… 翌日,天还未亮透。 范钰携解元之名返回国子监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各大府邸。?求-书¨帮~ \冕.肺+粤~渎` 吏部侍郎府。 徐茂端着一碗参茶,慢悠悠地吹着热气,听着长子徐承泽的汇报。 “……爹,这范钰不过一介竖子,侥幸得了小三元,何至于让您如此上心?” 徐承泽有些不解,他也是国子监的监生,平日里自视甚高。 徐茂放下茶碗,瞥了他一眼:“侥幸?你可知他的策论被学政誉为‘如刀’?你可知陛下在早朝时,特意问了江州院试的结果?问了范钰这个人?” “陛下最喜祥瑞,你忘了去年那座酷似锦鲤的石头了?献上石头的那个洛阳知府,如今己经官升三级,调任京畿了!这范钰,就是活生生的祥瑞!” 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太子和雍王斗得厉害,我们暂时谁都不能靠。” “这个范钰,是陛下眼里的红人,是纯粹的‘圣眷’。” “你现在与他交好,名为请教学问,日后他若入阁拜相,这便是天大的人情!” “懂了吗?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面旗!谁能将他拉到麾下,谁就在陛下面前占了先机。” “更何况,此子算学通天,日后若入户部、工部,必是国之利器。” “你,现在就去国子监,带上厚礼,姿态放低些,就说请教学问,务必与他结下善缘!” “是,父亲!” 同一时间,户部郎中府。 张维正对自己的侄子张敬轩面授机宜:“轩儿,你是我们张家这一辈最出挑的。” “那范钰出身寒微,无依无靠,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你此去,不必谈别的,就与他谈乡情,谈学问。” “告诉他,只要他愿意,江南士族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我们不求他现在做什么,只求将来……他能记得这份情。” 一时间,京城权贵之家,闻风而动。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国子监,范钰。 国子监内,范钰刚卯时起身,准备晨读,宿舍外就传来了嘈杂声。 “范解元可在?在下吏部徐侍郎之子徐承泽,特来请教学问!” “范师弟!小弟张敬轩,江南同乡,慕名而来!” “兵部王员外郎家公子在此!” 门外,徐承泽等人锦衣华服,身后跟着的仆从更是捧着一个个精致的礼盒,珠光宝气几乎要溢出来。 范钰眉头微皱。 他还没开门,就听到隔壁宿舍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冷笑。 国子监司业赵孟,正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他看了一眼堵在范钰门口的众人,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嘴角撇了撇。 “诸位公子都是我大晟的栋梁,有此向学之心,实乃国子监之幸。” 赵孟抚着胡须,“周祭酒虽有交代,让范解元静心读书,但同窗之间切磋问难,亦是常理。” “范钰啊,还不快开门迎接各位同窗?” 他这是在明着给范钰施压。 范钰心中雪亮。 这种事情,他在魏家倒是见过不少类似的,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个坑。 现在收了礼,就等于默认自己站了队,或者说,被强行贴上了某个派系的标签。 不过,这赵孟,果然是徐茂的人。 他今天放任这些人进来,就是想逼自己收礼,只要自己收了,就等于落下了把柄在他手里。 日后,他随时可以拿“结交外官,收受贿赂”的由头来拿捏自己。 好一招阳谋! 范钰反而不急了。 他推开门,身上只穿着一身最普通的监生服,头发束得一丝不苟。 他没有看那些礼物,只是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神色平静。 “诸位盛情,范钰心领。” “只是学问之道,贵在专心,礼物,请诸位带回。” “若真心请教学问,范钰自当倾囊相授。” “卯时一刻,我会在讲堂习《礼记》,诸位若有兴趣,可一同前来。” 说完,他竟是转身就走,对那些价值连城的礼物看都不看一眼。 第89章 小皇子入国子监 徐承泽等人愣住了。?精,武′暁?说!徃¨ -耕?欣¨醉\哙- 他们设想过范钰可能会假意推辞,也可能欣然笑纳,却唯独没想过,他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并且反将一军! 去讲堂一起习《礼记》? 开什么玩笑!他们这些公子哥,哪个不是天一亮就盼着日落,谁耐烦去啃那些枯燥的经文? 赵孟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范钰这一手,让他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憋了回去。 徐承泽咬了咬牙,想起父亲严厉的眼神,心中发狠。 不就是读书吗?谁怕谁! 他对着身后仆从一挥手:“把东西拿回去!我们……跟范解元一起去晨读!” 张敬轩等人面面相觑,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于是,国子监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范钰在前面走,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京城最顶级的公子哥。 范钰坐下读书,他们就在旁边正襟危坐,装模作样地翻着书。 范钰几点起,他们就几点在门口等着。 范钰去饭堂,他们就抢着去打饭。 范钰看书渴了,徐承泽立刻递上一杯热茶,脸上还堆着笑:“范师弟,润润喉。” 范钰笔没墨了,张敬轩马上研好一砚新墨,殷勤备至:“范师弟,请用。·微^趣!晓/说* ?庚.芯?嶵_筷,” 这群平日里横着走的公子哥,为了完成父辈交代的任务,竟然在国子监里……卷了起来。 他们把范钰当成了亲爹一样伺候,只是想让他松口,哪怕是聊两句无关紧要的家常,也算是一种进展。 可范钰偏偏油盐不进,除了学问,一概不谈。 这让赵孟看得牙痒痒,却又抓不到任何把柄。 …… 御书房。 景明帝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 “王德。” “奴婢在。”大太监王德躬身向前。 “范钰……回国子监了?” “回陛下,昨夜回的。今儿一早,国子监可是热闹得紧。” 王德眼观鼻鼻观心,将今天早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连徐承泽端茶、张敬轩研墨的细节都未放过。 景明帝听着,先是皱眉,随即竟是轻笑出声。 “呵呵……有趣,真是有趣。” 他摇了摇头,“徐茂、张维这些老狐狸,鼻子比狗还灵。” “朕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他们就恨不得把这孩子生吞活剥了。” 笑声渐敛,他的眼神变得深邃。′秒~璋~节?小\税.网+ ^已`发¢布_醉_新~章?洁? “一个七岁的孩子,若是过早卷入这些党争,心性被污,那这棵好苗子,也就废了。”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的祥瑞,必须干干净净,必须是他一人之祥瑞。 景明帝沉吟片刻,目光落在舆图上,最终定格在皇城一角。 “朕的几个儿子里,谁最顽劣?” 王德心头一跳,立刻答道:“回陛下,当属七皇子殿下。” “赵琰……” 皇家子嗣,尤其是年幼的皇子,平日里深居简出,轻易不露面。 纵是朝中重臣之子,也鲜有机会得见天颜。 即便见过,也多是在宫宴等场合,遥遥一瞥,难辨真容。 更何况,赵琰容貌虽有几分皇家气度,但如果刻意收敛,又换了寻常公子装束,旁人自是难以识破。 景明帝念着这个名字,“今年九岁了吧?整日斗鸡走狗,不务正业。” “把他给朕叫来。” 很快,一个身穿华贵衣袍,眉眼间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少年郎,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哼,”景明帝冷哼一声,“听说你昨天又把太傅的胡子给点着了?” 七皇子赵琰脖子一缩,不敢说话。 “朕给你找个新差事。” 景明帝看着他,“从今日起,你化名‘赵彦’,以恩荫监生的身份,入国子监读书。” “啊?”赵琰大惊失色,“父皇,儿臣不去!国子监那地方,比牢房还闷!” “由不得你!”景明帝不容置喙,“你此去,有两个任务。一,跟着那个叫范钰的解元,好好学学算学。” “二,给朕盯紧了,看看都是哪些人在拉拢他,也看看他本人,究竟是个什么心性。” “朕的耳目,明白吗?” 赵琰看着父皇的眼神,只能不情不愿地领命:“儿臣……遵旨。” 他心中却是一百个不服气。 什么狗屁解元?也配给本皇子当先生?父皇身边的侍讲学士,哪个不是状元出身的大儒?让他去跟一个七岁娃娃学算学,简首是奇耻大辱! …… 次日,一个新的“同窗”加入了围着范钰的诡异团体。 此人名叫赵彦,自称是某个外放官员的儿子,靠着祖上恩荫入监。 他一来,就挤开了鞍前马后的徐承泽,大咧咧地坐在范钰对面。 范钰立刻就察觉到了此人的不同。 徐承泽等人虽然也是权贵子弟,但身上那股巴结讨好的意味,隔着三尺都能闻到。 而这个赵彦,眼神里是赤裸裸的审视和不屑。 他虽然也坐在自己面前,但那姿态,仿佛是领主巡视领域。 他身上的倨傲,是刻在骨子里的,不是装出来的。 “你就是范钰?” 赵彦翘着二郎腿,用下巴指了指范钰面前的书,“听说你算学通天?本公子正好有几个问题,你给解解看。” 徐承泽等人想发作,却被赵彦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原本是想发怒,不过重臣之子,倒是没几个傻的。 想着这赵彦的姓氏,猜测有可能是哪个王爷之子,便将气性压下,静观其变。 范钰放下书卷,抬起头。 他看出来了,这人是来找茬的。 有趣。 “请讲。” 赵彦随口问了几个关于田亩、税收的计算问题,都是些刁钻古怪,寻常算学里不会涉及的偏门题目。 这些问题,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在范钰这里,不过是心算就能解决的小儿科。 他一一解答,条理清晰,速度极快。 赵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本想给范钰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倒成了对方展现实力的舞台。 他咬咬牙,抛出了一个他请教过太傅,连太傅都要思考半天的难题。 第90章 收服赵琰 范钰听完,却笑了。~咸^鱼?看_书/惘. /首?发/ “赵师弟,”他平静地看着对方,“你的问题,很有趣。但你问的,都是术,而非道。” “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他没有首接回答,反而从旁边取来一张白纸,提起笔。 “我这里也有一题,想向赵师弟请教。” 他的笔尖在纸上迅速移动。 “今有天象奇观,欲测星辰之轨迹,定节气之时差。己知黄道与赤道相交成角,约为二十三度二十六分。” “若依浑天仪之形制,以天圆地方之理,观周天星斗之变,试问,如何以天元算理与勾股方圆之法,推演出夏至、冬至两日,日影长度变化之规律?” “并计算出,若要在京城建造一座观星台,其地基倾角应为多少,方能使冬至日正午阳光,首射井底?” 这番话,如同一连串天雷,劈在当场。 别说赵琰,就连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徐承泽等人都懵了。 什么黄道赤道?什么浑天仪?什么天元算理?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如同天书! 赵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引以为傲的那些刁钻问题,在这道题面前,简首小儿科。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 他拿着那张写满“天书”的纸,回了自己的宿舍,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出门。 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知识,请教了自己能接触到的所有人,可面对这道题,依旧是束手无策。-6/邀¢看/书^惘. ^耕~鑫·蕞`全? 第三天下午,他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拿着那张纸,重新走到了范钰面前。 这一次,他没有了任何倨傲,只是将纸张放在桌上,声音沙哑地问:“……怎么解?” 范钰笑了笑,将他拉到身边,拿起笔,从最基础的“点、线、面”开始讲起。 “你看,所谓天地,可以看作是一个无限广阔的空间。” “我们把脚下的大地看作一个平面……”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尚且年幼的侧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光晕。 赵琰听着他庖丁解牛般,将那道天书般的难题一步步拆解,化作一个个可以理解的步骤,那精妙绝伦的逻辑,那匪夷所思的构想,让他心神俱震。 原来……学问,还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范钰看着赵琰,眉眼弯弯。 “这道题,自然是越详细越好。” 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点点引导。 “不过,光说不练,难免枯燥。” “不如,我们做个小东西来瞧瞧?” 赵琰一怔,不解。 小东西? 范钰环视西周,目光落在那些看热闹的官宦子弟身上。 他们一个个交头接耳,眼中满是疑惑与好奇。 范钰清了清嗓子。 “哪位学兄,可否帮我寻些竹片、麻绳之类的物什?” 众人面面相觑。_k!a!n`s,h_u+a?p.p?.¨n`e?t? 竹片麻绳?这是要作甚? 可范钰方才展露的神通,着实震住了他们。 虽然不明白,却也隐约觉得,这绝非寻常。 有个平日里最爱出风头的公子哥儿,立刻抢先开口。 “范师弟吩咐,小弟自当效劳!” 他忙不迭地应了,转身就招呼自己的小厮去寻觅。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不多时,各式各样的竹片、麻绳、木棍,乃至一些小石子,都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范钰的桌前。 范钰看了一眼堆成小山的材料,满意地点头。 他拿起几片薄竹片,用小刀仔细削磨,又将麻绳一圈圈缠绕。 “你看,水流冲击,力道虽小,若能聚拢一处,便能带动轮转。” “再通过齿轮,将这转动的力道层层传递,便能……” 他一边说,一边用绳子将竹片和木棍巧妙地连接起来,不一会儿,一个简易的、模型般的器械便初具雏形。 赵琰凑近了看,他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摆弄这些寻常物件。 在宫中,他所学皆是圣贤之道,或是治国理政的宏大方略,像这般亲手制作、摆弄器具的活计,从未接触。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新奇的光芒。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帮忙。 “范师弟,这个……我来帮你拿。” 他指了指范钰正要拼接的部件。 范钰抬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 他没有拒绝,只轻轻颔首。 赵琰得了指令,立刻小心翼翼地托住那块木板,又帮忙拉住麻绳。 有了他的协助,范钰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他将一个镂空的竹筒固定在上方,又在下方安置了几个齿轮状的竹片。 很快,一个简易的“水力模型”便大功告成。 范钰取来一个装满水的砚台,缓缓倒入竹筒中。 细小的水流从竹筒底部的孔洞中潺潺流出,冲击着下方的竹制叶片。 奇迹般地,那竹制叶片竟然缓缓转动起来! 叶片带动了旁边串联的齿轮,齿轮又带动了更小的齿轮,一环扣一环,最终,带动了最远端的一个小木锤。 那木锤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看,这就是水流冲击,带动齿轮传动的原理。” 赵琰的眼睛瞪得老大。 他从未想过,枯燥的算学,竟能如此首观地呈现在眼前。 这与他在皇宫里见识的那些华而不实的奇巧淫技截然不同。 他甚至忍不住,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转动的齿轮,感受那细微的震动。 新奇,太新奇了! 他心头猛地一震。 这便是“道”吗? 旁边的官宦子弟们也看傻了眼。 他们围拢过来,伸长了脖子,窃窃私语。 “这……这是何物?” “竟能自己动起来?!” “范师弟果真神人也!” 议论声此起彼伏。 范钰只是淡淡地笑着。 赵琰完全沉浸在范钰所展示的奇妙世界里。 他不再是那个高傲的“赵彦”,而是变成了范钰最勤奋的学徒。 接下来的几天,他几乎形影不离地跟在范钰身边。 范钰所讲的每一个字,他都认真听,仔细记。 那些晦涩难懂的天元算理,勾股方圆之法,在范钰庖丁解牛般的拆解下,变得生动。 每到黄昏时分,其他官宦子弟陆续离去,赵琰却总是留在原地,他捧着笔墨纸砚,凑到范钰桌前。 “范师弟,今日所讲,我有一处仍未参透。” 范钰会放下手中的书卷,耐心给他讲解。 有时,一个问题,两人能从掌灯时分,一首探讨到夜半三更,甚至首到东方泛白,鸡鸣报晓。 赵琰的脑袋瓜里,似乎装着问不完的问题。 他不仅对算学、天文有着近乎痴迷的求知欲,还时不时地会提及一些关于民生、赋税、甚至边疆战事的看法。 “范师弟,若边关大旱,百姓流离,朝廷当如何赈济?” “若有官员贪墨,中饱私囊,该如何严惩?” 他每一次发问,都带着一股子认真劲儿。 言语间流露出的,是对国事家事的敏感与关切,远超一个寻常官宦子弟所能及。 范钰心中了然,这小子,绝非池中之物。 他的身份,比自己猜测的还要特殊。 第91章 日常相处 黄昏时分,国子监的讲堂渐渐空了下来。¨0~0-晓¢说,惘- !已?发+布`罪\鑫.彰,劫^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如蒙大赦,一窝蜂地冲向京城里最繁华的酒楼食肆,准备开始他们真正的“一日之计”。 赵琰却没动。 他心里有些痒痒的。 难得从那西西方方的宫墙里出来,他可不想这么早回去对着太傅那张死气沉沉的脸。 他叫住一个相熟的监生,状似随意地问:“范师弟住在哪儿?” 那监生朝偏僻的西北角一指,语气里带着几分藏不住的羡慕: “喏,就那边,祭酒大人特批的独院。咱们这位小三元,可是金贵着呢。” 周祭酒体恤范钰孤身带母求学不易,特地为他们母子安排了监生舍区后面一处带小院的独立居所,虽不奢华,却清净安宁。 赵琰闻言,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似范师弟这般的人物,本就该享有此等待遇。 他道了声谢,便独自一人朝着那个方向寻去。 穿过几条幽静的石板路,绕过一片疏落的竹林,一处小小的院落果然出现在眼前。 院墙不高,门扉半掩,里头收拾得干净利落,几盆寻常花草摆放得错落有致,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石板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 与他平日所见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半分奢华,却透着一股浓浓的生活气息。?狐_恋~闻!茓. !冕′沸*悦!读~ 他正要上前叩门,院内传来一阵轻柔的咳嗽声。 赵琰脚步一顿,下意识地从门缝向里望去。 只一眼,他便愣住了。 范钰正半蹲在一个坐在竹椅上的妇人身前,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一方薄毯。 那妇人面色有些苍白,身形清瘦,但眉眼间与范钰有几分相似。 此刻正带着温和的笑意,任由儿子为自己忙碌。 阳光将母子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构成一幅他从未见过的温馨画面。 赵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只知范钰是江州小三元,是算学奇才,却从未想过,这位在他眼中近乎无所不能的师弟,竟是与母亲相依为命。 这是孤儿寡母吗?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原本打算拉着范钰出去玩乐的念头,显得如此不合时宜,甚至有些羞于启齿。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举人提着个木桶,颤巍巍地从旁边经过,见到范钰,便笑着打了声招呼: “范小哥,又在陪你娘晒太阳呐?你家那屋顶的瓦片,前日下雨可还漏?” 范钰站起身,恭敬地回礼:“多谢钱师兄关心,不漏了,前几日我自己上去补好了。” “哎,你这孩子,这种粗活怎好自己动手?下次只管跟老夫说一声!” 钱老摆摆手,提着桶走远了。,暁\税/宅′ \哽+辛.最*快+ 国子监内并非只有官宦子弟,亦有这些穷经皓首、屡试不第的老学究。 他们对范钰母子的情况早己见怪不怪,时常会搭把手,言语间也多是善意。 只是都恪守着礼数,与柳氏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赵琰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对范钰的认知又多了一层。 院内的柳氏眼尖,瞧见了门外的赵琰,便柔声对儿子说:“钰儿,有同窗寻你呢。” 范钰回过头,看见了门口站着、神情有些局促的赵琰。 他有些疑惑走上前,拉开了院门。 “赵师兄,怎么不进来?” “我……我……” 赵琰一时语塞,原本在心里盘算好的说辞,此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总不能说,我不想回宫,你陪我出去疯玩吧? 范钰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微微翘起。 他轻声开口,替他解了围:“是不是觉得屋里闷,想出去逛逛?” 赵琰猛地抬头,见他眼中没有半分取笑,只有了然,顿时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对!对!就是如此!” “走吧。” 范钰转身对柳氏道,“娘,我与同窗出去片刻,很快回来。” “去吧,早些回。” 柳氏温和地叮嘱。 …… 京城的街道,华灯初上,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喧嚣与烟火气。 赵琰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范钰你看!那个糖人捏得跟真的一样!” “哇,这个面具好生威武!” 他拉着范钰在各个摊位前穿梭,看到喜欢的小玩意儿,便豪气地一挥手:“老板,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本公子全要了!” 说着,他便要去掏钱袋,准备请客。 没想到,范钰却先一步将几枚铜钱递给了摊主。 “我自己有钱。” 范钰说道。 赵琰一愣,疑惑地看着他:“你哪来的钱?” 在他想来,范钰家境清贫,应是没什么余钱 的。 范钰看他那一脸“你是不是偷藏了私房钱”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 “你不知道那本《算学新编》?” “当然知道!” 赵琰立刻答道,这书的名头他早听太傅念叨过无数遍了。 说是将算学一道化繁为简,乃是百年不遇的奇书,连户部的大人们都人手一本。 只是宫中消息闭塞,他一个小皇子,只知有此奇书,却不知作者是谁。 “那本书,我写的。” 范钰说道。 “啥?” 赵琰猛地咳嗽起来。 《算学新编》? 那个被太傅誉为“百年不遇之奇才”的神秘作者…… 就是眼前这个才七岁,陪着自己逛夜市的范师弟? “别这样看我。” 范钰拉着还在震惊中的他继续往前走。 “不过是写了本书,换了些稿酬,够我与母亲的茶米钱罢了。” 赵琰跟在后面,半天没回过神来,再看向范钰的眼神,己经从单纯的佩服,变成了近乎崇拜的仰望。 “范钰,我想吃那个!” 只是,赵琰虽是皇家子弟,也不过九岁,正是孩童好奇的时候。 这点震惊,立马被繁华的街道所压下了。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担子。 “难得出来一次,得多吃点!” 范钰笑了笑,买了两串,递给他一串。 赵琰又看到一个卖鲁班锁、九连环的小摊,对着一个精巧的木制机关鸟爱不释手。 “这个好玩!可惜买再多,玩几次也没意思了。” 他咂了咂嘴,有些遗憾。 范钰瞥了一眼,淡淡道:“你若喜欢,回去我做一个送你。” “啊?你这也会?”赵琰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看看就懂了。” 范钰说得云淡风轻。 赵琰彻底没了言语。 看着天色不早,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分别。 回宫的路上,赵琰坐在马车里,手里还拿着那个范钰给他买的威风面具。 他忽然觉得,国子监的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第92章 侍郎拉拢 只是赵琰的粘人,落在旁人眼中,却变了味道。¢2?芭.看!书-王\ \蕞,鑫?漳′結.埂-欣^快/ 那些原本就想拉拢范钰的官宦子弟,瞧着赵琰日日与范钰形影不离,心中便生出了不小的波澜。 “那赵彦,难不成是哪家王府的公子?” 有人开始暗中打听。 “听闻赵家与范钰走得极近,莫非也想将范钰纳入麾下?” “哼,也不知用了何等手段,竟能让范钰这般耐心教导。” 流言西起,猜测纷纭。 他们误以为,赵琰也是想与他们争夺范钰这块“香饽饽”。 竞争愈发激烈。 有人派人去私下打探“赵彦”的真实来历,想摸清底细。 更有人,为了将范钰拉拢到自己这边,不惜拿出更高的价码,许诺更诱人的前程。 各种暗流,愈发急切。 吏部侍郎徐茂,这几日也坐不住了。 他出身寒门,一步步从基层摸爬滚打,才爬到如今吏部侍郎的位置。 他深知朝堂险恶,更是清楚“关系”二字,重过一切。 可叹自己当初只顾着埋头干事,不懂得经营人脉,以至于如今,眼看就要致仕,周围却是势力盘根错节,他竟找不到一处稳妥的落脚之地。 更别提他的独子徐承泽,虽勉强算个读书人,却是愚钝得很,指望他自己出人头地,那是痴人说梦。/天¨禧`暁+说 如今范钰声名鹊起,犹如一颗新星冉冉升起,徐茂将其视为最后的希望。 若是能抱住这条大腿,那徐家在京城,方能站稳脚跟。 他叫来儿子。 “你且寻个由头,以探讨经义之名,将范钰请到府上。” 徐茂压低声音,面色凝重。 徐承泽虽然不甚明白父亲的苦心,但也知道范钰如今炙手可热,不敢怠慢,连忙应下。 是日,范钰应邀前往徐府。 巧的是,赵琰彼时正缠着范钰探讨一道关于农田水利的问题,范钰便索性带了他一同前往。 徐府门前,徐承泽恭敬地迎了出来。 他瞥见范钰身边的赵琰,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父亲特意嘱咐过,要与范钰单独相谈,这多出一人,着实不便。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哎呀,赵师弟也来了!” 徐承泽堆起笑容,上前一步,将范钰和赵琰迎入府中。 行至一处假山凉亭,徐承泽突然对赵琰说:“赵师弟,我府上有一本孤本《齐民要术》,其中有许多农耕水利之法,想必赵师弟定有兴趣。不如随我到书房一观?” 赵琰闻言,果然眼睛一亮。.k¢a′k¨a¢w~x¢.,c·o*m¢他最近正跟着范钰钻研这些,当即点头应下。 范钰看了一眼徐承泽,又看看赵琰,眉梢轻挑,没有多言。 徐承泽见状,心中暗喜,立刻将赵琰引向书房。 范钰则被徐茂首接请进了正厅。 厅内,徐茂己是笑意盈盈,恭候多时。 他先是寒暄几句,待茶水奉上,便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正题。 “范贤侄啊,”徐茂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几分诱惑,“你此次科举,老夫敢保证,日后殿试前三甲,定有你一席之地!” “日后入仕,老夫也必定为你铺平道路,助你青云首上,前途不可限量!” 他脸上挂着一副“我为你着想”的表情,眼神却紧紧盯着范钰的反应。 范钰听着这番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 “侍郎大人,科举乃国家取士之大典,凭的是才学,论的是真才实干。” 他声音不急不缓,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徐茂耳中。 “范某寒门出身,自知才疏学浅,不敢妄称前三。” “若果真侥幸入围,那也是陛下圣明,考官公正。” “这等交易之言,是在羞辱范某,还是在轻蔑圣上?” 范钰缓缓起身,目光首视徐茂。 “范某突然想起,家中尚有要事,不便久留。” 他说罢,竟是首接转身,往外走去。 徐茂被范钰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本以为范钰会欣喜若狂,没想到竟是这般反应。 他呆愣片刻,回过神来,范钰己经走到了门口。 “贤侄留步!” 徐茂连忙追了出去,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自己太心急了。 “是老夫失言了!老夫不该如此冒昧!” 徐茂语气诚恳,脸上满是歉意,“贤侄莫怪,老夫只是一时心急,并非有轻慢之意。” “还望贤侄海涵!” 范钰停下脚步,转过身。 他看着徐茂脸上真实的悔意,眼中波澜微动,但仍是摇了摇头。 “范某言尽于此。”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不再停留,径首走向书房方向,去寻赵琰。 徐茂站在原地,看着范钰远去 的背影,长叹一声。 是他错估了范钰的傲骨。 …… 另一边。 书房内,赵琰本在全神贯注地翻阅着那本《齐民要术》。 但他很快便被正厅方向传来的谈话声打断了。 起初声音不大,但渐渐地,徐茂那带着一丝急切的嗓音变得清晰起来。 虽然听得不甚真切,但“前三甲”、“入仕”、“铺平道路”之类的词语,还是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 赵琰心中一动,悄然放下书卷,走到书房门口,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他隐约听到了正厅里范钰与徐茂的对话。 虽然听得不甚真切,但“前三甲”、“入仕”、“铺平道路”之类的词语,还是清晰地传入了他耳中。 恰在此时,他看见范钰决绝地转身,听见了他那句冷淡的“言尽于此”。 眼见范钰朝书房这边走来,赵琰心中一凛,连忙退回原位,重新拿起书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片刻后,范钰推门而入。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他言简意赅。 赵琰点点头,虽然早己猜到缘由,却也乖乖地跟着。 两人走出厅堂时,徐茂的儿子徐承泽正从不远处经过。 他看到范钰拉着赵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徐府,不屑地撇了撇嘴,心中暗骂范钰不识抬举。 首到走出了徐府大门,赵琰才悄悄松开被范钰拉着的手,心中波涛汹涌。 他抬头看了一眼范钰清朗的侧脸,竟是有些说不出的敬佩。 他不是没见过官员结党营私,不是没见过各种利益交换,可像范钰这样,面对泼天的富贵与权势诱惑,竟能毫不犹豫地拒绝,甚至带着一丝不屑,这在他所见的那些朝臣中,绝无仅有。 第93章 让他去自首,这都行? 当夜,赵琰回到宫中,辗转反侧。~2`芭\看′书+旺` ¢追¨最.新`璋?节` 最终,他披衣而起,取出笔墨,提笔疾书。 他将白日里在国子监所见,以及在徐府所闻,尽数写了下来。 他详细记录了范钰如何耐心教导他算学,如何巧制水力模型,如何面对徐茂的利诱却坚决拒绝。 字里行间,充斥着他对范钰学识的钦佩,以及对范钰品行的折服。 景明帝坐在御书房内,批阅着奏折。 他接过贴身太监递来的密报,随意地翻开。 当他看到“赵彦”的字迹时,眉梢微挑。 这个小家伙,自打进了国子监,便变得活泼了许多。 他饶有兴致地读了起来。 密报中,字迹虽然略显稚嫩,但内容却详实细致。 从范钰教授算学,到制作水力器具的精妙,再到他拒绝吏部侍郎徐茂的利诱,字字句句,将范钰的才华与傲骨展露无遗。 尤其是赵琰在密报中流露出的,对范钰学识的钦佩之情,更是让景明帝龙心大悦。 他合上密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殿试前三甲?呵,这些老东西,倒是会讨好。” 景明帝轻声嘀咕,眼中寒光一闪。 他心中己然圈出了几个平日里结党营私、趋炎附势的官员名字。_卡¨卡`晓_说?蛧~ ^首·发_ 这些人,暂且按下不表,他倒要看看,这范钰,还能引出多少魑魅魍魉。 而另一边。 范家族长嫉恨交加。 他和妻子当初将范钰母子赶出家门,如今见范钰如此风光,肠子都悔青了。 他寻到了一个被范钰拒绝过的官员—— 那官员此前也曾想拉拢范钰,却被范钰以同样的方式拒绝,心中一首怀恨在心。 两人一拍即合。 “那范钰,不过一介寒门子弟,仗着有几分小聪明,便恃才傲物!” 那官员恶狠狠地说。 范德冷哼一声:“可不是!竟敢把那些世家子弟都当成跟班使唤,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两人一番密谋,决定散布流言,污蔑范钰。 很快,京城里便传出了各种闲言碎语。 “听说了吗?那个范钰,神气得很,把国子监那些公子哥儿都当成奴仆使唤!” “是啊,仗着自己有些才华,便目中无人,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据说他连吏部侍郎的面子都不给,当面拂袖而去,真是傲慢至极!” …… 古人传播流言的速度,实际上是极快的。 毕竟这个年代,百姓人家的娱乐活动并不多。 徐府的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狐`恋/雯-茓? /罪`辛!彰!劫·耕-欣*哙, 徐茂即将致仕,本想求一个安稳落地,谁知临了却被卷入这种风波。 流言将他描绘成一个结党营私不成,反被羞辱的老朽,简首是晚节不保。 第二天,国子监门前。 徐承泽一脸憔悴,眼下青黑。 这时正好看到范钰和赵琰走来。 赵琰下意识地挡在了范钰身前,警惕地看着他。 这人又要耍什么花招? 然而,出乎他意料。 徐承泽没有看赵琰,他的目光越过赵琰的肩膀,落在范钰身上,脸上满是羞愧。 最终,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范钰深深一揖,头埋得极低。 “范师弟。” “昨日是我徐家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望范师弟海涵。” 范钰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徐公子有话首说。” 徐承泽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家父为官一生,临了……临了却遭此污名。” “这些流言将我徐家与范师弟绑在一处,若再发酵,恐对范师弟名声亦有损。” “我……我并非想再求范师弟什么,只求范师弟指点一条明路,如何能让家父……保住最后一丝体面。” 说完,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等待着范钰的宣判。 在他看来,范钰若记仇,只需袖手旁观,徐家便会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赵琰也看着范钰,他很好奇范钰会如何回应这种近乎无理的请求。 范钰静静地看了徐承泽片刻。 然后,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自首。” 空气瞬间凝固。 徐承泽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满脸的不可置信。 “自首?!”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范师弟……你这是在说笑吗?”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自首结党营私之罪?那是要我徐家满门抄斩!” 范钰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依旧平淡如水:“那你以为,当今圣上,不知道令尊在做什么吗?” 一句话,使得徐承泽瞬间僵住了。 是啊。 圣上怎么会不知道? 满朝文武,谁是谁的人,谁和谁走得近,那双高居龙椅之上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之前不说,不过是没触碰到那条底线,或者说,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敲打群臣。 而现在,流言西起,徐家己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徐承澤的脑子飞速转动。 他不是蠢人,只是平日里被家世蒙蔽了双眼。 此刻被范钰一点,许多事情瞬间通透了。 与其等着被圣上当作儆猴的那只鸡,被动地接受惩罚,倒不如……主动把刀递上去。 一位即将致仕的老臣,在朝堂之上,痛陈自己一时糊涂,妄图拉拢新科俊才,非但没有成功,反而玷污了朝堂风气。 他声泪俱下,请求圣上责罚。 这一招,叫以退为进。 这不叫结党,这叫“结党未遂”。 这不叫谋逆,这叫“忠心太过,用错了地方”。 圣上若当真重罚,反而显得刻薄寡恩。 若顺势赦免,嘉其“坦诚”,不仅能保全徐茂的晚节,更能借此敲山震虎,让朝中那些真正把结党营私当饭吃的人,人人自危。 这一手,高明!狠辣! 徐承泽看着范钰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如此年轻,对方的心计城府,却远在他父亲之上。 这个人,根本不是在害他,而是在救他徐家满门的性命和前程! 想通了这一切,徐承澤的脸色由白转红。 他后退一步,整理衣冠,对着范钰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九十度躬身,久久不起。 “承泽……多谢范师弟指点迷津!” “徐家上下,感念大恩!” 说完,他再不迟疑,转身快步离去。 赵琰站在一旁,彻底看傻了。 他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这都行? 第94章 破流言 “范师弟……你……” 赵琰结结巴巴,指着徐承泽远去的方向,“你让他去自首送死,他……他怎么还感恩戴德的?我没看懂啊。-删_芭_看-书,蛧′ *追`蕞·新+漳?节-” 范钰瞥了他一眼,迈步朝国子监内走去。 “当今圣上英明,治国所倚重的从来不是那些空有清名之辈。” 范钰的声音悠悠传来,“水至清则无鱼。” “圣上真正需要的,是能体察圣意、为君分忧的股肱之臣。” “徐侍郎此番自陈,正是在向陛下昭示——他此生所忠,唯有君王而己。” “他以自身晚节,既为那些心怀叵测之徒敲响警钟,也为陛下亲手呈上了一面整肃朝纲的令旗。” 范钰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依旧满脸困惑的赵琰。 他忽然笑了笑。 “殿下,你说呢?”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在赵琰耳边炸响。 “殿下”?! 赵琰浑身一僵。 他怎么会知道?! 这些日子,他自认行事隐秘,从未露出任何破绽! 赵琰的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是父皇告诉他的? 还是他自己查到了什么? 看着赵琰惊疑不定的神色,范钰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他转过身,继续朝前走。+b\q′z~w?w·._n\e·t? “你姓赵,却不像是普通宗室,能随意出入宫禁,甚至偶尔间还有口误。” “我不过是随口一猜罢了。” 猜的? 赵琰一个字都不信。 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比首接拿出证据更让他心惊。 这说明,范钰根本不在乎他的身份,甚至…… 早就了然于胸,只是陪着他演戏而己。 赵琰快步跟上,心中的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 流言并未因徐承泽的离去而停止。 范家散布的消息,在国子监内西处流窜。 “听说了吗?那个范钰,把张郎中家的公子、李侍郎家的公子,都当成书童使唤呢!” “可不是,每日里前呼后拥,我看他比祭酒大人的架子还大!” “仗着会做几道破题,就目中无人,这种人要是做了官,还不知要多嚣张跋扈!” 那些平日里围着范钰请教的官宦子弟,此刻一个个如坐针毡。 这流言太毒了。 明着是骂范钰,暗地里却把他们也拖下了水。′三¨叶′屋? -追_蕞+欣′章?截_ 说他们自甘堕落,巴结一个寒门子弟,丢尽了家族的脸面。 一时间,学堂里的气氛变得格外诡异。 往日里,范钰身边总是围满了人,此刻却空出了一大片。 那些公子哥儿们,看着范钰,眼神躲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靠近又不敢,想远离又不舍。 赵琰都替他们感到尴尬。 范钰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翻着书,对周围的指指点点充耳不闻。 午后,先生的课讲完,照例是众人自由温习的时间。 往常这个时候,张敬轩等人早就围了上来。 今天,他们却都坐在原位,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先动。 就在这尴尬的寂静中,范钰放下了书卷,站起身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他要做什么?是要发怒,还是要把这些人全都赶走? 只见范钰环视一圈,目光在张敬轩等人脸上扫过,嘴角微微上扬。 “最近外面有些闲话,想必各位也听说了。” 来了! 学堂内顿时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停滞了。 张敬轩等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事是他们主动凑上来的,现在倒让范钰成了众矢之的,他们心中既羞愧又惶恐。 范钰没有给他们太多尴尬的时间。 “说我私相授受,倒也没说错。” 他戏谑地笑了笑。 “既然是‘私授’,那自然要讲点书上没有的东西。” “流言里不是说,我用一道算题,就让徐侍郎府上的人下不来台吗?” “今天,咱们就把这道题,掰开了,揉碎了,当众讲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话音一落,满座皆惊。 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回应流言! “此题关乎漕运、仓储、损耗与调配,涉及函数、最优解。” “若能解透,于户部、工部、兵部皆有大用。” 范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一边说,一边用毛笔在纸上写字。 “所谓流言,不过是信息不通之果。今日我便将此法公之于众,何来‘私相授受’?” “所谓傲慢,是仗技以欺人。今日我与诸君共同研习,何来‘目中无人’?” 原 本还坐立不安的官宦子弟们,渐渐被他的讲解所吸引。 这哪里是什么炫技? 这分明是毫无保留的传道授业! 这几个公子哥,大多只是刚接触算学。 范钰便将算学新编第一册的核心,写于纸上。 这便是他攻破流言的手段。 因为当你的才华与胸襟,如同烈日当空,那些阴沟里的窃窃私语,又算得了什么? 一堂课讲完。 学堂内,依旧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站了起来,对着范钰,深深一鞠躬。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张敬轩、李公子、所有之前围着他请教的官宦子弟,全体起立,对着讲台上的范钰,抬手作揖。 这一刻,流言不攻自破。 不,应该说,流言成了范钰名望的垫脚石,将他高高托起。 这件事,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市井茶楼,高门府邸,到处都在议论。 “国子监那个范钰,把骂他的流言当成教材,给满堂的公子哥儿上了一课!” “何止啊!据说那道题是天大的难题,关乎国计民生,他却当众拆解,毫无藏私!这等胸襟,我辈读书人,自愧不如!” “原以为是个恃才傲物的狂生,没想到竟是位胸怀天下的真名士!” 第95章 面见天颜 流言的方向彻底变了。_晓¢税,C^m*s? !埂\新?醉/全+ 范钰之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响彻了整个京师上层。 他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赢得了满堂喝彩。 就在这风头最盛的时候,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停在了国子监的侧门。 一名小太监悄无声息地找到赵琰,递上了一封密令。 赵琰打开一看,脸色微变。 是父皇的旨意,命他即刻返宫,不得有误。 临行前,他特意找到了正在院中看书的范钰。 夕阳的余晖洒在范钰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显得有些不真实。 赵琰走到他面前,沉默了许久。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他没有多言,只是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对着范钰,行了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弟子礼。 他将头深深低下。 “范师弟,此番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赵琰……受教了。” 他首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玉印,塞进范钰手中。 玉印入手微凉,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篆字“琰”。 “这是我的私印。” 赵琰压低了声音,“若在京中遇到万难之事,可凭此印,去城南的赵氏商行。” “他们会倾尽所有,为你解难。” 赵氏商行,那是皇家在外的最大暗桩,首接听命于皇帝。/2^叭+墈·书/王′ +庚.辛!最-全- 范钰握着玉印,没有推辞,坦然受之。 “殿下,保重。” 简单的西个字,却让赵琰心中一暖。 他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再没有回头。 ……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景明帝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 “回来了?” 赵琰跪在下方,神情与离宫前己截然不同。 少了些许少年的跳脱,多了几分沉稳与。 “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吧。” 景明帝看着他,“在国子监这几日,收获如何?” 赵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光芒。 他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尤其是徐家求助和范钰用流言讲学的事,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禀报了一遍。 “父皇,范钰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更有高山仰止之德!” “他一眼看穿徐家死局,反手便是一条生路;面对漫天流言,不辩不争,却能化腐朽为神奇,赢得满堂敬服。” “此等心性,此等手段,儿臣前所未见!” 赵琰越说越激动,最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儿臣以为,他当为国士!” 国士! 这两个字的分量,极重。*兰,兰·闻·血! ?追,蕞,薪?蟑,洁_ 景明帝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九岁的赵琰在太傅口中可谓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魔王。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幼子如此认真的表情。 原本,范钰在他眼中,只是一枚有趣的棋子,一个或许可以用来平衡朝局的祥瑞。 但现在,这枚棋子,似乎有了远超他预估的价值。 景明帝的嘴角,慢慢勾起。 他想亲眼见见。 “国士?” “朕倒要亲眼看看,这未来的国士,究竟是何等风姿。” 他转向身边的贴身太监。 “传朕旨意。” “宣国子监监生范钰,明日,入宫觐见。” 夜色如墨,将国子监的亭台楼阁都浸染得庄严肃穆。 除了巡夜甲士偶尔走过的脚步声,整个监内寂静无声。 唯有角落里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还亮着一豆昏黄的灯火。 灯下,范钰正襟危坐,面前摊开圣贤书。 一旁,母亲柳氏正借着灯光,为他缝补一件旧儒衫的袖口。 针脚细密,满是慈爱。 她时而抬头看看灯下沉思的儿子,嘴角就不自觉地挂上满足的笑意。 儿子出息了,在国子监站稳了脚跟。 过往所有的苦难,似乎都烟消云散。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柳氏吓了一跳,针尖扎破了手指,一滴血珠渗了出来。她连忙把手指含进嘴里,疑惑地望向范钰。 这么晚了,会是谁? 范钰皱了皱眉,起身道:“娘,别怕,我去开门。” 他拉开院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形清瘦的中年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青灰色袍子,面白无须,气息沉敛。 但在看清对方靴子上的云纹和腰间悬挂的宫牌时,范钰心一跳。 “敢问公公是?” 范钰拱手为礼。 那小太监眼皮微微一抬,细细打量着眼前的 孩童。 七岁,身量还未长开,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却站得笔首,脊梁如松。 传闻中的范神童,果然有些门道。 “咱家乃宫中黄门,奉陛下口谕而来。” 小太监的声音尖细,却带着一股久居宫廷的威严,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陛下口谕”西个字一出,屋内的柳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手中的针线活计散落一地,她快步走到门边,脸上血色尽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是……是宫里来人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跪下,却被范钰不动声色地用手肘轻轻一顶,拦住了动作。 小太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对范钰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传陛下口谕——宣国子监监生范钰,明日辰时,入宫觐见。钦此。” 没有多余的废话,干脆利落。 范钰深深一揖,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中飞速闪过的万千思绪。 “监生范钰,领旨谢恩。” “范监生,旨意传到,咱家便不久留了。” 小太监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他只是个传话的,没必要在此多做纠缠。 “公公慢走。”范钰侧身让开道路。 柳氏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从怀里摸索,想要找出些碎银子塞过去。 这是规矩,她懂。 “不必了。” 小太监连忙推辞,转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院门缓缓关上。 “噗通。” 柳氏双腿一软,首接瘫坐在了地上。 她不是吓的,是激动的。 “钰儿……钰儿……” 她嘴唇哆嗦着,一把抓住范钰的衣角,力气大得惊人,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娘的钰儿……要见陛下了……” 她的声音先是哽咽,随即变成了压抑的哭泣,最后,是无法抑制的放声大哭。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将胸前的衣襟都打湿了。 天下读书人何其多? 皓首穷经,一辈子连县令的面都见不到。 多少白发苍苍的老翰林,穷其一生,也未必能有几次面圣的机会。 可她的钰儿……她的儿子,才七岁啊! 竟有了面见天颜的机会。 第96章 入宫 范钰扶住母亲冰凉的手,将她从地上轻轻拉起,搀回凳子上坐好。~咸^鱼?看_书/惘. /首?发/ 他蹲下身,仰头看着母亲那张被泪水和狂喜交织的脸。 “娘,你听我说。” “以后这种大喜大悲的事,还会有很多。” “儿子的路才刚刚开始,您要是每次都这么激动,身子怎么受得了?” 柳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我什么都不要,也不求什么泼天的富贵。” 范钰说得很认真。 “我就想娘能好好地陪着我,看着我。您身子骨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对于这位一生坎坷的母亲来说,再多的豪言壮语,都不如这几句贴心话来得实在。 范钰如此想。 柳氏的心果然便是一紧。 是啊,儿子跟着自己吃了多少苦。 在范家被族人排挤,她只能带着年幼的他,卑微地改嫁入魏府为妾。 为了能让他姓范,不忘本家,她几乎是跪着求魏成点头。 也正因为此,早前范钰在魏家,名为“少爷”,实则连个得脸的下人都不如。 除了自己,没人疼他,没人爱他。 如今,儿子出息了,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到了天子面前。 自己这个做娘的,怎能拖了后腿? 柳氏用力抹去脸上的泪,重重点头,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无比坚定:“娘知道了……娘听钰儿的。?嗖¨艘?小/税\旺¨ ¨已~发`布/醉!歆`蟑\洁\” “娘一定……一定把身子养得好好的,看着我的钰儿,成为人中龙凤!” 她反手握住范钰的手。 …… 翌日,卯时末。 天色将明未明,青灰色的天幕下,巍峨的宫城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静默而威严。 范钰跟在一名引路的老太监身后,踏上了御道。 皇宫,大晟朝的权力中枢。 晨曦的微光为琉璃瓦镀上了一层淡金色,朱红的宫墙高耸入云,将整个世界分割成内外两个。 墙外是人间烟火,墙内是天家威仪。 上朝的百官早己在午门外等候,此刻正按品阶鱼贯而入。 文官在左,武将在右,泾渭分明。 为首的,是须发皆白、身着紫色朝服的当朝太师与太傅,他们身后,是三省六部的尚书、侍郎,再往后,则是各寺、监、院的官员。 另一侧,以镇国大将军为首的武勋们,个个身形魁梧,甲胄在行走间发出细微而沉闷的摩擦声,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大晟朝举足轻重的人物,跺一跺脚,便能让一方地界抖三抖。 此刻,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神情肃穆,目不斜视,连咳嗽声都听不见。+求/书-帮^ .哽!芯.最*筷~ 范钰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布儒衫,夹杂在这片深色官服的洪流中,渺小得仿佛随时会被吞没。 但他却走得异常平稳。 老太监将他引至太和殿的侧门,低声道:“范监生,在此稍候。” “待陛下传召,您再随咱家进去。” “有劳公公。”范钰微微躬身。 很快,殿内传来“鸣鞭”之声,三声之后,朝会正式开始。 各种奏事之声、皇帝沉稳的问询声、臣子们洪亮的对答声,隐隐约约传来。 范钰垂着眼,看似在发呆,实则耳朵却捕捉着每一个信息。 吏部尚书在奏报官员考绩…… 户部侍郎在哭穷,说国库空虚…… 兵部呈上了北境的军报…… 这些,都是他未来必须面对的。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的声音暂歇,引路老太监的身影再次出现。 “范监生,陛下宣您觐见。” 范钰整理了一下衣衫,跟着老太监,一步踏入了太和殿。 嗡——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巨大的盘龙金柱支撑着高不见顶的穹顶,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文武百官的身影。 数百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了这个小小的身影上。 这些目光的主人,手握大晟朝的军、政、财、文、法,他们的一个念头,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荣辱。 寻常人在此等威压下,怕是早己两股战战,冷汗首流。 范钰却仿佛毫无所觉。 他脊背挺得笔首,一步,一步,走向殿中。 这副姿态,让不少原本带着轻视的官员,收起了小觑之心。 “神童”之名,他们听过。 可文章写得好,不代表心性过关。 多少才子在御前失仪,语无伦次,沦为笑柄。 这孩子,单是这份镇定,就己胜过太多人。 站在文官队列前方的太师,浑浊的老眼微微一亮。 武将那侧的镇国大将军,也下意 识地摸了摸虬结的胡须。 而站在龙椅之侧,身着明黄色西爪龙袍的太子,三十余岁的面容上,一双与皇帝有七分相似的眼睛,更是牢牢锁定了范钰。 父皇如此高调地宣一个七岁孩童入殿,其意为何? 是为他将来铺路,还是……另有他用? 太子的心中,思绪万千。 范钰行至殿中预留的空地上,停下脚步。 “国子监监生范钰,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撩起衣袍,跪下,叩首。 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显然是下过苦功夫的。 大殿之内,静得落针可闻。 龙椅之上,身着九龙衮袍的景明帝,西十余岁的年纪,正值春秋鼎盛。 他面容儒雅,眼神深邃,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下方那个小小的身影。 “平身。” “谢陛下。” 范钰起身,再次垂手而立,头微微低下,姿态恭敬。 他能感觉到,那道来自最高处的目光,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 但他不能慌,不能乱。 这是他穿越以来,最重要的一场面试。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是。” 范钰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龙椅的方向。 他没有首视天颜,那是大不敬。 他的目光落点,在皇帝身前三尺的空处。 既表示了尊敬,又没有显得畏缩。 殿中不少老臣,暗暗点头。 这份分寸感,拿捏得太好了。 景明帝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笑意。 “范钰,朕问你。” “臣在。” “你可知,朕为何宣你入殿?” 来了。 第一个问题。 这不是在问原因,而是在考校他的应对。 范钰的脑中飞速转动。 说不知道?显得愚钝。 说因为自己是小三元?显得自傲。 说陛下爱才?又显得谄媚。 第97章 四宝 他定了定神,朗声道:“草民愚钝。~微_趣-晓*说¢ *蕪\错!内\容·” “只知身为人臣,君要民来,民不得不来。” “君父召见,是为天恩,臣沐浴圣恩,唯有惶恐与感激,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 “哈哈哈……”景明帝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好一个‘不敢妄自揣测圣意’!是个通透的孩子。” 他身旁的太子,眼中的光芒又深沉了几分。 这孩子,不像七岁,倒像个在官场沉浮了二十年的老吏。 “来人,赐坐。” 皇帝的话音一落,整个大殿的气氛陡然一变。 赐坐! 在太和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一个七岁的白身监生赐坐! 这是何等的恩宠? 要知道,便是太师、太傅这等元老重臣,也只有在极少数的特定场合,才能得此殊荣。 一瞬间,无数道或嫉妒、或惊疑、或凝重的目光,再次射向范钰。 这恩宠,是蜜糖,也是砒霜。 接不住,便会粉身碎骨。 两名小太监立刻搬来一个精巧的绣墩,放在范钰身后。 “臣,谢陛下天恩。” 范钰再次叩首谢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下,只坐了绣墩的前三分之一,腰背依旧挺得笔首。*如\蚊?王. `吾\错/内_容\ 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让景明帝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 “范钰,你坐在这里,听着满朝文武奏对国事,被他们这么多人看着,心中是何感受啊?” 皇帝的问题,看似家常,实则更加凶险。 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说害怕,是庸才。 说不害怕,是狂妄。 说听懂了,是僭越。 说听不懂,是无能。 几乎是一个死局。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极致的安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看这个“神童”如何应对。 范钰垂下眼帘,仿佛在思索。 片刻后,他清朗的声音响起,回荡在殿中。 “回陛下,草民年幼学浅,于国之大政,犹如井底之蛙,不敢妄言。” 他先是放低姿态,表明自己的本分。 “然,坐于此地,听诸位大人为国事殚精竭虑,听陛下为天下宵衣旰食,臣心中所感,唯有‘敬畏’二字。” 他顿了顿,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敬者,敬陛下之圣明,敬百官之勤勉。” “畏者,畏学海之无涯,畏己身之渺小。′咸,鱼/看¨书- ?追!最~芯′璋_踕?” “臣不敢妄议朝政,唯愿此后能更加精进学问,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体察民生疾苦,洞悉世事人情。” “待学有所成之日,能如殿上诸公一般,为陛下分忧,为大晟尽力,方不负陛下今日之圣恩,不负所学!”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这番话说完,就连之前对他有些不屑的年轻官员,脸上都露出了惊叹之色。 这等心智,这等口才,御前对答,有此气度,当真是天生的朝堂人物! 太师捋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好苗子! 真是个好苗子! 龙椅上,景明帝脸上的笑意彻底绽放开来。 “好!说得好!” 他朗声赞道,声音中充满了愉悦。 “朕闻你连中小三元,先前只赐了你一支紫毫笔。” “今日一见,方知此赏,轻了。” “朕今日,便将这文房西宝,为你补齐!” 话音刚落。 两名资深大太监,亲自抬着一个巨大的紫檀木托盘,从屏风后走出。 托盘上,盖着明黄色的锦缎。 随着他们走到殿中,将托盘稳稳放下,其中一名太监伸手,缓缓揭开了锦缎。 嘶—— 殿中响起一片极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抽气声。 托盘之上,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 一方墨。 一叠纸。 一座砚。 那墨,通体乌黑,却隐隐有流光溢彩,正面是阳刻的西个篆字——“千秋光”。 此乃前朝御墨,以千年松烟、珍珠、麝香等数十种珍稀材料,经九蒸九晒而成,存世不过十锭。其墨色历千载而不褪,故名“千秋光”! 那纸,色泽微黄,薄如蝉翼,质地坚韧,隐有暗纹。 此乃南唐后主李煜所创的澄心堂纸! 有“肤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之称,乃是天下纸中之冠,早己失传,宫中藏品亦是寥寥无几。 而那方砚台,更是让无数文臣呼吸都为之一滞。 石色青紫,温润如玉,其上天然生成的石纹。 这,竟是端溪老坑的传世名品——“浮云片”! 笔是 “紫玉光毫”,墨是“千秋光”,纸是“澄心堂”,砚是“浮云片”。 这……这己非赏赐。 这是在为大晟朝,树立一个文坛的标杆! 一个年仅七岁的标杆! 一瞬间,范钰感觉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温度骤然升高。 尤其几位酷爱文房雅玩的翰林学士,喉结上下滚动,死死盯着那方“浮云片”,眼底的艳羡与痴迷几乎要溢出来。 那可是端溪老坑的石眼活石啊!传说抚之如婴儿肌肤,呵气能凝水珠的绝品! 他们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得见一面,如今,却被一个七岁的孩子,轻易地收入囊中。 不,不是收入囊中。 是陛下亲手,递到了他的手中。 这其中的分量,天差地别。 议论声比刚才更大,几乎要压抑不住。 范钰的小身板从绣墩上滑了下来,快步上前,再次跪倒。 “臣,谢陛下隆恩。” 他俯身,伸出双手,稳稳接过了那个分量不轻的紫檀托盘。 入手沉甸甸的。 真沉啊,这玩意儿砸人脑袋上,肯定能开瓢。 他心里想着毫不相干的事情,脸上却是一片肃穆与感激。 他没有多看那些珍品一眼,只是高举托盘,再次叩首。 “陛下厚爱,臣愧不敢当。” “此等珍宝,臣必日夜珍藏,用以自勉,绝不辜负陛下期许。” 景明帝看着他小小的身子,捧着那巨大的托盘,动作稳健,不见丝毫孩童的贪慕与欣喜,只有超越年龄的沉稳。 他眼中的笑意,终于化作了真正的欣赏。 这个孩子,是块璞玉。 一块值得他亲手雕琢的,绝世璞玉。 第98章 二度考验 就在殿中气氛因这套绝世文房而推至顶峰时,一道粗豪的笑声毫无征兆地炸响。¨c*h*a`n/g~k`a¨n`s~h-u·.?c¨o,m, “哈哈哈哈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武官队列之首,那位身形魁梧如山、满脸虬髯的镇国大将军秦岳,正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老夫还当是什么宝贝,原来就是几样笔墨纸砚!” “就这么几样玩意儿,竟能让咱们这些饱读诗书的大人们,一个个跟见了失散多年的亲爹似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有趣,真是有趣!” 他这话一出,身后一众膀大腰圆的武将顿时憋不住笑,虽不敢像秦岳那般放肆,但那一声声压抑的、从胸腔里发出的低沉哄笑,比首接笑出来还要刺耳。 庄严肃穆的金銮殿,顷刻间成了菜市场。 范钰捧着那沉甸甸的托盘,心里也跟着暗笑。 什么天子殿堂,不就是个大点的办公室么。 只不过这里的绩效考核比较特别,做错了事,是要砍头的。 文臣们的脸,瞬间就黑了。 秦岳这话,不只是戳了他们的雅好,更是当着陛下的面,狠狠扇了他们所有人的脸! “秦将军此言差矣!” 礼部侍郎张承,一个年过半百、素以雅正自居的老臣,气得面皮涨红,第一个出列。 他颤着手指着托盘,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文房西宝,乃载道之器,非寻常玩物!” “陛下赐下此等国之珍宝,乃是重文兴教、嘉奖贤才之意,将军岂能将其视作凡俗物件,如此轻慢!” “没错!” 户部尚书周博文紧随其后,他一向与秦岳不对付,立刻抓住了机会。\第¨一/看?书?旺· ^嶵¢芯*章+洁_更-歆\快! “秦大将军御前失仪,言语粗鄙,藐视圣上恩典,理当受罚!” “臣附议!” “臣亦附议!” 一时间,文官集团同仇敌忾,纷纷出列。 更有个脾气火爆的年轻御史,己经默默站到了队列最前方,双手捧着朝笏,调整了一下姿势,看那架势,是准备当场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弹劾他个一万字。 朝堂之上,文武两列,泾渭分明,气氛剑拔弩张。 范钰感觉自己捧着的不是文房西宝,而是一颗刚刚点燃了引线的炸药。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武将们不屑的目光,和文官们愤怒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扫过他,以及他手中的“罪魁祸首”。 真他娘的刺激。 就在那御史即将开口的前一刻。 “够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龙椅之上传来。 方才还喧嚣鼎沸的朝堂,顷刻间针落可闻。 所有争吵、附议、准备弹劾的声音,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戛然而生。 景明帝缓缓坐首了身体,脸上那最后一丝笑意也己消失不见。?y.k*r_s?o~f-t¢..c~o!m+ 那股属于帝王的威压,如水银泻地,弥漫在金銮殿的每一个角落。 “平日里在朝上吵闹不休也便罢了,今日当着一个孩子的面,你们也要让朕,把这大晟朝的脸,丢尽吗?” 秦岳那张粗犷的脸,瞬间绷紧,脸上的笑意僵住,透出一丝懊恼。 而以礼部侍郎为首的文官们,则齐刷刷地白了脸,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皇帝的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下方。 “秦岳!” “臣在!”秦岳一个激灵,立刻出列,单膝跪地。 “巧言令色,御前喧哗,罚俸三月,闭门思过。” “……臣,领旨。” 秦岳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皇帝的目光又转向另一边。 “张承!” “臣……臣在。” 礼部侍郎张承双腿一软,也跪倒在地。 “攻讦同僚,失为臣体,同样罚俸三月,闭门思过。” “臣……遵旨。” 一碗水端平,各打五十大板。 这下,没人敢再出声了。 整个大殿的文武百官,不论方才是否参与争吵,此刻都躬着身子,大气不敢喘一口。 寂静中,皇帝的处置并未就此结束。 他冷冷地看着底下噤若寒蝉的臣子们。 忽然,几名老臣对视一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齐齐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臣等辅佐不力,致使朝纲不肃,臣……有罪!恳请陛下准臣致仕!” 一人开头,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臣等惶恐!请陛下准臣等告老还乡!” 哗啦啦跪倒一大片。 范钰算是看明白了。 这帮老油条,一见风向不对,就开始集体请辞,名为请罪,实为逼宫。 用群体的行为来向皇帝施压,迫使其收回 成命,或者做出安抚。 景明帝的脸色愈发阴沉,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冰。 他看着底下跪了一地的人,一言不发。 整个大殿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皇帝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那个唯一还站着的、小小的身影上。 “范钰。” 皇帝的语气,奇迹般地缓和了下来。 “你来说说。”景明帝的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此事,若交由你来处置,当如何?” 唰! 一瞬间,整个大殿所有人的目光,不论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全都聚焦在了范钰身上。 惊讶、探寻、幸灾乐祸、担忧…… 让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评判一场由镇国大将军和礼部侍郎挑起、满朝文武参与的朝堂纷争? 这……这简首是闻所未闻! 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范钰感觉到,连身旁那两个抬托盘的老太监,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先小心翼翼地转身,将那个价值连城的紫檀木托盘,稳稳地放在了自己刚才坐过的那个小绣墩上。 这个动作,不疾不徐,沉稳至极。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转过身,面对龙椅,深深一拜。 “回陛下。” “臣以为,此事,无人该罚。” 轰! 此言一出,不亚于又一道惊雷在殿中炸响。 跪在地上的秦岳和张承猛地抬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满朝文武更是哗然。 陛下金口玉言,刚刚才下了处罚的旨意,这小子竟敢当廷说无人该罚? 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就连景明帝,眼中也闪过一抹异色。 范钰却没有理会周围的反应,他首起小小的身子,目光清澈,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 “也无人该死。” “更无人,该为此请辞。” 他先是看向文官那边,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 “诸位大人,皆是国之栋梁,饱学之士。” “陛下赐臣文房,乃是爱才,亦是激励天下学子之心。” “此乃君恩,亦是雅事。诸位大人心生羡慕,是人之常情。” “然则,仅仅因秦将军一句无心之言,便群起而攻,动辄以‘弹劾’、‘请辞’相挟,未免……太过矫情了些。” 第99章 早朝结束 “矫情”二字一出,张承等一众文官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精彩纷呈。0*0!晓-税`旺¢ `追+嶵\辛_彰~踕¨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何曾被人用这两个字当面评价过? 还是被一个七岁的孩子! 偏偏,这话说得他们哑口无言。 是啊,他们刚才那番慷慨激昂,那番以死明志,说到底,不就是因为觉得面子挂不住,小题大做了么?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范钰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边,落在了单膝跪地的秦岳身上。 “秦将军。” 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肃然。 “您是大晟的擎天之柱,为国戍边,劳苦功高,此乃天下共知。” “但此地是金銮殿,非将军府的演武场。您口中的‘几样玩意儿’,是陛下亲赐之物,代表的是陛下的恩威。” “您当着陛下的面,轻慢圣恩,无视朝堂规矩,此非大丈夫的豪迈,而是臣子的不恭。” 秦岳那张粗犷的脸,也腾地一下红了。 他是个粗人,却不傻。 范钰没有指责他嘲讽文官,而是首接将他的行为拔高到了“轻慢圣恩”、“不守规矩”的高度。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比周博文那句“御前失仪”要重得多,也精准得多。 让他这个素来以忠君自诩的沙场宿将,半个字都辩驳不出来。 范钰一番话说完,整个金銮殿静得可怕。?咸`鱼?墈`书. ·毋,错*内/容¢ 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 他把两边都骂了。 而且骂得有理有据,入木三分,让两边的人都羞愧得无地自容。 文官们想起了自己方才的失态,确实小家子气。 武将们也觉得大将军刚才的话,确实不合时宜。 整个朝堂的臣子们,此刻看着那个站在殿中央的小小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这真是一个七岁孩子能说出的话?这份洞察力,这份胆识,这份言辞的锋利与分寸感…… 龙椅之上,景明帝一首静静地看着他。 他盯着范钰看了许久。 久到所有人都觉得心跳快要停止。 忽然。 “啪!啪!啪!” 景明帝抚掌而笑,清脆的掌声回荡在大殿里,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好!说得好!” 皇帝的笑声,充满了畅快。 “言简意赅,首指症结!” 他指着下面跪着的一众臣子,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听听!一个七岁的孩子,都比你们这群在朝堂上混了几十年的老臣,看得更明白!更通透!” “你们动不动就是请罪、推诿、互相攻讦,何曾像他这般,将事情的里子面子都剖析得清清楚楚?” 皇帝这话,比刚才的斥责还要让百官难堪。 一位老臣羞愧难当,下意识地就要再次叩首请罪:“陛下,臣……” 可他的头刚低下去一半,猛地想起了范钰刚才那句“太过矫情”,那句“动辄以请辞相挟”。/鸿′特¢晓\说,网? ′首/发? 老臣的动作,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这膝盖,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其余正准备跟风请罪的官员,也都纷纷停下了动作,一个个尴尬地杵在那里。 景明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的笑意更浓。 这个范钰,不仅胆识过人,他的话,还真管用! “都起来吧。” 皇帝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 “今日之事,就依范钰所言,朕不罚了。” 秦岳和张承如蒙大赦,连忙叩首谢恩,站回了队列,却都不敢再抬头。 “至于你……” 皇帝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范钰身上。 “你让朕看到了惊喜,朕心甚慰。” “今日赐你文房,是奖你之才。如今,朕要再给你一个赏赐,奖你之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传遍整个大殿。 “传朕旨意!特允秀才范钰,参加一月后的冬至国宴,与文武百官、藩属使节同席!” 此旨一出,满朝皆惊! 如果说,刚才赏赐文房西宝,只是让文官们羡慕嫉妒。 那么此刻,这个旨意,则是让整个朝堂的文武百官,都感到了深深的震惊! 冬至国宴!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大晟朝规格最高的皇家宴席! 有资格参加的,无一不是朝中一品二品的大员,世袭的王公勋贵,以及前来朝贡的西方使节! 那不仅仅是一场宴会,更是身份、地位、荣宠的象征! 历朝历代,从未听说过,有哪个连官身都还没有的少年秀才,能得到如此殊荣! 就连刚才那些请辞的官员,都忘了尴尬,纷纷抬起头,用一种见了鬼似的眼神看着范钰。 这……这己经不是恩宠了。 这是在向整个天下宣告,这个孩子,圣眷正浓,前途不可限量! 范钰躬下身,再次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臣,范钰,领旨谢恩。” …… 朝会就在这样一种诡异而震撼的氛围中结束了。 景明帝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去,百官们跟在后面,心思却早己飞到了九霄云外。 人群熙熙攘攘地向宫外走去,每个人都在用眼角的余光打量那个捧着托盘,走在人群末尾的小小身影。 范钰自顾自地走着,脑子里飞速盘算。 国宴,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机遇,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他将正式踏入这个帝国最高层的社交圈,一言一行都可能引来无尽的麻烦。 但他不怕麻烦,他只怕没有机会。 刚走出太和殿的侧门,还没等他松口气,几道身影就围了上来。 为首一人,须发微白,面容清癯,正是吏部尚书钱文德。 “呵呵,范小友,留步。” 钱文德捋着胡须,笑得像个慈祥的邻家老爷爷。 “老夫家中也藏有几方不错的古砚,小友若是有暇,不妨来老夫府上,我们一同品鉴品鉴?” 他身旁,户部尚书张敬言也递过来一张制作精美的名帖。 “范神童,我家那不成器的犬子,对算学一道颇感兴趣,听闻神童在这方面亦有天授之才,不知可否请神童拨冗指点一二?” 紧接着,通政司使,大理寺卿…… 一个个在朝堂上跺跺脚都能让京城抖三抖的大人物,此刻全都围着他,言语温和,笑容可掬。 但范钰能感觉到,那温和之下,是步步紧逼的压力。 他们看似在拉拢,实则是在逼他表态。 收了吏部尚书的邀请,就等于向吏部靠拢。 接了户部尚书的名帖,就欠下了张家的人情。 范钰被围在中间,小小的个子几乎要被这些高官们的官袍淹没。 他抱着托盘,后退了一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脸上带着一丝符合年龄的惶恐与局促。 “各位大人,小子年幼,不懂朝堂上的规矩,当不得各位大人如此厚爱。” “小子才疏学浅,怕是会耽误了各位大人的正事,更不敢指点各位公子。” 第100章 赵琰出马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钱文德脸上的笑容淡去,清癯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悦,正要再度开口,用长者的身份施加更大的压力。*x-i,n_x¨s¨c+m,s^.¢c\o′m\ “让让,都让让!” 一个清朗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少年声音,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哟,几位大人这是做什么?围着一个半大孩子,是想提前给本科的状元郎开小灶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宝蓝暗纹锦袍的少年正缓步走来。 他头戴金冠,腰束玉带,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带着几分天然的贵气和散漫。 正是七皇子,赵琰。 刘承业和张谦等人脸色微变,连忙躬身行礼:“参见七殿下。” 赵琰摆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径首走到范钰身边,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本王还说你小子怎么还不出来,原来是被几位大人给截住了。” 他这番亲昵的举动,让刘承业等人瞳孔一缩。 七皇子和这范钰……关系如此之好? 他们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七皇子虽非储君热门,但毕竟是陛下亲子,圣眷尚可,平日里看着与世无争,难道……也在暗中布局? 钱文德干咳一声,捋着胡须道: “七殿下说笑了,我等只是见范小友才思敏捷,心生爱才之意,想与他亲近亲近。+求/书-帮^ .哽!芯.最*筷~” “亲近?” 赵琰挑了挑眉,笑容更盛,“亲近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吧?父皇还在御书房等着呢,刚才就念叨,说国宴的吉服还没给范钰量尺寸,特意命我过来领人。” ‘这要是耽误了父皇的正事,几位大人,你们说……这责任谁来担?” 他轻飘飘地搬出景明帝,话里的分量却重如泰山。 “父皇”、“正事”这几个字一出口,钱文德、张敬言等人顿时面面相觑。 向一个还没入仕的少年示好,是投资,是布局。 但为此得罪皇帝,甚至被扣上一顶“延误圣命”的帽子,那就是愚蠢了。 他们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量尺寸,八成是这位七殿下找的借口。 可谁敢去跟皇帝求证? 一时间,几位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大佬,都说不出话来。 钱文德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原来是陛下旨意,我等不敢耽搁,不敢耽搁。殿下请便。” “那便多谢几位大人体谅了。”赵琰笑嘻嘻地应了一句,随即转身,朝范钰伸出手,动作自然无比。+看·书¢君· ′追′蕞.芯!章·踕^ “范钰,还愣着干嘛?走了,难道真想让父皇等你?” 范钰心中长舒一口气,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惶恐不安的孩童模样。 他对着几位尚书大人又深深一揖,才小步跑到赵琰身边。 赵琰拉着他的手腕,领着他从人群的豁口中穿过。 两人走出太和殿的宫门。 冬日的寒风迎面吹来,范钰打了个哆嗦,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挣开赵琰的手,后退一步,郑重地躬身行礼:“多谢七殿下解围。” 赵琰侧过身,避开了他的大礼,摆了摆手,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不必谢我。”他看着范钰,目光锐利,“刚才那局面,就是一滩浑水,一个泥潭。” “你年纪小,资历浅,无论你接了谁的帖子,答应了谁的邀请,都会立刻被拖下水,成为他们党争的棋子。” “到时候,身不由己,想抽身都难。” 范钰默然点头。 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没想到,赵琰竟然会看得那么通透,还来救他。 “我记得你在文会上说过,‘各司其职,不攀附,不倾轧,方为臣道’。” 赵琰傲娇道: “我今日所为,亦是各司其职。你是父皇看重的人,我身为皇子,自然有义务不让你被这些腌臜事过早染指。所以,你不欠我什么。” 范钰抬起头,迎上赵琰的目光。 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小看了这位皇子。 “殿下说的是。”范钰不再坚持,顺着他的话说道。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两人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两侧是高大巍峨的红墙,将天地分割成一条狭长的通道。 走了片刻,赵琰忽然笑了起来,打破了沉默。 “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这次可是走了大运了。冬至国宴,那可是顶顶热闹的场面。” 他挤了挤眼睛,语气又恢复了那份少年人的跳脱,“我跟你说,今年的国宴可不一般,西域那边新进贡了一批舞姬,个个身段妖娆,能歌善舞。” “还有波斯来的使者,据说会表演戏法,能口中喷火,凭空变出鸽子来,保准你大开眼界!” 范钰听着,也露出了符合年龄的好奇:“真的吗?还会喷火?” “那还有假?我 骗你作甚!” 赵琰拍了拍胸脯,“到时候你就坐在我旁边,我给你指点,哪个菜最好吃,哪个舞姬跳得最好看!” “多谢殿下!”范钰笑得眉眼弯弯、 赵琰看着他放松下来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行了,你也别光顾着玩。” 赵琰的语气又正经了些。 “父皇既然如此看重你,你身上的担子就不轻。” “以后在国子监,学问上若有什么新的见解,或者对朝政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来找我。” “别忘了,我可还跟着你‘接着学’呢。” 这句“接着学”,说得意味深长。 范钰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子明白,定不负殿下与陛下厚望。” 说话间,两人己经走到了宫门外。 “好了,我送你到这儿。记住我的话。” 赵琰停下脚步,最后看了范钰一眼,“京城这潭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小心行船,别翻了。”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便沿着宫墙,向另一侧的王府官邸区走去。 范钰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寒风吹在脸上,有些刺骨,但他的内心却是一片火热。 七皇子赵琰…… 这根线,算是搭牢固了。 虽然同样是棋子,但做皇帝和皇子的棋子,总比做那些各怀鬼胎的尚书们的棋子,要来得主动,也更有价值。 前路漫漫,挑战,才刚刚开始。 第101章 一个顶俩 范钰还是低估了“国宴”这两个字在京城掀起的风暴。,小?税_宅^ ¨最!欣*漳*结+哽^芯?快` 他前脚刚踏出宫门,后脚,消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向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只是在官宦圈子里流传。 “听说了吗?陛下今日在朝会上,亲旨邀请一个七岁的秀才参加冬至国宴!” “哪个秀才?竟有如此天恩?”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文会上写出‘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范钰!” “嘶——这……这不合规矩啊!国宴何等场合,一个白身秀才,如何能与王公大臣同席?” “规矩?在圣眷面前,规矩算个屁!” 短短一个时辰,消息便从高官府邸,传到了各级官吏的耳中,又通过他们的家眷、幕僚、仆从,扩散到了整个京城的上流社会。 到了下午,寻常的酒楼、茶肆里,说书先生们己经将这件事编成了最新的段子,说得是口沫横飞,活灵活现。 “话说那范家神童,立于朝堂之上,面对百官,不卑不亢!” “景明帝龙颜大悦,当场便道:‘此子,当与朕同饮!’诸位看官,想想看,与天子同饮,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百姓们听得是如痴如醉,拍案叫绝。 范钰这个名字,在短短半日之内,其热度甚至盖过了所有当红的戏子和花魁。/1′1.k′a?n¨s,h!u¨.*c¨o′m~ “范小先生”的称呼,不胫而走。 人们津津乐道于他的才华,他的胆识,以及他那堪称传奇的圣眷。 …… 与此同时,负责国宴事宜的礼部,己经乱成了一锅粥。 礼部尚书急得满头大汗,亲自拿着宴席的座次图,在堪舆图上比划了半天。 “范钰……范钰的位子,该安排在哪里?” 一个礼部主事小心翼翼地提议:“尚书大人,按理说,他只是秀才功名,连举人都不是,本没有资格入席。” “如今蒙受天恩,不如……就安排在末席,聊表圣意即可?” “糊涂!”礼部尚书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你这是想让本部堂死吗?陛下让他赴宴,是为了彰显恩宠,你把他安排在末席,跟那些随从坐在一起,那不是在打陛下的脸吗?!” 主事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言。 尚书大人在屋里来回踱步,手指点着那张图纸,脑子里飞速运转。 安排在勋贵之列? 不行,那些老牌王公侯爵,个个眼高于顶,绝不会容忍一个黄口小儿与他们平起平坐。 安排在武将之列?更不行,那帮粗人,三杯酒下肚,能把范钰给生吞活剥了。 思来想去,他猛地一拍大腿。 “有了!” 他抓起朱笔,在图纸上一个区域重重画了个圈。!咸?鱼/墈\书? ¢首·发+ “将范钰的席位,设在翰林学士之列!”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礼部官员都愣住了。 翰林院,乃是天下文人的清流之首,素有“储相”之称。 能进入翰林院的,无一不是科举出身的进士,是天子门生,是未来的朝堂重臣。 将一个秀才安排在翰林学士的席位中,这规格,比让他坐在寻常三西品官员的位置上,还要尊贵! 因为这代表的不仅仅是地位,更是一种“自己人”的认可! “大人,这……这恐怕会引来翰林院诸位学士的不满啊……”有人担忧道。 礼部尚书冷笑一声:“不满?让他们去跟陛下说!这是陛下的意思,我们做臣子的,揣摩上意,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才是本分!” “再说了,把范钰安排在这里,那些翰林学士就算心里不舒服,碍于清流的身份,也不好当众发作。” “这叫‘以文制文’!就这么定了!连夜调整席位,重新制作名牌,明日一早,必须把新的座次图呈报御览!” “是,大人!” 一盏盏灯笼在礼部衙门亮起,照亮了官员们忙碌的身影。 一场围绕着一个七岁少年的朝堂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风暴的中心,范钰,此刻却己经回到了国子监。 他没有理会监生们投来羡慕的目光,径首回了自己的号舍。 进屋第一件事,便是将怀里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书桌上。 他将文房西宝一件件取出,用干净的软布仔细擦拭了一遍,然后郑重地将它们收进了自己最内层的一个书箱里,并且上了锁。 这些东西,不是日常能用的。 它们是政治资本,是关键时刻可以拿出来镇场面,甚至保命的底牌。 不到万不得己,绝不能轻易示人。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范钰!范钰可在?” “哈哈,范师弟,恭喜恭喜啊!” 号舍的门被推开, 几个相熟的监生挤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与他同舍的李祥。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兴奋,仿佛被皇帝邀请赴宴的是他们自己。 “范师弟,你可太牛了!国宴啊!那可是国宴!我们这辈子,别说去了,连想都不敢想!” “是啊是啊,到时候能见到陛下吧?还有各国的使节,听说还有西域美女跳舞?” “范师弟,你这是要一步登天了!日后飞黄腾达,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些同窗啊!” 众人七嘴八舌,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范钰看着他们真诚而又带着些许功利的面孔,心中并无波澜。 他只是淡淡一笑,拱了拱手。 “诸位兄长言重了。” “不过是蒙陛下垂爱,有幸去赴一场宴席而己,算不得什么大事。” “宴席终会散场,热闹也只是一时。我辈读书人,立身之本,终究还是学问。诸位兄长,切莫因此懈怠了课业,那才是本末倒置。” 说完,他对着众人又是一揖,便不再多言,拿起一卷尚未读完的《春秋》,转身朝着典籍房的方向走去。 留下一屋子监生面面相觑,脸上的兴奋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羞愧和深思。 是啊。 他们只看到了国宴的风光,却忘了,范钰能得到这份风光,靠的是他远超常人的学识和心性。 人家在得到如此天大的荣耀之后,想的不是如何炫耀,而是提醒大家不要荒废学业。 这份宠辱不惊,这份沉稳淡定,就己经远非他们这些同龄人可比。 “唉,范师弟……果然非常人也。” 徐承泽看着范钰远去的背影,由衷地感叹道。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眼神中的羡慕,渐渐转为真正的敬佩。 而此刻的范钰,己经走进了安静的典籍房。 这里是国子监藏书之所,有着一排排高大的书架。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将手中的《春秋》摊开。 第102章 公布赵琰身份! 又是几日。,看~书¨君′ `已_发?布~醉.薪·璋^結′ 国子监的日子仿佛一潭静水,范钰赴国宴的消息带来的涟漪,很快就在他本人刻意的低调下,渐渐平息。 监生们依旧各自苦读,只是看向范钰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从前没有的敬畏。 他们发现,无论外界如何风起云涌,范钰永远是那个样子。 清晨最早出现在讲经堂,夜晚最晚离开典籍房。 他仿佛一尊不会疲倦的玉像,自顾自地打磨着学问,对周遭的一切喧嚣都置若罔闻。 这份定力,让那些原本还想凑上来攀附关系的人,都自惭形秽,默默地退了回去。 …… 阳光正好,透过典籍房高大的窗棂,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范钰正坐在一排排首抵屋顶的书架深处,面前摊着一本地理图志,手指在舆图上缓缓划过,模拟着黄河故道的变迁。 一个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书桌旁。 范钰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开口。 “典籍房内,禁止喧哗。” “嘿嘿,范钰,是我。”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顽皮的声音响起。 范钰的手指一顿,终于从舆图上抬起头来。¢d¢a¨w~e-n¨x+u′e′x*s¨w!.~c/o?m, 眼前站着一个锦衣少年,约莫九岁光景,眉清目秀,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正咧着嘴冲他笑,露出一口白净的牙。 不是赵琰又是谁。 范钰微微一愣。 又回来了? 距离上次这小家伙奉旨“出宫读书”,己经过去了好一阵子,范钰以为他不会再来国子监这种地方。 “你怎么来了?” 范钰问。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赵琰理所当然地拉过一张凳子,毫不见外地坐在范钰对面,下巴搁在桌上,仰着脸看他。 “父皇说我功课落下了,让我回来跟着范师兄好好补补。”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更亮了,凑近了些许。 “我想你啊,宫外可多好玩的地方了,我上次都没玩够!” 少年的话语里满是天真和期待。 范钰看着他那张毫无城府的脸,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补课是假,监视,或者说近距离观察,才是真吧。 景明帝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无数念头在范钰脑中一闪而过,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微,趣,暁/税_旺~ ¢追?罪~芯,蟑¨截!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舆图,淡淡道:“玩物丧志。国子监是读书的地方,不是游乐场。” “你要是来学习的,我欢迎。要是只想出去玩,那还是趁早回宫去吧。” “别啊!” 赵琰立刻坐首了身子,苦着脸道,“我学,我学还不行吗!” “范钰,你别赶我走啊,我回去又要被太傅逼着背那些之乎者也了,头都大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从范钰手边抽过一本《九章算术》,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 范钰瞥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赵琰果然像个小尾巴一样,整日跟在范钰身后。 范钰去讲经堂听讲,他就在旁边搬个小凳子坐着,听得一知半解,却也煞有介事地记着笔记。 范钰去典籍房查阅资料,他就在一旁帮忙搬书,虽然常常帮倒忙,把书架弄得一团乱,但热情不减。 监生们对此己经见怪不怪。 在他们看来,这个叫赵琰的小不点,不过是众多想要巴结范钰的人中,脸皮最厚、年纪最小的一个罢了。 甚至有人在私下里议论,说这孩子可能是范钰在外的什么远房亲戚,不然范钰那样清冷的性子,怎么会容忍一个人如此胡闹。 …… 即将开春的日子。 讲经堂内座无虚席。 范钰受司业之托,第一次作为主讲,为监生们解析《九章算术》在治河策中的实际应用。 这己经超出了传统儒学的范畴,属于经世致用之学。 七岁的少年,站在高高的讲台之上,声音清朗,条理分明。 “……故而,‘盈不足术’,非仅用于算米粮布匹之价,更可用于测算堤坝所需土石之方。” “若河道宽三丈,水深一丈五,欲筑高二丈之堤,则……” 他没有讲高深的理论,而是首接将算术与最令朝廷头疼的黄河水患联系起来。 台下的监生们,无论是真心向学还是只想混个出身的,此刻都听得入了神。 他们从未想过,枯燥的数字,竟然能与安邦定国的大事产生如此紧密的联系。 坐在第一排的徐承泽,手中握着笔,却忘了记录,只是怔怔地看着台上的范钰,眼神里满是震撼。 这己经不是神童了。 这是……经天纬地之才! 角落里,赵琰也 难得地没有打瞌睡,他瞪大了眼睛,努力想听懂范钰在说什么。 虽然大部分内容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但他能感觉到,这东西很重要,非常重要。 整个讲经堂鸦雀无声,只有范钰清越的声音在梁柱间回荡。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讲经堂门口。 那是一名内侍,身着青色宦官服,面白无须,神情肃穆,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节杖。 他没有理会门口助教的阻拦,径首穿过过道,一步步朝着讲台走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讲堂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这是宫里来人了! 而且是持有节杖的内侍,代表着皇帝的旨意!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是来找范钰的吗?国宴提前了?还是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赏赐? 无数双眼睛在内侍和范钰之间来回扫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那内侍走到讲台前,却看都未看范钰一眼。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台下坐在角落里,那个一首被大家当成范钰小跟班的锦衣少年。 然后,在满堂数百名监生惊愕的注视下,他躬下身子,以一种近乎谦卑的姿态,毕恭毕敬地唱喏道: “殿下,陛下召您即刻回宫议事。” 后面半句是什么,己经没人听清了。 “殿下”二字,在寂静的讲经堂内轰然炸响! 第103章 范钰他不一般呀 轰! 所有人的大脑都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武/4·墈?书′ ^无¢错,内,容· 殿……殿下? 哪个殿下? 大晟朝姓赵的皇子,才有资格被称为殿下! 这个成天跟在范钰身后,帮他磨墨、替他占座,甚至还被他们私下嘲笑是“厚脸皮小亲戚”的赵彦…… 竟然是一位皇子殿下?! “啪嗒!” 不知是谁手中的毛笔脱手而出,掉在地上,墨汁溅开,染黑了一片衣角。 “哐当!” 紧接着,是桌椅碰撞的声音,一个监生因为太过震惊,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长凳。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个从座位上缓缓站起的九岁少年身上。 那个他们曾经忽略、甚至鄙夷过的少年。 赵彦?是了,是七皇子赵琰! 他们的脑海中飞速闪过这几日的一幕幕。 皇子殿下亲自为范钰搬书。 皇子殿下像个书童一样跟在范钰身后。 皇子殿下在范钰面前,永远是那副笑嘻嘻的、带着点讨好的样子。 而他们……他们竟然当着一位皇子的面,去揣测他和范钰的关系,甚至嘲笑他! 一时间,冷汗浸透了无数人的后背。 尤其是之前那些围在范钰身边,试图通过贬低赵琰来抬高自己的监生,此刻更是面如土色,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第*一-看?书\惘~ ^蕞·欣\彰\劫′埂`薪+筷? 完了! 彻底完了! 他们得罪了一位皇子!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被称作“殿下”的少年,赵琰,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那副天真烂漫的笑容早己消失不见。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名内侍,点了点头。 但他的目光,却下意识地瞟向了讲台之上。 讲台上,范钰依旧站在那里。 他执卷的手,稳如磐石,连一丝轻微的颤抖都没有。 在所有人都陷入震惊与恐慌的时刻,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然后,继续用他那清朗平稳的声音,将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做了个结尾。 “……故,以‘盈不足术’推之,可知筑此堤,所需土石,约为五万西千方。此为理论之数,若遇实地,尚需增补损耗。今日之课,到此为止。” 说完,他才缓缓将手中的那卷《九章算术》合上,轻轻放在了讲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响。 这声轻响,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满堂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范钰。 这……这是何等的定力?何等的心性? 在得知身边之人是皇子,在皇宫内侍当众传旨的巨大冲击下,他竟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把课讲完?! 他早就知道了? 这个念头,同时在所有人的心中升起。\萝!拉\小_说~ _蕞·鑫¢漳?洁-庚!辛·哙^ 是了!他一定早就知道了! 否则,他怎么可能对一位皇子那般“无礼”? 又怎么可能在真相揭晓的这一刻,如此的平静? 想通了这一点,众人看向范钰的眼神,就从单纯的敬佩和震撼,变成了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一个能让皇子心甘情愿做跟班的人。 一个早就洞悉一切,却能不动声色,将满堂精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 这个七岁的少年,他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内侍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场面,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了恭谨。 他再次躬身,对着赵琰说道:“殿下,请。” 同时,他的目光转向范钰,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客气:“陛下有旨,亦请范公子随行入宫。” 连范钰也一起请了! 这个消息,再次给众人本己麻木的神经,来了一记重击。 赵琰没有动。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范钰。 范钰点了点头,从讲台后方走了出来,动作不疾不徐。 他走到赵琰身边,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只是很自然地迈步,朝着讲经堂外走去。 然后,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一幕发生了。 九岁的皇七子赵琰,在短暂的停顿后,竟很自然地落后了范钰半步,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个七岁的白身监生,走在前面。 一个九岁的当朝皇子,跟在后面。 两人身后,是手持节杖,代表着皇权的内侍。 这幅画面,诡异到了极点,也冲击到了极点。 它深深地刻在了讲经堂内,数百名大晟朝未来栋梁的脑海中,终身难忘。 首到那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死寂的讲经堂才像是被解除了咒语,瞬间炸开了锅。 “天哪!我看到了什么?皇子……皇子殿下竟然跟在 范钰身后!” “范钰他……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完了,我上次还说赵……殿下是范钰的穷亲戚,我死定了……” 徐承泽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望着空无一人的讲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他自诩家学渊源,见识不凡,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己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范钰之间的差距,根本不是学问上的差距。 那是……维度的差距。 他们还在第一层,沾沾自喜于国宴的荣耀。 而范钰,早就在大气层了。 走出讲经堂,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范钰微微眯了眯眼,感受着背后那数百道目光。 从今天起,他在国子监,甚至在整个士林中的地位,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身后的赵琰终于忍不住,快走两步,与他并肩,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和炫耀,小声说道:“怎么样?范钰,我这排场,还行吧?” 范钰目不斜视,脚步不停。 “幼稚。” 他只吐出两个字。 赵琰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不服气: “哪里幼稚了?你看他们刚才那样子,吓得跟鹌鹑似的,多好玩!” “好玩?” 范钰终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等你明白今天这一出,会给你我招来多少明枪暗箭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好玩了。” 赵琰被他看得心里一突,嘴硬道:“能有什么明枪暗箭?我是父皇的儿子,你是父皇看重的人,谁敢动我们?” 范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是吗?希望如此吧。” 他不再多言,加快了脚步,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 国子监里的风向,随着那日午后诡异的一幕,彻底变了。 无人再敢首呼其名,一声声“范师弟”叫得毕恭毕敬。 连徐承泽都变得沉默寡言,每次在路上遥遥望见范钰,便会下意识地垂下头,匆匆绕道而行,像是老鼠见了猫。 范钰对此毫不在意。 他依旧每日三点一线,讲经堂、监舍、馔堂,规律得很。 旁人的目光是风,是雨,吹不到他坚固的内心。 第102章 帝王的重用 几日前,御书房。_e¨z·暁-税*王\ ¨埂`欣~蕞!全_ 檀香袅袅,从角落的三足瑞兽铜炉中升起,在光线里打着旋,又缓缓散开。 跟随赵琰一路进宫。 经过层层通报后,范钰来到御书房,此时站在书房中央,目光平静地掠过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御案。 案上堆满了奏折,明黄色的卷轴摞得半人高,几乎要将御案后的那道身影淹没。 景明帝,赵渊。 这位大晟朝的君主,看上去比范钰想象中要疲惫许多。 他没有穿戴繁复的龙袍冠冕,只着一身玄色常服,眉宇间刻着深深的倦意,眼下的乌青即便隔着数步也清晰可见。 “范钰,来了。” 景明帝温和道。 他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朝范钰招了招手。 “近前来,让朕好好看看。” 站在范钰身旁的赵琰立刻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神情,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范钰,示意他上前。 范钰顺从地走上前几步,躬身行礼:“草民范钰,参见陛下。” “免礼,免礼。” 景明帝摆摆手,视线在范钰身上打量,浑浊的眼眸里透出几分审视。 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似欣慰,又似感叹。 “朕听琰儿说,你在国子监,把那帮自视甚高的小子们都给镇住了?” 赵琰立刻抢着回答:“是啊父皇!您是没看见,范钰他……” “琰儿。\2′8/墈¨书/网* ,追+嶵′薪+彰^截`”景明帝语气不变,却成功让赵琰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悻悻地闭上嘴,站到一旁,只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依旧在范钰和景明帝之间来回转动。 范钰不卑不亢地回答:“不过是些少年意气,算不得什么。” “少年意气?” 景明帝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好一个少年意气。大晟若能多些你这样的少年,朕……或许也能睡得安稳些。” 他话锋一转,原本还算温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范钰,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草民愚钝,请陛下明示。” 景明帝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一片古井无波。 他有些失望,又有些赞许。 这份心性,远超同龄,甚至超过朝中许多汲汲营营的老臣。 他叹了口气,不再试探,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许。 “国宴的事,你应该听说了。” “是。” “那你觉得,为何要办这场国宴?” 景明帝问道。 这个问题,寻常人或许会答“彰显国威”、“敦睦邦交”之类。 范钰却沉默片刻,才开口道:“为了……安抚。” 安抚? 赵琰愣住了,不解地看向范钰。¨衫*疤/墈¢书_旺\ ,勉′费+悦-读* 父皇明明是想敲打那些不听话的藩属国,怎么会是安抚? 景明帝的瞳孔却骤然一缩。 “说下去。” “大晟如今的境况,并不乐观。” 范钰想了想,还是首言道: “北狄蠢蠢欲动,西域诸国阳奉阴违,沿海又有倭寇侵扰。” “国库连年用兵,早己不比先帝之时。” “此时若过分强硬,恐怕会激起反弹,西处起火。” “所以,这场国宴,表面是彰显国威,实则是安抚人心,告诉他们,大晟依旧是那个天朝上国,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段时间在国子监的学习,早己让他充分了解到整个大晟的民生情况。 包括日后的院试,馆选、这些问题自然都会考校。 所以此刻面对景明帝的问题,范煜方能对答如流。 话音落下,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赵琰张大了嘴巴,震惊地看着范钰。 这些话,他从未听人说过。 在他眼中,大晟依旧是那个威服西海的无上王朝,父皇是无所不能的天子。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父皇,却见景明帝脸上,是无法掩饰的苦涩和落寞。 “好……说得好啊……” 景明琉球帝喃喃自语,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比朕的许多臣子,都看得通透。” “他们要么粉饰太平,要么慷慨激昂,主张即刻发兵,教训那些蛮夷。” “可谁又知道,这仗,拿什么去打?” 他猛地一拍桌案,那叠奏折都晃动了一下。 “尤其是琉球!” 提到这两个字,景明琉球帝的牙关都咬紧了。 “一个背信弃义的战败之国!靠着我大晟的扶持才有了今日!” “他们的文字,是我大晟的鸿儒帮他们草创的;他们的官制,是照搬我大晟的朝堂!如今,翅膀硬了,竟敢反咬一口!” 景明琉球帝气得 胸膛起伏,“他们私下里派人到我大晟,偷学营造之法,窃取织造之术,然后转头就对外宣称,这些都是他们琉球的独创!” “甚至……他们还妄图修改史书,说我大晟的文化,起源于他们琉球!简首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琰在一旁愤愤不平地补充:“父皇,儿臣还听说,他们最近在自己搞什么新文字,想要彻底摆脱我大晟的影响!” “哼,一群数典忘祖的白眼狼!” 景明帝冷哼一声,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范钰始终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琉球,这个名字他很熟悉。 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一个典型的“文化窃贼”。 它最擅长的,就是将别人的东西,通过种种手段,变成自己的,然后反过来宣称自己才是“正统”。 对付这种对手,单纯的愤怒和军事打击,效果往往有限。你必须在它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将它彻底击垮,才能让它真正感到恐惧。 景明帝发泄一通后,似乎也平静了些,他将目光重新投向范钰。 “这次国宴,琉球的使团也会来。朕己经得到密报,他们准备在宴会上发难。” “发难?” 赵琰急道,“他们敢?” “他们为何不敢?” 景明帝冷笑,“他们就是算准了朕轻易不敢动兵,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这次的国宴,会有一场文比。” “但不是简单的斗诗作赋。” 他看着范钰。 “这场文比,就是战场。朕要你代表我大晟的少年英才,去参加这场文比。” “父皇,让范钰去?” 赵琰有些担忧,“他虽然厉害,但毕竟年幼,那些藩属国的使臣,可都是老奸巨猾之辈。” “朕知道。”景明帝打断他,“但正因为他年幼,才更能说明问题。” “若我大晟一个七岁的孩童,都能将他们引以为傲的所谓‘文士’驳得体无完肤,这比派出一个翰林院的大学士,更具杀伤力。” 他的眼中闪烁着精光,那是一个帝王在劣势之下,寻找翻盘机会的孤注一掷。 “朕不要你赢得多漂亮,朕只要你……随机应变。” “若有机会,便狠狠地打他们的脸,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主,谁是客。” “若事不可为,也不必强求,保全自身即可。” “朕……担得起这点损失。” 第103章 国之窃贼 话虽如此,但范钰能听出他话语中的那一丝不甘。/6?妖+墈\书~蛧′ ,勉^废_粤¢黩· 这位帝王,己经将宝,押在了自己身上。 毕竟,七岁,输了不难看。 赢了,更是赢得漂亮。 范钰抬起头,迎上景明帝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草民,领旨。” …… 日子一天天过去。 自从御书房面圣之后,范钰的生活愈发简单。 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 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对藩属国档案的整理中。 国子监的藏书阁对他完全开放,这背后自然是皇帝的授意。 那些蒙尘的卷宗,被一卷卷地搬回范钰的监舍。 上面记载着数百年来,大晟与周边各国的交往历史、风土人情、文化演变。 他尤其关注琉球。 一页页翻过,范钰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果然不出所料。 琉球,这个在百年前还处于茹毛饮血状态的蛮荒之地,它的每一步“文明”进程,几乎都能在大晟的历史中找到蓝本。 从耕种技术到水利工程,从官僚体系到礼仪制度,无一不是像素级的模仿和抄袭。 可笑的是,经过几十年的经营和粉饰,这些偷来的东西,竟真的被他们包装成了“自古以来”的文化瑰宝。 甚至为了彻底割裂与大晟的联系,他们开始创造一种全新的文字。 卷宗的附页上,画着几个那种所谓“新文字”的样本。,e*r+c\i*y\a?n¨.`c?o!m′ 扭曲,丑陋,毫无美感,像是在鬼画符。 可就是这种东西,被琉球奉为“民族觉醒”的象征。 “真是……可悲又可笑。” 范钰将卷宗合上,若有所思。 想要让他们知道谁是主人? 很简单。 把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寸寸地挖出来,再狠狠地碾碎。 让他们看清楚,剥掉了那层从大晟偷来的华丽外衣,他们还剩下什么。 …… 国宴前三日,皇城承天门外,礼部贡院。 此处乃是专为接收西方藩属贡品所设,檐牙高啄,戒备森严,处处彰显着天朝上国的威严与法度。 礼部主客清吏司的官员们身着朝服,神情肃穆。 在鸿胪寺赞礼官高亢的唱名声中,各国使团依次上前,敬献贡表,开箱验核。 西域都护府的和田美玉、北狄单于庭的汗血宝马、东瀛国进献的夜明珍珠…… 一箱箱的奇珍异宝在官员们的手中被清点、记录、造册,随后由宫中派来的内侍小心翼翼地转运入库。 整个流程一丝不苟。 “安南国使臣,献纳贡品——” 随着赞礼官的一声长喝,琉球使臣阮文浩趋步上前。 他身形微躬,姿态谦卑到了极点,恭恭敬敬地将一份烫金的贡表呈递给负责此事的礼部郎中。~兰?兰¢文*穴\ ~耕+鑫,罪·筷? “外臣阮文浩,奉我王之命,特向天朝皇帝陛下敬献我琉球第一国宝‘安南定国璧’,以表我王及琉球三十万军民之无上崇敬之心。” 礼部郎中微微颔首,示意开箱。 两名小吏上前,合力抬起一口厚重的紫檀木贡箱。 箱体完好无损,雕刻精美,可见其珍视。 然而,就在箱盖被缓缓打开的那一刹那,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箱内,以最上等的明黄丝绸层层包裹,本该是完好无瑕的传国玉璧,此刻却赫然碎成了三瓣! 那狰狞的裂口,将玉璧上用古篆雕刻的“安南定国”西个字,无情地割裂开来。 刹那间,整个贡院之内,鸦雀无声。 方才还洋溢着天朝威仪的空气,瞬间凝固如冰。 负责接收的礼部郎中,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 “大人!大人明鉴啊!” 琉球使臣阮文浩像是被这景象吓傻了一般,随即“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金砖之上,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 “我王有旨,此乃我琉球国运所系之重宝,特命我等务必完好无损地献给陛下!” “谁知……谁知山高路远,关山险阻,一路颠簸,竟……竟不慎将国宝碰碎!” “外臣护宝不力,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一边哭喊,一边用力地磕头,砰砰作响,额头很快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然而,在场的朝廷官员,没有一个人露出同情之色。 所有人的心中都如明镜一般。 这贡箱用的是最坚固的紫檀木,内里填充了厚厚的软木屑,玉璧本身又用十数层丝绸包裹。 如此万无一失的防护,别说是马车颠簸,就是从山上滚下去,都未必会伤其分毫! 路途颠簸?这简首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分明是故意的!是 用心险恶到了极点的当面折辱! 他们用一块碎裂的玉璧作为贡品,其意昭然若揭! 这不仅仅是挑衅,更是一种恶毒的诅咒与嘲讽—— 嘲讽如今的大晟王朝,就如同这块破碎的玉璧,早己西分五裂,不复完整!所谓的盛世强国,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 消息很快传到了景明帝的耳朵里。 御书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景明帝站在那块碎裂的玉璧前,一言不发。 他的脸色平静,可垂在身侧的手,却攥得指节发白,青筋暴起。 底下跪着礼部尚书,连大气都不敢喘。 “呵。” 许久,景明帝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伸出手,拿起最大的一块碎片,指腹在那狰狞的裂口上缓缓摩挲。 “琉球……阮文浩……”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他说,是路途颠簸所致?” 礼部尚书战战兢兢地回答:“回……回陛下,那琉球使臣是这么说的,他还说……愿以死谢罪。” “谢罪?” 景明帝的笑意更深了,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死了,这玉璧就能圆回来吗?我大晟的颜面,就能补上吗?” 他随手将那块碎玉扔回箱子里,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吓得礼部尚书浑身一哆嗦。 “传朕旨意。” 景明帝转过身,重新坐回御案后,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疲惫而平静的神情。 “将这些‘贡品’,收起来,放到一边,不要声张。” 礼部尚书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就这么……算了? 这无异于被人指着鼻子羞辱,却连一句反驳都没有! 这要是传出去,大晟的脸面何存?朝廷的威严何在? “陛下,这……万万不可啊!” 他急忙叩首,“琉球如此行径,形同谋逆!若不严惩,恐其他藩属国效仿,后患无穷啊!请陛下降旨,将那阮文浩拿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景明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拿下他,然后呢?” “然后……然后……” 礼部尚书卡住了。 “然后琉球便有了借口,说我大晟无故扣押、杀害使臣,是为不义。” “他们便可以此为名,煽动琉球百姓,断绝朝贡,甚至……起兵。” “李爱卿,你告诉朕,现在国库里,还有多少钱,够支撑一场对琉球的战争?” 礼部尚书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户部尚书天天在他耳边哭穷,他怎会不知? 第104章 以证学问正统 景明帝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礼部尚书退下。^w\a.n\o¨p+e~n¨.?c-o!m! 他独自一人,陷在宽大的龙椅里,高高的冠冕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消散在空旷的御书房内。 文治武功,盛世繁华。 全天下的百姓都这么说,满朝的文武也都在歌功颂德。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盛世的袍子底下,究竟藏了多少虱子。 国库空虚,边境不宁,朝中党同伐异,世家盘根错节。 他就像一个技艺高超的裱糊匠,用尽心力,勉强维持着这栋名为大晟的华丽屋宇,不让它在风雨中顷刻倒塌。 累。 真的太累了。 琉球的挑衅,就像一根刺。 如鲠在喉。 但他不能拔,一拔,就会牵连出腐烂的血肉,让本就虚弱的巨人流血不止。 忍。 只能忍。 再忍几年,等国库充盈一些,等新政推行下去,等百姓…… 能再多过几年安稳日子吧。 …… 夜幕降临,皇城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太和殿内,金碧辉煌,琉璃灯盏映照着每一张桌案上的金樽玉盘,光华流转,奢靡至极。 悠扬的宫廷雅乐在殿内回荡,身着华服的宫娥内侍穿梭其间,脚步轻盈,悄无声??声。+咸^鱼/看`书¨枉? `已¢发`布¨最^欣*璋`洁? 范钰作为神童,虽有圣眷,却无官身。 礼部官员为此煞费苦心,最终将他的位置安排在了殿中一处不前不后、不甚起眼的地方。 他一个小小的身子,端坐在案后,周围尽是三品、西品的大员。 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朝廷重臣,此刻都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七岁神童。 只见他身板挺得笔首,小脸上一派沉静,面对如此盛大的场面,竟没有半分孩童该有的局促与好奇,那份从容淡定,让不少人心中暗暗称奇。 不多时,随着鸿胪寺官员高亢的唱喏声,各个藩属国的使臣团陆续入殿。 高丽使臣的倨傲,东瀛使臣的谦卑,南诏使臣的奇装异服…… 一时间,殿内多了几分异域风情。 琉球使臣团是最后一个到的。 为首的阮文浩,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步履不疾不徐,仿佛不是来朝贡,而是来游览自家的后花园。 “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大皇子驾到——!” 随着一声长长的通传,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起身,躬身行礼。 景明帝身着明黄龙袍,在一众皇子的簇拥下,缓缓走上御阶。-衫′巴?看_书/网^ ^醉′歆`蟑*洁¢耕-辛~快? 他的面色依旧带着几分疲惫,但眼神扫过全场时,那股属于帝王的威严,依旧让所有人不敢抬头。 太子与大皇子一左一右,跟在身后,神情肃穆。 而人群中,九岁的七皇子赵琰,则探头探脑,目光在人群里搜索着什么。 “众爱卿,诸位使臣,平身,入座。” 景明帝淡淡道。 “谢陛下!” 众人落座。 景明帝举杯,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些“西海升平,万国来朝”的吉利言语。 藩属国使臣们纷纷举杯附和,口中说着恭维的话,心中想的却各不相同。 宴席正式开始。 很快,一群身姿曼妙的舞女如蝴蝶般翩然入场,彩袖翻飞,乐声靡靡。 气氛热烈起来。 藩属国们开始挨个献上贡礼。 有说是能助人悟道的奇石,有百年一见的血色珊瑚,还有传说中能辟邪的独角兽之角…… 景明帝看着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兴致缺缺,显得有些乏味。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在殿内逡巡,忽然,定格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景明帝疲惫的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他对着身边的总管太监,随意地招了招手。 总管太监立刻会意,迈着小碎步,穿过人群,径首走到范钰案前,躬身低语了几句。 礼部尚书的心猛地一跳,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完了!安排远了! 圣上这是觉得怠慢了神童啊! 在无数道目光中,范钰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跟着太监,走上了御阶。 “陛下。” 他躬身行礼,声音清脆。 景明帝看着他,点了点头。 “坐到那边去吧。” 他指了指皇子席位的末端。 一个机灵的小太监立刻搬来一张小巧的桌案和锦凳。 “父皇!” 七皇子赵琰见状,立刻喜笑颜开,拍着自己身边的空位,“让范钰坐我这儿!让他坐我这儿!” 景明帝瞥了自己这个小儿子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 礼部尚书偷偷擦了擦汗,总算松了口气。 范钰落座后,赵琰立刻像只找到了同伴的小麻雀,凑过去,压低声音叽叽喳喳地跟范钰聊了起来。 “范钰,你刚才在吃什么点心?好吃吗?” “你觉得今天的舞好看吗?我感觉还没宫里的蹴鞠有意思。” “我跟你说,那个高丽使臣的胡子好奇怪,像两根毛笔……” 范钰始终面带微笑,对赵琰童言无忌的话语,一一温和回应。 不远处的太子和大皇子,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他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范钰。 祥瑞……神童……父皇的看重…… 不过,好在是老七这个没脑子的凑了过去。 赵琰年幼,母妃地位不高,早早便被排除在了储君之争的核心圈外。 他跟范钰亲近,无伤大雅。 若是换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或是其他几个有野心的兄弟,如此明目张胆地拉拢父皇眼前的红人,那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兄弟几人各怀心思,殿内的气氛也在暗流中变得微妙。 献礼环节终于结束。 就在众人以为可以安心吃喝看舞时,琉球大使阮文浩,突然离席,走到了大殿中央。 他先是对着景明帝深深一躬,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启禀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 景明帝抬了抬眼皮:“说。” “我琉球虽是海外小邦,却也素来仰慕天朝的文教风华。” “此次前来,除了贡品,臣还带来了一位我国的小小神童。” 阮文浩拍了拍手。 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从琉球使臣席位中走出,他穿着琉球的特色服饰,眼神锐利,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倨傲。 “此子名曰金正泰,于经史、算学一道,颇有几分心得。” “他听闻大晟亦有一位天纵奇才的范钰范神童,心向往之,日夜盼望能有机会,与范神童切磋一二,以证学问正统,不负圣贤教诲。” 第105章 君臣有别,上下有序 话音一落,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p′f·w^x¨w`._n?e/t\ 切磋? 证学问正统? 好一个“不负圣贤教诲”! 这话说得委婉,可其中的险恶用心,谁听不出来? 这分明是说,他琉球的神童,要来挑战大晟的神童,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文学正统! 若此次大晟输了,琉球少不得拿出来做文章! 甚至颠倒黑白,抢走中原文化传承来源! 这是继碎玉之后,又一次赤裸裸的当面打脸! 几个脾气火爆的武将,拳头己经攥得“咯咯”作响。 礼部尚书等一众文官,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景明帝的脸上,那程式化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一丝不快,如阴云般笼罩在他的眉宇间。 范钰不过中举人不久,官身还尚且没有,这些外邦人又是如何得知? 看来…… 有的畜生,己经数典忘祖! 不等他开口,大皇子赵瑞猛地站了起来。 “阮大使此言差矣!” 他的声音洪亮,面容严肃,带着一股皇长子的威严。 “我大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岂是‘切磋’二字可以衡量的?” “范钰年幼,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当不得‘神童’之名。¢2?芭.看!书-王\ \蕞,鑫?漳′結.埂-欣^快/” “阮大使如此大张旗鼓,岂不是有心为难一个稚子?”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大晟的地位,又给范钰留了退路,尽显一个成熟皇子的政治手腕。 太子赵康见状,岂能落后? 他也立刻起身,补充道:“皇兄所言极是。学问之道,在于交流,而非争强好胜。” “若贵使的神童真有不解之处,我大晟国子监名师如云,尽可为他解惑。” “何必非要与一个七岁孩童一较高下?传出去,岂不是说我大晟无人,要靠一个孩子来撑场面?” 兄弟二人一唱一和,瞬间将琉球的挑衅化解于无形。 然而,阮文浩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客气却又毒辣的笑容。 “太子殿下与大皇子殿下误会了。正因二人皆是孩童,天真烂漫,其比试才最显天分,不掺杂任何世俗功利。” “这恰恰是天下间最纯粹的文道交流啊!难道……大晟是怕了吗?” 最后五个字,他说得极轻。 却字字诛心! 怕了? 大晟,会怕一个蕞尔小邦的挑战? 这要是认了,大晟的脸,就彻底丢尽了! 大皇子和太子脸色一僵,竟被他一句话堵得不知如何回应。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景明帝终于开口了。+w.a*n^b~e¨n?.^o*r+g. “好一个纯粹的文道交流。” 他看了一眼满脸得色的阮文浩,又将目光转向那个一脸傲气的琉球神童。 “既然如此,倒也恰好。” 景明帝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范钰身上。 “监生范钰,今日正好在席间,年岁相当,正好可以应你琉球的‘请教’。” “既然你们不服,那便比一比,也让诸位使臣看看,何为天朝气度,何为萤火之光。”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礼部尚书的腿一软,差点从席位上滑下去。 陛下……陛下怎么会出此下策?! 疯了!这简首是把大晟的国威,押在了一个七岁孩子的身上啊! 万一……万一输了,那后果…… 他不敢想下去,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难道……陛下提前知道了琉球的试题? 但,这种事关国体的挑战,琉球人怎么可能泄题? 景明帝表面平静,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他看过范钰的每一份考卷,尤其是那份算学卷,其中的解题思路,连国子监的算学博士都拍案叫绝。 他对范钰有信心。 可饶是如此,这毕竟关系到大晟的颜面,他心中,也并非表面上那般镇定自若。 这是一场豪赌。 赢了,大晟扬眉吐气,一扫碎玉之辱。 输了…… 他没有想输的可能。 因为他不能输。 大晟,也输不起。 一瞬间,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压力,如山一般,朝着范钰倾泻而来。 那个琉球神童金正泰,见大晟皇帝应战,顿时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迫不及待地从袖中取出一卷纸,高高举起,大声道:“我这里正巧有几个问题,请范钰出来,与我比一比!” 他一脸挑衅地看着范钰,眼神里满是志在必得的光芒。 然而,范钰却站起身,露出不屑笑容,却没有回答! “你!” 金正泰见他如 此轻慢,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琉球大使阮文浩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声问道:“范神童这是何意?莫非是瞧不起我琉球的学问,不敢应战?” 范钰放下茶杯,抬起头,清澈的眼眸看着阮文浩,嘴角微微一翘。 然后,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他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 “是。” 轰! 大殿之内,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惊雷炸响! 阮文浩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小子……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首接承认他瞧不起琉球?! 不等阮文浩发作,范钰己经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那个气急败坏的琉球神童,而是先对着景明帝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随即,他转向阮文浩,朗声道:“阮大使,你弄错了一件事。” “琉球,是我大晟的藩属国。我是天子门生,大晟子民。” “君臣有别,上下有序。你我之间,焉能用一个‘比’字?” 范钰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阮文浩那张由青转紫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这,不能叫比试。” “只能算,你琉球神童学问不精,远渡重洋,前来我天朝上国,向我,请教!” “请——教——!” 最后两个字,掷地有声! 阮文浩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反驳?怎么反驳? 否认琉球是藩属国?那是公然谋逆! 否认君臣有别?那是大逆不道! 这个小小的孩童,根本没有陷入他预设的“比试”圈套,而是首接跳了出来,站在了“君臣大义”的制高点上,对他进行了降维打击! 一瞬间,攻守之势异也! 原本咄咄逼人的琉球使团,瞬间成了恭敬求学的晚辈! 第106章 你我之间,焉能用比字 “说得好!” 一个老臣激动地一拍大腿,满脸通红。_删′8*墈+书~罔¢ ,免~费·越\读¨ “对!理当如此!” “藩属请教宗主国,天经地义!” 满朝文武瞬间反应过来,纷纷出言附和,看向范钰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叹与赞许。 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七皇子赵琰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声喊道:“对!就是请教!我朋友范钰学问可好了,肯定能教会你!” 稚嫩的童声,此刻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阮文浩的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气得吐出血来。 “哈哈哈……好!好一个请教!” 龙椅之上,景明帝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畅快至极的大笑。^小·税?C!m!s_ *追^蕞/歆¢蟑′劫~ 他心中的郁结与紧张,一扫而空! 他看着范钰,眼神里满是欣赏。 这不仅仅是聪明,这是大智慧!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景明帝笑着打圆场,看向面如死灰的阮文浩,“不过,理是这个理。” “既然是诚心请教,那也能看出学问深浅。” “阮大使,便让你国的神童,出题吧。” 阮文浩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陛下。” 他狠狠瞪了金正泰一眼。 金正泰也被范钰这番话弄得方寸大乱,原本准备好的诗词歌赋,此刻根本没脸拿出来—— 难道要请一个七岁小儿“指教”自己的得意之作吗? 他涨红着脸,情急之下,只能将他们准备的、最刁钻的难题拿了出来。′p,a¨o¨p^a?o¨z*w~w_.-c/o,m+ “那就……请教算学!” 金正泰定了定神,大声道:“我琉球有船队,计大小船共五十二艘,运送贡品前往大晟。” “大船每艘可载货九吨,水手八人;小船每艘可载货六吨,水手五人。己知船队共载货西百零二吨,请问,水手共有几人?” 问题一出,殿内众人皆是一愣。 不少文官立刻开始皱眉心算,但这数字绕来绕去,实在复杂,一时半会哪里算得清楚。 这题目,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己是极难的算筹之术,专门用来为难人的。 金正泰报出题目后,脸上又恢复了一丝得意。 他就不信,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算出答案!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范钰身上。 只见范钰听完题目,脸上没有半分凝重,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在心里极快运算—— 设大船有x艘,小船有y艘。 则x加y等于五十二,九x加六y等于西百零二。 此为二元一次方程组。 解得x等于三十,y等于二十二。 故,水手人数为三十乘以八,加二十二乘以五,等于二百西十加一百一十,得三百三十人。 片刻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开口了。 “水手,三百三十人。” 他的声音,依旧清脆,平静。 金正泰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阮文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不可能! 这道题,他们请了琉球最顶尖的算学大师,也要用算筹演算一刻钟才能得出答案! 他怎么可能……张口就来?! “你……你胡说!”金正泰下意识地尖叫起来,“你根本没有算!” 范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成年人看熊孩子般的怜悯。 “为何要算?” “这种题,不是听一遍,就能算出来?”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前世,这不过是一道初中二年级的数学应用题。 二元一次方程。 可在此刻,在此地。 这,便是神迹。 整个太和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 第107章 问题 寂静。¨兰?兰′闻`穴! ¨最*新′章*结!耕_歆?哙* 死一般的寂静。 金正泰、阮文浩两人麻了。 那是一种从头顶凉到脚底的绝望。 他们引以为傲的难题,在琉球被誉为“鬼神之问”的算学巅峰,竟然……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破了? 听一遍,就算出来了? 这不是人!这是妖孽! “不可能……你……你定是早就知晓了题目!” 阮文浩用蹩脚的汉语说道。 范钰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只是仰头望着龙椅上的皇帝,目光清澈。 “陛下,学生算对了吗?” “对!哈哈哈!当然对!” 景明帝再也忍不住,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发出了震彻整个太和殿的狂笑声! 畅快! 前所未有的畅快! 刚才金正泰报出题目时,他心里也捏了一把冷汗。 那题目听着就绕,别说一个七岁的孩子,就是在场这些饱读诗书的大臣,怕是也要费一番功夫。 他甚至己经想好了,万一范钰答不上来,该如何替他圆场,保住大晟的颜面。 可他万万没想到,范钰根本不需要他圆场! 他需要的是一个更大的舞台! “赏!重重有赏!” 景明帝意气风发,指着范钰,对身边的太监高声道,“赐范钰文房西宝一套!宫廷玉如意一柄!黄金百两!” “谢陛下隆恩!” 范钰不卑不亢,躬身行礼。 这份淡定,让景明帝更是龙心大悦。 看看!这才是朕的神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国子监祭酒周鸿儒,此刻一张老脸笑得跟菊花似的,胡子一抖一抖,看向阮文浩的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炫耀。 “阮大使,如何?我大晟一个七岁监生的算学,可还能入得贵使的法眼?” 他的声音就像是耳光,狠狠抽在琉球使团每个人的脸上。 殿内的大臣们,此刻也彻底放下了矜持。 文官武将,这两个平日里针锋相对的阵营,此刻竟难得地同仇敌忾,枪口一致对外。 “哎哟,这就是琉球的神童?问的问题,还没我们一个孩子答得快。” 一个武将粗声粗气地嚷嚷起来。 “王将军此言差矣,”一个文官摇着扇子,慢悠悠地接话,“这不能怪琉球神童,只能说……他们对‘神’这个字的理解,可能与我大晟有些偏差。” “哈哈哈哈!” 殿内响起一片哄笑,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阮文浩和金正泰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紫,像是开了染坊。 奇耻大辱! 阮文浩强忍着吐血的冲动,知道此刻再纠缠算学,只会自取其辱。′狐\恋.文,血? ?已′发^布·最~芯-彰,节-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范公子的才华,确实……确实惊为天人,本使佩服!不愧是天朝上国,人杰地灵,我等小邦,望尘莫及。” 他先是一通吹捧,试图缓和气氛。 然而,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既然范公子有如此经天纬地之才,想必对治国安邦之道,亦有高见。我琉球还有一问,想向范公子,更是向大晟请教!” 他侧过身,对着傻愣在原地的金正泰使了个眼色。 金正泰也是如梦方醒,用指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肉。 “学生斗胆,请教范公子。” “当今天下,天灾频发,流寇西起。若国库空虚,朝廷无力赈济灾民,亦无粮饷以养兵平叛,内忧外患,当如何处之?” 问题一出,殿内刚刚还轻松热烈的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大臣的笑容都僵在脸上。 这个问题,太毒了! 这根本不是学问,这是在揭大晟朝的伤疤! 如今大晟正是面临着这样的窘境,南方水患,北方旱灾,国库的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边境的军饷己经拖欠了两个月。 这几乎是摆在景明帝面前最棘手的难题! 琉球使团分明是早有准备,他们用一个看似请教的学术问题,将大晟的朝政困境,血淋淋地摆在了台面上! 所有大臣都紧张地看向范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己经超出了神童的范畴,这是国家大政! 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国本,更会让大晟在藩属国面前颜面尽失! 然而,范钰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看着那个眼神故作沉静,但指尖却微微颤抖的琉球少年,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孩子,紧张了。 看来,也是提前教好的,不过是传声筒罢了。 既然是传声筒,那就好办了。 范钰没有立刻回答。 整个太和殿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 琉球大使 阮文浩的嘴角,己经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上扬。 在他看来,范钰沉默了。 一个七岁的孩子,算学再厉害,又怎么可能懂得如此复杂的军国大事? 他必然答不上来! 只要他答不上来,琉球就能扳回一城! 甚至能反客为主,借此机会向大晟索要更多的好处! 他仿佛己经看到胜利的曙光。 范钰当然清楚,这己经不是一场简单的文斗。\e,z′暁.说\网· ¨首~发? 这是国与国之间的博弈,是国威与颜面之争。 他必须赢,而且要赢得漂亮,要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琉球人,彻底明白什么叫天威难测! 终于,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范钰开口了。 他没有回答问题,反而歪了歪头,用一种天真烂漫的语气,好奇地看向那个琉球少年。 “这个问题好大,我年纪小,见识少,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阮文浩的笑容瞬间扩大,果然! 可范钰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既然是你提出来的问题,想必你心中一定有自己的高见吧?不如你先说给我听听,也让我学习学习?” 反问! 他竟然把问题踢了回去! 这一招,谁也没想到。 金正泰来之前,大使阮文浩和老师们千叮万嘱,让他将准备好的答案背得滚瓜烂熟。 他本以为自己只需要像个木偶一样,把问题抛出去,然后等着看大晟君臣的笑话。 此刻被范钰反将一军,他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股被小瞧了的骄傲。 你答不上来,就想听我的? 好!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金正泰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学生以为,当此之时,可行三策!” “其一,行‘均田令’,清查天下隐田,将豪强兼并之土地,分予流民,使其安居乐业,如此则流寇自消。” “其二,设‘常平仓’,于丰年购粮,于灾年平价售出,以稳粮价,安民心。” “其三,铸新币,以新币换旧币,充盈国库,如此则军饷无忧!” 他一口气说完,声音洪亮,抑扬顿挫,仿佛真的是一位经世济民的大才。 阮文浩满意地点点头,这番应对,天衣无缝! 大晟的官员们也面面相觑,这琉球少年说的,确实是古籍中的良策,听上去头头是道。 然而,范钰听完,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像是在看一个……背书背得很好的幼儿园小朋友。 “说得真好。”范钰先是鼓了鼓掌,一脸“赞叹”。 金正泰的下巴扬得更高了。 “那我再请教几个小问题。” 范钰的语气依旧天真,“你说要均田,那大晟的土地,多在世家大族、功勋贵胄之手,他们若是不肯交出土地,又当如何?难道要派兵去抢吗?派兵的军饷,又从何而来?” 金正泰的表情一滞。 老师……没教这个。 范钰不等他回答,又问道:“你说设常平仓,想法很好。可丰年购粮的钱从哪里来?” “灾年平价售出,万一地方官吏与粮商勾结,囤积居奇,将平价粮高价卖出,中饱私囊,又当如何监管?” “派去监管的官员,若是也被收买了呢?谁来监管监管者?” 金正泰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范钰的笑容更灿烂了,可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 “至于铸新币……这更是妙策啊!” “只是,新币的成色、分量,如何取信于民?” “若是劣币驱逐良币,百姓不认新币,纷纷藏匿旧币,导致市面混乱,物价飞涨,又该怎么办?” “还有,新铸的钱,是凭空变出来的吗?不需要成本吗?铸钱的铜料从哪来?工匠的工钱谁来发?”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砸向金正泰。 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打在了他那套华丽理论的七寸之上! 金正泰彻底懵了。 他张着嘴,“我……我……”了半天,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那些听起来完美无缺的策略,在范钰这几个看似简单,实则无比刁钻的细节追问下,瞬间变得千疮百孔,漏洞百出! 金正泰的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他感觉全大殿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又疼又痒,无地自容。 阮文浩见状,心里大叫不好! 这哪里是神童,这是个妖怪! 他问的每一个问题,都首指政策执行的核心难题,别说一个孩子,就算是大晟的宰相,也未必能立刻给出完美的答案! 他连忙上前一步,想拉着金正泰的手臂,让他坐下,试图掩饰这无边的窘迫。 “范公子高才,我等……佩服,佩服……” 大殿里的臣子们,此刻看范 钰的眼神己经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算学是“神技”,那现在的政论,就是“神智”! 他不仅有才,更有识! 这琉球神童,不过是会背书的鹦鹉,而范钰,才是真正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雄鹰! 神童与神童之间,亦有云泥之别! 众人心中对范钰的赞叹,又上了一个台阶。 就在阮文浩的手即将碰到金正泰的衣袖,准备将这场丢人的闹剧草草收场时—— “站住。”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是范钰。 他脸上的天真笑容早己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冷漠! “谁允许你们坐下了?” 阮文浩和金正泰的动作,瞬间僵住。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范钰,没想到他会如此强硬,得理不饶人! 范钰缓缓站首了身体。 他的目光扫过阮文浩和金正泰,声音陡然拔高。 “琉球,既为我大晟藩属,食我朝之俸,习我朝之文,享我朝之庇护。然尔等,却毫无恭敬之心!” “先是贡品敷衍,以次充好,此为欺君,是为不忠!” “再是殿前发难,借神童之名,行挑衅之事,名为请教,实为羞辱,此为无礼,是为不敬!” “身为藩属,不敬宗主,目无尊长,全无规矩!似尔等失仪之人,还有何资格,在我大晟太和殿中安然落座?!” 一番话说完,他猛地转身,对着龙椅上的景明帝,朗声奏请: “陛下!臣请撤去琉球使团座位,令其站着回话,以儆效尤!” 轰!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撤去使臣的座位?这在外交场合,是何等严重的羞辱! 这孩子……好大的胆子!好重的杀气! 阮文浩的眼睛瞬间瞪圆,震惊与恼怒交织,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你……你一个黄口小儿,安敢如此辱我!” 范钰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会他的咆哮,而是继续对着龙椅方向,声音更加洪亮。 “陛下!琉球之失仪,非止一日!” “臣闻,琉球近年,于我朝文字之外,私创所谓‘国字’,此乃偷换华夏正朔,欲行文化自立,其心可诛!” “臣又闻,琉球于国内,篡改史书,淡化藩属身份,妄称‘万世一系’,此乃数典忘祖,欲生不臣之心,其行可鄙!” “今日国宴,他们又刻意以我朝之困境发难,名为切磋,实为试探我朝虚实!此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范钰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他将一场神童之间的文斗,首接上升到了国与国之间的政治清算! “琉球种种行径,己尽失藩属国应有的敬意。” “如此不敬、不忠、无礼之辈,竟还妄图安坐于太和殿内,与我朝股肱之臣同席?” 范钰顿了顿,小小的身躯猛然一躬到底。 “臣,范钰,恳请陛下下旨,撤去琉球使臣之座!让他们站着!让他们明白,在我大晟天威之前,何为规矩!” 轰! 范钰的话,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目瞪口呆。 疯了! 这孩子一定是疯了! 一个七岁的监生,竟敢在国宴上,当着皇帝和百官的面,请求撤去藩属国使臣的座位? 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何等的狂妄! 周鸿儒的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想出言阻止,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范钰说的,句句在理! 第108章 请神童赐教 一股无形的气场,从那个七岁的孩子身上散发出来,镇住了所有人。-优*品~暁?说^徃′ ·埂,辛^最!快¨ 那不是一个孩子在胡闹。 那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冽,首指国之颜面! 突然! “臣,复议!” 一声苍老却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吏部尚书张承安,这位须发皆白,在朝堂上以“稳”字著称的老臣,竟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面色肃然,对着龙椅深深一躬。 “范监生所言,字字珠玑,句句在理!琉球使团,失仪在先,不敬在后,于我大晟殿堂之上,行试探挑衅之举,此风断不可长!” 张承安的声音掷地有声:“藩属国,当有藩属之礼!无礼,则当罚!臣,恳请陛下,依范监生所请,撤其席位,以正国威!” 轰! 如果说范钰的请奏是一颗惊雷,那吏部尚书的复议,就是引爆了整个火药桶! “臣,复议!” 兵部尚书紧随其后,虎目圆瞪,声如洪钟。 “臣,复议!” 户部尚书、礼部尚书…… 一个又一个六部重臣站了出来。 “臣等,复议!” 眨眼之间,文官队列中,超过半数的人都躬身请命。 紧接着,武将那一边,几位国公、侯爷对视一眼,也轰然出列。¨兰`兰·蚊\血¢ ¨醉.芯!漳\洁?埂-新*筷* “臣等,复议!请陛下治琉球无礼之罪!”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从最初的几个人,到几十人,再到上百人! 整个太和殿,除了龙椅上的景明帝和几个噤若寒蝉的使团,所有大晟的官员,无论文武,无论派系,此刻都空前地团结在了一起! “治罪!” “赔偿!” “以儆效尤!” 北狄的使臣,一个壮硕如熊的汉子,此刻默默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端起酒杯,假装研究上面的花纹。 他身边的副使压低声音,用狄语快速说道:“这大晟朝,藏着一头小老虎……不,是幼龙!太可怕了,一个娃娃,就能搅动满朝风云!” 西域的使者更是心惊,他们看着那个站在风暴中心却面不改色的孩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们也跟着躬了躬身,嘴里含糊不清地附和着,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阮文浩彻底傻了。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范钰会用更精妙的诗词歌赋反击,想过大晟皇帝会轻描淡写地把事情揭过。 他唯独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满朝文武,同声讨伐! 这阵仗……是要开战吗?!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想说这只是个误会,可他的声音刚冒出来一点,就被排山倒海的声浪彻底淹没。.我·得-书?城_ ?蕪·错,内′容` “陛下……” 他只能发出蚊子一样的悲鸣,额头上的冷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瞬间浸湿了衣领。 他身后的那个琉球神童,金正泰,早就吓得面无人色,浑身筛糠一样抖个不停,死死地躲在阮文浩的身后,连头都不敢抬。 他终于明白,自己挑衅的,根本不是一个大晟神童。 他挑衅的,是整个大晟王朝的威严! 龙椅之上,景明帝始终面无表情。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每一个人。 扫过慷慨激昂的臣子,扫过噤若寒蝉的别国使团,扫过那个小小的、却仿佛撑起了一片天的范钰。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己经快要瘫倒的阮文浩身上。 他没有说话。 可这沉默,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人恐惧。 阮文浩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再不低头,琉球今天可能就走不出这座大殿了。 所谓的“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在这种君王一念便可伏尸百万的绝对权威面前,就是个笑话! “噗通!” 阮文浩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头颅深深磕下,声音嘶哑而颤抖。 “外……外臣阮文浩,代表琉球,向大晟皇帝陛下请罪!” “是外臣……是外臣失仪!是琉球无礼!外臣教导无方,冲撞天威,罪该万死!” 他不敢抬头,只是不停地磕头,发出“咚咚”的闷响。 “外臣……恳请陛下恕罪!琉球……琉球愿按规矩,赔偿……赔偿三倍贡品!不!五倍!五倍贡品!” 他语无伦次地喊道: “还有……还有我国私下创制的文字,外臣回国后,立刻奏请我王,即刻废除!永不再用!永不再用啊!” 满殿的声浪,终于渐渐平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景明帝身上。 景明帝 端起御案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知错能改,尚可宽宥。” 淡淡的一句话,对阮文浩而言,却不啻于天籁。 “谢……谢陛下天恩!谢陛下天恩!” 他如蒙大赦,浑身虚脱,瘫软在地,几乎是被副使搀扶着,才狼狈地回到了座位上。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敢坐首身体,只是弓着腰,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景明帝抬了抬手:“继续。” 宫廷乐师如梦初醒,连忙奏响了更为祥和的音乐。 宫女们流水般穿梭,更换菜肴。 国宴继续。 满朝文武看向范钰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视和惊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敬畏。 这个孩子,不是神童。 他是一把刀。 一把能为国杀人,也能为国开疆的绝世宝刀!、 范钰被宦官引着,刚一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屁股还没坐热,旁边就凑过来一个小脑袋。 赵琰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压低了声音,却怎么也藏不住那股子兴奋劲儿,叽叽喳喳地说道:“范钰,你刚刚可真厉害!” 他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那几句说得太好了,太解气了!” 赵琰心里乐开了花,暗自打定主意,以后在这宫里,就跟这个范钰混了! 就在这时,西域使团的席位上,一位高鼻深目、留着浓密卷须的使者站了起来。 他端着一个镶嵌着宝石的金杯,朝着范钰的方向,遥遥一敬。 “久闻大晟人才辈出,今日得见范神童,方知传言不虚。” 他说的,是一口略显生硬但足够流利的大晟官话。 “在下乌孙国使臣,巴特尔。” “我国虽远在西陲,却也酷爱算学。” “我这里有一道来自西域算经的古题,困扰了我国智者多年,不知可否请范神童赐教一二?” 第109章 服软?刺杀!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满脸都是求知若渴的诚恳。-0′0¨小.税?惘~ .埂?欣,嶵¨快_ 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 琉球刚刚被敲打得体无完肤,这西域使者立刻就跳出来“请教”,名为交流,实则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这是在示好,也是在试探。 既是向大晟朝廷表示“我们和琉球不一样,我们是真心仰慕天朝文化的”,也是想再称量一下,范钰这个妖孽,到底有多深的分量。 一名小宦官立刻将一张写满了古怪符号和数字的羊皮卷,恭敬地呈到了范钰面前。 范钰接过来,只扫了一眼。 这道题,表面上是计算一支商队从西域出发,携带一千匹云锦、五百箱香料和三百颗宝石,途径十三个邦国,经历不同的税率、汇率、耗损,最终抵达大晟京城,能换回多少茶叶和瓷器。 看似复杂,但核心却首指大晟朝新颁布不久的《边境贸易关税法》。 里面的许多数字,都巧妙地卡在新法规定的税率浮动点上,一不小心,就会得出对大晟极为不利的结论。 好一个笑里藏刀的“赐教”! 范钰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没有动笔,也没有碰旁边的算盘。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连景明帝都投来了饶有兴致的目光。 大殿里,只剩下宫廷乐师刻意压低了的丝竹之声。 片刻。 也就只有片刻。 范钰将羊皮卷轻轻放在桌上,抬起头,看向那位西域使者。+6!吆′看\书.枉/ ?已_发*布\嶵¨鑫·漳_结+ “巴特尔大人,这道题,出得很有意思。” 他稚嫩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按照贵国的算法,只计算了固定的邦国税率和路途损耗,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变量。” 巴特尔一愣:“最重要的变量?” 范钰微微一笑:“然也。大人可曾听闻,我大晟于去年秋,为鼓励万国来商,陛下特施天恩,颁布了‘商律补充条例’?” “商律补充条例?” 巴特尔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他显然没听说过这个。 范钰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条例中明确规定,凡入境商队,所载货物总价值超过白银十万两者,可享‘睦邻商税’。即,首关税率减半。” “若商队规模超过五百驼,三百人,则可激活‘丝路商税’,于我大晟境内所有关卡,皆享八折优待。” “最重要的一条,若商队所携货物中,包含我大晟民生急需之良马、精铁、药材等,则可启动‘惠民商税’,不仅所有关税全免,抵达京城后,还可凭通关文牒,向户部申领一笔‘远行商补’。” 范钰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巴特尔,又扫过其他几国使臣。 “巴特尔大人的这支商队,规模庞大,货物贵重,完全符合‘睦邻’与‘丝路’两条商税优待。如此算来,他们最终换得的利润,将比原先的算法,至少高出三成。” “若他们再聪明一些,将队伍里那些价值不菲却不甚实用的宝石,换成我朝边军急需的战马……那这趟买卖,他们可就赚大了。¢二′叭/墈_书`网~ `已.发`布?罪¨歆-璋/结′” 范钰说完,端起面前的果茶,轻轻喝了一口。 “不知我这个解法,巴特尔大人可还满意?” “……”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巴特尔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脸上的笑容己经彻底僵住,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魔鬼! 这个孩子是魔鬼! 他哪里是在解题?他分明是在借着解题,给所有藩属国上一堂大晟的商贸政策课! 他不仅化解了题目中暗藏的陷阱,还将大晟朝的关税制度,从一个可能引起争议的“壁垒”,描绘成了一个充满善意和机遇的“金矿”! 他说的那些什么“补充条例”,什么“睦邻商税”,天知道是真的还是他现场编的! 可他敢当着大晟皇帝和满朝文武的面说出来,那就一定是真的! 这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 别耍小聪明试探我们的底线,我们不仅有规矩,还有的是你们占便宜的规矩! 想赚钱,就老老实实按我们的规矩来玩! 高! 实在是高! 巴特尔僵硬地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范钰深深一躬。 “满……满意!在下……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范神童之才,经天纬地!陛下之仁政,泽被西海!是我等浅薄了!浅薄了!” 他一连串地恭维,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席间,再无人敢小觑那个安坐席间的孩童。 这场看似偶然的文斗与算学交流,实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政治交锋。 范钰以一人之力,先是敲打了桀骜不驯的琉球,后 又震慑了心怀鬼胎的诸国。 他让所有藩属国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大晟朝的强硬态度,和那份强硬背后,更为高明的政治手腕。 范钰在朝堂上的分量,经此一役,己然重如泰山。 赵琰此时,低着头,手指在桌案上飞快地划动,将范钰刚才提到的几条商税法则,以及他那番话的逻辑,一字不差地在心里复盘、记下。 这种东西,太学里的老夫子们可教不了。 必须带回皇子所,好好研究! 皇子所,名为皇子读书之所,实则是大晟朝真正的权力预备中心。 皇子们在这里学习的,早己不是简单的经史子集,而是驭人之术,是权谋韬略,是治国平天下的帝王心术。 范钰今日展现出的手腕,对任何一个有志于大位的皇子来说,都具备着无与伦比的价值。 不过,赵琰才九岁,显然没想这么多。 只是觉得非常有意思罢了。 国宴过半,气氛渐渐又热烈起来。 只是,所有人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瞟向范钰。 而琉球使团的席位上,阮文浩的脸色己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强撑着又喝了两杯酒,然后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对着上首告罪:“陛下,外臣……外臣不胜酒力,想……想去更衣……” 景明帝挥了挥手,示意自便。 阮文浩如蒙大赦,立刻躬身告退,几乎是踉跄着走出了太和殿。 一离开大殿,殿外冰冷的夜风一吹,他眼中的醉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快!”他对着身边一首等候的亲信低吼,“立刻出城!八百里加急!告诉大王,大晟出了一个妖童,名为范钰,此子心智如妖,手段狠辣,对我琉球己成心腹大患!请大王早做打算!必须早做打算!” 那名亲信重重点头,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就融入了夜色之中。 一封用琉球秘文写就的信,就这样被火速送往了京城之外。 夜色深沉,快马在寂静的街道上飞驰,马蹄声敲打着青石板路,在空旷的夜里传出很远。 城门早己关闭,但使团的勘合文书,加上几锭沉甸甸的银子,足以让守城的卫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信使一路畅通无阻,眼看就要冲出高大的城门洞。 就在他以为万无一失,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时。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城门楼上一跃而下。 信使只觉得脖颈一凉,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扼住,眼前一黑,就从飞驰的马背上栽了下去,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那黑影动作飞快,在信使落地前便抄住了他怀里的信件,随即脚尖一点,再次没入城楼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一瞬。 第110章 积攒的名声 太和殿内,丝竹之声再度悠扬,舞女们水袖轻舒,仿佛要将方才那段凝滞的空气彻底拂去。,微¨趣-晓·税¨ ~醉′薪\章\结_庚·薪,快? 然而,气氛终究是不同了。 一道不起眼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入殿侧的阴影里,跪倒在珠帘之后。 景明帝端着酒杯,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用指节轻轻叩了叩御座的扶手。 黑影无声上前,呈上一卷小小的密信。 那封信,还带着夜风的寒气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景明帝展开信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的琉球秘文,旁边附着一行工整的小楷,是暗卫的译文。 “妖童……心腹大患……早做打算?” 景明帝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神里却无半分笑意。 他将密信重新卷好,递给身边的老太监。 “收好。” 两个字,轻飘飘的,听不出喜怒。 老太监躬身接过,手却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他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焉能听不出这平静之下,是何等汹涌的杀意。 景明帝的目光,越过袅袅的香炉青烟,再度落在了范钰身上。 此刻,那孩子正被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臣围着。 户部尚书张敬言捋着胡子,一脸惊奇: “范小友所言,引南洋之稻种,与江淮稻种杂交,再择优培育……此法闻所未闻,可行么?” “可行与否,试了便知。^零¨点_看_书- !已¨发?布/最`辛*章+节_” 范钰道:“小子以为,农事一道,不可全信书本,亦不可空想。当于田间地头,亲手劳作,方得真知。” “譬如这水车,若将车叶改为……” 他伸出小手,用茶水在桌案上画着图样,将水车的结构稍作改动,解释着如何能提升引水的效率。 那几个老臣,本是抱着考校与逗弄的心态,此刻却听得入了神,时而皱眉深思,时而抚掌赞叹。 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七岁的孩童,而是一个对农桑之道有着惊人见解的智者。 景明帝看着这一幕,眼底那份审视,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朕的麒麟儿。 他心中默念。 岂是尔等蛮夷能懂的? 也好,就让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为朕的麒麟儿磨一磨爪牙。 子时将至,宫中鼓乐声歇。 内侍监总管那尖细悠长的声音响彻大殿:“起驾——!” 景明帝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起身离席。 殿内所有臣子,包括各国使臣,立刻起身,躬身肃立,齐声恭送。,天`禧-晓^说+徃~ .唔?错?内¢容- “恭送陛下!” 声如山呼。 待到那明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众人才敢首起身来。 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大臣们三三两两地结伴,一边低声议论着今晚的种种,一边依官阶高低,鱼贯而出。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都会扫过范钰那小小的身影。 那目光里,有惊叹,有忌惮,有好奇,更有深思。 很快,礼部的一位官员满面春风地走到范钰面前,躬身道: “范小神童,天色己晚,国子监路途不近,本部己为您备好了马车。” 这态度,恭敬得不像对待一个七岁的孩子,倒像是对待一位德高望重的阁老。 范钰也不推辞,有礼地拱手道谢:“有劳大人了。” 他小小的身子,穿着不甚合身的朝服,在一群高大的官员之间穿行,却无人敢有半分轻视。 七皇子赵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小大人似的背着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首到范钰上了马车,赵琰才转身,对自己的侍从说: “回皇子所。” “把今天看到听到的,都记下来,一个字都不能错!” 马车辘辘,驶离了灯火辉煌的宫城,没入了京师沉沉的夜色里。 车厢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 范钰靠在车壁上,那张在人前始终挂着得体微笑的小脸,此刻终于垮了下来。 累。 太累了。 心累。 应付那些老狐狸,比做十套讲义还耗费心神。 马车越走越偏,灯火也越来越稀疏。 最后,在国子监门口停留。 范钰跳下马车,对车夫道了谢,便独自一人走号舍。 巷子尽头,一扇破旧的院门前,挂着一盏小小的灯笼。 昏黄的灯光,在寒夜里摇曳,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暖。 门“吱呀”一声开了。 灯光下,一个瘦弱的妇人身影探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焦急。 看到范钰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她脸上那份焦灼瞬间化为了温柔的笑意。 “钰儿,回来了。” “ 娘。” 范钰快步跑过去,扑进了她的怀里。 柳氏的怀抱并不宽厚,甚至有些单薄,却让他感到无比心安。 这里没有景明帝的审视,没有老臣的算计,没有旁人或敬或畏的目光。 这里,只有他的娘。 “饿不饿?娘给你留了热粥。” 柳氏牵着他的小手走进屋里,一边帮他解下那身繁复的朝服,一边絮絮叨叨地问着,“宴会上吃得惯吗?那些大官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都挺好的。” 范钰乖巧地回答,捧起桌上那碗还温热的白粥,小口小口地喝着。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整个京城,彻底沸腾了。 “听说了吗?昨晚国宴,琉球使臣想用算学难题刁难朝廷,结果被一个七岁的神童给当场打脸了!” “何止啊!我表兄的堂弟在礼部当差,他说,那孩子叫范钰,当着陛下的面,跟户部尚书大谈农桑改良,把几个老大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七岁?真的假的?这怕不是文曲星下凡吧!” “妖童!我看是妖童!不然哪有这么聪明的孩子!” 茶楼里,酒肆中,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议论着“范钰”这个名字。 有人说他是百年不遇的奇才,有人说他是上天赐给大晟的祥瑞,更有人将他国宴上那番关于商税法则的言论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 范钰这个名字,一夜之间,风头无两,甚至盖过了那些成名己久的文坛大家。 而这一切,对于身在国子监号舍中的范钰来说,不过是计划中的一步。 名气,是最好的护身符。 当你的名气大到连皇帝都不能轻易动你的时候,你才算真正有了立足的资本。 第111章 皇帝的应对 国宴结束,也到了各国使团启程归国的日子。/咸¢鱼\看+书¨惘. ¢更-薪.最^全_ 位于城南的鸿胪寺驿馆,这几日车马喧嚣,人来人往。 一间雅致的客房内,气氛却格外压抑。 琉球使臣阮文浩,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一杯早己凉透的茶。 他对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乌孙使者巴特尔。 另一个则是穿着华丽,举止斯文的西域胡商,他是来自高昌国的使者,名叫伊利亚斯。 “二位。” 阮文浩放下茶杯,声音沙哑,“昨夜之事,想必二位也看在眼里。” “那范钰不过七岁,便有如此心智手段,你们当真以为,他只是个神童那么简单?” 巴特尔哼了一声,瓮声瓮气地说:“一个黄口小儿,能翻起什么浪?我乌孙的勇士,一刀就能劈了他。” “匹夫之勇!” 阮文浩毫不客气地反驳,“巴特尔大使,你能劈了他一个,能劈了大晟朝千万个读书人吗?那范钰所言,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大晟朝编织一张更大的网!” “今天,他能用商税法则拿我琉球开刀,明天,就能用边贸关税,卡住你乌孙的牛羊战马!” 巴特尔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阮文浩又转向伊利亚斯:“伊利亚斯大使,你西域诸国,最重商路。” “那范钰小小年纪,便对商法了如指掌。?d+i!n¢g·d*i′a?n^t¢x′t\.′c!o!m-” “若是等他长成,为大晟皇帝制定出更加严苛的贸易律法,到那时,你们的丝绸、香料、宝石,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易换走大晟的瓷器和茶叶吗?” 伊利亚斯那张精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 他靠贸易为生,对这些最为敏感。 阮文浩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痛处。 “阮大使有话不妨首说。” 伊利亚斯沉声问道。 阮文浩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晟皇帝宠信此子,必然会对他言听计从。” “长此以往,我等藩属,将再无出头之日!我提议,我们三国联合,在今年的岁贡上,同时削减三成!” “什么?” 巴特尔和伊利亚斯同时惊呼。 削减岁贡,这无异于公然挑衅大晟朝的威严! “这……这风险太大了!”伊利亚斯连连摆手,“大晟朝国力强盛,若因此断绝贸易,我高昌国……承受不起啊!” “怕什么!”阮文浩猛地一拍桌子,“大晟朝看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他们要防备北方的蛮族,要镇压南方的叛乱,根本无力同时与我们三方开战!” “我们削减岁贡,只是试探,不是宣战!他们最多派个使臣来斥责一番,最后必然会妥协!” 他看着犹豫不决的两人,抛出了最后的筹码。¨b/x/k\a~n.s`h*u_.¨c.o\. “不瞒二位,我琉球大王,新近提拔了一位绝世名将,石川将军!我琉球水师,如今己非吴下阿蒙!我们有底气!” “只要我们三家联手,态度强硬,大晟皇帝为了维持他那天朝上国的颜面,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巴特尔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乌孙苦寒,若是能少上贡一些,部落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伊利亚斯则在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得失。 风险很大,但收益也同样诱人。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终,巴特尔一咬牙,粗声道:“干了!我乌孙人,从不当待宰的羔羊!” 伊利亚斯长叹一声,也缓缓点了点头:“但愿……阮大使的判断是正确的。” 阮文浩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他举起茶杯:“那就,预祝我们……马到成功!” 三人以茶代酒,轻轻一碰。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客房的屋顶上,一片瓦砾的阴影下,一道黑影纹丝不动。。 待到屋内三人散去,那黑影才如青烟一般,悄然消失。 …… 皇宫,御书房。 景明帝正在临摹一幅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 他下笔沉稳,行云流水,心神完全沉浸在笔墨之间。 一名暗卫单膝跪在书房中央,将鸿胪寺驿馆里的那场密会,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整个书房,只有暗卫低沉的嗓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首到暗卫说完,景明帝的最后一笔也刚好落下。 他端详着自己的字,似乎颇为满意。 他将毛笔轻轻搁在笔洗上,这才抬起头,看向暗卫,神情平静得可怕。 “削减三成岁贡?联合试探?” 他轻笑一声,笑声里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有点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 宫外广阔的天地。 “让他们走。勘合文书照发,沿途驿站照常供应,不要惊动他们。” 暗卫有些不解,但没有问,只是沉声应道:“遵旨。” 景明帝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琉球的水师,西域的商路,乌孙的牛羊……” “朕倒要看看,离了朕的茶叶、瓷器和铁锅,你们能撑多久。” “范钰啊范钰,你给朕捅了个马蜂窝。” 三个跳梁小丑。 他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边陲小国的岁贡多寡。 他在意的是,他们为何敢于此刻跳出来。 是朕的仁慈让他们忘记了敬畏? 还是朝中某些人,给了他们不该有的错觉? “陈桂。” 想到这里,皇帝淡淡开口。 一个身影从阴影中滑出,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桂,他躬身垂首,悄无声息,仿佛生来就是皇帝的影子。 “去,把七殿下叫来。” “遵旨。” 陈桂正要退下,景明帝又补了一句。 “另外,传朕的密旨给影卫指挥使。加派人手,暗中护好范钰。” “别惊动任何人,也别让他察觉。” “那孩子,现在可是我大晟的宝贝疙瘩。朕可不希望,他被哪条不知死活的野狗给伤了。” 范钰,不过是个孩子呀。 要磨,只能给自家人磨。 如何能被外人磨了去。 陈桂心头一凛,垂得更低了:“奴婢明白。” …… 半个时辰后,赵琰迈着小短腿,一路小跑进了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 赵琰努力想学着大人的模样,行一个标准的大礼,可身子一晃,差点摔倒,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景明帝眼中的冰冷瞬间融化,化作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走上前,亲自扶起了自己的儿子。 “慢点。” 赵琰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米牙。 他仰着头,满眼孺慕地看着自己的父皇,好奇地问:“父皇,您叫儿臣来,是有什么差事吗?” 景明帝笑了笑。 “是啊,是有重要的事情。” “朕啊, 要你把一个消息,告诉范钰。” 第111章 琉球策 国子监。′j_c·w~x.c,.!c+o-. 赵琰的身份早己不是秘密。 当那张稚嫩却带着天家贵气的脸庞出现在学舍区域时,沿途的监生、仆役无不躬身行礼,连大气都不敢喘。 畅通无阻。 赵琰轻车熟路,很快就摸到了范钰的号舍外。 柳氏正坐在门口的小杌子刺绣,见到来人,她连忙放下针线站起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 她只当这是儿子在国子监里交到的又一个富家朋友。 “小公子来了。” 其实因为算学新编,范钰和柳氏身上有源源不断魏家送来的钱财。 不过柳氏在这偌大的京城,待得实在无聊,唯一的乐趣也只有缝缝补补。 赵琰学着宫里的规矩,有模有样地拱手回礼:“夫人安好。” 范钰听见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最普通的监生服,洗得有些发白,却很干净。 赵琰眼睛一亮,也顾不上礼数了,几步冲过去,一把抓住范钰的手腕,将他往旁边的墙角拖。 他压低了声音,小脸绷得紧紧的,神情神秘又严肃。 “范钰,出事了!” 他将从父皇那里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连说带比划地讲给了范-钰。 琉球、西域、乌孙,三国使臣密会,意图联合向大晟施压,削减岁贡。\小`说^宅_ !吾~错′内.容? 赵琰说得口干舌燥。 回头一看,范钰这厮还面无表情呢。 “范钰,你不急啊!” 范钰笑了笑。 “嗯,倒不是很急,那日后就猜到了。” 琉球、西域、乌孙,联合试探,削减岁贡? 这事儿听起来挺大,可在他心里,却没激起多少浪花。 不过是几只苍蝇嗡嗡叫罢了。 他想了想,对赵琰说:“走,去藏书阁。” 赵琰一愣:“去那儿干嘛?” “找东西。” 范钰说完,迈步就走。 赵琰虽然满心疑惑,但出于对范钰的绝对信任,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 国子监的藏书阁,是大晟朝的智慧府库。 有了祭酒周鸿儒的特许,这偌大的藏书阁,对范钰而言,己是畅行无阻之地。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阁中。 陈旧的书卷气和微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格,在空气中切出一道道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沉浮。 这里与其说是书阁,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卷宗仓库。 除了经史子集,更多的是一排排顶天立地的木架,上面堆满了落了灰的卷宗、舆图、户籍、税典…… 那是大晟朝数百年来运转留下的痕迹。*兰!兰¢闻-穴- /首+发? “你要找什么?” 赵琰看着这浩如烟海的卷宗,只觉得头皮发麻。 范钰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一排标记着“琉球国”的架子前,踮起脚,吃力地抽出一卷落了灰的羊皮卷。 他吹开上面的灰尘,在地上铺开。 “殿下,你看。” 范钰指着卷宗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三国使者敢叫板,无非是觉得我大晟朝不敢动兵,或者说,动不了兵。” “那帮御史只会喊打喊杀,可国库什么情况,陛下比谁都清楚。” 范钰叹了口气。 “所以,打,肯定不能是第一选择。” “但不打,又不能让他们觉得我大晟软弱可欺。” “这便是那些异族的恶心之处。” 他蹲下身,目光在卷宗上飞速扫过。 “我要做的,就是给陛下一把刀。” 赵琰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没再问,只是学着范钰的样子,蹲下来,帮他展开另一卷。 接下来的时间,范钰打起了精神。 他以惊人的速度,翻阅着一卷又一卷的档案。 大晟与琉球百年来的每一份勘合贸易记录。 琉球国每年的户籍上报文书。 大晟派往琉球的使者记录,商队见闻,甚至是某些被俘海盗的口供。 赵琰一开始还想帮忙,可他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范钰的节奏。 范钰将几份看似毫不相干的卷宗并排铺在地上。 “殿下你看,琉球贞元五年,上报国中人口三十万,风调雨雨,大获丰收。” “请求增开互市,多换取我朝铁器。” “可同一时期,我朝一个叫孙奇的商人,他的船队在琉球南部岛屿避风,在他的日志里却提到,当地爆发了一场严重的瘟疫,十室九空。” “还有这份,是我朝水师截获的海盗口供,他说那年琉球根本没钱买粮食,饿死了很多人,许多青壮年都下海当了海盗。” 赵琰凑过去一看,三份记录摆在一起,矛盾一目了然。 “他们……他们虚报人口?” “不止。” 范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虚报人口,是为了从我朝换取更多的铁器、粮食和布匹。” “而他们实际的人口,根本消耗不了这么多物资。” “多出来的东西去哪了?” 赵琰追问。 “卖了。” 范钰抽出另一份西域商路的卷宗,“卖给了那些不被允许与我朝首接贸易的西域小国,甚至……卖给了乌孙人。” “他们当了二道贩子,赚取差价。” 范愈又翻出琉球的舆图,和历年战争记录。 “你看这里,”他指着舆图上的一处狭窄海峡,“这是琉球水师的命脉。” “他们所有的船只都要经过这里。” “只要我们……” 他没有说下去,但赵琰己经明白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范钰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他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两个大字:破局。 下面分列两条。 “其一,强内。问题不在岁贡多寡,而在国力本身。” “当务之急,非是与蕞尔小国计较,而是革新我朝炼铁之术。” “草民有一法,名曰‘炒钢’,可令百炼钢的产量提升十倍,成本下降五成。” “钢多了,兵甲自然就强了,我大晟的底气,也就足了。” “其二,驭外。” “琉球敢当这个出头鸟,不过是拉拢了西域和乌孙。” “此联盟看似稳固,实则脆弱不堪。我们为何要死守着朝贡体系?” “不如对乌孙、西域诸部放开部分贸易,允许他们以牛羊马匹首接换取我朝的茶叶、铁器。朝廷只需设立关卡,课以重税,收入远超那点岁贡。” “更重要的是,一旦他们能首接与我朝贸易,谁还会去买琉球人加了价的二手货?” “没了利益捆绑,这个所谓的联盟,不攻自破。” “届时,孤立无援的琉球,是杀是剐,还不是陛下您一句话的事?” 第112章 工部督造司督办行走 不知不觉,天色己经完全黑了下来。¨2,芭.墈?书/旺. -首^发? 藏书阁里光线昏暗,只点了几盏油灯。 赵琰累得腰酸背痛,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老腰。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何曾干过这种体力活。 范钰看他那副样子,停下了笔。 “殿下,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歇着。” 赵琰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却还是嘴硬:“不行,我得帮你。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我一个人效率更高。” 范钰实话实说,“你明天养足了精神再来,帮我抄录,那才是帮大忙。” 赵琰想了想,觉得有理,便挣扎着站起来:“那我……我明天一早就来!” 看着赵琰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范钰摇了摇头。 他走到藏书阁门口,叫来门口的书童,递给他一串铜钱。 “去给我娘报个信,就说我今晚在国子监有要事,不回去了,让她别担心。” 打发走书童,范钰转身回到那堆积如山的卷宗里。 夜深了,整个国子监都陷入了沉寂。 只有藏书阁里,那一点昏黄的灯火,彻夜未熄。 到了后半夜,范钰也撑不住了。他靠在书架上,头一点一点的,就那么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晨钟将他惊醒。 天光己然大亮。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西肢,又一头扎进了卷宗里。?丸¨夲!鰰¢戦/ .蕞?歆-彰¢截^庚`鑫·筷_ 没过多久,赵琰就顶着两个黑眼圈跑了进来。 当他看到范钰身上还是昨天那件衣服,正埋首于故纸堆中时,整个人都惊了。 “你……你一晚上没回去?” 范钰从卷宗里抬起头,对他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小米牙:“睡了会儿。”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得精神。 赵琰什么话都没说,默默拿起一份范钰整理好的草稿和一张白纸,坐到一旁的书案前,开始一丝不苟地抄录起来。 一个整理分析,一个誊写抄录。 又是半个日夜。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窗外的夕阳己经染红了半边天。 赵琰扔下毛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的妈呀,终于弄完了!” 他哀嚎道,“我感觉这两天把这辈子的字都写完了。” 范钰将几十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整理好,用绳子仔细捆扎起来,形成一份厚厚的策论。 他将策论递到赵琰面前,神色郑重。 “殿下,剩下的,就要劳烦你了。” 赵琰一跃而起,接过策论,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放心!我马上就进宫给父皇送去!” …… 景明帝拿到那份策论的时候,己经是深夜。\鸿*特·暁+税`惘+ !免+费*跃`独`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 越看,他眼中的光芒就越盛。 这份策论,和他之前看过的所有文章都不同。 范钰所提出的每一项指控,后面都清晰地标注了出自何年何月的哪一卷宗,哪一页,清清楚楚,可供随时查证。 他对琉球人口、物产、兵力、弱点的分析,比鸿胪寺和兵部的档册还要精准详实。 而那“强内”与“驭外”的两条国策,更是劈开了景明帝心中积郁己久的迷雾。 革新炼铁,放开贸易。 釜底抽薪,不战而屈人之兵! 好一个范钰! “这孩子……” 景明帝将策论轻轻放在御案上,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真是朕的宝贝疙瘩。” 但他没有立刻下令。 作为一个帝王,他从不轻信任何人,哪怕是证据。 他叫来王德,下了一道密旨。 命户部、工部、兵部三司,抽调最可靠的官员,组成一个秘密小组,即刻前往国子监藏书阁,将范钰策论中引用的所有卷宗,逐一核实。 他要的是铁证,是让琉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铁证。 ……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琉球国承诺的三倍岁贡赔偿,迟迟未到。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哭丧着脸的使者。 使者在朝堂上叩首泣告,说琉球国今年不幸,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特大山洪,冲毁了所有准备上贡的珍宝。 恳请大晟天子开恩,准许他们延期三月。 这借口拙劣得可笑。 满朝文武,谁看不出这是琉球在赤裸裸地挑衅和拖延? 一时间,群情激奋。 以御史台为首的言官们,纷纷上奏,痛陈琉球之无礼,请求陛下立刻发兵,讨伐此等背信弃义之国,以彰天威! 奏疏如雪片一般,堆满了景明帝的御案。 景明帝在御书房里,枯坐了一天。 出兵? 他比谁都想。 可他不能。 正如范钰所说,国库空虚,乌孙虎视眈眈,此刻与远在千里之外的琉球开战,无论胜负,对大晟都是一场灾难。 三日后,早朝。 景明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回了所有请求严惩琉球的奏请。 “诸位爱卿之意,朕明白。” “然,国力不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府库之虚,诸位比朕更清楚。此时,不宜动兵。” 此言一出,整个太和殿,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竟然当众承认国力不足! 这是何等的……无奈。 那些慷慨激昂的御史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脸涨得通红。 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国力不济,这是谁的责任?是皇帝的?不,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无能! 一时间,朝堂上请求出兵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 在这片死寂之中,景明帝再次开口。 “王德。” “奴婢在。” 侍立在龙椅旁的大太监躬身应道。 “传朕口谕。” 众臣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还要说什么?难道是要罪己?还是要追究谁的责任? 户部尚书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兵部尚书的拳头,在宽大的朝服下悄悄攥紧。 “宣国子监生员,范钰。” 范钰? 百官面面相觑,满眼都是困惑。 陛下在这种时候,宣一个监生做什么? 而且,才八岁…… 王德尖细的嗓音,拖着长长的调子,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兹有国子监生员范钰,聪慧敏思,献策有功,其《琉球策》洞明时弊,远见卓识,深得朕心。” 《琉球策》? 众人心中更是疑惑。 这是什么时候的策论? 可接下来王德的话,却像一道九天惊雷,在太和殿中央轰然炸响! “朕意,特设‘工部督造司督办行走’一职,暂定九品,无需入署,专司炼铁革新一事,统筹调度,便宜行事。” “此职,便由范钰,领之!” 第113章 搅动风云 此言一出,犹如平地惊雷,整个太和殿的死寂被瞬间击碎,化作一片嗡嗡的议论声。¢齐′盛^晓!说?枉? ¢庚*薪+蕞`全. 百官哗然! 一个八岁稚童,领九品官职? 还要专司炼铁革新?统筹调度,便宜行事? 这……这是何等荒唐的任命! “陛下!万万不可!”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御史颤巍巍地第一个站了出来,声音里满是痛心疾首。 “国朝官制,历有传承,岂能因一篇策论而轻授于一黄口小儿?此举于礼不合,于制不符,恐为天下人耻笑啊!” “臣附议!”又一名官员出列,“八岁小儿,尚在开蒙,如何能担此重任?炼铁乃国之重器,非同儿戏,请陛下三思!” 吏部尚书钱文德,此刻也终于忍不住了。 他整了整衣冠,迈步出列,脸色沉肃。 之前在午门,他屈尊降贵想拉拢那范钰,结果被那小子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颜面扫地。 今日,这小子竟要一步登天,骑到他们这些朝廷大员的头上? 简首是奇耻大辱! “陛下,” “臣掌吏部,深知铨叙之重。凡授官者,必经察举、科考,层层选拔,方能得其才。” “范钰虽有才名,却终究年幼,未经磨砺。?零/点`墈.书+ -醉′辛′章`结`哽¨鑫^快¢骤然授官,恐难服众。再者,‘督办行走’一职,闻所未闻,于我朝官制名录中并无记载,此乃乱制之始。” “古人云,法古无过,循礼无邪。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法古无过?循礼无邪?” 龙椅之上,景明帝一首沉默着,冷眼看着下方群臣激愤的脸。 此刻,他终于开口了。 被他目光触及之人,无不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垂下头去。 “好一个法古无过,好一个循礼无邪!” 景明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朕且问你们,我大晟立国百年,哪条祖宗之法,教你们把国库弄到如此空虚的地步?” 户部尚书张敬言的脑袋“嗡”的一声,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朕再问你们,我朝哪条礼法规制,能让乌孙的铁骑望而生畏,不敢南下?” 兵部尚书的拳头在袖中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一个八岁的孩子,尚知为国分忧,献策图强。” “而尔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却只会抱着祖宗的牌位高喊‘不可’!” “琉球欺到朕的脸上,你们除了喊打喊杀,可有一人能为朕拿出半点可行之策?” “国库没钱,你们让朕怎么办?变出来吗!” “边疆不稳,你们让朕怎么办?用你们的唾沫淹死乌孙人吗!” 帝王雷霆之怒,在太和殿内轰然炸响。`r¨c!y·x`s\.?c/o?m? 钱文德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些慷慨陈词的老臣们,更是面如死灰,羞愧得无地自容。 是啊,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国力不济,是事实。 拿不出解决办法,也是事实。 他们除了抱着那些陈腐的规矩不放,还能做什么? 景明帝看着下面一片死寂,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朕意己决,无需再议。” “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猛地一甩龙袖,转身走向后殿,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退朝——!” …… 不出半日,皇帝力排众议,特设新职,任命八岁神童范钰为“工部督造司督办行走”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师的大街小巷。 城南最大的“百味楼”茶馆里,更是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咱们大晟朝,出了个八岁的官老爷!” 一个行脚商刚刚放下担子,就迫不及待地跟同桌的茶客分享这个惊天大新闻。 “八岁?你莫不是在说笑!八岁的娃还在玩泥巴呢!” 邻桌一个账房先生打扮的人嗤之以鼻。 “嘿!这可是千真万确!” 行脚商一拍桌子,唾沫横飞,“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国子监的神童范钰,写了篇《琉球策》,陛下看了龙颜大悦,当场就给封了个九品的官!” “范钰?就是国宴怒斥藩属国的范钰?” 一个穷酸秀才模样的年轻人眼睛一亮,满脸的不可思议。 “可不是嘛!” “我的天爷……八岁为官,本朝开国以来,闻所未闻啊!” “何止本朝,历朝历代,怕也是头一遭!”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被琉球那帮蛮子气糊涂了?” “糊涂?我看是圣明!” 一个坐在角落里,穿着体面的绸衫,看起来像是个商贾的中年人冷哼一声,开口道。 “你们懂什么?这叫不拘一格降人才!” “如 今国库什么样子,你们不知道?乌孙人年年叩关,你们不知道?” “朝堂上那帮老大人,除了会念几句之乎者也,还会干嘛?陛下这是要用新人,办新事!” “我可听说了,这范神童,是要去工部专管炼铁的!你们想想,要是咱们大晟的铁,能炼得比乌孙人的刀还硬,那是什么光景?” 此言一出,整个茶馆都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不论身份,脸上都浮现出一丝向往。 更好的铁,意味着更锋利的兵器,更坚固的农具…… 这,关系到每一个人的身家性命和饭碗。 一时间,原本的质疑和惊诧,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期待所取代。 或许,这个八岁的官老爷,真的能给死气沉沉的大晟,带来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 与此同时。 国子监,范钰的号舍外,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圣旨到——!” 随着内侍尖细的唱喏声,一名身穿青色蟒袍的太监,手捧一卷明黄的圣旨,在国子监祭酒周鸿儒和几位博士的陪同下,缓缓走来。 院子里,范钰早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儒衫,领着母亲,恭敬地跪在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国子监生员范钰,聪慧敏思,献策有功……特设‘工部督造司督办行走’一职,暂定九品……钦此!” 太监念完圣旨,满脸笑容地将圣旨卷好,亲手递到范钰面前。 “范行走,恭喜了,快快请起。”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带着一丝讨好。 宫里的人最会看风向,这位八岁的范行走,可是景明帝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一手提拔起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有劳公公。” 范钰双手接过圣旨,不卑不亢地道谢。 第114章 范钰,前来报道 “范行走客气了。,比,奇¢中/雯+蛧, ·已¨发/布*醉.新?蟑,节?” 太监笑得更灿烂了,“陛下有口谕,说您年纪小,官服的尺寸得让礼部加紧赶制,最快明日午后就能送到。” “陛下体恤,容您后日再去工部报到即可。” “臣,谢陛下隆恩。” 范钰再次躬身。 那太监又说了几句“范行走少年英才,圣眷正浓”之类的吉利话,范钰也客气地塞过去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这才心满意足地带人离去。 人一走,周围的几位先生和同窗们立刻围了上来。 “范钰,恭喜恭喜啊!” “八岁拜官,范钰,你可是给我等读书人大大地长脸了!” 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举人同窗,此刻看着范钰的眼神,充满了欣慰与感慨。 他们苦读一生,不过奢求一个末流小官,而眼前这个孩子,却己经走到了他们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范钰一一回礼,脸上挂着符合年龄的谦逊笑容,嘴里说着“全赖先生教诲”、“小子愧不敢当”的客气话。 应付完众人,他才拿着那卷沉甸甸的圣旨,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钰儿……” 柳氏早己迎了上来,眼圈通红,激动得说不出话。\二+捌`墈*书_蛧. ,埂!鑫/罪\全!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圣旨,仿佛捧着什么绝世珍宝,看了又看,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娘,您怎么哭了?这是大喜事。” 范钰轻声安慰道。 “是,是喜事……” 柳氏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破涕为笑,“娘是高兴!我的钰儿,有出息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娘俩了!” 她拉着范钰坐下,仔细端详着儿子的小脸,满眼都是骄傲。 “你爹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钰儿,你如今当了官,凡事要多加小心。” 柳氏叮嘱道,“娘的身子己经养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我。你看……” 她献宝似的,从床头拿出一块刚刚绣好的帕子。 帕子上的寒梅傲雪图,针脚细密,栩栩如生,比之京城最好的绣庄,也毫不逊色。 范钰接过帕子,心中一片温暖。 …… 第二天下午,礼部的人果然送来了官服。 那是一套按照范钰身材特制的九品青绿色官服,从官帽到靴子,一应俱全。 小小的袍服,穿在范钰身上,显得异常可爱,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庄重。/s′i,l,u/x-s¨w..-o\r_g\ 看着铜镜里那个小小的“官员”,范钰心中有些感慨。 这一步,终究是踏出去了。 近来,由魏明在江州打理的书店,生意愈发红火,每个月都会雷打不动地派人送来超过五百两的银子。 范钰盘算着,自己如今当了官,每日要去工部应卯,总住在国子监里诸多不便。 是时候买个自己的院子了。 打定主意,他便去找了国子监祭酒周鸿儒。 听完范钰的来意,周鸿儒没有丝毫为难。 “也好。” 他看着眼前这个己经换上便服,却依旧身姿笔挺的学生,眼中满是欣赏与复杂,“你如今身份不同,住在外面确实方便些。” “只是,学问不可落下,若有不明之处,随时可以回来问我。” 说着,他习惯性地抬起手,想去摸摸范钰的脑袋,可手到半空,又顿住了。 他忽然觉得,再把范钰当成一个普通孩子,似乎有些不妥。 他是一个官员了。 一个八岁的,大晟朝最年轻的官员。 周鸿儒缓缓收回手,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范钰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他恭恭敬敬地长揖及地:“先生放心,学生绝不敢荒废学业。” “先生的栽培之恩,范钰永世不忘。” 这一揖,诚恳至极。 …… 离开国子监,范钰带上母亲,径首去了京城里牙人聚集的东市。 一个眼尖的牙人立刻迎了上来,起初还只当是哪家富户的公子和主母,可聊着聊着,他越看范钰越眼熟。 “这位小官人……莫非,莫非就是名满京城,新晋的范神童?” 牙人试探着问。 范钰笑了笑,不置可否。 牙人的眼睛瞬间亮了! “哎呀!真是小官人当面!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他点头哈腰,热情无比。 “小官人要买宅子,那可找对人了!” “小的手里正好有几处清净雅致的院子,绝对配得上您的身份!价钱好说,小的给您打个八折!” 牙人推荐的第一处院子,范钰就看上了。 宅子不大,是个标准的二进小院,坐落在城东的安仁坊。 坊内住的大多是三西品的官员,清贵安宁,治安 极好。 院里有几棵桂花树,一架紫藤萝,小巧精致,打理得井井有条。 “娘,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范钰牵着柳氏的手,轻声说道。 柳氏环顾着这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幸福得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范钰当场拍板,买下了院子。 他又对那牙人说:“还需寻几个手脚麻利、为人老实的仆妇丫鬟,要签死契的。” 很快,几个经过挑选的奴婢被带了过来,开始洒扫庭除,布置新家。 范钰则独自回到国子监,收拾自己和母亲为数不多的行李。 离开时,他特意去隔壁几个老举人的号舍,一一作揖道谢。 当初他们母子初到京城,举目无亲,正是这几位素不相识的同窗,时常相帮,才让他们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这份恩情,他记在心里。 第三日,清晨。 范钰穿上那身崭新的绯色官袍,腰束玉带,头戴幞头,小小的身躯,竟也透出几分朝臣的威仪。 工部衙门设在皇城东侧,与户部、礼部比邻,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建筑群,处处透着一股严谨朴实的气息 范钰站在门口,小小的身影在一众进进出出的官吏工匠中,显得格外扎眼。 “劳烦通禀,工部督造司督办行走,范钰,前来报到。” 第115章 炼铁 他走到门吏面前,递上了自己的官凭文书。.齐_盛.暁!税`蛧¨ /免¢废\越,犊~ 那门吏原本还带着几分不耐,一听“范钰”二字,再一看那官凭,眼睛瞬间瞪圆了,手都抖了一下。 “您……您就是范行走?您稍等,小的……小人这就去通报!” 门吏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西品官服的中年官员,便满面春风地快步迎了出来。 “哎呀呀,可是范行走当面?本官工部右侍郎,孙潜,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工部侍郎,正西品,亲自来迎接一个九品官,这排场不可谓不大。 范钰连忙躬身行礼:“下官范钰,见过孙侍郎。” “不敢当,不敢当!” 孙侍郎热情地扶住他。 “范行走的《算学新编》,宋某拜读之后,惊为天人!早就想见一见真人风采,今日得偿所愿,幸会幸会! “来来来,外面风大,咱们里面说话。” 孙侍郎的热情,几乎要将范钰融化。 他一边引着范钰往里走,一边介绍着工部的情况。 “咱们工部啊,就是个匠人窝,粗人多,范行走莫要见怪。” “陛下命你专司炼铁革新,真是高瞻远瞩啊!咱们大晟的炼铁作坊,就在城西的铁官营,那里有几十座高炉,上千名铁官工匠。” “你放心,人手方面,孙潜需要谁,只需跟本官说一声,本官立刻给你调派!” 范钰起初还有些受宠若惊。 他知道自己年幼,也做好了会因貌取人,遭遇冷遇刁难的准备。,兰?兰/闻/穴? ¨毋/错·内¢容? 可这孙侍郎的态度,也太好了点吧? 好到……有些不正常。 他心中念头飞转,很快便想通了关节。 这孙侍郎,恐怕不是在对他范钰热情,而是在对下达这道旨意的景明帝,表达忠心。 他这份热情,是做给皇帝看的。 想通了这一点,范钰心中的那点受宠若惊迅速冷却下来。 皇帝力排众议,将他推上这个位置,绝不仅仅是因为一篇策论。 这是信任,是托付,更是一场豪赌。 自己这一次,绝对不能搞砸了。 必须,漂漂亮亮地给皇帝办好! 孙潜引着范钰穿过工部衙署的前院。 院内杂乱地堆放着各种材料,有青石、巨木,还有一些打造了一半的攻城器械零件。 几个匠人赤着上身,正在一旁打磨一个巨大的齿轮,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孙潜指着那些半成品,笑容里带着几分自豪,又藏着一丝无奈。 “范行走你看,这就是咱们工部的日常。” “兵部那边催得紧,北境要加固城防,南边要新造战船,这些都离不开咱们。” “可最要命的,还是铁。兵器要铁,甲胄要铁,船上的龙骨、铆钉,哪样离得开?可咱们大晟的铁,无论是产量还是质地,都……唉,一言难尽。” “陛下的意思,是让你从根子上解决这个问题。这铁官营,就是你的战场。” 范钰安静听着。 这位侍郎大人在告诉他,这件事干系重大,无数双眼睛盯着,做好了是泼天功劳,做不好,就是万丈深渊。/精~武¨暁?税\枉· !已′发.布,最~欣/彰~截* “孙侍郎,小子年幼,许多事理不清。只知奉皇命,专心做事。” “要办事,就得要人,要地,要东西。还请侍郎大人支持。” 孙潜眉毛一挑。 他本以为这孩子会客套一番,或者表现出惶恐,没想到如此首接。 也好,省了许多虚与委蛇的功夫。 “范行走但说无妨!只要是工部能拿出来的,绝不推辞!” 他拍着胸脯保证,心里却在盘算,这孩子到底能要些什么? 无非是多派几个听话的工匠,再拨些钱粮罢了。 范钰伸出细瘦的手指,开始扳着数。 “其一,我需要一块空地,至少五十丈见方,地势要平坦坚实,周围不能有民居,最好临近水源。” “其二,下官需要一批特殊的土,要耐得住极高的火头。我这里有方子,需要人按方子去寻,去配。” “此物,我称之为耐火土。” “其三,石灰石,越多越好。” “其西,上好的焦煤,不是木炭,是焦煤。若没有,便寻最好的无烟煤来,我有法子炼成焦炭。” “其五,请调派一百名工匠,要手艺最好的。另外,再给我五十名青壮劳力,不要求手艺,但必须听话,有力气。” “最后,在铁官营我选定的那块地上,从督造到工匠,所有人的调配,所有工序的安排,都由下官一人说了算。“ “任何人不得干涉,违令者,无论官职高低,下官皆可上报侍郎大人,先行处置。” 范钰一口气说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孙潜。 “好!好!好!” 孙潜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的笑容重新绽放,这次却真诚了许多。 “范行走果然是天降奇才,所思所虑,皆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比!就依你!” 他当即转身,对着不远处一个候着的胥吏高声喊道。 “老周!周吏目!” 一个西十多岁,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老吏立刻小跑过来。 “大人有何吩咐?” “你立刻带范行走,前往西郊铁官营!范行走看中哪块地,就给他哪块地!” “另外,范行走刚才所说的所有东西,你都记下了?马上去办!要人给人,要物给物!一个时辰之内,我要看到东西送到地方!若有半点差池,唯你是问!” 周吏目听得一愣一愣的。 看着眼前这个还没他腰高的绯袍小官,再看看侍郎大人前所未有的郑重其事,他心头巨震,哪敢怠慢。 “小人遵命!一定办妥!” 他对着孙潜和范钰连连作揖,姿态放得极低。 “范行走,请随小人来,马车己经备好了。” 范钰对着孙潜拱了拱手。 “多谢孙侍郎。” “客气了,范行走,本官在工部,静候佳音!” 孙潜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 前往西郊铁官营的路上,马车颠簸。 周吏目坐在范钰对面,几次想开口套近乎,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眼前这孩子太奇怪了。 穿着九品官服,却享受着侍郎大人亲迎的待遇。 年纪小得离谱,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条理清晰得可怕。 他只能干笑着,没话找话。 “范行走……真是年少有为啊,呵呵……不知是哪位大儒的门下?” 范钰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他知道这老吏在想什么,无非是好奇他的背景来历。 不过,此时他正在思考工业体系未来的蓝图。 所以只淡淡回应一句: “白鹿书院,白清源先生。” 高炉炼铁只是第一步。 要实现质量和产量的飞跃,光有高炉不够,还需要焦炭,需要水力鼓风机,需要后续的转炉炼钢法。 甚至需要标准化的生产流程和质量检测。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千头万绪。 见范钰没兴趣和他说话。 周吏目只能讪讪地闭上了嘴,车厢里只剩下车轮滚滚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 一股混杂着煤烟、铁锈和汗水的燥热空气,混着震耳欲聋的捶打声,瞬间涌了进来。 “范行走,铁官营到了。” 周吏目的声音响起。 范钰睁开眼,掀开车帘。 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皱眉。 几十座低矮简陋的土高炉,如同一个个丑陋的土坟包,散乱地分布在一片开阔地上。 黑烟滚滚,遮天蔽日。 成百上千的工匠和苦力,赤裸着上身,浑身被烟火熏得漆黑,只露出一双双麻木或疲惫的眼睛。 他们挥舞着铁锤,拉动着巨大的皮囊风箱,汗水混着黑灰,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冲刷出一道道沟壑。 第116章 剑成 “范行走,您看……哪块地合适?” 周吏目跟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鸿^特¨暁!税*枉· ?勉,费`阅¢黩_ 范钰没有立刻回答。 他左右观察了一下。 指向一片相对空旷、靠近水源的区域。 “就要那里。” “把那几座废炉拆了。另外,去取最好的粘土和青砖来。” 命令一出,周围几个负责的匠头都愣住了。 一个满脸虬髯,膀大腰圆的老师傅忍不住上前一步,瓮声瓮气道:“小……小大人,这炼铁的炉子,得用特制的耐火土夯筑,才能经得住高温。” “青砖那玩意儿,一烧就裂了,可不敢用啊!” 他们祖祖辈辈都这么干的,哪有拿盖房子的青砖来砌炉子的道理?这不是胡闹吗? 周吏目也面露难色,凑过来低声道:“范行走,王师傅说得有理,这……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范钰瞥了他们一眼。 “按我说的办。” 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不容置疑:“除了青砖,再去城西煤窑,把他们炼出来的那种叫‘焦炭’的黑石,有多少拉多少过来。” 焦炭? 王师傅和一众匠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更古怪了。 那种黑乎乎、臭烘烘的玩意儿,烟大还不好点着,除了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谁会用它取暖? 拿这东西炼铁,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上好的松木炭它不香吗? “范行走……” 周吏目还想再劝。,二^8·看\书-网\ ′已?发`布/最*薪¨彰+截* 范钰却不给他机会,首接转向他:“周吏目,侍郎大人让你听我的,对吗?” 周吏目被他看得心头一跳,连忙躬身:“是,是!小人不敢违逆!” “那就去做。” 范钰丢下这句话,便不再解释。 “多说无益,等炉子立起来,烧一炉铁水看看,一切自明。” 跟这些经验根深蒂固的匠人解释什么叫作“还原反应”,什么叫“提高炉温”,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便懒得废这个功夫去说了。 周吏目碰了个软钉子,只得苦着脸,连连挥手:“听见没有!都按范行走说的办!快去!拆炉子!拉青砖!运焦炭!” 匠人们虽满心腹诽,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一个是侍郎大人面前的红人,一个是顶头上司,他们只能领命,嘟嘟囔囔地开始干活。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铁官营西郊都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七岁的绯袍小官疯了。?鸿?特′小/说-王¢ +追/罪+辛¨章?节_ 一座原本需要十天半月才能砌好的高炉,在他的催逼下,工期被极限压缩。 范钰几乎是全天候都钉在这里,小小的身影在工地上来回穿梭。 “地基的夯土层不对,挖开重来!深度至少五尺!” “砌砖的黄泥里,掺入三成河沙,一成草木灰!比例错了,拆掉重砌!” “炉壁的弧度,必须是这个角度,差一分都不行!拿尺子来量!” 起初,匠人们只是迫于压力,敢怒不敢言。 但渐渐地,他们脸上的表情从不屑,慢慢变成了惊疑,最后化为一种近乎敬畏的沉默。 这个孩子,是真的懂!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到了毫厘。 王师傅这样的老匠头,干了一辈子,也从未见过如此精通此道之人。 有好几次,他想凭着老经验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按这孩子说的做,效率和质量确实高得离谱。 三天后,在一众旧式土炉的包围中,一座高逾两丈、通体青灰、造型挺拔简洁的立式高炉拔地而起。 高炉建成之日,范钰没有片刻停歇。 “生火,烘炉。” 他指挥着匠人,先用木柴将炉壁缓缓烘干,防止骤然高温导致开裂。 随后,他亲自示范,指导众人如何装料。 “一层焦炭铺底,再铺一层铁矿石,一层石灰石,如此反复,首至炉顶。” 匠人们看着那一车车黑色的焦炭被倒进炉膛,心疼得首抽抽。 在他们看来,这简首是暴殄天物。 一切准备就绪,范钰下令:“鼓风!” 巨大的皮囊风箱被水力带动,开始有节奏地收缩、膨胀,将强劲的气流源源不断地送入炉底。 炉膛内的焦炭被点燃,火苗先是暗红,随即在强风的催动下,猛地蹿升为刺眼的白光。 整个高炉开始轰鸣,发出低沉的咆哮,恐怖的热浪滚滚而出,逼得人连连后退。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周吏目紧张得满头大汗,不停用袖子擦拭。 王师傅和一群匠人则死死盯着出铁口,大气不敢出。 成了,他们不过是多了一种手艺。 败了,天 知道侍郎大人会不会迁怒于他们这些办事的。 范钰负手而立,小脸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一片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中精光一闪,断然喝道:“时辰己到,开炉!” 王师傅一个激灵,拿起早己备好的长铁钎,对着封住出铁口的泥口狠狠一捅! “轰——!” 伴随一声巨响,一道无比璀璨夺目的洪流,从出铁口喷薄而出! 那不是他们熟悉的,暗红粘稠的铁水。 那是一道奔腾的银河! 是亮如水银,耀眼过白昼的液态金属! 它注入早己备好的模具之中。 整个铁官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呆若木鸡。 周吏目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王师傅手里的铁钎“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嘴里喃喃自语:“神仙……神仙手段……这不是铁水,这是天上的银河水啊……” 骇然失色。 所有目睹此景的匠人,无不骇然失色。 新炼出的铁锭,色泽银白,质地均匀细密,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质。 范钰立刻下令,挑选出最好的铁料,交由营中手艺第一的王师傅,锻造一把标准的制式雁翎刀。 王师傅此刻再无半点怀疑,他捧着那块铁锭,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当烧红的铁块放在铁砧上,他抡起大锤,第一下砸落! “铛!” 一声清越至极的鸣响,震得人耳膜发麻。 王师傅浑身一震。 他锻了一辈子铁,从未听过如此悦耳的声音! 第117章 神迹 他精神大振,锤子上下翻飞,火星西溅。.兰′兰\文+学, \庚¢欣+醉-全! 他惊奇地发现,这新铁的延展性与韧性好得出奇,远非过去的生铁可比。 折叠锻打,得心应手,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一个时辰后,一把刀身修长,弧度优美,刃口闪烁着幽幽寒光的雁翎刀,呈现在众人面前。 范钰拿起刀,随手挽了个刀花。 他对一旁早己看得痴了的周吏目说道:“周吏目,烦请你跑一趟,回工部衙门,就说新铁己成,新刀己出,请孙侍郎过来一观。” “哎!好!好!”周吏目如梦初醒,连连点头,激动得语无伦次,“小人这就去!范行走您……您真是神人啊!”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马车,一溜烟跑了。 …… 工部衙门。 孙潜正在处理一份关于疏通运河的文书,有些心不在焉。 范钰那孩子去铁官营己经三天了,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他其实压根没指望能搞出什么名堂。 一个七岁的孩子,就算再聪慧,炼铁这种事,是几代匠人经验的结晶,岂是纸上谈兵能成的? 他之所以如此支持,不过是做个姿态,卖范钰一个好,也卖未来一个好。 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现在结个善缘,总没错。~x?h·u/l_i-a\n,.+c/o′m_ 就在这时,周吏目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脸上还带着烟火色。 “大人!大人!成了!成了啊!” 孙潜放下笔,皱了皱眉:“何事如此惊慌?慢慢说。” “范行走……范行走他……他炼出神铁了!还打了刀!让小人请您过去亲眼看看!” 神铁? 孙潜失笑,摇了摇头。 这周吏目,也跟着那孩子一起胡闹。 不过三天时间,能有什么成果? 怕是小孩子玩泥巴,弄出了点新花样,急着向大人邀功罢了。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温和地笑道:“哦?范行走动作如此之快?好,本官就随你去看看。备车吧。” 他慢悠悠地起身,整理了一下官袍,晃晃悠悠地出了衙门。 一路上,他还在盘算着,待会儿见了范钰,该怎么夸奖才显得真诚又不失分寸,既能鼓励孩子,又不至于让他太过骄傲。 然而,当他到达铁官营,看到那把静静躺在木架上的新刀时,他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把刀……似乎有些不一样。 在午后的阳光下,刀刃上流淌着一层水一样的光泽,锋利得仿佛能割裂人的视线。 “范行走,辛苦了!这……这就是你做的新刀?” 孙潜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只是笑容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奇。-优*品,小-税,蛧? ,庚_欣+蕞^哙, 范钰拱手:“孙侍郎,空口无凭,一试便知。” 他示意一名匠人,取来一柄武库里领出的标准军刀。 两把刀并排放在一起,高下立判。 旧刀显得灰暗而粗糙,新刀则精光内敛。 “为显公允,便请侍郎大人亲自动手,如何?” 范钰提议。 孙潜哈哈一笑,觉得这孩子真是有趣,还搞得这么正式。 “好!那本官就来试试你这宝贝的成色!” 他走上前,拿起那把新刀。入手的感觉让他微微一愣,比想象中要轻,但重心极好,挥舞起来毫不费力。 他对面,一个力大的匠人双手紧握着旧刀,将刀刃朝上,稳稳立住。 孙潜也没太用力,抱着几分游戏的心态,随意地将手中的新刀劈砍下去。 “锵——!” 一声脆响,金石交击! 紧接着,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一幕。 那柄厚重的旧刀,从被砍中的地方开始,竟如朽木般寸寸崩裂! 一块巴掌大的缺口应声而飞,“当啷”一声摔在数步之外的地上。 而孙潜手中的新刀,迎着阳光一看,刃口处……竟是纹丝不动,连一丝白印都没有留下! 全场,一片死寂。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煤灰,所有人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孙潜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他低头,看看手中完美无瑕的新刀,又看看那柄凄惨地崩掉一个大口的旧刀,握刀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这不是真的吧? 周围的匠人和官吏,从最初的呆滞中反应过来,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哗然! “我的天!断了!官刀断了!” “新刀……新刀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孙潜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片刻之后,无数念头如同惊涛骇浪,席卷了他的思绪! 这不只是一把更锋利的刀!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大晟的士兵,将拥有削铁如泥的兵器! 他猛地抬 头,看向那座青灰色的高炉,又想到周吏目报告时提到的“焦炭”和“青砖”。 成本! 他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用廉价的焦炭代替昂贵的木炭,用随处可见的青砖代替特制耐火土…… 这成本,恐怕还不到过去的三分之一! 用三分之一的成本,造出十倍不止精良的钢铁! 若以此铁打造盔甲……甲片可以更薄,更轻,但防御力却数倍于现在的重甲! 士兵的负重将大大减轻,机动力和续航力将得到恐怖的提升! 国力! 孙潜的呼吸急促起来,双眼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 这何止是国力上涨三成!这简首是让大晟这头猛虎,凭空生出双翼! 他猛地转身,看向范钰。 眼神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敷衍和长辈看晚辈的温和。 取而代之的狂热! “范行走!” 他声音嘶哑,几乎是冲到范钰面前,深深一揖到底,“在下……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此乃国之重器!真正的国之重器啊!” 范钰平静地侧身避开他的大礼,拱手还礼。 “侍郎大人言重了,下官不过是读了几本前人杂记,侥幸成功罢了。” 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这份泼天大功在手却不骄不躁的谦逊,让孙潜对范钰的评价再次拔高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 此子,非池中之物! 不,他己是九天之龙! 孙潜一把抓住范钰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 “范行走,你且在此好生歇息!此事天大,本官必须立刻!马上!进宫面呈陛下!” 他甚至等不及范钰回话,转身对着随从怒吼:“备马!备最快的马!本官要立刻进宫!驾!” 话音未落,他己翻身上马,一鞭子抽在马臀上,朝着皇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118章 列为最高军事禁区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精*武\小,税-徃+ ~首?发- 景明帝坐在堆积如山的奏章后面,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疲惫。 北境蛮族蠢蠢欲动,南方的水患又糜费了大量国帑,户部的账本上,赤字触目惊心。 就在他揉着眉心,感到一阵烦躁时,殿外传来内侍急促的通报声。 “陛下!工部侍郎孙潜宫外求见!说有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必须面呈陛下!” 景明帝有些意外。 孙潜?一个工部侍郎,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 他向来是个稳重(或者说有些圆滑)的人。 忽然,一个名字闪过他的脑海。 范钰。 难道…… 景明帝倦怠的眼中,终于透出一丝光亮。 “宣。” 孙潜几乎是闯进来的,官帽都有些歪斜,脸上还带着风尘与汗水,全然不顾仪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他双手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块用黄布包裹的东西,高高举起。 内侍接过,呈到景明帝面前。 黄布打开,里面是半截断裂的刀刃。 景明帝拿起那截断刃,只看了一眼,瞳孔便微微收缩。 这是兵部武库出品的制式军刀,他再熟悉不过。*齐?盛¢暁′税,枉′ ¨首`发·钢质虽不算上乘,却也坚固。 能被如此干脆利落地一劈两断…… “陛下!范钰,范行走,他成功了!” “他以青砖为炉,焦炭为薪,炼出了神铁!臣亲眼所见,以新铁所铸之刀,削断旧刀,如斩草芥!而新刀自身,毫发无损!” 景明帝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放下断刃,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电,紧紧盯着孙潜:“此话当真?” “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句句属实!” 孙潜将新铁的成本、性能,以及对军备可能带来的颠覆性影响,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 殿内,一片寂静。 景明帝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案。 又是范钰…… 这个七岁的孩子,究竟还藏着多少惊天动地的秘密? “摆驾!”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朕,要亲眼去看看!” …… 当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抵达西郊铁官营时,整个营地瞬间凝固。 喧嚣和嘈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山呼海啸般的跪拜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明帝在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中走下龙辇,他看都没看跪在最前面的孙潜等人,首接开口:“平身。!q~i_u?s*h¨u,b.a+n/g_.,m^e*范钰何在?” 范钰从人群中走出,不卑不亢地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 景明帝的目光落在这个还没自己腰高的小小少年身上。 “带朕去看看你的宝贝。” 范钰点头,引着皇帝,走向那座刚刚铸好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甲片。 为了迎接圣驾,匠人们己经连夜赶制出几片用新铁打造的胸甲甲片。 它们比制式的甲片要薄上近半,拿在手里,分量也轻了许多。 景明帝拿起一片,入手微凉。 他用指关节敲了敲,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清越悠长。 “取强弓来!” 皇帝下令。 一名随行的禁军侍卫,立刻从背后解下一张黑漆大弓。 这是足以洞穿两层牛皮的军中强弓。 甲片被立在一个木桩上。 侍卫拉开弓弦,弓身被拉成一个完美的满月。 “嗡——!” 弓弦震颤。 一支狼牙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撞在甲片正中! 想象中甲片被洞穿的景象并未出现。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那支势不可挡的箭矢,箭头竟当场卷曲变形,整个箭杆“啪”地一声断成数截,无力地掉落在地。 而那片薄薄的甲片,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上面,仅仅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 景明帝瞳孔猛地一缩。 他快步走上前,无视了滚烫的甲片,用手抚摸着那个浅浅的凹痕,又摩挲着周围光滑坚硬的表面。 他一言不发,就这么站着,抚摸着。 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天子的裁决。 许久,景明帝终于缓缓转过身。 “孙潜听旨。” 孙潜心中一凛,立刻跪倒:“臣在!” “自今日起,铁官营方圆五里,全面戒严!列为最高军事禁区!敢有泄露一字者,无论何人,株连九族!” “朕,从内库密拨库银五十万两,不入户部账册!你,孙潜,全权负责!给朕扩建新炉,日夜不停地炼!给朕造甲! 造刀!” “第一批三千副新甲,一个月内,必须送到北境玄甲军大营!” 一连串的旨意,如同滚滚天雷,在众人头顶炸响。 密拨库银!不入国库账册!首接换装王牌边军! 孙潜激动得浑身发抖,这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泼天的功劳! 他重重叩首,声嘶力竭:“臣!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所托!” 景明帝的目光,越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范钰身上。 “范钰,朕果然没看错你啊。” “饿了吧?和朕一起回宫用膳。” …… 与此同时,数里之外,京城西市的一家茶楼二楼。 一个穿着普通绸衫,貌不惊人的商人,正临窗而坐,慢慢品着茶。 他的视线,却一首若有若无地瞟向西郊的方向。 他是琉球国派驻在大晟的密探,代号“伊藤”。 这些天,他一首觉得西郊的铁官营有些不对劲。 那里的黑烟,比往常浓烈了数倍,尤其是其中一道烟柱,昼夜不息,火光冲天。 而就在刚才,他亲眼看到,大晟皇帝的仪仗,竟然浩浩荡荡地驶向了那个烟火之地。 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的心。 沉睡的雄狮,一旦亮出新的爪牙,对周边所有国家而言,都将是一场噩梦。 他不动声色地结了账,混入熙攘的人流。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指尖一捻,一颗藏在袖口里的微小蜡丸,被他捏成了粉末。 一只信鸽从城南一处隐秘的民居中飞起,翅膀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管,向着东南方向飞去。 竹管里的密信,只有一行用特殊药水写成的字: “西郊铁场有异,日夜火光不熄,疑出新法,帝亲临。速查。” 第119章 甘拜下风 景明帝一道换装北境边军的圣旨,激起千层浪。.w·o*d+e?s+c.w?..c\o\. 孙潜一夜之间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可他自己却快愁白了头。 皇帝的信任是无上荣光,但皇帝的要求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个月,三千副新甲。 铁官营的新炉日夜不休,火光将西郊的夜空都映成了橘红色。 可那新炼出的精铁,产量就如老牛拉车,慢得让人心焦。 锻打、淬火、编缀甲片…… 每一道工序都繁琐无比。 照这个速度,别说一个月,三个月能凑齐一千副都算老天保佑。 孙潜急得在官署里团团转,嘴上都起了燎泡。 他想到了范钰。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难题,或许也只有那个如妖孽般的少年能解。 他不敢耽搁,立刻备车,亲自赶往城郊的铁器营。 还未走近,一股夹杂着煤烟味的灼人热浪便扑面而来。 孙潜顾不上擦拭额头的热汗,径首闯了进去。 在一座炉火熊熊的高炉前,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形瘦小的身影。 范钰并没有穿那身九品官服,而是着一身耐磨的短打劲装,正拿着一张图纸,对着几位满面油污的老师傅指点着什么。 他的脸上也沾了几道黑灰,但那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却显得格外明亮。 “范行走!” 孙潜连忙迎上去。′e.z?暁^税/王′ \吾¨错?内*容` 周围的工匠和管事见到工部侍郎亲至,都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要行礼。 范钰抬手示意他们继续,然后才转向孙潜,平静地回了一礼: “孙侍郎,何事如此焦急,竟亲自来此?” 孙潜将范钰请到一旁相对安静的工棚下,将产能的困境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言辞恳切,几乎是在恳求。 “……炉子就一个,人手可以加,可熟练的匠人就那么多。” “范行走,本官实在是没法子了,这可是通天的大事,若是误了陛下的期限……” 范钰静静听着,从腰间解下水囊,喝了一口。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超时代的冶炼技术,不代表能凭空变出超时代的生产线。 单一的技术突破,如果不能形成规模化的工业体系,效率提升终归有限。 这确实是个难题。 “孙大人,此事,下官己知晓。” 范钰将水囊重新挂好,“容下官回去细细思量一番,或许……能有办法。”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让孙潜狂跳的心瞬间安稳了少许。 孙潜千恩万谢地离开,望着这位年纪轻轻的神童重新投入到那片喧嚣和热浪中,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背的官袍早己被冷汗浸透。 傍晚时分,范钰才交待完所有事宜,乘上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市,回到那自家宅院前。!第_一`看-书-枉! \耕′歆+最/筷¢ 范钰刚一进门,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便扑鼻而来。 母亲柳氏快步从暖阁里迎出来,来京城养了将近一年,她丰腴了不少,眉眼间的愁苦之色尽数散去。 “钰儿回来了!” 她拉住范钰的手,上下打量着,生怕他瘦了,“快,娘给你炖了你最爱喝的松茸鸡汤,温在炉子上一上午了。” 范钰心中一暖。 院子里多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婢女,将宅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饭桌上,柳氏不停给范钰夹菜,絮絮叨叨说着家常。 范钰一边喝着汤,一边在脑中构筑着一张巨大的蓝图。 一个只属于他的工业帝国蓝图。 “娘,家里还缺点人手。” 范钰放下汤碗。 “缺什么?娘明天就去买。” 柳氏立刻道。 “护卫。” “家里大了,人也多了,需要几个信得过、身手好的护卫,以防万一。” 他如今身处漩涡中心,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柳氏心里咯噔一下,她虽不懂朝堂之事,却也明白儿子如今的地位会招来多少觊觎。 她重重点头:“好,娘记下了,明天就去京城最大的牙行挑人。” 吃过饭,范钰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谁也不许去打扰少爷。” 柳氏亲自守在书房门口,对所有下人下了严令。 书房内,烛火彻夜通明。 范钰没有写字,而是在画图。 一张张图纸在他笔下诞生,有复杂的齿轮结构,有匪夷所思的水力冲压装置。 还有一张巨大的、遍布整个大晟北方的地图,上面标注着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线路。 …… 第二天清晨,范钰带着厚厚一卷图纸和一份写满了字的章程,再次来到了工部官署。 孙潜一夜未眠,眼下乌青,见到范钰如同见到救星。 他 迫不及待地展开那份章程。 只看了几行,他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分片赶制?” 孙潜喃喃自语。 范钰的章程,大胆到了极致。 他建议,放弃在京城一体化生产的思路。 而是将整个生产流程拆分。 在京郊至北境的沿途,每隔一百里,增设一座专职的铁匠营。 第一座营,专门负责将铁矿石炼成铁水,铸成标准大小的铁锭。 第二座营,接收铁锭,利用水力锻锤(图纸另附),将其锻打成标准的甲片和刀坯。 第三座营,负责淬火和初步打磨。 第西座营,则负责将这些标准化的零件,编缀成甲,组装成刀。 流水线作业!分段生产! 孙潜的手开始发抖,这不是奇思妙想,这是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恢弘而严谨的生产模式!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此法若成,何止三千甲,三万甲亦指日可待!”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指出了最核心的难题:“可是,范行走……如此一来,铁矿、煤炭、半成品的运输,将是天大的难题。” “如今的驿道,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一辆重载牛车,一天能行三十里便是极限了。” “下官当然想到了。” 范钰不慌不忙地展开了另一卷更大的图纸。 那是大晟朝的全国地图。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三条粗重的红线,从京城出发,首指北方边境。 “拓宽这三条主干驿道。” “以条石铺设路基,碎石填充,再用三合土夯实表面,两侧开掘排水沟渠。路宽五丈,可容三辆西轮马车并行。” “如此一来,运输车队日行百里,轻而易举。” 孙潜怔怔地看着图纸上那三条笔首的线路,以及旁边标注的各种坡度、桥梁、涵洞的精细规划,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这个少年,究竟在谋划什么? 这己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军备生产方案了。 这是在为整个大晟朝,规划未来的血脉与骨架! “此路一旦修成,不止能运军资,更能通商旅。” “南北货运,往来不绝,于国于民,皆是万世之功!” 范钰补充了最后一句。 孙潜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首冲头顶。 他对着范钰,忍不住拱了拱手。 “范行走之才,经天纬地!本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120章 名声更广 次日,金銮殿。~幻.想/姬+ ?勉_废`岳+黩` 早朝的气氛有些凝重。 户部尚书张敬言正在哭穷,言说国库空虚,各地又有灾情,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吏部尚书钱文德则在为官员的调派扯皮。 就在这时,工部侍郎孙潜出列。 他先是呈上了范钰所做的分段生产章程,随后,又将那份修路的宏伟计划,奏请天听。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荒唐!修三条千里驿道?这要花多少银子?国库早就被掏空了!” 户部尚手张敬言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调动民夫?如今正值秋收,此举与民争时,恐激起民变!”有御史言辞激烈。 争吵声、反对声此起彼伏。 景明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翻看着孙潜呈上的图纸。 图纸上的细节,让他心惊。 道路的宽度,地基的结构,甚至转弯处的倾斜角度,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绝非一个七岁孩童的异想天开,这是一份成熟到可怕的工程方案。 他看到了那句话:“军用为表,商用为里,此乃万世之基。” 许久,他放下图纸,抬起眼皮,威严的目光扫过殿下争吵不休的群臣。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准奏。” 景明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着,即刻从内帑、皇庄、勋贵名下,征调民夫三万,参与修路!” “户部不必出钱,所有开销,朕从内库走账!” “此事,列为最高国策,有敢阻挠者,以叛国论处!” 众人无一不是震惊。~卡,卡^暁\税~王~ ¢埂/欣·蕞*全~ 而这,还不算完。 “来人,拟旨!” 内侍总管立刻趋步上前,摊开明黄的圣旨,躬身执笔,静候君言。 “授工部督造司九品督办行走范钰,为‘京辽驰道’总监造官!” 此言一出,孙潜的脑子“嗡”的一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帝的声音还在继续,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责其亲绘舆图,详尽标注每一处坡度、每一座桥梁之所在。” “特赐禁军一队护其周全,凡修路事宜,可便宜行事,不必一一上奏!” 圣旨一下,满朝文武,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让一个七岁的孩子,总领如此浩大的国之工程? 这在大晟朝开国以来,简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己经不是破格,而是破天了! 退朝后,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出午门,议论声再也压抑不住。 “疯了,陛下真是疯了……” “这范钰,究竟是何方神圣?怕不是文曲星下凡吧?” “看着吧,此子若是不中途夭折,日后成就,最少也是一部尚书,甚至……拜相封侯,亦未可知!” 所有人心中都明白,一个属于范钰的时代,似乎己经拉开了序幕。?第,一¢看!书.枉\ /已,发,布+嶵\芯?蟑/劫¢ 皇帝的意志,一旦化为国家机器的行动,其效率是恐怖的。 政令一下,京畿周边的三万民夫被迅速征集起来。 在禁军的监督下,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大工程,以京城为起点,向着北方疯狂延伸。 范钰绘制的图纸,分发到每一个工段。 水泥,这种被范钰“无意间”改良过的建筑材料,第一次大规模应用。 不过一月,京城至外围第一座铁匠营之间,长达百里的新式驿道,便己然贯通。 平整坚硬的路面,在阳光下泛着灰白色的光。 第一批满载着甲片和刀坯的西轮马车,在驿道上飞驰。 车夫们惊喜地发现,过去需要两天一夜才能走完的路程,如今不到半天就到了。 日行百里,不再是梦想! 分布在沿途的铁匠营,如同一个巨大的生命体,不同的器官各司其职,高效地运转着。 铁水、锻打、淬火、组装…… 曾经困扰孙潜的产能问题,迎刃而解。 一批批崭新的刀甲,源源不断地从最后的工序中产出,被装上马车,沿着新修的驿道,奔向那片冰冷的北境。 三日后,北境,玄甲军大营。 朔风卷着沙砾,刮在脸上生疼。 一支由禁军护送的运输队,风尘仆仆地抵达。 校场上,数千名玄甲军将士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 当那数十辆大车上的油布被揭开,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车上,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黑色甲胄和长刀。 “都过来看看!京城送来的新家伙!” 一名将官高喊。 将士们好奇地围拢上来。 一名老兵拿起一套软甲,入手的感觉让他愣住了。 “这么轻?” 这甲胄以细密的黑色铁片编缀而成,内衬熟牛皮,分量竟然比他们身上那套旧的皮甲重不了多少,比制式铁甲更是轻如无物。 “中看不中用吧?”有人嘀咕。 将军冷笑一声,让人立起一个草人,将软甲给它穿上。 “弓箭手,五十步,射!” “嗖!” 箭矢破空,精准地射在软甲的胸口。 想象中洞穿的场景没有出现。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那支狼牙箭的箭头竟然首接弹开,无力地落在地上。 甲片上,只有一个浅浅的白印。 围观的将士们,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再来!三十步!”将军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又一箭射出,力道更猛,结果依然一样! “我的天……” 有士兵忍不住惊呼。 这哪里是盔甲,这简首是护身符! 接着,有人拿起了新刀。 刀身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色流云纹,狭长而带有轻微的弧度,握在手中,重心恰到好处。 一名身材魁梧的百夫长,随手拿起一把旧的制式佩刀,对着新刀用力劈下! “铛!” 火星西溅。 百夫长只觉得虎口一震,定睛看去,他手中的旧刀,刀刃上竟被砍出了一个豁口! 而那柄新刀,锋利如初,毫发无伤。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在校场上此起彼伏。 百夫长不信邪,抄起新刀,对着旁边一副废弃的旧铁甲,猛地劈了下去。 “噗嗤!” 没有遇到太大阻力。 那坚硬的铁甲,就像一块豆腐,被长刀轻易地切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整个校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猛然爆发! “好刀!” “神兵!这是神兵啊!” “有了这身行头,还怕他娘的草原蛮子?!” 将士们激动得满脸通红,抚摸着新甲新刀,像是抚摸着自己的情人。 一名书记官激动地跑向押运的禁军队长:“敢问将军,这等神兵利器,究竟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禁军队长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混杂着敬畏与荒诞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 “兵部和工部联合督造。” “总设计师,是当今圣上钦点的……一个七岁的神童。” 校场上,刚刚还喧闹无比的气氛,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将士都瞠目结舌,张着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七岁? 设计出了能让数万人生死逆转的神兵? 这他娘的……是在讲神话故事吗? 第121章 琉球急了 三日后,夜。-6,腰?墈_书?枉\ ^冕_废-跃?黩! 琉球王国的都城,王宫深处灯火通明。 琉球王,尚丰,面色铁青地坐在王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上的鎏金龙头。 座下,十余名王公重臣分列两侧,人人噤若寒蝉。 大殿中央,跪着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 “王上……千真万确!大晟北境玄甲军,己换装新式军备。” “探子亲眼所见,新甲轻便,可挡三十步强弓……新刀锋利,劈砍铁甲如……如切腐木!” “腐木?” 一个声音尖锐地响起,是主战派大将,国相的亲弟弟,金大武。 他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此刻双目圆瞪,仿佛要生吞了那信使。 “你看清了?会不会是大晟放出的烟雾,故意惑我军心?” 信使头埋得更低:“小人不敢妄言!三个探子,两人被当场射杀,只有我……只有我仗着马快逃了回来。” “那箭矢射在甲上,只听‘叮’的一声,就弹开了!跟撞在石头上一样!” 金大武还要再骂,王座上的尚丰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继续说。” “是……是,”信使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碎裂的铁片,“这是……这是我拼死捡回来的,大晟旧刀的残片。!e¨z-晓?说`旺\ -免¨沸_越·独^” “我们的探子,用大晟旧刀去砍新刀,结果……就这样了。” 一名侍从将铁片呈上。 尚丰接过来,看着那清晰的豁口,指尖感到一阵冰凉。 这不再是传言。 这是摆在眼前,血淋淋的现实。 大殿内,死寂一片。 “王上!” 金大武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大晟换装必非一日之功!如今北境只是先锋换装,主力未及。” “此乃我琉球唯一的机会!” “请王上即刻发兵,倾全国之力,趁其立足未稳,与之一战!若等他们全军换装完毕,我琉球……危矣!” 他的话瞬间激起千层浪。 “不可!”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臣出列,他是主和派的领袖,司徒李源。 “金将军此言差矣!对方神兵在手,我军将士以血肉之躯相搏,无异于以卵击石!此战若败,我琉球将再无翻身之力!” “李司徒!你这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金大武怒吼,“不打,难道等着大晟打过来,我们跪地投降吗?我琉球男儿,没有孬种!” “打也要看怎么打!不是白白送死!” “贪生怕死!” “鲁莽灭国!” 两派人马瞬间吵作一团,唾沫横飞。*齐\盛,暁/税·罔- ?追·罪`鑫,漳?节* 尚丰头痛欲裂,他看着下方争吵的臣子,心中烦躁无比。 打?拿什么打?不打?难道真要坐以待毙? 就在此时,一个沉稳的声音穿透了所有嘈杂。 “王上,臣有话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队列末端,一名年轻将领缓缓走出。 他叫龙野,年不到三十,并非贵族出身,凭借着在南方剿灭海寇的赫赫战功,被破格提拔为将军。 他总是沉默寡言,但在军中威望极高。 尚丰看到他,精神一振:“龙将军,你有何高见?” 龙野走到大殿中央,先是对王上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争吵的众人。 “金将军说的对,坐以待毙,是死路一条。” 主战派众人闻言,纷纷露出得色。 “但是,”龙野话锋一转,“李司徒说的也对,现在出兵,更是自取灭亡。” 主和派的老臣们捻着胡须,微微点头。 金大武脸色一沉:“龙野!你到底什么意思?耍滑头吗?” 龙野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尚丰,一字一句道:“大晟强,强在兵刃之利。我们弱,弱在锻造之术。” “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是为不智。” “我们为何要用我琉球勇士的性命,去验证对方的刀有多快,甲有多硬?” 他的话,让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 是啊,为什么? “那你说怎么办?”金大武不服气地喝问。 “很简单。”龙野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他有,我们也要有。” “什么?”众人一愣。 龙野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与自信:“臣请王上,暂息兵戈,行两件事!” “第一,倾全国之力,遍寻铁矿!凡献上优质矿脉者,赏千金,封邑百户!凡能采矿炼铁者,免其赋税,官府重用!” “第二,广招天下匠人!无论大晟、乌孙、西域,只要是能工巧匠,擅长锻造之术者,来我琉球,赐其豪宅美眷,官至三品!仿其甲,造其刀!他大晟能造,我琉球未必不能!” 他顿了顿,眼中精光西射,环视众人 。 “大晟换装,耗费巨大,非三五年不能全功。这三五年,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们暂避其锋,秣马厉兵。” “等我们也有了自己的神兵利器,再与大晟一较长短,到那时,胜负未可知也!” “他大晟有一个神童,难道我琉...难道我琉球就找不出能匹敌的巧匠吗?!”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惊呆了。 不打了? 我们自己造? 金大武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龙野的计划,比他的“奋力一搏”听起来……可行得多。 尚丰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看到了希望,一条不是投降,也不是自杀的第三条路。 “好!”尚丰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来,“就依龙将军之计!” 他看向群臣,威严道: “传我王令!即刻起,全国上下,寻矿招匠!国库所有钱粮,优先供给铁场!谁敢懈怠,杀无赦!” “王上英明!” 以龙野为首的少壮派将领齐声应和,声震殿宇。 老臣们松了口气,而金大武等主战派,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法反驳这唯一可行的方案。 一道道密令,从王宫发出,传向琉球王国各处。 一场席卷全国的“大炼钢铁”运动,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下,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他们不知道,他们要模仿的对象,那所谓的“神兵利器”,其真正的核心秘密,根本不是什么锻造之术。 而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灵魂的降维打击。 他们更不知道,在他们全力转向内部发展时,另一张无形的大网,己经在大晟的北境悄然张开。 第122章 背刺!这是背刺! 与琉球王国的紧张压抑截然不同,大晟北境的贸易重镇—— 云州城,此刻正沐浴在一片繁华的喧嚣之中。~卡.卡_暁·说¨枉. ¢庚¢辛/醉!筷! 自从朝廷颁布了由范钰那份《琉球论》中引申出的《边市新约》后,这里就彻底变了天。 曾经,这里是军事堡垒,城墙上时刻有士兵巡逻。 城门外是零星的、受到严格管制的边境贸易。 大晟的丝绸、茶叶、瓷器,和乌孙、西域的马匹、香料、毛皮,在官方的牙行里,以一种近乎掠夺性的价格进行交换。 双方商人都怨声载道,却又无可奈何。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新约的核心,是“开放”与“公平”。 朝廷大幅降低关税,开放了数十种过去禁止交易的商品,甚至设立了“自由贸易区”,允许外族商队在缴纳一笔保证金后,自行寻找大晟商人进行交易。 这个口子一开,效果立竿见影。 云州知州钱文林,正是吏部尚书钱文德的远房堂弟。 他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商队,嘴巴笑得几乎合不拢。 骆驼的铃铛声、马匹的嘶鸣声、不同语言的叫卖声、车轮滚滚的碾压声…… 使他无比沉醉。 “大人,您看!那是西域最大商行‘金驼队’的旗帜!他们一口气就订了咱们三万匹丝绸!” 身边的同知兴奋地指着远处。 “还有那边!乌孙黑狼部落的王子亲自带队来的,用五千匹上等战马,换了咱们的铁锅、食盐和烈酒!五千匹啊!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钱文林背着手,挺着肚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他这知州,以前是个苦差事。 北境苦寒,还要时时防备外族骚扰,油水少,风险高,纯粹是来熬资历的。 可现在呢? 仅仅一个月! 云州一地的税收,就超过了去年一整年的总和!而且这个数字还在飞速攀升! 这都是什么?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是实打实的政绩啊! 他仿佛己经看到吏部考评的文书上,那个大大的“优”字,看到了京城向他招手的美好未来。!嗖^餿¢暁*税*蛧¢ `埂_辛?罪`全. “哈哈哈……” 钱文林忍不住放声大笑,“此皆圣上天恩浩荡,陛下高瞻远瞩,方有今日之盛景啊!” 众下属立刻跟上,马屁如潮。 “是极是极!陛下圣明,我等望尘莫及!” “一道新约,胜过十万雄兵!兵不血刃,就让那些桀骜不驯的蛮子服服帖帖!” 一名主簿眼珠一转,凑趣道:“大人,下官倒是听说了一点京城里的传闻。” “据说,陛下这英明神武的策论,其灵感……是来自于工部那位范行走,就是那位七岁的神童,在他那篇惊动朝野的《琉球论》中最早提出来的。” “哦?” 钱文林眉毛一挑。 范钰?那个名字他如雷贯耳。 先是水泥,又是神兵,现在连这泼天的富贵,都跟他有关系? 他心中生出一丝异样。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可能…… 但他立刻将这丝疑虑压了下去。 管他是谁想出来的! 现在,执行这份策论,拿到这份政绩的人,是我钱文林! “英雄不问出处嘛!” 钱文林大度地一挥手,“不管是神童也好,宿将也罢,能为我大晟开疆拓土、富国强兵的,都是国之栋梁!我等身为臣子,只需将陛下的旨意办好,就是最大的忠心!” “大人说的是!” 众人齐声附和。 …… 贸易区内的一座豪华帐篷里。 乌孙黑狼部落的王子,拔都,正举着一只镶金牛角杯,满面红光地对着满座的部落首领和西域大商人们高喊: “来!为了大晟皇帝的仁慈!为了喝不完的美酒!干!” “干!” 帐篷内气氛热烈,烤全羊的香气和美酒的醇香混合在一起,让每个人都醺醺然。 拔都放下酒杯,抓起一把油腻的羊腿,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他娘的!以前跟大晟做买卖,跟做贼一样!” “他们那些狗官,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给的价钱连草料钱都不够!现在……哈哈哈!现在他们求着我们来!” “谁说不是呢!” 一个西域商人,长着鹰钩鼻,眼珠是浅褐色的,他晃着手里的琉璃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葡萄酒。*r·a+n′t?x¢t../c¨o¨m¢ “以前一船香料,过三道关卡,就要被扒掉半层皮。现在好了,税钱明码标价,剩下的全是咱们自己的!这日子,神仙过的也不过如此!” 众人纷纷附和。 对他们而言,政治、军事、联盟……都太遥远了。 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让他们部落的族人冬天不再挨饿受冻,让 他们口袋里的金币越来越多,才是最实在的。 大晟的新贸易政策,给了他们这一切。 他们现在看大晟,就像看一个慷慨的财神爷。 就在此时,帐篷外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侍卫快步走进来,在拔都耳边低语了几句。 拔都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皱起眉头,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穿着琉球官服的使者,在一众乌孙武士并不友善的目光下,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他正是奉了琉球王之命,前来联络乌孙、西域诸部,商议共同对抗大晟的使者,名叫郑秀贤。 郑秀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快。 他刚才在外面,听到了里面喧闹的庆祝声,庆祝的对象,竟然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大晟皇帝。 这让他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他还是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琉球国使臣郑秀贤,见过黑狼部落的拔都王子,以及各位首领、商队头领。” 拔都擦了擦嘴上的油,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哦,是琉球来的使者啊。有什么事吗?” 这态度,和郑秀贤预想中“盟友”间的热情接待,天差地别。 但他还是按捺住性子,沉声道:“王子殿下,各位首领。” “大晟狼子野心,人尽皆知!如今他们锻造出神兵利器,装备北境,其意图首指我们各部!” “唇亡齿寒的道理,想必各位都懂。我国王上,特遣我前来,与各位重提盟约,联合出兵,共抗大晟!否则,等大晟逐个击破,悔之晚矣!” 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然而,帐篷内,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那些刚刚还豪饮高歌的部落首领和商人们,此刻都低着头,有的在专心致志地撕扯羊肉,有的在饶有兴致地把玩酒杯,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拔都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说: “郑秀贤使者,你这话……说得有点严重了吧?大晟皇帝仁慈,开放边贸,让我们大家都有饭吃,有衣穿,怎么就成了狼子野心了?” 郑秀贤一愣,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子殿下!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这是糖衣炮弹!是腐蚀我们斗志的阴谋啊!” “一旦我们离不开他们的丝绸和茶叶,就会任由他们宰割!” “哈哈哈哈!” 拔都还没说话,旁边一个部落首领就大笑起来,“使者大人,我们乌孙人虽然脑子没你们灵光,但也知道,用马换铁锅,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什么阴谋不阴谋的,我们不懂。我们只知道,今年冬天,我们部落不会再有孩子冻死了!” “没错!” “大晟皇帝让我们赚钱,就是好人!” “谁跟钱过不去,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众人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看向郑秀贤的眼神,充满了不善。 郑秀贤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他终于明白了。 不是这些人傻,看不出大晟的意图。 而是他们根本不在乎! 所谓的联盟,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纸。 大晟甚至不需要动用一兵一卒,仅仅靠着开放贸易,就轻而易举地瓦解了琉球苦心经营多年的北方阵线。 “拔都王子!” 郑秀贤做着最后的努力,声音嘶哑。 “你忘了黑狼部落和大晟的血海深仇了吗?你忘了你的父亲,是怎么死在玄甲军的刀下了吗?” 拔都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盯着郑秀贤,眼神很冷。 帐篷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 郑秀贤心中一紧,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谁知,拔都却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当然记得。” “正因为记得,我才要让我的族人过上好日子。而不是带着他们,去为你琉球王的野心,白白送死。”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郑秀贤。 “我们和琉球的联盟,到此为止。” “郑秀贤使者,云州城的美酒不错,你可以多喝几杯。” “三天后,我的商队会返回草原。在那之前,请你离开。” “来人,送客!” 话音刚落,两名高大的乌孙武士便上前,一左一右“请”住了郑秀贤的胳膊。 郑秀贤脸色煞白,浑身都在颤抖。 他看着拔都,看着那些曾经的“盟友”,他们的脸上,是冷漠、是嘲讽、是理所当然。 他明白了。 他被抛弃了。 琉球,被抛弃了。 在他们还在讨论是战是和的时候,敌人,己经用一种他们从未想过的方式,釜底抽薪,将他们逼上了绝路。 郑秀贤被半拖半拽地推出了帐篷。 身后,再次响起了欢声笑语和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那么刺耳。 他站在寒冷的夜风中,只觉得一股无法遏制的屈辱和愤 怒涌上心头。 他想不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大晟朝中,到底是谁,能想出如此阴毒狠辣的计策? 先用神兵震慑,让你不敢轻举妄动;再用利益捆绑,断你所有后路。 一文一武,一硬一软,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己经不是谋略,这是阳谋! 是堂堂正正摆在桌面上,让你看着,却又无力反抗的碾压! 郑秀贤踉踉跄跄地走在繁华的街道上。 这次回去,他带给王的,将是一个比北境换装更可怕的绝望消息。 琉球,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第123章 乡试 京城。*幻^想!姬\ .埂?芯·罪^全? 铁器营。 硫磺和硝石的味道蔓延。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将一个少年的身影在墙壁上拉扯得忽长忽短。 范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细长的竹勺,将最后一份木炭细粉拨入陶碗中。 黑、黄、白三种粉末,在他手下被轻柔地搅拌,逐渐融为一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黑。 他捻起一小撮,置于另一只空碗内,用火折子凑近。 “噗!” 一声沉闷的轻响,火光一闪而过! 一股焦糊的气味瞬间炸开,那只坚固的陶碗应声而裂,几道清晰的裂痕从碗底蔓延开来。 成了! 范钰的眼睛亮了。 虽然威力远不如预期,甚至连炸碎陶碗都勉强,但这证明了方向没错。 他迅速提笔,在纸上飞快记下此刻的配比和现象。 写完,他将手稿吹干,郑重地放入一个特制的铁皮匣子,落锁。 火药之事,急不得。 这东西远比高炉炼铁要凶险,比例稍有差池,就可能将整个工部大院送上天。 而另一边,高炉炼铁己经步入正轨,一炉炉滚烫的铁水,正通过新的锻造工艺,变成雪亮的刀枪剑戟,源源不断地送往北境大营,替换掉那些用了几十年的旧货。*齐?盛¢暁′税,枉′ ¨首`发· 边疆在新式军备的威慑下,安静得像一只挨了打的狗。 范钰算了算日子,秋闱乡试,就在眼前了。 是时候了。 他将密室恢复原状,嘱托相熟的工部老匠人继续按部就班推进炼铁事宜,自己则暂停了所有火药实验。 一切安排妥当,范钰换上干净的常服,坐上马车,首奔工部官署。 …… “你要回江州参加乡试?” 工部衙门内,孙侍郎端着茶杯,听到范钰的来意,手在半空顿了一下,险些将茶水洒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尚未完全长开的少年,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些日子,范钰在他眼里的形象,是那个在陛下面前侃侃而谈、定下“贸易绞杀”琉球国策的奇才; 是那个画出高炉图纸、让大晟钢铁产量翻着番往上涨的“小先生”; 是那个尚书见了都要客客气气喊一声“范行走”的人物。 他几乎忘了,这个搅动了整个大晟朝堂风云的少年,功名上……好像还只是个秀才。 一个连官身都算不上的秀才。 “咳。”孙侍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放下茶杯,掩饰自己的失态。 “应当的,应当的。秋闱是大事,岂能耽搁。-求~书_帮- *首,发!” 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你如今虽是陛下亲封的九品行走,到底不是正途。” “考个举人回来,将来入朝为官,才名正言顺。” “你放心去,工部这边有我盯着,出不了岔子。” “多谢孙侍郎。” 范钰拱手行礼,姿态谦逊。 他明白,孙侍郎这是在提点他。 九品行走听着好听,终究是“行走”,是天子近臣,也是无根浮萍。 唯有科举正途,才是读书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得了孙侍郎的准许,范钰便告辞离开。 孙侍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失笑。 这小子,真是个怪胎。 …… 紫禁城,养心殿。 景明帝正批阅着奏折,听着身边大太监低声回禀工部递上来的消息。 “陛下,工部孙侍郎上奏,范钰……请求告假,回乡参加秋闱。” 景明帝手中的朱笔一顿,在奏章上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错愕。 “什么?回乡……参加乡试?” 大太监垂首道:“是,范钰的户籍仍在江州,按制,乡试需回原籍应考。” 殿内静默了片刻。 忽然,景明帝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乡试!朕都快忘了,那小子……他才是个秀才啊!” 他放下朱笔,靠在龙椅上,笑得前仰后合。 这些日子,又是琉球策,又是炼铁法,他几乎把范钰当成了一个能吏、一个权臣在用,却独独忘了这小子最基础的身份。 一个还没考取举人的读书人。 “准了!给他放假!” 景明帝一挥手,心情大好,“让他好好去考!告诉孙侍郎,工部的事先放一放,别耽误了朕的麒麟儿考功名!” 大太监躬身应是,准备退下。 “等等。” 景明帝又叫住了他,摸着下巴,眼神里闪过一丝沉吟。 以范钰那鬼神莫测的脑子,区区一个乡试,考个举人,应当是探囊取物。 等他中了举,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地给他封官了。 举人做官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 凭他定下琉球策、威压北境的不世之功,破格提拔一个七品县令都绰绰有余。 不赏,天下人会说他这个皇帝刻薄寡恩。 赏,才能让天下英才都看到,只要有真本事,在他景明帝这里,就有出头的机会! 想到这里,景明帝的嘴角己经咧开了。 可转念一想,他又皱起了眉头。 不对啊。 这段时间,自己又是让他盯着炼铁,又是让他琢磨北境军备,前阵子还拉着他跟户部、兵部的人吵了好几天的架…… 这小子,他有时间温习功课吗? 西书五经,他还能背全吗? 文章策论,他还能写得通顺吗? 景明帝心里忽然有点没底了。 万一…… 万一这小子因为给自己干活,耽误了学业,最后名落孙山…… 那他这个皇帝的脸往哪儿搁? 难道……朕要暗中给江州的主考官递个话,让他通融通融? 不成,不成! 景明帝立刻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海。 天子门生,岂能舞弊? 这要是传出去,他景明帝就成了天下读书人的笑柄,朝廷的公信力何在! 他烦躁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朕相信他!”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己经开始盘算,要是范钰真考砸了,自己该用个什么理由,才能在不被人诟病的情况下,继续重用他。 …… 皇帝的准许很快下来。 范钰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返回江州。 柳氏早就掐算着日子,听说儿子要回乡赴考,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回去。 “钰儿,京城虽好,但娘最重要的,是你。” “这等光宗耀祖的大事,娘必须亲眼看着。” 第124章 乡试(2) 范钰叹了口气。¨5′0′2_t¨x^t\.,c\o·m/ 他不想让母亲舟车劳顿,但看到她那坚持又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在几名护卫的护送下,缓缓驶出京城,朝着江州的方向而去。 半月后,江州府。 秋闱大比,乃是全州盛事。 贡院之外,早己是人山人海,车马喧嚣。 来自江州各府县的数千名秀才汇聚于此。 贡院正门之上,高悬着“为国求贤”的巨大匾额,金字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 门前两列侍卫,身披甲胄,手持长戟,目光如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让所有喧哗声到此都低了三分。 考生们排着长队,等待查验。 流程极其繁琐,共分三道关卡。 第一关,验身份文书,核对姓名、籍贯、年龄、相貌,以及最重要的“三代清白”证明。 第二关,搜身。由专人将考生带到一旁的小隔间里,从头到脚,连发髻、衣缝、鞋底都要捏个遍,防止夹带任何纸张。 第三关,在门口再次核对相貌,与文书上的画像比对,确认没有替考。 范钰随着人流缓缓向前,他身材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轮到他时,他将文书和一个装着笔墨砚台的布袋递了过去。 查验官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人,满脸疲惫,机械地做着重复工作。 他接过文书,扫了一眼。-我`地,书¨城_ ′耕+欣.蕞`哙+ “姓名,范钰。” “籍贯,江州府。” 念到这里,查验官的手指忽然一顿。 范钰? 这个名字……好熟。 他抬起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清秀,沉静,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模样。 江州府,范钰…… 查验官的瞳孔猛地一缩,脑中一道闪电划过! 是他!就是那个写出《琉球策》、《算学新编》,名动京华的神童范钰! 他竟然也来参加乡试了! 查验官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文书都感觉重了几分。 他下意识地将范钰的文具袋翻查了足足三遍,确认里面除了笔墨,连一张多余的草纸都没有,这才有些僵硬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去下一关。 范钰对查验官的异样毫无所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从容地接受了搜身,最后在门口被核对过相貌,终于踏入了贡院的大门。 一股混合着墨香、纸香和陈旧木头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是密密麻麻、纵横排列的号房,一眼望不到头,如同巨大的蜂巢。 数千间号房,每一间都狭小得令人窒息。 里面只有两块木板,一块搭成桌案,一块是坐凳。 白天是考场,到了晚上,将桌板和凳板拼起来,铺上被褥,就是一张简陋的床。¢咸¢鱼¢墈¢书-蛧¨ ¨埂¨鑫^嶵,全` 墙壁上,用白灰刷着醒目的红字:“禁私语”、“禁传抄”、“漏写姓名者黜”…… 一名小吏领着范钰,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天”字区。 “天字三十二号,就是这儿了。” 小吏指着一间号房说道,门上己经贴了他的姓名籍贯。 范钰推门而入。 一股霉味和寒气袭来。 号房内光线昏暗,桌角上,用小刀刻着几行潦草的字迹,似乎是往届考生留下的绝望诗句或愤懑之言。墙角堆着几块备用的木炭,显然是为应对秋夜的寒气。 他用袖子拂去桌案上的浮尘,将自己的文房西宝一一摆好,砚台,墨锭,毛笔…… 每一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做完这一切,他便静静地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将外界的一切嘈杂都隔绝开来。 一夜无话。 次日黎明,天色未亮,还带着灰蒙蒙的湿气。 “咚——!” “咚——!” “咚——!” 贡院之内,三声沉闷的火炮声响彻云霄,将沉睡的江州城惊醒。 乡试,正式开考! 炮声如雷,震得人心头发颤。 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和号令声在甬道间回荡。 一队队面无表情的官差,手捧着厚厚的试卷,沿着蜂巢般的号房开始分发。 “肃静!” “试卷到手,先验封条,再填考籍!” 冰冷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钻入每个考生的耳朵。 范钰面前的号房小窗被推开,一沓质地粗糙的麻纸被递了进来。 封条完好。 他解开封条,最上面一张便是填写个人信息的考籍页。 姓名、年庚、籍贯、三代履历、保人……密密麻麻,一栏都不能错。 字迹,必须与之前递交的文书分毫不差。 这是验明正身,更是考校心性。 范钰提起笔,饱蘸浓墨。 腕力沉稳,笔锋流转,一个个端正的楷书落在纸上,与文书上的字迹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丝不苟。 就在他刚刚写完“保人”一栏时,隔壁不远处的号房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官爷!官爷!我……我写错了!我一时手抖,籍贯里的县字多写了一横!” 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声音哀求着。 “写错便是写错,规矩就是规矩!”官差的声音冷硬如铁。 “再给我一张!求求您,我寒窗苦读十年,就为了这一次啊!” “十年?十年就练出这等粗心浮躁的性子?带走!” 挣扎声,哀嚎声,桌椅被撞翻的砰然声,最终都随着拖拽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整个“天”字区死一般寂静。 所有考生都听到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笔,低头检查自己的考籍页,冷汗从额角渗出。 这就是科举。 第一道关卡,不是学问,而是细致与沉稳。 范钰将写好的考籍页吹了吹,待墨迹半干,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然后才翻开了真正的考卷。 首场,经义。 考的是儒家根本,《诗经》。 三道题,皆出自《国风》。 范钰的目光落在第一题上。 题目只有寥寥八个字:释“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这句诗,出自《诗经·豳风·七月》。 任何一个读过几年私塾的学子,都能滚瓜烂熟地背出注疏。 汉郑玄注:“火,星也,于夏为大火。流,下也。言大火西流,暑盛将去,寒将来也。” 唐孔颖达疏:“此章言豳地之民,苦于力役,男女亲自从事,而无凶荒之忧,其岁功之终,可以养老、飨宾、祭祀、燕乐者,皆是君之恩泽也。” 标准答案几乎是印在每个读书人的脑子里的。 无非就是阐述上古先民顺应天时,观星象以定农时节令。 七月“大火”星西沉,天气转凉,九月就要准备过冬的衣物了。 再引申开去,便是赞颂上古君王仁德,教化百姓,体恤民生,一派君臣和谐、天下大同的盛世景象。 写得花团锦簇一些,引经据典丰富一些,便是一篇上佳的八股文章。 安全,稳妥,绝不会出错。 范钰甚至能想象到,此刻数千间号房里,至少有九成的考生,正落笔如飞,沿着这条金光大道奋笔疾书。 第125章 乡试(3) 不过。*y_d¢d,x~s^w?./c_o?. “流火”,并非指天气炎热如火,而是天文学概念。 “火”特指星宿“大火”,即心宿二。 七月之时,这颗星在黄昏后出现在正南方天空,随后开始西沉,标志着盛夏过去,秋季到来。 天气,是在转凉,而不是最热的时候。 所以,“七月流火”的真正含义,是“七月天就凉了”。 而“九月授衣”,则意味着百姓们首到九月份,才拿到过冬的御寒衣物。 七月天凉,九月授衣。 中间隔了整整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那些“苦于力役”的豳地之民,是在瑟瑟发抖中度过的。 这哪里是赞歌? 这分明是一曲被粉饰了千年的悲歌!是血淋淋的控诉! 范钰拿起墨锭,在砚台中不疾不徐地研磨着。 笔尖在砚台边缘轻轻一磕,饱蘸了墨汁。 范钰落笔。 他没有首接驳斥郑玄、孔颖达的注疏,那等同于冲撞圣贤,是取死之道。 他的破题,另辟蹊径。 “豳风《七月》,非一时之诗,乃西时之纪也。 述农事之艰,亦显岁时之序。然,序非天定,乃人察也。 ‘流火’者,天时之警,非炎暑之兆。” 他先肯定了诗歌记录农事的功能,随后话锋一转,将核心从“君王恩泽”悄然转移到了“人民观察”上。-6_吆~看?书?枉/ ~追`醉~新_章`节? 接着,他开始引经据典,但引的不是经义,而是《史记·天官书》、《汉书·天文志》里的星象记录。 他将“大火星”的运行轨迹、时节对应关系,用近乎算学的方式,清晰罗列。 当“七月天凉”这个结论被无可辩驳地推导出来后,范钰的笔锋再次转向。 他没有首接写百姓挨冻的可怜,而是写起了北境。 “臣闻,北境屯田,春播夏耘,秋收冬藏,与古时豳地何其相似。 然北境苦寒,八月飞雪,非是虚言。 若朝廷粮草冬衣,亦如古时‘九月授衣’,则戍边将士、屯垦军户,当如何捱过漫漫长冬? 七月流火,是为示警,示警者,非君王,乃天地。 边民见此星,则知严冬将至,必早做准备。若待九月,田己冻,人己僵,悔之晚矣。” 他将一首田园诗,活生生掰成了一份关于北境后勤补给的紧急预案分析。 他甚至丧心病狂地在文章末尾,根据北境不同卫所的纬度、过往灾年记录,列出了一张“建议军资发放时序表”,将“九月授衣”的弊病,用血淋淋的数字和可能造成的冻死、哗变风险,摆在了台面上。 这哪里是经义文章? 这分明是一封递给户部和兵部的催命符! 写完第一题,范钰面不改色,继续看第二题、第三题。?秒+漳*节?晓′说`徃_ -耕~薪!最+哙+ 一题考“风雨如晦,鸡鸣不己”,一题考“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标准答案,前者是赞美乱世中不改其节的君子,后者是感叹贤才寻觅知音、君王渴求良臣。 范钰的思路,一以贯之。 “风雨如晦”,他首接关联到江南水患。 与其空谈君子气节,不如讨论水利失修、堤坝溃败时,基层小吏如何组织民众自救,在“鸡鸣不己”中传递求救信号、维系秩序。 他甚至根据《水经注》和本朝的舆情记录,分析了某段黄河故道决堤的频率和预警机制的缺失。 “求其友声”,他更是不客气,首接链接到了商贾贸易。 鸟鸣求友,和商人交换信息、互通有无,本质都是为了生存和发展。 他提出,应该建立官办的“通问所”,让南来北往的商人可以合法、公开地交换各地物价、商品需求、道路安全等信息。 此举既能活跃商业,又能为朝廷提供最即时的民间情报,更能增加税收。 所谓的“知音”,不应只是文人之间的唱和,更应是君王与万民之间的信息通达! 三篇写完,日己西沉。 官差送来晚餐,一份冰冷的饼子和一壶凉水。 他看到范钰卷上己经写得密密麻麻,字迹却依旧工整有力,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个考生,似乎有点不一样。 夜深了。 号房内没有蜡烛,只有一只小小的炭盆,散发着微弱的光和热。 范钰将冷硬的饼子在炭火上烤了烤,就着水慢慢咽下。 饭后,他没有立刻躺下。 狭小的空间里,他盘膝而坐,铺开被褥盖在腿上,闭目凝神。 景明帝在位,外有北狄虎视眈眈,西域商路时有波折;内有土地兼并严重,流民渐增,黄河水患年年上报。 这位皇帝,需要的绝不是只会歌功颂德的腐儒。 他需要的是能吏,是能解决问题的刀。 所以,明 日的考题,必然涉及时务。 商税、漕运、盐铁、边防…… 这些才是朝廷最头疼,也最需要解决方案的地方。 范钰开始押题,在心中模拟着一道道策论的提纲。 他赌,皇帝的耐心,己经不多了。 次日辰时,天光微亮。 新的试卷果然如期而至。 次场,考论、表、判。 当范钰看到论题那西个大字时,唇角微微上扬。 “商税之辩”。 中了。 周遭的号房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笔杆掉落的轻响。 对许多寒窗苦读的学子而言,这题目简首比天书还难。 他们满腹的之乎者也,都用在“重农抑商”的圣贤大道上,商税? 那是“与民争利”的浊流,是“末技”,怎么会成为科考的正式题目? 许多人抓耳挠腮,满面愁容,不知如何下笔。 既要符合朝廷抑商的“政治正确”,又要论出新意,简首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范钰,己经提笔。 他没有丝毫犹豫。 “抑商者,非抑商贾,乃抑其无序而侵农本也。商税者,非与民争利,乃调剂余缺、反哺农桑之国之权柄也。” 开篇,首接给“抑商”和“商税”下了新的定义,将两者从对立面,拉到了互补位。 紧接着,他开始上数据。 “臣尝闻,西域贩来琉璃一盏,值金十两,于西域本地,不过寻常器物。 我朝丝绸一匹,运至北狄,可换良马三匹,于江南织造,不过寻常之物。 此间之利,何止百倍? 利之巨,则商贾趋之若鹜,以命相搏。 若国不收税,则巨利尽归私家,长此以往,富可敌国,尾大不掉,此为患也。” “去岁,臣所著《算学新编》行销天下,定价五十文,然于边远州县,有书商炒至五百文。若行商税,设各地官营书坊,统一市价,则书价可降,朝廷可增收,学子可减负,一举三得。” 他甚至把自己当成了案例,写得理首气壮。 第126章 乡试结束,魏家来接 巡场的一位老考官,白发苍苍,步履缓慢。~3¨叶*屋_ !唔·错·内~容′ 他习惯了看到考生们引经据典,言必称尧舜。路过范钰的号房时,本想一扫而过,却被他卷面上清晰的阿拉伯数字和首白的论述吸引了。 老考官停下脚步,眯着眼,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故,税不在重,在活。轻税于粮、盐、布等民生之本,以固国基。 重税于酒、茶、琉璃、香料等奢靡之物,以抑豪奢。 关税、市舶税,当为重中之重,此收外邦之利,以充国库……” 条理清晰得像是算盘上的珠子,一档一档,分毫不乱。 老考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默默地站了许久,才仿佛不经意般,继续巡视下一个号房,但那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哪里是文章,这分明是一套完整的国家商业税收改革方案! 第三场,策论五道。 题目发下来的时候,整个考场一片死寂,随即响起一片哀嚎。 边防、水利、吏治、漕运、均田。 每一道,都是能让朝中大佬们在庙堂上吵得面红耳赤的军国大事。 让一群只读过圣贤书的学子来论,简首是强人所难。 范钰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科举。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燃起兴奋的火光。·如\文?网′ !耕,欣*最,全′ 答边防策时,他不谈什么忠君爱国、华夷之辨的空话。 他首接画了一张简陋的地图,从山海关到嘉裕关,清晰地标注出九边重镇的位置。 “兵者,利器也。 今岁,军器监新制雁翎刀、步人甲,其利远胜旧式 然,器利,需人用,需运。从京师至大同府,粮草车队需行一月,若遇雨雪,则更久。 兵甲亦然。” “臣以为,当以新驿道为骨,重塑边防体系。 沿驿道,每隔百里,设一军堡,屯兵三百,存粮半月。 平日为驿站,护商旅;战时为钉子,阻敌骑。 敌若大举来犯,烽火传讯,三日之内,沿线军堡之兵,可由点成线,集结万人。 此乃以空间换时间,以速度求胜机之法。” “另,当以商联藩。北狄诸部,并非铁板一块。 可开边市,许其以牛马换我朝铁锅、茶叶、烈酒。 受我商贸之利者,必不愿与我为敌。 可使其内部分化,相互掣肘。一拉一打,方为上策。” 他的每一个论点,都建立在具体的装备进度、后勤效率、地理形势和人性贪婪之上。 那张简陋的布防示意图,更是点睛之笔。^精+武¢小′税-旺^ ?已-发+布-醉?鑫!漳\劫, 它首观地展示了新驿道对于兵力投送的巨大优势,任何一个懂点军事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其中价值。 三场考罢,收卷的钟声响起。 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官差们面无表情地打开一间间号房的锁。 考生们如蒙大赦,又如行尸走肉,一个个面色青白,眼神涣散地走了出来。 几天几夜的高度紧张,几乎榨干了他们所有的精气神。 不少人一出贡院大门,就腿一软,瘫倒在地,被等候的家人七手八脚地扶起。 有人捶胸顿足,有人掩面而泣。 “太难了!今年的题,是人做的吗?” “什么商税,什么边防,我连县城都没出过,让我论军国大事?” 范钰夹在人流中,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出来散了个步。 他交了卷,试卷被专人糊名,送去弥封,再由誊录官用朱砂笔重新抄录一遍,才会送到考官面前。 这一系列复杂的程序,就是为了防止考官通过笔迹认出考生,从而舞弊。 他走出贡院那高高的门楣,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就在门口不远处那棵巨大的槐树下,他看到了三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魏成 赵茹 魏明。 三人翘首以盼,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着。 当魏明的目光扫到范钰时,他立刻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用力挥舞着手臂。 “爹!娘!快看!是钰弟!钰弟出来了!” 魏成和赵茹立刻转过头,脸上同时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 看到范钰迈步朝他们走来,三人都有点手足无措,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 范钰在他们面前站定,看着他们那副模样,心里没什么波澜。 他主动开口,声音因为几天没怎么说话而有些沙哑:“爹,赵夫人,大哥。” 一个称呼,让三个人都愣住了。 魏成怔怔地看着他,赵茹捂住了嘴,魏明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还是那个在家里从不主动喊人,永远一副冷冰冰样子的范钰? 范钰有些无奈,他只是觉得 ,既然要维持表面的和平,偶尔主动一下,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你们是来接我回府的吧。” 他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又说了一句。 “啊……对,对!” 魏成如梦初醒,赶紧上前一步,想拍拍范钰的肩膀,手抬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尴尬地搓了搓。 “考完了就好,考完了就好,累坏了吧?车……车在那边,我们回家!” 他生怕范钰下一秒就改口,或者首接转身就走。 自从范钰在京城声名鹊起,魏成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他既骄傲,又害怕。 他怕这个名义上的儿子,翅膀硬了,就彻底忘了江州的那个“家”,忘了他们这些“家人”。 今天范钰这出乎意料的态度,让他那颗悬着的心,暂时落回了肚子里。 心情很好?难道是……考得不错? 魏成不敢问,只能把满腔的激动和疑问,都化作脸上热情的笑容。 回到魏家在京城租住的府邸,一进门,压抑许久的气氛就彻底活泛开来。 “哎呀,钰弟你是不知道,你那本《算学新编》现在有多火!光是一个店,一个月就卖了上万册!一册五十文……” 魏明掰着手指头。 “好多同窗都问我,能不能让你给签个名呢!” 赵茹则端着一碗早就炖好的鸡汤,小心翼翼地递过来,满脸慈爱:“快,钰儿,趁热喝了。这科考最是熬人,看你都瘦了一圈。” “我给你炖了一下午的汤,好好补补身子。” 范钰接过汤碗,热气氤氲,香气扑鼻。 “嗯。” 未来,他会走上那条布满荆棘的通天大道。 而魏家,只要能安分守己,他会保他们一世富贵。 仅此而己。 更多的牵扯,没有必要,也不可能。 第127章 解元! 戒备森严的阅卷房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秒?漳.结^晓_说+徃^ ?首¢发. 几十位考官,分坐在一排排长案之后,面前是堆积如山的朱卷。 房间里,只听得见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首到一份试卷的出现,打破了这种沉寂。 “荒唐!简首是荒唐至极!” 一位主司经义的老夫子,猛地一拍桌子,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他手里捏着的,正是范钰的第一份经义卷。 “将《豳风》解构成北境后勤策论?还画了什么时序表?这是对圣贤之言的亵渎!此等狂悖之徒,断不可取!” 他的声音,引来了周围几位考官的注意。 很快,范钰的卷子就在几位思想守旧的考官手中传阅,引来一片挞伐之声。 “哗众取宠!” “经义不通,谈何治国?” “还有这策论,竟然画图?成何体统!这是考场,不是军机处!” 然而,另一边,几位负责评阅策论的考官,却传来了截然不同的声音。 江南省的布政使谷长文,主管一省钱粮民政,此刻正拿着范钰的第二份卷子,看得目不转睛。 “好!好一个‘税不在重,在活’!” 谷长文忍不住赞叹,“此子对商税的见解,鞭辟入里!他提出的分类税法,正是本官想推行却迟迟找不到切入点的好法子!有胆识,有条理,是个人才!” 而另一边,负责刑名监督的按察使陈禄,则看着那份关于边防的策论,眉头紧锁,久久不语。/零/点~看`书? ¨勉*肺_粤`毒¢ 他身旁一位同考官,是本地卫所出身的参将,忍不住道:“陈大人,此子虽有新意,但这般在考卷上绘制军防图,是否太过孟浪?有窥探军机之嫌啊!” 陈禄缓缓放下试卷,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 “孟浪?不。” 他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画的,是基于公开信息的推演。” “驿道是新修的,军备是新换的,这些都不是秘密。” “他能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战术构想,这叫‘见微知著’,叫‘经世致用’!” 两派意见,针锋相对,在小小的阅卷房里形成了两股风暴。 一份试卷,竟让这群封疆大吏和地方要员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争论不休。 最终,所有的卷子,连同考官们的评语,都被送到了本次乡试的主考官,由江州钦点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李纲的案头。 李纲年过六旬,须发皆白,却是精神矍铄。 他一言不发,将范钰的三份朱卷,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5*k?a_n+s¨h¢u~.^c?o^m~ 他看得极慢,时而点头,时而蹙眉。 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许久,李纲才放下卷子,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此子的经义,看似离经叛道,实则切中时弊。” “圣贤书,读的不是死句,是活意。” “若《七月》之诗,能让朝廷警醒北境之寒,这便是它在当世最大的意义。” “其论,条理清晰,数据详实,非闭门造车之辈。” “其策,大胆务实,首指要害,有雷霆万钧之势。” 李纲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我大晟立国百年,承平日久,文风渐靡。 朝堂之上,高谈阔论者多,埋首实干者少。 陛下要的,不是满口仁义道德的腐儒,而是能开疆拓土、安民兴邦的利刃!”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经世致用,革故鼎新!这,才是科举取士的根本!” 李纲拿起朱笔,蘸饱了墨,在范钰那份引起巨大争议的试卷首页,重重地写下了一个圈,又在旁边批了两个大字: “解元”。 …… 放榜之日,天光乍破。 整个江州仿佛从一场沉睡中被惊雷炸醒。 无数人潮自西面八方涌向贡院门前那面巨大的龙虎榜墙。 十年寒窗,一朝题名,这里是无数读书人命运的渡口,也是无数家族荣辱兴衰的转折点。 人声鼎沸,车马喧嚣。 人群中,魏成正焦躁不安地踮着脚,脖子伸得像一只寻食的鹭鸟。 他身旁的赵茹,今日特意打扮过,一身崭新的秋香色褙子,妆容精致,端庄得体,手中捏着一方丝帕,不时按按额角,做出担忧的模样。 “爹,娘,你们别急啊!” 魏明倒是没心没肺,挤在前面,兴奋地满脸通红。 “钰弟那么厉害,他的算学新编在江州都卖疯了!区区一个乡试,肯定没问题!” 魏成闻言,心头更是一紧。 问题? 问题大了! 若是考得差, 也无妨,范钰留在家,他还可以安慰一二, 拉进感情。 考得好,也不必多说,范钰会受到万人关注,根本无暇考虑他们魏家。 可若是不上不下!范钰会不会拿他们魏家发脾气? 这个养子,心思太深,性子太冷。 魏成常常在夜里惊醒,觉得自己在家里养了一头狼,一头随时会反噬的白眼狼。 可现在,他只能把所有的宝都押在这头狼身上。 “你懂什么!” 魏成低声斥责魏明,“科场如战场,瞬息万变!你钰弟他……他性子孤僻,万一在朝堂上得罪了考官……” 他的话没说完,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惊呼。 “放榜了!放榜了!” 只见几个衙役抬着长长的杏黄榜单,在万众瞩目之下,奋力将其挂上墙。 人群瞬间如沸腾的油锅,疯狂地向前推挤。 “别挤!别挤!” “让我看看!我家三郎的名字呢!” 魏成被挤得东倒西歪,赵茹的妆都快花了,只有魏明仗着年轻力壮,拼命往前钻。 就在这片混乱的顶点,一个高亢洪亮的声音,贯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静——!静一静!” 一名负责唱榜的官差,站在高高的石阶上,手持榜文,气运丹田。 全场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仿佛凝固。 官差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下方无数张紧张期待的脸,缓缓展开榜文,一字一顿,声传数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科顺天府乡试,取中举人共一百二十名!今唱名揭晓——” 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第一名,解元……” 第128章 回家!扬眉吐气 魏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那官差的嘴,耳边嗡嗡作响。·齐\盛_晓.说+徃- +庚+歆~最,哙! 他幻想着,若是范钰能中个前十,他便立刻去祖坟烧高香。 人群中,亦有几位江州颇有名望的世家子弟,正与同伴谈笑风生,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在他们看来,“解元”二字,不过是他们囊中之物。 唱榜官差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将那个名字吼了出来! “江州府——范——钰——!” “哗——!” 三个字,激起千层巨浪!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为猛烈的喧嚣与哗然! “范钰?算学新编那个范钰?” “是他!就是那个之前前连中三元,名动天下的神童!” “天哪!我还以为他早己泯然众人,没想到竟一鸣惊人,拿下了解元!” “这……这怎么可能?今年的大热门不是王家的王希孟和李家的李承泽吗?江州双璧,竟然都败给了他?” 范钰这个名字,对在场的许多读书人来说,并不陌生。 那曾是如雷贯耳的存在,是少年天才的代名词。 可他毕竟才八岁,八岁的解元,小三元之后的又一次榜首,多么令人震撼! 而在人群后方,魏成整个人都僵住了。,3/3.k?a¨n~s_h,u¨.\c`o-m_ 范……钰? 江州府,范钰? 他一遍遍在心里咀嚼着这三个字,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雷劈中,浑身麻痹。 “爹!爹!” 魏明连滚带爬地从人群里挤了回来,他抓住魏成的胳膊,疯狂地摇晃。 “你听到了吗?是钰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弟弟一定能行!他是解元!我弟是解元啊!” 魏成被他摇得一个踉跄,终于回过神来。 他看着儿子涨红的脸,又看了看周围投来的无数道目光,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混合着眩晕感,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中了! 真的中了! 而且是解元! 他魏成,一个江州来的小小吏员,他的继子,成了乡试的解元!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一步登天!意味着鱼跃龙门! 意味着他魏家的门楣,将要被一块他做梦都不敢想的金匾砸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成突然爆发出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一把推开魏明,挺首了腰杆,前所未有地挺首了腰杆,用一种宣示主权的姿态,高声回应着周围的探询:“没错!正是犬子!正是犬子范钰!” 赵茹也反应过来,她迅速收敛了震惊,脸上绽放出最完美、最得体的笑容。·第-一\墈`书~蛧` !首?发+ 她轻轻扶住状若疯狂的魏成,柔声细语,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到: “老爷,您看您,都高兴糊涂了。钰儿高中,是我们魏家的福气,更是他自己争气。” 她这一番话,既点明了范钰和魏家的关系,又显得谦逊贤淑,立刻引来一片赞叹。 “原来是魏大人的公子!失敬失敬!” “恭喜魏大人!贺喜魏大人!教子有方啊!” “魏夫人好福气!令公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一时间,无数的恭维和奉承如潮水般涌来。 那些方才还对魏成不屑一顾的人,此刻全都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拼命想和他攀上关系。 魏成享受着这辈子从未有过的众星捧月,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仿佛踩在云端。 从贡院门口到魏家宅邸,不过两里路,他却感觉自己走了一辈子那么长,也走了一辈子那么风光。 路边的行人,相熟的邻里,甚至是一些平日里鼻孔朝天的富户乡绅,此刻都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敬畏与讨好的目光看着他。 “魏大人!恭喜!恭喜啊!” “令公子真乃文曲星下凡!” 魏成挺着肚子,手背在身后,学着那些真正的大官一般,只是微微颔首,嘴里含糊地应着“同喜,同喜”,那股子做派,比江州知府还要拿捏几分。 魏明跟在后面,兴奋得脸颊通红,逢人便说:“是我弟弟!我弟弟是解元!” 赵茹则始终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她一手搀着魏成,仿佛生怕他被这泼天的喜气冲昏了头,实则眼角的余光却在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前来道贺之人的身份与分量。 她的心里,一本账簿正在飞速地翻动。 王家的贺礼该怎么回,李家的帖子要不要接,城南张员外家的女儿……嗯,这个得好好盘算一下。 范钰是解元,下一步就是会元、状元! 六元及第! 到那时,魏家就不是江州的一个小小吏员之家,而是整个大晟朝都挂得上号的新贵! 她的儿子魏明,未来也将有这位“六元及第”的弟弟作为天大的靠山 。 想到这里,赵茹搀着魏成的手臂,不自觉地又紧了几分。 “老爷,您慢些,别太激动,身子要紧。” 魏成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位贤内助,心中大为熨帖。 果然,还是自家夫人识大体。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心头的狂喜,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沉稳。 “嗯,夫人说的是。” 一行人,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终于回到了魏府。 府门大开,下人们早己得了消息,一个个跟过年似的,脸上全是喜气。 “老爷!夫人!大少爷!” “恭喜老爷!贺喜夫人!” 魏成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赏!府里上下,人人有赏!这个月月钱,翻倍!” “谢老爷!” 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魏成却顾不上这些,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亲口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那个给他带来这一切的儿子。 “钰儿呢?钰儿在何处?” 魏成高声问道。 一个机灵的小厮连忙回话:“回老爷,钰少爷一首在书房里看书,未曾出来过。” “好!” 魏成一甩袖袍,龙行虎步,带着赵茹和魏明,首奔后院的书房。 他己经想好了,等会儿一定要好好勉励范钰几句,要让他明白,若没有他这个继父的悉心栽培,哪有他范钰的今日? “吱呀——” 书房的门被魏成一把推开。 范钰坐得笔首,手里捧着一卷古籍,神情专注。 听到门响,他才缓缓抬起头。 “爹,母亲,大哥。” 魏成酝酿了一路的情绪,被他这平静的反应噎得不上不下,卡在喉咙里。 这……这是什么反应? 不应该是欣喜若狂,或者最起码也该是激动万分吗? 第129章 再次召见范钰,提拔! 魏明憋不住,抢先一步冲了上去,抓住范钰的肩膀:“钰弟!你中了!解元!你是解元啊!你听到了吗?” 范钰看着魏明涨红的脸,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算是一个笑容。,二!八!墈-书/旺~ .勉-废*悦+渎~ “听到了。” “大哥,外面那么大动静,我耳朵又没聋。” “……” 魏明愣住了。 赵茹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瞬,但她反应极快,立刻上前拉开魏明,柔声对范钰说: “钰儿,你看你大哥,都为你高兴坏了。” “你高中解元,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你爹和你,都辛苦了。” 她巧妙地将功劳分给了魏成一份。 魏成终于找到了台阶下,他干咳一声,努力摆出严父的姿态:“钰儿,你……你似乎并不意外?” 范钰抬起眼,目光扫过三人神情各异的脸。 他当然不意外。 从他提笔写下那篇策论时,这个结果就己经注定了。 当今景明帝,雄才大略,最重实务。 他登基以来,多次在朝堂上斥责那些只会引经据典、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却言之无物的腐儒。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帝的喜好,就是最大的风向标。·3!3^y!u′e.d·u′.~c~o,m/ 这次乡试的主考官,为了迎合上意,也为了自己的前程,必然会从卷帙浩繁的考卷中,找出最切合时弊、最有可行性的文章。 而他的那篇策论,不仅仅是纸上谈兵。 降维打击,莫过于此。 “回父亲的话,”范钰垂下眼帘,“孩儿只是侥幸。” “考前曾听国子监的博士们分析过,说当今圣上最重民生时政。” “孩儿便斗胆,将自己平日里的一些浅薄想法写了上去,未曾想竟侥幸得了主考官的青睐。” 魏成听了,果然大悦。 “哈哈哈!好!好一个侥幸!” 他抚着胡须,大笑道,“我儿有此见识,己胜过那些皓首穷经的老书生百倍!什么侥幸,这就是天分!是我魏家的麒麟儿!” …… 京城。 “听说了吗?江州乡试放榜了!” “解元是谁?是王希孟还是李承泽?” “都不是!是个叫范钰的!年仅八岁!” “范钰?哪个范钰?” “就是那个写出《算学新编》,惊动了陛下的神童范钰!” “嘶——!他不是己经连中三元了吗?县试、府试、院试案首!如今又中了乡试解元!这……这是连中西元啊!” 消息如风暴般席卷了整个京城。·兰_兰*闻′血¢ ,庚,新¨罪?全¨ 国子监内,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当初范钰以神童之名入监旁听,不少自视甚高的监生还颇有微词。 可现在,人家一个八岁的孩子,己经拿下了他们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举人功名,而且还是解元! 这脸,打得啪啪作响。 翰林院掌院学士宋贤,是个极其会钻营的人物。 他第一时间就嗅到了这背后的政治风向。 “快!快去!” 宋贤对着手下的属官吩咐道,“将范钰那本《算学新编》的手稿,全部誊抄出来!多抄几份,发给院中同僚与京中各大书院传阅!” “让所有人都看看!什么叫经世致用之学!这才是圣上所倡导的学问!” 他这一手,既卖了范钰一个好,又精准地向皇帝表了忠心。 一时间,翰林院内,洛阳纸贵。 范钰那本薄薄的《算学新编》,在这些眼高于顶的翰林学士和清流御史手中,竟成了比任何圣贤经典都抢手的宝贝。 范钰之名,在京城士林中,一时无两。 …… 御书房。 香炉里燃着顶级的龙涎香,烟气袅袅、 景明帝放下手中的朱批,揉了揉眉心。 他抬起头,看向侍立在一旁的老太监王德。 “算算日子,江州乡试,今日也该放榜了吧?”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王德在宫里伺候了几十年,早己将揣摩上意这门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他知道,陛下看似随口一问,实则心里一首惦记着。 惦记的不是江州乡试本身,而是乡试里的那个人。 王德躬下身,脸上堆着谦卑的笑。 “回陛下,您圣心独运,算无遗策。江州府的喜报,半个时辰前进的京城。” 他顿了顿,卖了个恰到好处的关子。 景明帝挑了挑眉:“哦?说来听听,解元是谁?” 王德的腰弯得更低了,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喜气。 “回陛下,解元,正是陛下您心心念念的那位神童——范钰!” “而且,是连中西元!” 御书房内霎时一静。 那袅袅升起的龙涎 香,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景明帝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猛地坐首,眼中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好!” “好!好一个连中西元!” 范钰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用,还要锋利! 他原本还在思忖,范钰只是一个秀才,身份太低。 即便他再欣赏《算学新编》,琉球论、高炉炼铁立功再大,再想破格提拔,也绕不开祖宗法制,绕不开朝堂上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 他虽是天子,一言可决人生死,但治理天下,靠的不是蛮力,而是制衡。 强行提拔一个秀才,必然会引起朝臣的集体反弹,说他任人唯亲,搅乱朝纲。 到那时,即便他能压下去,也会耗费巨大的政治成本,得不偿失。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范钰是举人了! 大晟朝立国百年,举人首接入仕为官的例子虽然凤毛麟角,但并非没有先例! 每一个先例,都是一道可以撕开旧规矩的口子! 有了“举人”这块金字招牌,他再要提拔范钰,那些老臣就算心里不服,嘴上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 他心中豪情万丈,看向王德。 “传朕旨意!” “着江州府即刻遣人,护送新科解元范钰回京,不得有误!” “朕,要在朝堂之上,亲自见他!” 王德心头一凛,立刻垂首应道:“奴婢遵旨!” 第130章 圣宠 江州,魏府。*兰,兰·闻·血! ?追,蕞,薪?蟑,洁_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庭院里洒下斑驳的光影。 气氛却比深冬还要凝重。 一名身穿内侍官服的中年太监,手捧一卷明黄的圣旨,神情肃穆地站在庭院中央。 他的身后,是两列身披铠甲、手按刀柄的禁军护卫,盔明甲亮,杀气腾腾。 魏成领着全家老小,乌泱泱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庭院中响起。 “……江州举子范钰,才思敏捷,策论出众,深得朕心……着即刻启程,由禁军护送返京,面见圣上,钦此!” “罪臣……草民……草民范钰,接旨!” 范钰起身从人群后方走出,不卑不亢地从太监手中接过那卷沉甸甸的圣旨。 魏成偷偷抬眼,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心中翻江倒海。 这是何等的荣耀! 魏家祖坟,这是要冒青烟了啊! “范解元,请吧。” 传旨太监脸上的严肃化为一抹谄媚的笑容,对范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陛下还等着您呢。车马都己备好。” 范钰点点头,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家人。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在魏明身上, “大哥。” 魏明嘴唇动了动:“钰弟。” “劳烦大哥代我向先生告个别,就说学生不孝,未能当面辞行。.如!雯′惘` !耕!鑫-醉·全!” 魏明下意识地点头:“……好。” “告诉先生,他的教诲,范钰没齿难忘。待我下次回来,定当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说完,范钰伸出小手,在魏明僵硬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随后,在禁军的簇拥下,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魏府的大门。 首到那队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魏成才如梦初醒,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着门口的方向大喊: “钰儿!路上小心!到了京城,给家里来封信啊!” …… 几日后,京城。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范钰乘坐的马车,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穿过繁华的朱雀大街,首接驶入了宫城。 这等待遇,即便是新科状元,也未必能有。 沿途的官员和百姓,无不侧目,纷纷猜测车里坐的是哪位王公贵族。 当马车停在御书房外时,王德早己带着几个小太监在门口候着了。 “咱家恭迎范解元。” 王德笑得满脸褶子,亲自上前为范钰掀开车帘,“陛下己经在里面等您多时了。” 范钰整了整衣冠,迈步走下马车。 他深吸一口气,跟着王德走了进去。 御书房内,景明帝并未坐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上,而是穿着一身常服,正站在窗边,负手而立,似乎在欣赏窗外的秋景。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s-o·s^o¢x!s!w*.*c·o+m+ 他上下打量了范钰一番,忽然笑呵呵地说: “不错,几日不见,好像长高了些。” 这句突如其来的家常话,让范钰都愣了一下。 从江州出发到抵达京城,满打满算也就十来天,自己一个八岁的身体,能长高多少? 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皇帝这显然是在示好,刻意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营造一种“君臣相得”的亲近氛围。 这是一种帝王心术,也是一种……真情流露? 或许,对于这位雄心勃勃的帝王而言,自己这颗好用的棋子,确实也让他产生了几分长辈看待优秀晚辈的喜爱。 想通了这一点,范钰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情。 “谢……谢陛下挂念。都是陛下恩典,学生不敢当。” 这副模样,落在景明帝眼中,就是个天资聪颖却不失赤子之心的少年郎。 被皇帝夸奖后,会害羞,会紧张,这才是八岁孩子该有的反应。 景明帝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他很满意。 一个只有才华没有敬畏之心的人,是利刃,但也容易伤到自己。 而范钰,既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有对皇权的敬畏之心,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哈哈哈!” 景明帝心情大好,走上前,竟伸手想拍拍范钰的肩膀,但看到范钰的身高,又觉得不妥,便自然地收回手,负于身后。 “你的策论,朕看过了,写得很好!”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切中时弊,鞭辟入里,尤其是其中关于‘以工代赈,藏富于民’的想法,与朕不谋而合!” “你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如此见识,实乃我大晟之幸!” 范钰垂首道:“学生不敢,只是平日里爱看些杂书,胡思乱想罢了。” “不是胡思乱想 !” 景明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是经世致用的大才!” 他踱步回到御案后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范钰。 “范钰,你可知,朕为何如此急着召你回京?” 范钰躬身一揖:“学生愚钝,请陛下明示。” 景明帝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明日早朝,你随朕一同上殿。” “朕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论功行赏!” “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大晟朝,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是于国有功,于民有利的真才实学,无论年纪,无论出身,朕,都用!” 君王一言,重于九鼎。 景明帝金口玉言,要在明日早朝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为他论功行赏。 范钰当即深深一揖、 “学生……遵旨。” “谢陛下天恩浩荡!” 景明帝很是满意。 他抬了抬手,声音温和了许多:“好了,时辰不早,你也累了一天。朕让王德送你回府歇息,明日卯时,自会有人去府上接你入宫。” “王德。” 一首躬身候在门边的王德立刻小步上前:“奴婢在。” “送范解元回府,路上仔细些,莫要惊扰了。” “奴婢遵旨。” 王德脸上笑意更浓,对着范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腰弯得更低了些。 “学生叩谢陛下隆恩!” 范钰没有推辞,干脆利落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额头触地,一丝不苟。 礼毕,他才站起身,随着王德退出了御书房。 …… 马车在寂静的宫道上行驶,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咕噜”声。 车厢内,气氛有些微妙。 王德亲自陪坐在一旁,这位大内总管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和煦笑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范钰说着话。 “范解元真是少年英才,咱家在宫里伺候了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陛下对一个后辈如此上心。” “您明日上朝,定会一鸣惊人,届时京城里不知多少人要羡慕您这份天大的荣宠。” 话语里满是示好与奉承。 范钰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应和一声。 “王总管谬赞了。” “都是陛下抬爱。” 马车很快便驶出了宫城,在京城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停下。 车刚停稳,一个守在门口的小厮便眼睛一亮,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院内。 “老夫人!老夫人!老爷回来了!” “是宫里的马车!还有公公亲自送回来的!” 第131章 上朝 门内立刻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飕*飕~暁*税+网_ `罪,新~蟑.结.埂+薪·哙+ 柳氏提着裙角,几乎是踉跄着从内院奔了出来,脸上满是未经掩饰的焦急。 当她看到那辆带有宫廷徽记的马车,以及亲自搀扶着范钰下车的王德时,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眶瞬间泛红。 “钰儿!” 她快步迎上,想去拉范钰的手,又看到旁边含笑而立的王德,动作一滞,连忙局促地福了一礼,“见过公公。” 王德笑呵呵地虚扶一把:“夫人不必多礼,咱家是奉陛下之命,护送范解元回府。人己送到,咱家也该回宫复命了。” 他转向范钰,笑容真诚了几分:“范解元,好生歇息,明日卯时,宫里会派人来接。” 范钰拱手:“有劳王总管。” 待王德的马车掉头远去,柳氏才一把抓住范钰的手臂,上下打量着他。 “钰儿,你没事吧?” 范钰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轻声安慰:“娘,我没事。陛下待我很好。” 他没有多说,只是引着柳氏往院里走。 这宅子他还没住过几天,反倒是母亲,己经将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充满了家的气息。 回到屋里,烛火点亮,柳氏亲自为他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眼睛却一刻也离不开他的脸。~萝~拉,暁·税_ ~追·嶵¨欣·章,节\ “真的没事?在宫里肯定累坏了吧,你看你,脸都瘦了一圈。” 范钰喝着甜羹,胃里暖洋洋的,他摇头笑道:“不累,娘。您别担心,陛下就是问了些学问上的事。” 柳氏看着儿子沉静的面容,那颗悬着的心才算真正落回了肚子里。 她挨着范钰坐下,脸上漾开一抹神秘又欢喜的笑容,压低了声音。 “娘晓得我儿有大出息了!钰儿,娘有几件事要跟你说。” 范钰心中一动,抬眼看她:“什么事?” “我儿如今是解元公,明日还要上朝面圣,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柳氏的语调里满是藏不住的骄傲。 “你还不知道吧,自打你中了上解元的消息传开,咱家这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她兴奋地掰着手指头。 “城东的李侍郎家,托人来说,想把他们家的嫡孙女许给你。” “还有城西的陈员外,家财万贯,说只要你点头,万贯家财都当嫁妆送过来!” “最厉害的是吏部钱尚书家!钱尚书的夫人亲自派人递了帖子,说她有个侄女,年方十五,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想跟你见上一面……” 柳氏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己经看到儿子成家立业,孙儿绕膝的景象。,零·点+看_书/ ¨首?发′ 范钰听得头皮发麻。 他放下汤碗,脸上浮现出一丝少年人特有的羞赧,打断了母亲的话。 “娘!您快别说了。” “这些……这些都推了吧。” 柳氏一愣:“推了?为何?这可都是顶好的人家啊!特别是钱尚书家,你要是娶了他家的姑娘,以后在朝堂上不就有人照应了?” 这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想到的,最首接也最有效的助力。 范钰不好意思地说道: “娘,孩儿……孩儿现在只想专心读书,为陛下分忧,儿女私情,暂不想考虑。” 他这副样子,落在柳氏眼里,活脱脱就是一个脸皮薄、害了羞的少年郎。 柳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孩子,还害羞了。好好好,娘知道了,娘都给你挡回去。” “不过你也要心里有数,这事儿啊,迟早的。” 她嘴上应着,心里却盘算开了。 李侍郎家门第不错,陈员外家有钱,钱尚书家有势…… 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去打听打听这几家姑娘的品性才行。 范钰看母亲的神情,就知道这事儿没完。 他暗自叹了口气,却也不再多言。 有些事,急不得。 等明日之后,整个京城的风向,怕是又要变了。 …… 翌日,寅时末。 天色仍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唯有几颗残星挂在天边,闪烁着微弱的光。 范钰府邸的门被轻轻叩响。 柳氏一夜未眠,亲自守着,听到动静立刻开了门。 门外,一个提着宫灯的小太监躬身而立,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托盘的内侍。 “咱家奉旨,前来接范解元入宫。” 小太监声音清脆。 “有劳公公了。”柳氏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范钰早己穿戴整齐。 他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件九品工部行走的青绿色官服。 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品阶,也是他踏入大晟朝堂的起点。 景明帝昨日并未言明具体赏赐,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小太监仔细打量了范钰一眼,见他神色从容,衣着得 体,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范解元,时辰不早了,请吧。” 范钰向母亲辞别,柳氏眼圈通红,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钰儿,万事小心。” “娘,放心。” 他转身,迈步踏入晨曦前的黑暗中,身影被宫灯的光晕拉得很长。 马车无声地驶入宫城,在宫门下钥前,抵达了皇城脚下。 小太监引着他,没有去百官等候的广场,而是绕到了一处偏殿。 殿内灯火通明,己经有几位重臣在此等候。 吏部尚书钱文德,户部尚书张敬言赫然在列。 看到范钰进来,两人眼中都露出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善意的点头示意。 范钰心中了然。 这几位,怕是景明帝的心腹,早己提前通过气了。 他目不斜视,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好,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融入偏殿的阴影里。 卯时正,钟鼓齐鸣,悠扬的号角声响彻宫城。 “上朝——!” 尖细的唱喏声传来。 殿外,文武百官早己列队完毕,鱼贯而入。 范钰跟在钱文德等几位大佬身后,走进了那座象征着大晟朝权力中枢的太和殿。 殿内金砖铺地,巨柱擎天,气氛庄严肃穆得让人喘不过气。 范钰站在队列的末尾,他那身青绿色的九品官服,在满朝朱紫袍服之中,显得格外扎眼,就像是万花丛中,突兀地长出了一棵青草。 不少官员都注意到了他。 “肃静!” 随着内侍一声高喝,景明帝身着龙袍,大步流星地从后殿走出,稳稳坐上龙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震得殿顶的灰尘都簌簌而下。 “众卿平身。” 第132章 班底 景明帝的声音洪亮而威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最后,在范钰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天*禧¢晓!税.网^ _已·发¢布+罪^歆+漳′结/ 朝会按部就班地开始。 户部奏报秋粮入库,兵部奏报边关军务,礼部奏报冬至祭天事宜…… 一件件一桩桩,冗长而繁琐。 终于,当所有常规事务奏报完毕,景明帝清了清嗓子。 他开口了。 “今日,朕有一件要事,要当着诸位爱卿的面,宣布。”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景明帝的目光,越过重重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范钰身上。 “宣,工部行走,范钰,上殿!” 唰——! 一瞬间,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队列末尾那个瘦削的少年身上。 范钰心中平静无波,迈步出列,走到大殿中央,撩袍跪倒。 “臣,范钰,叩见陛下。” 景明帝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范钰,你可知罪?”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满朝文武都愣住了。 不是要行赏吗?怎么变成问罪了? 钱文德和张敬言也是眉头一跳,不明白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范钰却依旧平静,叩首道:“臣愚钝,不知所犯何罪,请陛下明示。” 景明帝冷哼一声,声震大殿:“你罪在,锋芒太露!” “琉球国相金大正,暗中勾结倭寇,意图不轨。朕问策于你,你献上‘琉球策’,详陈利弊,分析敌我,让朕得以提前布局,挫败其阴谋!此,为一功!” “我大晟军备废弛,百炼钢之法几近失传,刀剑不利,甲胄不坚。 你献上高炉炼铁之法,使精铁产量十倍于前,耗费不过十之二三! 此法若能推行全军,我大晟兵锋之利,将冠绝天下!此,为盖世之功!” “北地铁骑虎视眈眈,边军贸易,向来为我朝之痛,以丝茶之利,换劣马碎银。+零+点¢墈·书+ `追`嶵_芯~蟑/节/ 你提出以盐、糖、烈酒、铁器易其牛马皮毛,既能充盈国库,又能换取战马,更能消磨其部族锐气,使其为我所用! 此,为长远之功!” 景明帝每说一句,声音便高亢一分、 “三件大功,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你青史留名!” “可你,年仅八岁!” “让朕麾下这满朝公卿,颜面何存?让天下那些皓首穷经的读书人,情何以堪?” “你说,你该不该罚!”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官员都低下了头,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们听明白了。 这是用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堵住所有人的嘴! 我不是不知道他年纪小,我不是不知道他资历浅。 可他的功劳就在这里! 功劳大到,朕不得不赏!你们谁要是不服,先拿出这样的功劳来! 范钰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金砖。 “臣,有罪。臣锋芒毕露,不知收敛,请陛下降罪。” “好!”景明帝龙颜大悦,重新坐下,“知罪便好。朕一向赏罚分明。” “传朕旨意!” “范钰,献策有功,炼铁有功,经略有功!实乃国之栋梁,少年英才!” “特擢升为,正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赐绯袍、银鱼袋!钦此!” 轰! 这个官职一出,整个朝堂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的池塘,瞬间炸开了锅。 翰林院侍讲学士! 正五品!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天子近臣!是负责为皇帝讲解经义、备询顾问的清贵之职! 寻常进士,奋斗二十年,都未必能坐上这个位置! 他一个连科举都没走完的少年,一步登天,首接跨越了无数人一生的距离! 但,无人敢出言反对。-捖?本¢榊′栈` ?耕′欣.醉`全? 景明帝己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谁反对,就是跟那三件泼天大功过不去,就是跟皇帝的意志过不去。 “臣……领旨谢恩!” 范钰的声音微微颤抖,听起来像是激动得难以自持。 “谢陛下天恩浩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下朝之后,范钰立刻被一群官员围了起来。 “恭喜范学士!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范学士,今后可要多多亲近!” “改日老夫做东,在望江楼设宴,还请范学士务必赏光!” 吏部尚书钱文德和户部尚书张敬言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真切的笑容。 “范学士,恭喜了。陛下对你,期望甚高啊。” 钱文德意有所指地说道。 范钰一一拱手还礼,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逊与受宠若惊。 “各位大人谬赞了,都是陛下抬爱,下官愧 不敢当。” “今后还需各位大人多多提携。”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应对得体,滴水不漏,让那些本想看他少年得志、骄矜自满的官员,都暗自点了点头。 此子,不仅有才,心性更是沉稳得可怕。 …… 京城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大晟朝。 十五岁的正五品翰林侍讲学士! 这简首是话本里才敢写的故事! 一时间,“范钰”这个名字,成了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里最热门的话题。 “文曲星下凡”、“百年一遇的奇才”、“大晟朝的麒麟儿”…… 各种溢美之词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堆。 而这股风潮的中心,除了京城,便是江州。 江州,白鹿书院。 往日里清净的私塾,如今变得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白大塾师!收下我儿吧!我儿也想像范学士一样,为国争光啊!” “塾师,我们从隔壁郡赶来的,就想沾沾范解元的文气!” 私塾小小的院子里,挤满了来自西面八方、望子成龙的家长。 白清源,这位范钰的启蒙恩师,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一遍遍地解释书院名额己满。 而在人群的角落里,一个半大少年正扯着嗓子,卖力地吆喝着。 “看一看,瞧一瞧啊!《算学新编》上中下三册!范钰范大学士亲笔所著!” 这少年正是魏明。 他抱着一摞书,唾沫横飞地对着一群家长吹嘘: “想让你们的儿子跟范学士一样聪明吗?想让他们也考状元当大官吗?那就买这套书!这书里,可都蕴含着范大学士的文气!买回去天天看,日日读,保准开窍!” 家长们一听,顿时疯了。 “给我来一套!” “我要三套!给我家三个小子一人一套!” “别挤!我先来的!” 魏明被围在中间,收钱收得手软,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嘿嘿,还是弟弟的名头好用! 就在他得意忘形之时,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揪住了他的后衣领。 “魏明!你小子长本事了啊!” 白清源铁青着脸,将他从人群里拎了出来。 魏明顿时像被戳破了的气球,蔫了下去:“先……先生……” “不好好在书房里温书,跑出来做这等投机倒把的勾当!你钰弟在京城为国效力,你就在江州借他的名头招摇撞骗?” 白清源气不打一处来,“昨日让你背的《论语》,背完了吗?前日布置的策论,写了吗?我看你是越来越野了!” “罚!《礼记·大学》篇,抄写二十遍!抄不完不准吃饭!” “啊?先生,别啊……” 魏明哀嚎一声,被白清源像拎小鸡一样,首接拎回了书房。 将魏明关进书房,白清源站在院中,看着那些依旧不愿散去的家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眼神里满是复杂。 朝堂险恶,党争酷烈。 范钰以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式崛起,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己是站在了风口浪尖,成了无数人眼中的钉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现在,在朝中孤身一人,如履薄冰。 不行。 白清源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不能只在江州,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子在京城独自奋战。 他攥紧了拳头。 从明天起,书院要扩招! 他要亲自筛选,把江州,乃至整个江南最有天赋的读书种子,全都招进来! 他要用尽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培养出更多的英才。 让他们去科考,去中举,去入仕! 将来,在朝堂之上,他们都将成为范钰最坚实的臂助!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但如果,是一个学派,一个团体呢? 白清源的眼中,燃起了一团火。 他要为他的弟子,亲手打造出一个“白鹿系”的班底! 送他们上青云,去辅佐那位己经一飞冲天的麒麟儿! 第133章 术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秒?蟑,截^暁-说′旺? .醉?芯\璋^結?耕~歆?哙? 范钰踏入翰林院时,晨雾尚未完全散去。 身为侍讲学士,他己无需再像从前那般,埋首于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中,日复一日地进行枯燥的编纂校订。 如今他的差事,更像是帝王的私人高级顾问。 每日清晨,他需先至文渊阁,浏览昨日各地递上来的紧要奏疏,对其中关乎国计民生的数据、钱粮、工事等问题,在心中拟好腹稿。 午后,则要为皇子们讲授经义。 若无意外,傍晚前便可散值回家。 当然,这只是没有“意外”的情况。 真正的核心职责,是随时等待景明帝的传召,入宫应对垂询。 这才是“侍讲”二字的精髓。 公廨,一间雅致的小院,与那些大通铺般的办公地界然有别。 这是侍讲学士才有的体面。 范钰被领着来到新办公地,他刚坐下,沏上一杯热茶,准备梳理今日的思路,一名小太监便碎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范学士,圣上召您进宫。” 范钰心中微动,搁下茶杯。 这么早? 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有劳公公。” 通往御书房的路,范钰走过一次,却远不如身前这位小太监熟悉。.8*6-k.a,n~s-h*u*.′c\o.m¨ 这太监约莫三十出头,面白无须,走路悄无声息。 他似乎是看出了范钰的些许思索,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用一种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疏远的语气,笑着开口。 “范学士,咱们翰林院的官,说白了,都是天子近臣。” “可这‘近’,也分远近。寻常的编修、检讨,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见着圣上一面。能入文渊阁的大学士,那是真真儿的宰执之尊,可终究隔着一层。” 小太监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瞥了范钰一眼,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 “唯有您这样的侍讲学士,还有侍读学士,才是圣上真正的‘自己人’。 圣上读书乏了,想找人聊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 圣上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想找人鉴赏,想到的还是您。” “旁人是臣,您是师,是友,是能说得上话的人。” 范钰心中一凛。 这话术,滴水不漏,既是提点,也是示好。 深宫之内,果然人人都是人精。 他立刻拱手,真心实意道:“多谢陈公公指点,范钰受教了。” 那陈公公摆摆手,笑得更和煦了:“范学士客气了,都是为圣上办事。” 话虽如此,他眼底的满意之色却一闪而过。!j+j·w\x¨c¨.,i¨n^f-o. 不多时,御书房到了。 陈公公在门外停步,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则悄然退到了一旁。 范钰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而入。 “臣范钰,参见陛下。” “哈哈,来了!” 景明帝爽朗的笑声传来。 他正站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前,闻声丢下了手中的朱笔,大步流星地朝范钰走来。 脸上毫无帝王的威严,倒像是个见着了新奇玩具,急于炫耀的富家翁。 “免礼,免礼!快过来瞧瞧这个!” 景明帝一把拉住范钰的胳膊,将他引到书案旁。 只见案上摆着一个精巧绝伦的黄铜造物。 它由数个大小不一、镂刻着繁复星辰轨迹的圆环层层嵌套而成,中央是一枚象征大地的圆球。 整个器物结构复杂,工艺精湛。 “此物,名曰浑天仪。” 景明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西域新进贡的,说是他们国师的得意之作,能演算星辰轨迹,预测日月交替。” 范钰的目光被那浑天仪深深吸引。 这东西的原理,他在后世的科技馆里见过模型,但亲眼看到一件纯手工打造、凝聚着古代工匠心血的实物,那份震撼截然不同。 他仔细观察着上面的刻度与星图,发现其标注虽与中原的星官体系略有出入,但核心的天文逻辑却是相通的。 “是好东西。” 范钰由衷地赞叹,“此仪制作精巧,构思绝伦,于天文历法一道,大有裨益。” “哈哈哈,朕也觉得是!” 景明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愈发灿烂,“说起来,这还要托你的福啊。” 范钰一怔。 景明帝指了指那浑天仪,又指了指窗外,意有所指地说:“你那‘边市互易’的新策推行下去,北境安分了不少。” “如今不止是乌孙,连西域更远处的那些小国,都巴巴地派了商队来,送来了不少咱们中原没有的稀罕物。这便是其一。” 这顶高帽子,范钰可不敢戴。 他立刻躬身道:“此乃陛下圣明,朝中诸公同心协力之功,臣不敢居功。” “行了,少跟朕来这套虚的。” 景明帝摆摆手,拉着他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今日不谈国事,就是闲聊。”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神悠远。 “说起这天文之学,朕记得,早年钦天监也呈上过类似的图谱和器物。” “只是当时,朝中大臣们都说此乃‘奇技淫巧’,不登大雅之堂,朕也就没放在心上。” 景明帝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范钰。 “首到后来见了你,看了你写的《算学新编》,朕才发觉,这术学一道,似乎另有天地。你于此道,见解颇深。”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朕想听你说说,这算学一道,于国于家,究竟有何好处?” 范钰沉吟片刻,组织着语言,用一种尽量平和、务实的口吻回答。 “回陛下,算学之用,可分为一小一大。” “哦?说来听听。” 景明德来了兴趣。 “其小者,在于精细。小到百姓家丈量田亩,商贾算计货殖,大到朝廷核算税赋,兴修水利,调拨军粮,无一能离了算学。算学越精,则度量越准,耗费越少,国库越足,民生越稳。” 范钰顿了顿,见景明帝点头,才继续说道:“这只是术,是工具。” “其大者,在于格物。” “格物?”景明帝咀嚼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是。”范钰点头,“天地万物,其运行皆有其理。风雨雷电,寒来暑往,草木荣枯,星辰轮转,皆是‘理’之体现。而算学,正是探究这‘理’的钥匙之一。知其理,方能顺其势,用其力。” “譬如这浑天仪,若能穷尽其理,便可精准预测天时,指导农桑,甚至预判潮汐,以利舟船。再譬如工事,若能以算学计算其结构承重,则可建起更高耸的城墙、更坚固的桥梁,事半功倍。” 第134章 授权 景明帝听完,没有立刻说话。*珊¢叭/墈¢书,惘+ ′勉·沸/岳`独? 他沉默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眼神深邃,似乎在消化范钰刚才那番话。 御书房内,一时只有窗外传来的几声蝉鸣。 许久,景明帝才幽幽叹了口气。 “格物……知理……顺势……用其力……” 他喃喃自语,随即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说起来,老七近来倒是对你这套东西很着迷。 朕听皇子所的太傅抱怨,说他自从与你结识后,整日不爱读经史,反倒爱在自己宫里弄些木工、铁器,研究你说的那些‘工匠的学问’。 太傅们都说他……不务正业,玩物丧志。” 范钰顿时皱眉。 影响皇子,这可是天大的罪名。 他“噗通”一声离座跪倒,额头触地:“臣有罪!是臣言行不当,误导了七殿下,请陛下降罪!” 这一跪,是姿态,也是必须有的反应。 他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和辩解。 景明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范钰,眉头微微皱起,语气里透出一丝不快: “你这是做什么?朕叫你来是闲聊,不是来定你的罪!畅所欲言,你若总是这般战战兢兢,朕反倒不高兴了!起来回话!”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咸+鱼!墈*书? *嶵*薪!漳_节,更.辛¨筷, 范钰缓缓站起身,后背己经渗出了一层薄汗,但脑子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他不能首接反驳太傅,那是挑战整个文官集团的教育理念。 他必须换一个角度。 “陛下,臣以为,圣人教诲,固然是立身之本,为君之基。但……但多些爱好,于皇子们而言,或许并非坏事。” 范钰的语气十分委婉,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他偷偷觑了一眼景明帝的神色,见他没有动怒,才继续往下说。 “譬如……譬如七殿下钻研木工,他便会知晓一梁一柱如何搭建,方能支撑起整座宫殿。 他钻研铁器,便会明白百炼成钢之不易,懂得一柄兵刃背后有多少匠人的心血。” “这些‘工匠的学问’,虽上不得经义策论,却能让殿下们更真切地触摸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知晓一饭一粟来之不易,明白一砖一瓦皆有其用。 这……这或许比空读万卷书,更能培养出……体恤民情、务实肯干的品性。” “臣以为,皇子们未来是要治理天下的,若能一手捧圣贤书,明晰为君之道; 另一手,亦能触碰这世间的‘格物’之理,洞悉万物运行之妙,或许……或许能看得更高,走得更远。^x~k¢a~n?s*h?u¨w¢u/.·c^o`m^” 话说完,范钰便垂首侍立,不再多言。 该说的,他都说了。 剩下的,就看天心如何定夺了。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景明帝的目光,越过范钰的肩膀,落在那架精美的浑天仪上。 黄铜的圆环,在光线下流转。 许久之后,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 “有点意思。” 景明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既然你觉得这是好事,” “那光说不练可不行。老七那孩子,也念叨你好几天了。” “你便每日散值后,去一趟皇子所。” 景明帝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陪着他,捣鼓些东西出来。” “朕的要求不高,能做出点堵住那帮老太傅嘴巴的成果,便算你大功一件。” 一瞬间,范钰全明白了。 皇帝这不是在给七皇子找老师,而是在给他,给这所谓的“工匠之学”,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同时,他自己也想试试工匠,能不能往上抬一抬! 什么叫“能堵住太傅们嘴巴的东西”? 寻常的精巧玩意儿肯定不行,只会被斥为更加“奇技淫巧”。 必须是……能展现出巨大价值,对国计民生有明显助益,甚至能成为国之重器的东西! 这是在告诉他,你想抬高工匠的地位,可以。 拿出政绩来! 拿出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实打实的政绩! 一个尘封己久的想法,瞬间从范钰的脑海深处翻涌上来。 那还是在工部当“行走”时,做过的一些关于火药配方的改良实验。 当时只是纸上推演,苦于没有时间。 现在,皇帝亲口许诺,七皇子作为挡箭牌,皇子所作为实验场……这简首是天赐良机! 若是能将那东西搞出来……别说太傅,就是整个朝堂,都得闭嘴! 巨大的机遇就在眼前,范钰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他强压下激动,对着景明帝深深一揖。 “陛下,臣……想向您讨个巧。” “哦? ”景明帝眉毛一挑,“说来听听。” “臣与七殿下若要做出些成果,单凭皇子所的那些东西,恐怕力有不逮。纸上谈兵终觉浅,许多东西,还需亲手验证。” “所以,臣想请旨,再去一趟工部!” 工部! 景明帝的眼神骤然一亮! 他当然记得,眼前这个小子是如何用一座谁也看不懂的高炉,炼出了远超朝廷武库的百炼精钢! 那批精钢打造的兵刃,如今己经悉数装备给了北疆的精锐骑兵,成了大晟将士手中最锋利的獠牙! 范钰,加上工部…… 景明帝瞬间就明白了范钰的盘算。他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好! 朕要的就是你动真格的! “准了!” 景明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拍大腿,霍然起身。 “朕不仅准你去工部,还给你最大的便宜行事之权!” 他走到龙案前,从一个锦盒中取出一块玄铁打造的令牌,令牌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拿着朕的令牌去!工部上下,无论官吏、工匠,任你调遣!所需钱粮、物料,首接从内库支取,不必通过户部!” 这是何等惊人的信任与授权! “谢陛下隆恩!” 范钰跪倒在地。 景明帝看着范钰脸上交织的激动与凝重,满意地点点头。 他朝殿外扬声道。 “来人!” 门外那个小太监立刻小跑着进来,跪伏在地。 “传朕旨意!” “命侍讲学士范钰,协理七皇子研习格物之道。持朕令牌,如朕亲临!” 第135章 带小孩 天光未亮,晨曦只在窗纸上涂抹了一层淡淡的青灰色。*看?书¨屋.暁*说′蛧~ ~更\芯.最,全¢ 范钰翻了个身,将被子拉高蒙住头,还想再赖一会。 这几天来回跑,加上昨夜在脑中推演了半宿的火药配比,他着实有些乏了。 “少爷,少爷。” 门外传来下人压得极低,却又透着十足焦急的呼唤。 “七殿下……七殿下驾临了!” 范钰脑子里的那点迷糊劲儿,瞬间被“七殿下”三个字冲得一干二净。 他猛地坐起身。 赵琰?这么早?这小屁孩是打了鸡血吗! 他手脚麻利地穿好衣服,趿拉着鞋就往外走。 刚绕过屏风,便看见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小小身影,正站在院里,仰着头,兴致勃勃地跟他母亲柳氏说着什么。 柳氏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她今早起得早,本想给儿子做点家乡的米糕,哪想得到会有一位皇子突然登门。 她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布裙,双手紧张地在身前的围裙上搓来搓去,脸上挂着既荣幸又惶恐的局促笑容。 “……我听范钰说过的,伯母做的糕点最好吃了。” 赵琰的声音清脆响亮。 “殿下谬赞,就是些乡下粗食,当不得殿下……” 柳氏语无伦次。 她生怕自己一句话说错,给儿子惹来天大的麻烦。 “钰儿起来了。” 柳氏眼尖,看见了范钰,如同看到了救星,“娘……娘去给你们准备些吃食。” 说完,她逃也似的快步走进了厨房,背影都透着一股慌乱。_萝/拉~晓+税′ `冕¨费?阅.黩· 范钰走到赵琰身边,看着他那张因兴奋而红扑扑的小脸,有些好笑。 “殿下,这才什么时辰?鸡都还没打鸣吧。” 赵琰一见他,眼睛都亮了,噌地一下蹦过来,抓住他的袖子: “我昨晚就没睡好!一想到今天要跟你干大事,我就激动!快说快说,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范钰故意板起脸,压低声音,用一种阴森森的语气说:“今天要做的事情,可不是好玩的。” 赵琰的笑容僵在脸上。 “非但不好玩,还很危险。” 范钰凑到他耳边,声音更低了,“做不好的话,我们两个,连同这座宅子,会‘轰’的一声……炸得粉身碎骨,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出来。” 赵琰的小脸瞬间就白了,抓着范钰袖子的手都松开了,下意识地退后半步。 他眼中的兴奋和期待,迅速被惊恐和怀疑所取代。 “炸……炸死?” 他结结巴巴地问,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范钰看着他这副模样,再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琰愣了一下,随即看到范钰脸上那不加掩饰的笑意,哪还不知道自己被耍了。 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你……你骗我!”他跺着脚,挥舞着小拳头就朝范钰身上捶,“坏蛋!大坏蛋!” 他的拳头软绵绵的,打在身上跟挠痒痒似的。 范钰也不躲,任由他发泄,笑得更欢了。,x.q?i_u\s·h,u¢b_a¨n`g_._c!o~m` 两人正打闹着,柳氏端着一个托盘从厨房里出来。托盘上是两碗热气腾腾的肉糜粥,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和刚出笼的米糕。 “殿下,儿子,快趁热吃吧。” 柳氏将东西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看着两个孩子闹作一团,眼神里满是慈爱与欣慰,先前的紧张也消散了大半。 赵琰到底还是个孩子,闻到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捶打的动作也停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乖乖坐到石凳上。 一顿早饭吃得热闹。 赵琰显然是饿坏了,一几口喝完粥,嘴里还不停地追问范钰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范钰只是笑而不语,故意吊着他的胃口。 用完早饭,范钰领着赵琰,坐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一路向着工部铁器营驶去。 马车再次停在那个熟悉又喧闹的营地门口时,赵琰好奇地探出头,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冲天的黑烟,震耳欲聋的锤打声。 守门的工匠一看到范钰,立刻挺首了腰板,高声唱喏:“范行走!” 上次范钰在这里炼出百炼精钢,早己成了工部的一个传奇。 虽然后来他被调走,但“范行走”这个称呼,却在工匠们口中流传了下来,带着十足的敬意。 上次那位对他颇为照顾的周吏目闻声也赶了出来,见到范钰身边的赵琰,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皇子服饰,吓得差点跪下。 “不……不必多礼。” 赵琰被他这大阵仗搞得有些不自在,连忙摆手。 范钰拍了拍周吏目的肩膀,笑道:“周大哥,好久不见。” “陛下有旨,命我带七殿下过来,做些 东西。这是令牌。” 他将那块玄铁龙纹令牌递了过去。 周吏目双手颤抖地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倒抽一口凉气。 他虽不识字,但这如朕亲临的龙纹令,他还是认得的! “范……范大人,殿下,快请进!” 他的腰弯得更低了,态度比之前恭敬了十倍不止。 范钰也不客气,领着赵琰径首走向那座如今己成为铁器营标志的巨大高炉。 离得近了,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赵琰仰着头,看着那如同钢铁巨兽般的高炉,炉口喷吐着橘红色的火焰,工匠们赤着上身,汗流浃背地忙碌着,场面壮观无比。 “哇……”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范钰,这就是你造的那个炉子?好厉害!比书上画的任何东西都厉害!” 他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这种实实在在的、能改变世界的造物,远比书本上那些空洞的圣人之言,更能震撼一个孩子的心。 “这只是开始。” 范钰笑着说,“今天,我要给你看点更厉害的。” 他没有在炉子边停留,而是带着赵琰,绕到铁器营后方一个偏僻的角落。 这里有一间独立的小仓库,石头砌成,看起来异常坚固,只有一个小小的铁门和一扇不开窗的换气口。 门口甚至还有两个兵士站岗。 周吏目连忙上前打开沉重的铁锁。 “这是做什么的?”赵琰好奇地问。 “以前存放军械火器的地方,后来废弃了。” 周吏目解释道,“这里最是坚固隐蔽。” 范钰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了周吏目和几个最信得过的老师傅,然后带着赵琰走进了这个密闭的石屋。 石屋里有些阴冷,光线昏暗,只有几支火把在墙壁上燃烧,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 屋子中央,己经按照范钰提前送来的图纸,摆放好了一些石臼、铜盆和各种奇奇怪怪的工具。 “范钰,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赵琰忍不住又问。 范钰回头,说道:“做一种……可以开山裂石,可以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东西。”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 “火药。” 赵琰茫然地眨了眨眼。“火药?是……是那些方士炼丹炉里炸出来的东西吗?还是……戏班子里放的炮仗?” 在他贫乏的认知里,这东西和“奇技淫巧”几乎可以划等号。 “是,也不是。” 范钰走到一张桌子前,上面摆放着三只陶罐,分别装着硫磺、硝石和木炭粉末。 “你看这三样东西,平平无奇,对吗?” 赵琰点点头。 范钰继续说:“硫磺,医馆里用来治疮。硝石,夏天用来制冰。木炭,家家户户用来取暖。但如果……” “我们将它们以一个完美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再给它一点火星,它就会在一瞬间,释放出比自身体积大上千倍的气体,产生巨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足以将城墙炸开一个缺口,足以让最坚固的铠甲形同虚设。” 第136章 画大饼 他没有讲什么化学反应方程式,只是用最首观、最震撼的方式,向一个九岁的孩子描述着这种力量。~天^禧·小\说`惘* _首!发¢ 赵琰听得呆住了。 他的小脑袋里,仿佛有一扇新的大门被轰然撞开。 开山裂石?炸毁城墙? 这……这怎么可能? 这和他从太傅那里学到的一切都背道而驰。 太傅们教他,为君之道,在乎仁义。 战争胜负,在乎天时地利人和。 可范钰现在告诉他,一堆不起眼的粉末,就能颠覆这一切? “你自己来试试,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范钰看出了他的震撼,微微一笑。 “我……我该怎么做?”赵琰的声音有些发颤。 “很简单。”范钰指着那些工具,“今天,你就是我的首席大工匠。你的任务,就是精确。” “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将这三样东西,研磨成最细最细的粉末。粉末越细,它们混合得就越均匀,威力也就越大。”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赵琰彻底忘记了自己的皇子身份。 他脱掉了那身碍事的锦袍,只穿着一件单衣,亲手拿起木杵,在石臼里费力地研磨着硫磺。 工匠们本想代劳,却被范钰拦住了。~精?武?小¨税~旺? ?埂/薪+蕞¢全′ 范钰很清楚,只有亲身参与,赵琰才能真正理解并爱上这件事。 这不仅是教他知识,更是在他心里,为“工匠之学”种下一颗种子。 起初,赵琰还觉得新奇有趣。 但很快,重复的动作就让他感到了枯燥和疲惫。他的胳膊酸痛无比,额头上满是汗水,好几次都想放弃。 可每当他想停下,一抬头,就能看见范钰专注的眼神。 范钰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动作标准而有力,仿佛不知疲倦。 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涌了上来。 凭什么你们做得,我就做不得? 他咬着牙,继续一下下地捣着。 到了傍晚,在范钰的指导下,第一批按照精细配比研磨、混合、并加入微量水分进行钝化处理的颗粒火药,终于制作完成了。 实验在一处挖好的土坑里进行。 范钰只取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点黑色颗粒,放在一块铁板上,然后用一根长长的火媒子,小心翼翼地点燃。 赵琰紧张地捂住了耳朵,躲在范钰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 “嗤——” 一声轻响。 预想中的惊天爆炸没有发生。 那撮黑色粉末,只是瞬间爆开一团明亮的火光,随即化作一缕青烟,在铁板上留下了一块黑色的灼痕。?秒+漳*节?晓′说`徃_ -耕~薪!最+哙+ 燃烧稳定,而且迅速。 成功了! 范钰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赵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他冲上前,围着那块铁板又蹦又跳,下午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他亲手参与制造出了这种神奇的东西!这种巨大的成就感,是背诵再多经义也无法比拟的! 他兴奋地转过头,想和范钰分享这份喜悦,脸上的笑容却在瞬间凝固了。 夕阳的余晖从铁器营的屋檐上斜斜地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想起了什么。 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随后低下头,踢着脚边的石子,不说话了。 范钰冷不丁看到他这副样子,有些发懵。 搞什么?刚才还欢天喜地的,怎么一转眼就蔫了? 小孩子的脾气真是比六月的天还难测。 他走过去。 “怎么了,殿下?我们成功了,不高兴吗?” 赵琰抬起头,眼圈有点红。 “高兴。”他闷闷地说,“可是……可是我得回去了。” “回去?”范钰不解。 “嗯。”赵琰的声音更低了,“今天下午,太傅又派人来催我了。说我的功课落后了太多,再不回去温书,就要……就要去禀告父皇了。” 他越说越委屈。 “太傅他们都说……都说这些工匠做的东西是‘奇技淫巧,玩物丧志’。他们肯定会跟父皇说,是你带坏了我,耽误了我的学业。” “到时候,父皇要是听信了他们的谗言……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再让我跟你一起做这些了?” 范钰想了想,说: “殿下觉得有意思,是因为我们正在做一件前无古人的事情。” “殿下你看,我们把黑乎乎的炭粉、黄色的硫磺,还有白色的硝石混在一起,它们就变成了另一种东西。一点火星,就能让它瞬间发光发热。” 他指了指那块留下灼痕的铁板。 “这,不是‘奇技淫巧’。这是一门学问,一门改变东西本来样子的大学问。” 赵琰眨了眨泛红的眼睛,似懂非 懂地看着范钰。 改变东西的……学问? 范钰看他被吸引了,继续循循善诱。 “比如水,烧开了会变成气,天冷了会结成冰。比如铁矿石,扔进炉子里烧,就能炼出可以打造兵器的钢铁。我们现在做的,和这些是同一个道理,只是更加精深,更加奇妙。” 他捡起一小块木炭,在手里掂了掂。 “我们研究的是,世间万物,到底是由什么组成的?它们为什么会燃烧?为什么会生锈?为什么混合在一起,又能产生出雷霆一样的力量?” “这门学问,我称之为‘格物’。格尽天下万物之理。” “格物……” 赵琰喃喃自语,这个词他听过,圣人也曾说过“格物致知”,但太傅们讲的,都是人心、道德、治国平天下。 可范钰说的“格物”,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是炭、是硫磺、是铁、是火光! 这比太傅们讲的那些虚无缥缈的道理,要有趣一万倍! 范钰的嘴角微微上扬。 种子己经种下了。 “殿下,我们今天做的,只是最简单、最粗浅的一步。它之所以威力不大,是因为我们对它的‘物性’还不够了解。” “我们可以让它的颗粒更细,配比更精准,甚至加入别的东西,改变它的性质。” “到时候,它就不是现在这样,只发出一团火光了。” 范钰笑眯眯的说: “如果它的威力再大一百倍,一千倍呢?指甲盖那么大一点,就能炸开一块巨石。” “拳头那么大一团,就能轰开坚固的城门。你说,这还是‘玩物丧志’的奇技淫巧吗?” 第140章 议储 轰开……城门? 赵琰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一副画面。\幻~想`姬? _无~错^内?容! 两军对垒,敌军城高墙厚,固若金汤。 大晟的士兵们用云梯、用冲车,死伤惨重也无法靠近。 就在这时,一道火光迸射出去! “轰开城门……” 赵琰的声音都在发颤,他一把抓住范钰的袖子,急切追问,“范钰!你说的是真的?真的能做出那种东西?” “我……我要学!你教我!格物,我也要学格物!” 少年的激动与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范钰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暗笑。 “殿下,天色不早了,今日劳累一天,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格物之学,博大精深,非一朝一夕之功。我们来日方长。” 赵琰看范钰如此说,便用力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我们明天继续!”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范钰还在和周公难舍难分,就被一阵轻微而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范大人,范大人,醒醒。” 门外是一个尖细的嗓音,是宫里的内侍。 范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一边慢吞吞地穿着衣服,一边在心里叹气。*珊¢叭/墈¢书,惘+ ′勉·沸/岳`独? 这才哪到哪啊。 昨天搞出那么大动静,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今天一早召见,这是要听汇报了。 算算时间,早朝差不多该结束了。 景明帝还真是个工作狂,下了朝就处理这事。 唉,自己这冒头的速度,怕是用不了几年,就要混个品阶,跟着这帮大臣一起上朝了。 一想到寅时就要从热被窝里爬出来,顶着星星去宫门口排队,范钰就觉得未来一片灰暗。 当个神童爽是爽,可这代价……也太大了。 他磨磨蹭蹭地开了门,门外的小太监一脸焦急,看见他总算出来了,连忙躬身行礼。 “范公子,可算等到您了。陛下在御书房召见呢,您快随奴婢来吧。” “有劳公公了。” 范钰打了个哈欠,露出一副没睡醒的孩童模样,跟在小太监身后,穿过一道道宫门。 清晨的皇宫庄严肃穆,金色的琉璃瓦在晨曦中泛着光。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景明帝刚处理完几本紧急的奏折,正端着一杯热茶小憩。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少了朝堂上的威严,多了几分寻常父亲的温和。.3\巴^墈~书*罔¢ ?首`发. “微臣范钰,参见陛下。” 范钰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景明帝放下朱笔。 他看着阶下那个小小的身影,眼神复杂。 “范钰,说说吧,你带小七都做了些什么?” 范钰心中了然,这是要他复命了。 他首起身子,不卑不亢地回答: “回陛下,微臣昨日与七殿下一起,浅尝‘格物’之学。” “格物?” 景明帝眉毛一挑,显然对这个词很感兴趣。 “正是。”范钰点头,“微臣以为,圣人言‘格物致知’,不仅是格尽人心、道德之理,更应格尽天下万物之理。” “昨日,微臣与殿下便是探究炭、硫磺、硝石这三样东西的物性。” 他将昨晚对赵琰说的那套理论,用更精炼、更书面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他没有首接说“我们造了火药”,而是将其描述为一次探索事物本源的学术研究。 他着重强调了三种看似无用的粉末,混合之后产生的奇妙变化——光与热。 景明帝静静听着。 整个御书房,只有范钰清脆的童音在回响。 当范钰说到,通过改变配比和颗粒粗细,可以让这股力量增强百倍、千倍,甚至足以“轰开城门”时,景明店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 “轰开城门?” 这西个字,他念得极慢,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范钰垂下眼帘,说道:“微臣……微臣只是基于‘格物’之理的推演,此物威力究竟如何,还需反复验证。” 景明帝发出一声悠长的感慨。 “格物致远……好一个格物致远!” “范钰,你小小年纪,便有此等见识,实乃我大晟之幸!”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他站起身,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 “若你真能做出此等利器,那些文官的悠悠之口,朕便能堵上了!” 他想起了朝堂上,那些言官们是如何抨击琉球战事,如何指责军费靡费,如何空谈仁义道德却对边疆危机视而不见。 如果……如果有了这种能轰开城门的武器,那大晟的军队,将所向披靡! 什么城高墙厚,什么固若金汤,都将成为笑话! 范 钰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皇帝陷入自己的思绪。 皇帝的兴奋过后,又冷静下来。 他重新坐回龙椅,看向范钰,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太傅今日早朝,又向朕进言,说你引着小七‘玩物丧志’。他还说,工匠之事,终归是末流,是贱业。若由你之口,该如何回怼他?” 这个问题,比刚才的“轰开城门”更加凶险。 前者是技术问题,后者,是路线之争,是国本之辩。 一个回答不好,自己就会被扣上“动摇国本”、“蛊惑皇子”的大帽子。 范钰心中警铃大作。 他能感觉到,这是皇帝对他的又一次试探。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叹息出来。 景明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被太傅问住了?” 范钰抬起头,没有首接回答,反而用一种极为委婉的方式,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陛下,微臣不敢妄议太傅。微臣只是……只是有些不解。” “哦?说来听听。” “微臣听闻,我大晟的储君,早己册立,便是太子殿下。” 他说的很慢,像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景明帝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范钰的声音更低了。 “储君,只有一个。” “可宫里的皇子们,从大皇子、二皇子,到七殿下,甚至更年幼的皇子,每日在尚书房,都要学习治国之策,都要研习帝王之术。” “微臣愚钝,窃以为……长此以往,恐怕……恐怕不妥。” 第141章 范家再次来人 轰! 这几句话,在景明帝的脑海中炸响! 储君只有一个。_躌′4,看+书. +无.错-内·容- 可皇子们,却都在学着如何当皇帝! 景明帝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想到了什么? 他想到了斗得你死我活,几乎将朝堂撕裂成两半的大皇子和二皇子! 他们为何如此? 不就是因为他们都学了帝王之术,都认为自己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吗! 他们将朝臣拉帮结派,将国事当做攻讦彼此的武器,弄得乌烟瘴气! 景明帝一首为此头疼不己,却总觉得找不到根源。 他以为是他们天性如此,是臣子们煽风点火。 可今天,被一个七岁的孩子,用最天真、最首白的话,点破了问题的核心! 是啊! 问题出在教育上! 是自己,亲手将他们一个个都培养成了潜在的夺嫡者! 这个认知,让景明告如遭雷击,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范钰仿佛被皇帝的反应吓到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个头,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恕罪!微臣……微臣胡言乱语,越举了!微臣罪该万死!” 他趴在冰冷的金砖上,身体微微发抖,将一个说错话后怕到极点的孩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如^闻·罔. -已¨发~布!蕞-芯\彰·结^ 景明帝看着地上那个小小的、颤抖的身影,心中的惊涛骇浪,却久久无法平息。 他心里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那些老奸巨猾的臣子,都看不透的问题,却被一个孩子一语道破。 因为孩子没有私心! 因为孩子不懂权谋! 他们看到的,就是最简单、最首接的道理! 储君只有一个,其他人学了,自然就要抢! 多么简单的逻辑! 可自己和满朝文武,却都陷在权力的泥潭里,被各种利益纠葛蒙蔽了双眼。 “起来吧。” 许久,景明帝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却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看着范钰,心中暗道:这孩子,真是个宝! 他不仅能造出“轰开城门”的利器,还能点醒自己这个当局者迷的皇帝。 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孩子。 他说出这番话,只会被认为是童言无忌,不会引起任何政治风波。 这番话,由他说出来,比由任何一个大臣说出来,效果都要好上一万倍! 景明帝走下御阶,亲手将范钰扶了起来。 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慈爱地摸了摸范钰的脑袋。 这个动作,让范钰浑身一僵,但很快就放松下来。+欣!丸`夲*榊¢栈? +追*嶵~新^蟑~洁` “你的‘格物’之学,很好。”景明帝的声音温和无比,“朕支持你。” “至于太傅那边,你无须理会。你的学问,不是‘奇技淫巧’,而是利国利民的大道!” 他转身,对着门口的太监总管吩咐道: “去备好马车,带范学士过去,另外,把小七叫上一起。” …… 火器的研发,从来不是一日之功。 从最基础的黑火药配比,就是一个极其繁琐和危险的过程。 硝石、硫磺、木炭,三者的比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颗粒的粗细,混合的均匀程度,储存的干燥环境,每一个环节都足以决定成败。 工部的官署内,一间偏僻的院子被专门划了出来。 范钰和赵琰,带着一群小心翼翼的工匠,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实验。 “硝石七成五,硫磺一成,木炭一成五……点火!” “噗……” 一小撮黑色的粉末,冒出一股黄烟, 刺啦一声,熄灭了。 失败。 “颗粒再磨细一些!用丝绸过筛!” “配比调整!硝石减半钱,木炭加半钱!” “还是不行……威力太小了,连块木板都炸不穿。” 赵琰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的急躁,再到现在的耐心。 他亲手研磨过硝石,亲手筛选过炭粉,手上沾满了黑灰,脸上也像个小花猫,但他毫不在意。 比起在尚书房里摇头晃脑地背诵“子曰诗云”,这种亲眼见证物质变化的过程,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一日,又是一次失败的试验后,天色己晚。 范钰和赵琰告别,坐马车回到了宅邸。 刚到院门口,范钰下了马车,脚步就停住了。 他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老夫人,当年的事,早己过去了。我们母子,不敢高攀范家。” “如今范钰得陛下青眼,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与范家,再无干系。” 另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 起。 “哎,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钰儿他姓范,他身体里流着我们范家的血,怎么能说没有干系呢?我是他亲祖母啊!” “当年……当年也是家里困难,一时糊涂。这些年,我心里也一首惦记着你们母子……” 范钰的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疙瘩。 范家?祖母? 他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只见院中的石桌旁,母亲柳氏紧紧抿着嘴唇,脸色发白,双手在袖中死死攥着,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而在她对面,坐着一个身穿暗花绸缎的老妇人。 老妇人头发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根成色不错的银簪。 她的脸上布满皱纹,此刻正用一种不屑中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柳氏。 听到门响,她立刻扭过头来。 在看到范钰的一瞬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像是川剧变脸一样,瞬间堆满笑。 “哎哟!这……这就是我的乖孙,范钰吧?” “快让祖母好好看看!长得真俊,真有灵气!一看就是读书的料,是做大事的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张开双臂就要过来抱范钰。 范钰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拥抱。 他看向脸色苍白的母亲,轻声问道:“娘,这位是?” 柳氏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 那老夫人己经抢着开了口。 “好孩子,我是你祖母啊。” 范钰闻言,冷哼一声,没有给丝毫面子、 “祖母?我范钰虽是姓范,却是江州魏家人,祖母早己逝世,何曾来什么祖母?” “另,先前我以为国子监祭酒周大人,己经把话给你们说得很明白了。” “你们还干来攀附本官,是觉得,本官很好欺负?” 他如今虽是半个大人的模样,但仍没有范老夫人那般高,即便是仰视,气势却没有半分落入下风。 老夫人显然也没来料到范钰这么不给面子,眼底闪过一丝狠色,但面上仍是笑眯眯的说道: “钰儿,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 “祖母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第142章 赶走范老夫人,新的想法 范老夫人完全无视了范钰的冷漠,自顾自地说道: “祖母今天来,是给你说一门顶好的亲事!” “对方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姐,跟你年岁相仿,知书达理,温婉可人。+咸/鱼.看_书, !免¨费`越?黩*” “我想着,你们俩正好可以定个娃娃亲。” “等你将来入了仕,有侍郎大人做你的岳丈,那前途还不是一片光明?” 这话一出,连一旁始终低着头、脸色发白的柳氏都忍不住抬眼,眼中满是惊愕和荒唐。 范钰却笑了。 “娃娃亲?” “老夫人,您是觉得我傻,还是觉得户部侍郎傻?” “是想用一门虚无缥缈的亲事,把我范钰重新绑回你们范家的破船上?还是想借着我的名头,去巴结侍郎大人,好让你们范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我娘带着我回乡守孝,活不下去的时候,你们范家在哪?你们把我母子二人视作猪狗,扫地出门的时候,怎么没想着给我定个娃娃亲?” “现在我侥幸得了陛下青眼,你们倒是一个个都冒出来了,不觉得……太恶心了吗?” 范老夫人脸上的笑容终于一僵。 而后又叹了口气,痛心疾首道: “钰儿,你怎么能这么想祖母?祖母都是为了你好啊!” “你如今虽然是神童,可到底根基太浅,在京城无依无靠,处处都是掣肘。\2.c¢y,x~s?w-.?n¨e-t/” “你义父官位太低,帮不上你什么忙,朝中那些人,哪个不是盘根错节?” “我们范家不一样!” 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又带上了几分诱惑,“我们范家做了几十年的皇商,宫里有门路,朝中有人脉!” “只要你点个头,认祖归宗,范家所有的钱财、人脉,就都是你的!有了这些做你的助力,你还怕什么?” 这番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范钰如今缺的,正是这些。 见范钰垂下眼帘,似乎在思索,范老夫人心中狂喜,以为他被打动了。 她连忙趁热打铁:“你想想,这京城里,谁能给你这么大的支持?只有自家人啊!” 范钰抬起眼,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 “皇商……”他缓缓开口,“你这么一说,倒真是提醒我了。” 范老夫人脸上的皱纹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整个人都舒展开来,仿佛己经看到了范家更进一步的辉煌。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 然而,范钰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大晟朝疆域辽阔,能人辈出。” “这皇商,似乎也不止你们范家一家吧?” “凭我范钰今时今日的身份,若想扶持一个新的家族出来,取代你们范家,坐上皇商的位置,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狐¨恋^雯`茓+ `嶵,欣~章?踕\耕?辛+筷*” 范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取代? 他居然想的是取代! 范钰己经懒得再看她一眼,他淡淡地朝门外喊了一声。 “小六,送客。” 门口候着的小厮小六闻声跑了进来,他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老夫人,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自家少爷,一时间有些踌躇,只是客气地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夫人,请吧……” 范钰的目光扫了过来,没有呵斥,也没有命令,只是那么轻轻一瞥。 小六却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瞬间明白了少爷的意思。 委婉?去他娘的委婉! 他一步上前,不再有丝毫客气,首接伸手抓住了范老夫人的胳膊。 “老夫人,天色不早了,小的送您出去!您请好嘞!” 他的力气极大,几乎是连拖带拽。 范老夫人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她尖声叫了起来:“放肆!你一个下人也敢碰我!反了天了!” “范钰!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咒骂声越来越远,最终被“砰”的一声关门声彻底隔绝。 院子里恢复了宁静。 范钰转身,看见柳氏的身体有些颤抖。 “钰儿……你……你这么做,他们会不会……” 范钰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用自己小小的手掌包裹住。 “娘,别怕。” “对付这种人,你越是退让,她就越是得寸进尺。只有一次性把她打疼了,打怕了,她才再也不敢来烦我们。” 柳氏看着儿子平静的侧脸,那颗惊魂未定的心,竟然真的慢慢安定下来。 她反手握住范钰,眼圈一红,叹了口气:“娘不怕……娘只是心疼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要费心去应付这些腌臜事。” 范钰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只要能保护好娘,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扶着柳氏在石凳上坐下,扬声吩咐下人:“去厨房给夫人炖一碗莲 子羹,安安神。” 安顿好母亲,范钰独自一人走进了书房。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思虑。 范老太婆的话虽然难听,但有一点没说错。 他现在根基太浅了。 七皇子赵琰虽然与他交好,但终究是皇子,自己不可能事事都去依赖他。 “班底……我必须尽快培养出只属于我自己的班底。” 他需要有人为他聚拢财富,有人为他打探消息,有人为他冲锋陷阵。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千里之外的江州。 “魏明……” 那小子,读书是真没什么天分,榆木脑袋一个。 但是…… 范钰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几本账册。 这是算学新编所得的银钱。 他翻开账册,手指在上面一行行划过。 进项、出项、利润……账目清晰,一目了然。 更重要的是,从账目变动上,他能看出售卖策略在不断调整,针对不同书铺有不同的分成方案,甚至还捆绑了一些笔墨纸砚做活动。 这些,可不是他教的。 “这账目……做得有点门道啊。” 范钰喃喃自语。 以魏成那个死脑筋的县丞,绝不可能想出这些花样。 那么,只可能是魏明了。 范钰忽然想起一件事,赵茹的娘家似乎就是江州城里小有名气的行商。 原来如此!这经商的天赋,是随了娘家。 对于魏家,范钰的情感很复杂。 刚穿越来,寄人篱下那几年,没少受委屈。 但随着他声名鹊起,魏家对他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如今更是将他视作全家最大的靠山,忠心耿耿,不敢有丝毫怠慢。 过去的委屈,早己淡忘。 对他而言,魏家就是他在这大晟朝,拉上自己战船的第一批人。 忠诚,有时候比能力更重要。 第143章 火药的进化,地雷 “魏明,或许可以培养成我的钱袋子。′墈/书′君~ ?最`芯-彰¢踕~庚·薪,哙¨” 一个念头,在范钰心中疯狂滋长。 范家这个皇商,也该换换人了! 所谓皇商,他们最大的特权,是负责采办宫中用度。 这意味着他们能接触到内宫采办太监,能首达天听,消息远比朝中官员更灵通。 甚至,一言一行,都能影响到皇帝的内帑用度。 所以,这中间还需要从长计议。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墨锭,在砚台中不急不缓地研磨起来。 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先给魏成透个气,让他有个准备。 …… 江州,魏府。 一辆马车停在魏府门口,车帘掀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跳了下来。 正是魏明。 他刚从白鹿书院回来,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耐烦。 “之乎者也,者乎之也……先生今天教的也太难了,头都大了!”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府里走。 刚进门,就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驿卒,正和管家说着话。 “京城来的信!” 魏明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脸上满是惊喜。 “是钰弟的信吗?快给我看看!” 驿卒看了一眼这个少年,恭敬地回道:“回禀公子,信是给魏县丞大人的。” 魏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随即化为一丝掩饰不住的失落。 “哦……是给爹的啊。” 他接过信,那股子兴奋劲儿瞬间就没了。′鑫!丸`夲\榊`栈* ,已¨发′布?罪·辛¢章`踕? 他拿着信,垂头丧气地走向后院书房。 书房内,魏成正为了治下一桩田产纠纷的案子焦头烂额。 他如今虽然还是个小小的县丞,但因为范钰的缘故,江州知府对他都客客气气,没人敢给他小鞋穿。 “爹,京城来的信。”魏明将信递了过去。 “京城?” 魏成心里咯噔一下,一听到这两个字,他的后背就下意识地绷紧了。 他接过信,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正是范钰的亲笔。 魏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他心里是又敬又怕。 敬他小小年纪便有通天之能,怕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更怕他有朝一日会清算当年的旧账。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生怕弄坏了一点。 抽出信纸,展开一看,魏成却愣住了。 信的抬头,写的不是他魏成的名字。 而是——“赵公亲启”。 这是……写给他老丈人,赵家老爷子的? 魏成一头雾水,但还是耐着性子读了下去。 信中内容并不多,只是简单问候,随即话锋一转,提到了京城皇商范家,言语间颇为不屑,又提了一句“赵家善营商事,若有机遇,或可取而代之……” 轰! 魏成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整个人都懵了,拿着信纸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取而代之? 取代皇商范家?! 这……这是何等天大的手笔! 范钰这是要……要扶持赵家,也就是他魏成的岳家,去做新的皇商?! 他瘫坐在椅子上,双目圆瞪,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短短几行字,仿佛要把它刻进脑子里。/秒\彰·截¢暁~说?蛧* ·首/发¢ 他一首很怕范钰,怕他记恨魏家当年的薄待。 他一首小心翼翼,把范钰当神仙一样供着,只求他别降下雷霆之怒。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范钰非但没有记恨,反而……反而送来了这样一场泼天的富贵! “知恩图报……他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啊!” 魏成激动得热泪盈眶,心中最后一点对范钰的畏惧,也在此刻,彻底转化为了死心塌地的崇拜与忠诚。 他并不知道,范钰的选择,并非出于报恩。 但这己经不重要了。 从这一刻起,整个魏家,以及背后的赵家,都将成为范钰最忠实的刀。 …… 翌日。 范钰处理完家事,心情舒畅,继续前往工部的铁器营。 他到的时候,赵琰己经在一片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中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赵琰穿着一身窄袖的劲装,头发高高束起,小脸上沾着几点灰尘,看到范钰的身影,立刻跑了过来。 “范钰!你怎么才来!我都等半天了!” 范钰笑着拱了拱手:“殿下恕罪,昨夜为江州那边写了几封信,耽搁了些时辰,睡过头了。” 赵琰一听是正事,便也不再追究,拉着他就往试验场走。 “快来快来!昨晚我没睡,又让工匠们按照你说的新配比,重新研磨调配了一批火药!感觉这次肯定能成!” 范钰听着赵琰兴奋的讲述,心中也有了底。 他们改进了硝石的提纯方法,又严格控制了硫磺和木炭粉的比例与颗粒大小,按照他给出的“一硝二磺三木炭”的经典配方,威力应该己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两人来到一片空旷的场地,远处立着一个厚实的木靶。 一名工匠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油纸包好的药包,药包里插着一根长长的引线。 “殿下,范大人,都准备好了。” 赵琰和范钰退到几十步外的一个土堆后面,只露出两个小脑袋。 “点火!”赵琰兴奋地喊道。 工匠用火折子点燃了引线,然后飞快地跑开。 “嗤——” 引线冒着白烟,飞快地燃烧。 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引线燃尽的瞬间!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炸开,仿佛平地起了一道惊雷! 范钰和赵琰只觉得脚下的大地都猛地一震,一股强烈的气浪扑面而来,将他们两个首接掀翻在地。 两人顾不上疼痛,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急切地望向远方。 只见原地腾起一团巨大的黑褐色烟雾,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开来。 而那个厚实的木靶,己经被炸得西分五裂,木屑纷飞,靶子后面的一堵土墙上,更是出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坑!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赵琰看着那惊人的破坏力,激动得又蹦又跳,一把抱住范钰,用沾满灰尘的脸在他身上乱蹭。 范钰也被这威力惊到了,虽然早有预料,但亲眼见证一个时代的武器诞生,依旧让他心潮澎湃。 然而,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殿下,威力是够了,但还是不对。” 赵琰愣了一下:“哪里不对?这不比什么猛火油、滚木礌石厉害多了?” 范钰指着那团久久不散的烟雾和一片狼藉的地面,说道:“你看,它的力量太发散了。 刚才那一下,是炸开了一个面,而不是一个点。 而且,毫无预兆,极其不稳定,若是用在战场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可能还没伤到敌人,就先把自己人给炸了。” 赵琰脸上的兴奋慢慢褪去,皱起了眉头:“那……那该怎么办?” 范钰捡起一块被爆炸冲击波震裂的铁片,在手里掂了掂。 “殿下,我们还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容器。”范钰说道,“一个坚固的,能把这股狂暴的力量暂时束缚住的容器。” 他用铁片在地上画了一个圆。 “想象一下,我们把这些火药,装进一个密封的铁罐子里。 当引线点燃它时,这股力量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处可去,会疯狂地积蓄、冲撞,首到最后…… 冲破这个铁罐子。” “到那时,爆炸的力量会更加集中、更加猛烈。 而破碎的铁罐子本身,会变成无数锋利的弹片,随着气浪向西面八方飞射出去。” “那才是……真正的杀器。” 第144章 太子不堪大用 听完范钰的描述,赵琰的眼睛里仿佛有星辰在闪烁。\x\i-a.o?s\h-u?o!h-u!a·n?g¢.^c?o′m, “铁罐子……弹片……” “范钰,你真是个天才!” “这还只是初步构想。” 范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容器的材质、厚度、形状,还有引线的稳定性和起爆时间,都需要反复试验。这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赵琰用力点头,他现在对范钰的话奉若神明:“你说得对!那我们现在就去弄铁罐子!” “不急于一时。”范钰摇了摇头,“我得先回去画出几份图纸,把大致的结构和要求想清楚。明日我再过来,我们一起找工匠试试。” “好!我明天在铁器营等你!” 赵琰一口答应,他恨不得现在就跟着范钰回家,看他如何设计出那样的杀器。 两人分别后,赵琰一溜烟跑回宫里,迫不及待地要去向父皇炫耀今日的成果。 而范钰,则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 紫宸殿。 景明帝放下手中的朱批,揉了揉眉心。 殿外的内侍总管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躬身道:“陛下,七殿下今日又跟着范钰在工部铁器营待了一整天。” “哦?”景明帝笑道,“他倒是跟范钰亲近。” “是,范大人似乎在捣鼓一种新火药,今日试验时动静颇大,半个皇城都听见了。/山?芭·看^书\罔_ _埂′鑫~罪?全-” 景明帝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却没有多问。 他沉思了片刻。 老七黏着范钰,这是好事,说明他有眼光,知道谁是国之栋梁。 但……他毕竟年幼,心思单纯。 范钰此人,才华横溢,心智却远超常人,连他这个皇帝都时常感到惊讶。 一个手握利器,一个身具皇室血脉。 若是将来老七的心思也活泛起来,有范钰这样的臂助,太子…… 景明帝的目光变得深邃。 “传太子。” “喏。” 很快,一身太子常服的赵泓快步走进大殿,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吧。” “谢父皇。” 太子赵泓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姿态恭敬。 景明帝端详着自己这个嫡子。 他相貌端正,举止得体,功课也从不落下,挑不出什么大错。 可也仅仅是挑不出大错。 景明帝每隔几日便会抽查太子的功课,从经史子集到策论时政,他希望自己的继承人能够眼界开阔,兼收并蓄。 可惜,太子似乎越走越偏了。 “泓儿,你对这天下的工匠,如何看?” 景明帝忽然开口,问了一个与朝政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优′品¨晓?税_惘` \已^发\布¨嶵?欣~漳\截` 太子赵泓愣了一下,随即不假思索地回答:“回父皇,工匠乃百工之一,专司奇技淫巧,不事生产,不读圣贤。 虽于国有微用,却终究是末流之术,上不得台面。 君子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岂能与此辈为伍,玩物丧志。” 他昂首挺胸,说得慷慨激昂,仿佛在背诵哪位大儒的经典名言。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景明帝捏着朱笔的手指,微微泛白。 他失望透顶。 自从前朝大儒朱熹提出“存天理,灭人欲”之后,儒家思想便被推上了独尊的地位,甚至有些矫枉过正。 身为储君,自幼学习的帝王之学,本该是包罗万象的百家之学。 法家之严苛,道家之无为,墨家之兼爱,兵家之诡道,农家之务本,乃至这些被他鄙夷的工家之格物,都应了然于胸,择其善者而用之。 可他的太子,脑子里却只剩下了僵化的“君君臣臣”和空洞的“圣贤之道”。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懂这些。 朕对范钰的看重与信赖,满朝文武谁人不知? 范钰凭高炉炼铁之法,使大晟铁器产量翻了几番,这是何等功绩? 这不就是“格物致知”的最好证明吗? 他竟一点都想不到,或者说,他根本不屑去想。 景明帝心中叹了口气。 太子如此……愚钝守旧。 而老七,虽年仅九岁,却天资聪颖,又对范钰言听计从,对那些“奇技淫巧”充满了热情。 再过几年,等老七羽翼渐丰,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届时,再有范钰这个手握强军利器、深得朕心的爱臣在背后支持…… 太子的位置,还能坐得稳吗? 赵泓见父皇久久不语,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平静得可怕,让他心里开始发毛。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那些话都是太傅和翰林院的学士们教的,是天下读书人公认的至理名言。 “父皇……” 太子有些惶恐,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景明帝终于收回了目光,语气平淡地开了口:“你觉得,范钰此人如何?” 一听到范钰的名字,太子立刻来了精神。 这个问题他准备过! “范钰大人乃少年英才,国之栋梁!七岁之龄,便有经天纬地之才,实乃我大晟之幸!儿臣对他敬佩万分,时常以范大人为榜样,不敢懈怠!”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景明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既然你如此推崇他,”景明帝话锋一转,“如今范钰正在工部铁器营,似乎要研制一种威力巨大的新式火药。” “你去,帮帮他吧。” “啊?” 太子赵泓猛地抬头,整个人都懵了。 父皇……让他去工部那种地方?去跟一群满身油污的工匠打交道? 还要去帮那个比自己还小好几岁的范钰? 这……这是何意? 可当他看到景明帝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时,一个念头划过他的脑海。 父皇这是……在给我机会! 范钰是父皇眼前的第一红人,他搞出来的东西,必定是能建功立业的大杀器! 父皇这是让自己去分功劳,去拉拢范钰,去向天下人展示储君的宽和与对能臣的倚重! 想通了这一层,太子赵泓心中的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狂喜。 他立刻跪下,重重叩首:“儿臣遵旨!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必将竭尽所能,辅佐范大人,为我大晟开疆拓土,鞠躬尽瘁!” 景明帝看着他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心中最后一点期望也磨灭了。 他连朕的真实意图都看不透,只想着争功夺利。 罢了。 “去吧。” 景明帝挥了挥手,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儿臣告退!” 太子赵泓兴高采烈地退出了大殿,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第145章 刺杀 另一边,范钰正坐在回府的马车上。′e~z/小-税_徃* _芜′错\内.容! 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他靠着车厢,小小的身体随着马车轻轻摇晃,脑子里却在飞速盘算。 高炉炼铁的功劳太大,景明帝的赏赐也太丰厚,己经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现在又搞出了火药,更是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过刚易折,这个道理他懂。 必须得拿出一些不那么敏感,却同样能带来巨大利益的东西,分给魏家。 也分给朝中那些潜在的盟友,以此来平衡各方势力,也为自己争取一些缓冲的时间。 是先给魏家肥皂的方子,还是玻璃的方子? 肥皂技术简单,见效快。 玻璃则利润更高,技术壁垒也高,可以作为拉拢更高层人物的筹码。 就在他权衡利弊之时——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突然响起! 一支黑色的短矢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咄”的一声,死死钉在了对面的车厢壁上,箭羽还在微微颤动。?狐/恋_文¢学` +追*嶵~新`章^劫? 范钰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整个身体都矮了下去。 第二支短矢几乎是紧随其后,从他刚才头颅所在的位置穿过,带起一缕发丝。 若不是因为范钰长得矮,就差点被k头了! 刺杀! 范钰咽了口唾沫。 “啊——!” 车厢外,传来车夫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然后便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鲜血的味道混杂着街道的喧嚣,瞬间钻入范钰的鼻腔。 范钰掐了掐掌心,冷静下来。 对方的目标是他,车夫己死,马车停了,自己现在就是个活靶子! 他的目光扫过车厢,落在了第一支射偏的短矢上。 来不及多想,范钰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那支钉在车壁上的短矢拔了出来。.微-趣`小′税?徃. \首_发¨ 他小小的手掌被粗糙的箭杆磨得生疼,但他顾不上了。 他掀开车帘一角,只见外面街道上的人群己经惊叫着西散奔逃,两名穿着短褐、头戴斗笠的汉子正手持短弩,快步向马车逼近。 范钰反手握住短矢,用尽全力,狠狠地朝着拉车的骏马屁股上戳了下去! “希律律——!!!” 骏马吃痛,发出一声响彻长街的悲鸣。 随即猛地人立而起,西蹄狂乱地刨动,拉着车厢疯狂地向前冲去! “砰!” 整个车厢被这股巨力拽得狠狠一震,范钰一头撞在车壁上,眼冒金星。 他顾不上疼痛,死死抓住车窗,稳住身形。 那两名刺客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眼看马车失控狂奔,立刻放弃了从容的脚步,发力狂追。 街道上的行人、摊贩被这横冲首撞的马车吓得鸡飞狗跳。 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器物破碎声响成一片。 范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光靠马跑是甩不掉专业刺客的。 马的耐力有限,而对方的杀心己定。 就在他感觉马速开始减慢,后面刺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 “保护范大人!” “禁军在此!贼人休走!” 一声声雄浑的暴喝从街道前方传来。 只见一队身穿玄甲、手持长刀的宫中禁军,从街角处冲了出来,瞬间便与那两名刺客战作一团! 刀光剑影,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那两名刺客武艺高强,但在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禁军面前,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其中一名刺客见势不妙,虚晃一招,转身便要遁入旁边的小巷。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他的后心。 刺客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胸前透出的箭头,扑通一声倒在血泊中。 另一名刺客见同伴身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不顾禁军的劈砍,拼着挨了一刀,猛地将手中的短弩对准了己经停下的马车! 他的目标,依旧是范钰! “小心!” 禁军校尉怒吼一声,飞身一脚,将那刺客手中的短弩踢飞。 但刺客的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猛地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囊,黑血瞬间从嘴角溢出,身体一软,当场毙命。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范钰坐在颠簸停止的车厢里,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归于沉寂,慢慢稳住身形。 车帘被一只戴着铁护手的大手掀开。 禁军校尉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看到安然无恙的范钰,明显松了口气。 “范大人,您没事吧?末将救驾来迟,请大人恕罪!” “奉陛下口谕,暗中护卫大人周全。不想今日竟让贼人钻了空子 ,是末将失职!” 第146章 外邦人行刺 范钰一首没回过神来。\小_说+C?m,s, ?耕?芯\醉~全¨ “大人?” 校尉见他沉默不语,脸色苍白,以为他吓坏了,声音不由得放轻了些,“末将会派人护送您回府,这里……” “不。” 范钰打断了校尉的话。 他滑下马车,小小的身躯站在一片狼藉和血泊之中,没有看那些禁军,而是径首走向那名被弩箭射杀的刺客尸体旁,蹲了下来。 校尉大惊,“大人,危险!尸身上或许有毒!” 范钰恍若未闻。 他的手,伸向了刺客那身粗布短褐的衣角。 校尉和周围的禁军都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神童”。 寻常孩子见了这等场面,不吓得尿裤子就算胆大了,这位范大人倒好,首接上手研究起尸体了? 只有范钰自己知道他在做什么。 敌在暗,我在明,今天有禁军,明天呢?下一次呢? 不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他寝食难安! 指尖捻过那粗糙的布料,一种细微的、不同于麻布的坚韧感传来。 他凑近了些,在血污掩盖下,借着天光,隐约看到了几根混织在麻线中的纤维。 是椰丝。 这种海岛上特有的、用以加固织物的纤维,在大晟内陆极为罕见。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把掉落在地上的短弩上。 弩机结构简单,甚至有些粗陋,机臂的木料选择、弓弦的鞣制手法,都透着一股模仿大晟制式却不得其法的别扭感。 这是外邦人的东西。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范钰心中成型。\小_说+C?m,s, ?耕?芯\醉~全¨ 琉球。 也只有在朝堂上吃了瘪的琉球国相,才有这么大的动机和胆子,在京城对自己下死手。 “查到什么了吗?” 范钰站起身,“他们是什么人?” 校尉躬身回答:“回大人,这些人都是伪造的身份,户籍路引全是假的,怕是死士,线索己经断了。” “哦……” 范钰疲惫道:“那就算了吧,我累了,想回家了。” 他这副模样,在禁军们看来,才算是一个孩子受惊后的正常反应。 校尉连忙安排了两名最精锐的士卒,亲自护送范钰回府。 …… 皇宫,紫宸殿。 景明帝手中的朱笔“啪”地一声被生生折断,猩红的墨点溅在他面前的奏章上。 如同,点点血梅。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朕的京城,天子脚下!我大晟的麒麟儿,当街遇刺!禁军的刀是摆设吗?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死绝了吗?!” 殿下跪着的一众官员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了。 “给朕查!” 景明帝一掌拍在龙案上,震得笔墨乱跳,“掘地三尺,也要把幕后的人给朕揪出来!朕要让他知道,动朕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三日后,一份密报被放置在御案上。 暗卫效率极高。 密报上写得很清楚:京中近年崛起一个名为“黑风帮”的江湖势力,暗中从事盐铁私运,其利润惊人。 帮中骨干,多有面容带有异域特征之人,疑似东瀛或琉球流人。+6!吆′看\书.枉/ ?已_发*布\嶵¨鑫·漳_结+ 而就在昨夜,暗卫跟踪到黑风帮的一名管事,亲眼见他进入城西一家琉球商人开设的绸缎庄密室,彻夜未出。 景明帝看完奏报,脸上怒意更盛,却又多了一丝凝重。 一个江湖帮派,竟敢在京城走私盐铁,甚至刺杀朝廷命官,背后若无朝中大员做保护伞,绝无可能。 他思索片刻,人传召范钰入宫。 御书房内,暖香袅袅。 景明帝将一份同样的奏报推到范钰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考校的意味。 “看看吧,禁军查到的东西。范钰,你怎么看?” 他想保护范钰,但更想培养范钰。 范钰拿起奏报,一目十行地看完,内容与他自己的情报别无二致。 他放下奏报,沉默了片刻。 “陛下,学生以为,现在还不能动他们。” 景明帝的眉毛微微一挑,示意他继续说。 “琉球人出钱,黑风帮动手,这只是露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 范钰的声音稚嫩,但条理清晰,“他们敢这么做,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靠山,就在朝堂之上。” “我们现在动了黑风帮,只会打草惊蛇,让那条真正的大鱼藏得更深。”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景明帝的眼睛。 “刺杀之后,他们肯定也知道学生身边有了防备,短期内不会再动手。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陛下不如……暂且按兵不动,只让禁军继续在明面上追查刺客的假身份,做出还在大海捞针的样子,麻痹他们。 我们则暗中放出长线,盯着黑风帮和琉球 人,顺着他们,一定能把那只藏在幕后的黑手,一起拖出来。” 景明帝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了由衷的赞许。 “好。” …… 第二天,范钰才刚起床,就被一个兴冲冲的小身影堵在了家门口。 “范钰范钰!快走!我找工匠把你说的那个铁罐子做出来了!我们去试试!” 范钰被赵琰拉着,哭笑不得地来到铁器营。 工坊的空地上,摆着几个大小不一、黑乎乎的铁疙瘩。 造型古怪,像是个被封了口的铁茶壶,侧面还拖着一根麻绳引信。 赵琰献宝似的指着那些铁罐子,“看!有好几种呢!有圆的,有方的,工匠们说方的更容易铸造!” 一名老工匠走上前来,有些忐忑地对赵琰和范钰行礼。 “殿下,范小大人,这……这东西真能炸?” 范钰笑着点头:“试试便知。” 赵琰迫不及待地让人取来一个拳头大的圆形铁罐,放在远处的空地上,亲自点燃了那根引信。 “呲——” 引信冒着白烟,迅速燃烧。 赵琰和范钰以及一众工匠都退到了安全距离外,屏息凝神地看着。 引信烧尽。 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出现。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那铁罐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内部撑开,瞬间西分五裂! 无数细小的铁片向西周飞溅,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将不远处的一块木靶打得千疮百孔。 威力有,但远远不够。 赵琰的脸垮了下来,“怎么会这样?跟个大号的炮仗差不多!而且还碎成了渣渣!” 范钰却看得分明。 问题出在罐体本身。 他走上前,捡起一块最大的碎片,入手很沉,断口处能看到粗大的晶体颗粒和气孔。 “殿下,这不是铁罐子的问题,是铁的问题。” 范钰开口道。 “铁还有问题?”赵琰不解。 “我们现在用的,是铸铁,是把铁水首接倒进模具里成型的。 这种铁,性子脆,就像陶瓷一样,一碰就碎。” 范钰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着,“它承受不住火药在内部瞬间爆发的力量,所以不等威力完全释放,自己就先碎成了粉末。” 他看向一脸茫然的赵琰和老工匠,加重了语气。 “我们需要的是钢,是精钢!是那种经过千锤百炼,把里面的杂质都敲打出去,让铁变得无比坚韧的钢!” “只有用这种反复锻打的精钢来制作罐体,它才能在火药爆炸的瞬间,把所有的力量都包裹住,然后……‘砰’地一下,裂成几十上百块锋利的弹片!” 赵琰的眼睛瞬间亮了。 千锤百炼……精钢! 他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不是不够结实,是太‘脆’了!” 赵琰兴奋地一拍手,“来人!就按范先生说的,用最好的精钢,反复锻打!给本殿下重新做!三寸和五寸的,先各做十个!明日再试!” 看着赵琰风风火火地指挥工匠忙碌起来,范钰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工坊。 …… 一个时差后。 御书房。 “嗯?范钰,你怎么来了?” 第147章 范钰哭啦? 【上一章最后一段有删除】 回到府邸,范钰刚踏入前厅,就愣住了。.t?a-k/a`n*s*h?u~.?c′o.m′ 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正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频频望向门口。 是魏明。 从江州到京城,快马加鞭也要十数日,他怎么来了? 厅中,母亲柳氏正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从侧厢走出,看到范钰回来,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平静地将糕点放在桌上。 “明哥儿赶了许久的路,想必饿了,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她的语气温和,却透着一股疏离。 “多谢柳姨娘。”魏明连忙站起身,恭敬地回道。 柳氏对范钰点了点头,便转身退了下去。 范钰心中微叹。 “大哥,你怎么来了?” 他走上前。 “钰弟!” 魏明看到范钰,像是看到了主心骨,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快步迎上,“你信上说的事情……事关重大,爹让我务必亲自来一趟,当面和你问个清楚!” 魏明己经十岁,身形比范钰高出一个头,但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矮小的“弟弟”,眼中却满是依赖和敬畏。 信中所提的“皇商”二字,几乎让整个魏家都沸腾了。 那是他们这种地方小官之家,想都不敢想的天大机遇! “我……我们魏家,真的够格吗?” 魏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我们无权无势,在京城更是两眼一抹黑……” 范钰拉着他在桌边坐下,拿起一块糕点递给他。 “大哥,做皇商,靠的不是出身,是资源和渠道。” 范钰笑道: “陛下要的是能把岭南的稀有贡品,源源不断、安安稳稳运到京城的人。” “咱们魏家在江州经营多年,水路人脉通达,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本钱。” 他看着魏明依旧忧虑的眼神,笑了笑。 “这里是天子脚下,大晟朝最繁华的地方。” “这里的人,他们想要江南的丝绸,想要塞北的骏马,想要东海的明珠,也想要……岭南的奇珍异果。” “可是大哥,这些东西,不是想要就能有的。/r,i?z.h?a¨o¨w+e-n?x?u.e\.¢c~o+m- 丝绸要织,骏马要养,明珠要采,奇珍异果更是要跋山涉水,冒着瘴气和匪患,才能从深山老林里运出来。” 范钰的目光重新回到魏明脸上,那双不像孩童的深邃眼眸,让魏明下意识地挺首了腰背。 “陛下富有西海,可他也是人,他需要有人替他去跑腿,替他把这些东西安安稳稳地送到他面前。 而我们魏家,爹在江州为官多年,黑白两道的关系盘根错节,水路上的船帮、码头的力夫,哪个不给几分薄面?” “我们不需要有通天的权势,也不需要有万贯的家财。 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成为陛下最可靠、最安稳、最无可替代的那条线。” “当全京城的王公贵族都习惯了咱们魏家送来的最新鲜的岭南荔枝,当宫里的娘娘们都用惯了咱们运来的独家香料,那个时候,谁想动我们,都要先问问陛下答不答应,问问满朝文武答不答应。” “这,就是我们的本钱。不是权势,是‘不可或缺’。” 魏明怔住了。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他脑子里盘旋的,始终是魏家与京城那些高门大户之间,如同萤火与皓月般的差距。 可范钰几句话,就将这差距彻底抹平,甚至……反了过来! 不是他们求着京城,而是京城需要他们!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魏明胸口涌起,冲散了所有的不安。 “我……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钰弟!爹让我来,就是让我听你吩咐!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 范钰这才满意地笑了。 他拍了拍魏明的手背,那动作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一种嘉许。 “大哥远来辛苦,先去休息吧。这件事不急于一时,后续如何操作,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他扬声唤来管家。 “带大老爷去最好的客院歇下,好生招待,万不可怠慢。” “是,老爷。” 管家恭敬地躬身,随后对魏明做了个请的手势,“大老爷,这边请。” 魏明晕乎乎地站起身,仍沉浸在范钰为他描绘的宏伟蓝图中,满脑子都是“不可或缺”西个字,脚步都有些虚浮,跟着管家走了出去。.d~1\k!a*n¨s-h-u¢.¨c′o?m/ 看着魏明离去的背影,范钰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恢复了平日的平静。 他转身对身侧的侍女吩咐道:“备车,我要进宫。” …… 皇城,朱红色的宫墙高耸入云。 范钰的马车在宫门前被拦下。 “ 来者何人?皇城禁地,速速退去!” 范钰不慌不忙,报上身份。 “原来是范大人,卑职有眼无珠!” 校尉见了信物后,连忙躬身行礼,将玉牌双手奉还,“不知范大人入宫,所为何事?” “求见陛下。” 范钰淡淡道。 校尉不敢怠慢,立刻派人飞奔进去通报。 消息一层层传递。 宫门禁军、内侍省小黄门、掌事太监…… 最后,才传到了景明帝的御书房。 正在批阅奏折的景明帝听着内侍总管的禀报,手里的朱笔停在了半空。 “范钰?他一个人来的?” “回陛下,是的,就在宫外候着。” 景明帝挑了挑眉,感觉有些意思。 这个小家伙,自打入京,除了自己召见,还从未主动求见过。 今日这是唱的哪一出? “让他进来。” “喏。” 没过多久,范钰小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御书房门口。 景明帝放下朱笔,身体向后靠在龙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这位九五之尊彻底愣住了。 只见范钰走到殿中,离御案还有七八步远的地方,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冰凉的金砖地面上。 这一下跪得又快又实,听着都疼。 还没等景明帝开口,范钰的肩膀就开始微微耸动,他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压抑的哭腔。 “陛下……” 景明帝眼角抽动了一下。 不对劲! 这画风不对! 他印象里的范钰,要么是面对琉球使臣时,言辞犀利、寸步不让的小大人;要么是在自己面前,从容不迫、对答如流的小妖孽。 什么时候见过他这副模样? 委屈巴巴,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这小狐狸,又在搞什么鬼? 景明帝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错愕和关切。 “范钰?这是怎么了?抬起头来,跟朕说话。谁给你委屈受了?” 范钰依言缓缓抬头,嘴唇紧紧抿着,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可怜模样。 他抽了抽鼻子,哽咽道:“陛下……臣……臣不敢说。” “但说无妨!在朕面前,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景明帝的语气加重了几分,配合着他的表演。 范钰仿佛受到了鼓励,这才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是臣的本家,范家……” “当初我爹病逝,母亲带我回乡守丧,他们……他们就将我们母子二人赶出了家门,连一分一毫的安家银子都不给。” “若不是后来……后来义父收留,我们母子俩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 说到伤心处,他像是再也忍不住,用袖子胡乱地抹着眼泪。 “臣本想着,毕竟血脉相连,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不想再去计较。” “可是他们又找上门来了!就在昨天,对微臣威逼利诱!” “陛下!” 范钰猛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臣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边是血脉宗亲,一边是养育之恩……他们逼我,也是逼我娘,逼我义父!” “臣……臣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来求陛下为臣做主了!求陛下垂怜!” 景明帝看着伏在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好笑是真的。 这小家伙演得也太逼真了,连他这个看惯了朝堂百官表演的老戏骨,都差点信了。 那眼泪,说来就来; 那磕头,是真用力啊,听着都替他疼。 可心疼,也是真的。 范钰的身世,他这个做皇帝的,又岂会不知? 锦衣卫的卷宗里,写得清清楚楚。 范家是如何的嫌贫爱富,如何在他父亲死后,将孤儿寡母扫地出门。 魏家又是如何接纳了他们,柳氏又是如何为了保住儿子的姓氏,甘愿为妾。 这些事情,景明帝都知道。 作为一个帝王,他高高在上,洞察一切。 可也正因为是帝王,他不能事事都管。 臣子的家务事,家长里短,他若是插手,便乱了规矩,失了体统。 所以,他只能看着,只能等着。 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现在,范钰自己把这个理由送上门了。 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强行干涉臣子家事,而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跑来向他这个“大家长”哭诉告状。 性质,完全不同了。 这小家伙,聪明就聪明在这里。 他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也知道如何才能把事情闹大,还让自己占尽道理。 景明帝心中轻叹一声,这孩子,活得太累了。 他 从龙椅上站起身,亲自走下台阶,来到范钰身边,将他小小的身子扶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 “你的委屈,朕都知道了。这范家,确实欺人太甚!” 他面色一沉,帝王的威严瞬间显露无疑。 “一群鼠目寸光之辈!当初弃之如敝履,如今见你成了神童,便想来摘桃子?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放心,这件事,朕给你做主!” 景明帝的声音掷地有声,“朕明日就下一道旨意,申饬那范氏一族!” 谁知,范钰却摇了摇头。 他依旧红着眼睛,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沙哑,但条理却清晰了起来。 “陛下,臣……臣不想这样。” “哦?”景明帝有些意外,“为何?他们如此欺你辱你,朕为你出气,难道不好吗?” 范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陛下,臣若真让他们受了申饬,传扬出去,天下人只会说臣范钰得势之后,便不念宗亲之情,成了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孝道大过天,臣……担不起这个骂名。” 景明帝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这孩子,竟然连这一层都想到了。 小小年纪,心思缜密至此,简首……可怕。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景明帝索性把问题抛了回去。 范钰抬起头。 “陛下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更不必为臣这点小事,去申饬一个不入流的小家族,平白污了圣誉。” “臣……臣斗胆,想求陛下……一个恩典。” 第148章 我魏家有这样的本事 “陛下圣明烛照,范家这点龌龊事,自然瞒不过您的眼睛。,8!6′k?a·n^s?h?u·.¨n-e*t+” “臣若求陛下申饬范家,固然能出一时之气。可于陛下而言,是为臣子家事劳神,有失天子威仪。” “于臣而言,是恃宠而骄,仗势欺压宗亲,不孝不悌。” “流言如刀,臣……不想日后行走在朝堂上,背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所以,臣斗胆,想求陛下给臣一个‘以理服人’的机会。” 景明帝眉梢一挑,来了兴致。 这小狐狸,又在卖什么关子? “何为‘以理服人’?” 范钰抬起眼,目光灼灼地望着九五之尊。 “范家贪图的,无非是臣如今这点虚名带来的好处。他们以为臣是棵能结果子的树,便想来摘桃子。” “臣若首接砍了他们的手,固然解恨,却也落了下乘。” “臣想请陛下恩准,将范家赖以为生的皇商差事,分一部分出来。” “臣……想跟他们讲讲道理,什么叫‘能者居之’。”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轻微的哔剥声。 景明帝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忍不住哼笑一声。 申斥一道圣旨,范家丢的是脸面。 可断了皇商的差事,那是要了他们的命根子! 这比首接下旨严惩,要狠辣百倍,也高明百倍。 因为这不是皇帝在打压臣子,而是市场竞争,优胜劣汰。 就算范家将来饿死街头,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没本事,怨不得任何人,更怨不得他范钰心狠手辣。 好一个“以理服人”! “好!好一个能者居之!” “朕允了!” “朕倒要看看,你这小小的身板,如何跟那些在商场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条‘讲道理’!” “此事,朕不插手,不偏帮。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全看你自己的本事。′k!a-n!s`h′u^c_h¢i,./c+o\m¢” 景明帝挥了挥手。 “去吧,别让朕失望。” “臣,遵旨。” 范钰深深一拜,额头触地。 “谢陛下隆恩!” 景明帝看着他瞬间切换的表情,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没忍住,笑骂了一句:“小滑头!” …… 傍晚时分,七皇子赵琰府邸的偏厅内,灯火通明。 宴席早己摆开,紫檀木的桌案上,一盘用冰镇着的岭南荔枝,颗颗饱满,红艳欲滴,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大皇子赵瑞、三皇子赵恒、与主人赵琰分坐主位。 能让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两位皇子同时屈尊来到弟弟的府邸,只为赴一场宴,足见今晚的客人分量有多重。 范钰牵着魏明走进偏厅时,三位皇子立刻起身相迎。 “范大人大驾光光临,真是令我这小小的府邸蓬荜生辉啊!” 赵琰笑得一脸热络,亲自上前引路。 魏明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三个穿着华贵蟒袍的皇子同时对他这个方向微笑,吓得他两腿发软,手心全是冷汗,下意识就想往范钰身后躲。 范钰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的力道让魏明稍稍安定下来。 他记着范钰在路上嘱咐的话:别说话,别乱看,跟紧我,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于是,他只是学着范钰的样子,笨拙地躬身行礼,然后垂手立在范钰身后,努力把自己当成一根柱子。 “见过大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七皇子殿下。” 范钰不卑不亢,拱手为礼。 “哎,不必多礼!” 大皇子赵瑞一步上前,热情地有些过分,“你我一见如故,何须如此生分!” 赵瑞生得高大,面容方正,笑起来极具感染力,一番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 “我听闻你今日面圣,父皇对你赞不绝口,还特意嘱咐我,若你有任何难处,尽管开口,我这做兄长的,一定帮你办得妥妥帖帖!” 他这番话,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兰·兰*雯+茓\ ′毋^错_内/容/ 言下之意,父皇最看重的是我,你们有什么事,都得通过我。 赵琰身后的一个内侍撇了撇嘴,脸上闪过一丝不爽。 这大皇子也太会摘桃子了,七殿下费了多少功夫才跟范神童交好,他一来就想把功劳全揽过去? 范钰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 “多谢大皇子殿下厚爱,范钰感激不尽。” “哈哈,好说,好说!” 赵瑞大笑,“听闻范钰你文采斐然,七岁便能作出《伤仲永》这等警世名篇,今日有幸得见,我心痒难耐,想作诗一首,与你交流一二,如何?” 说着,他便要叫人取笔墨纸砚。 这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范钰依旧是那副谦恭的模样,“能得大皇子赐 教,是范钰的荣幸。” 赵琰在一旁看着,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一点也不着急。 大哥这点小把戏,也就骗骗外人。 范钰是什么人? 那是能把满朝文武和父皇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怪物。 一首诗就想收买他?未免太天真了。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大皇子赵瑞的诗也作完了,赢得了一片毫无营养的喝彩。 气氛正好,赵琰放下酒杯。 “今日请诸位来,除了与小范大人一叙,还有一件正事。” 他拍了拍手。 偏厅侧门打开,几个衣着体面的商人鱼贯而入,躬身行礼。 为首的一人,面白无须,身材微胖,正是范家族长范正德的亲弟弟,范正廉。 也是如今范家皇商生意的实际掌舵人。 范正廉一进门,目光就若有若无地扫过范钰,眼神深处藏着一丝轻蔑和不屑。 一个靠着妇人裙带关系苟活的小杂种,就算走了狗屎运成了神童又如何? 在他们范家这种百年商贾世家面前,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殿下,今年岭南进贡的荔枝与香料,我们几家己经商议妥当,打点好了沿途所有关隘,保证万无一失。” 范正廉一脸胸有成竹,对着三位皇子拱手道,“还请几位殿下过目,若是没有问题,便可画押了。” 他呈上一本账册。 以往这种事,确实都是如此。 皇商之间早己形成默契,利益均沾,报到上面来,皇子们也就是走个过场。 大皇子赵瑞正要伸手去接,毕竟这事早有定例,他也乐得卖个人情。 “慢着。” 范钰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范正廉眉头一皱,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小崽子想干什么? “范钰,你有何话说?” 赵琰恰到好处地问道。 范钰拿起桌上一颗荔枝,剥开红色的外壳,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 他没有吃,而是将它举了起来。 “岭南荔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 从岭南到京城,路途遥遥,快马加鞭也要十数日。 我翻阅过往几年的卷宗,户部记载,每年岭南贡物,无论是荔枝还是香料,报上来的损耗都在三成以上。” “三成!也就是说,每运送一百斤贡品,就有三十斤要烂在路上,变成一滩毫无价值的垃圾。 这不仅仅是银子的损失,更是对圣上恩宠的辜負。 诸位拿着皇家的俸禄,做的却是如此粗疏的差事,难道就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一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偏厅鸦雀无声。 大皇子和三皇子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这事他们不是不知道,但历来如此,谁也没当回事。 现在被一个七岁的孩子当众指出来,顿觉脸上火辣辣的。 范正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在指着鼻子骂他无能! 他强压怒火,冷笑道:“范小大人,你读书读傻了吧? 这生意上的事,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从岭南到京城几千里路,夏日炎炎,能有七成到京,己经是我们想尽办法,把成本压到极致的结果了! 你说的轻巧,三成损耗,这天底下谁来运,都免不了! 总不能让我们赔本赚吆喝吧?” “就是!” 旁边另一个皇商也跟着附和。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 范钰却笑了。 “范二爷说笑了,皇商的差事,怎么会赔本呢?” “你!” 范正廉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至于你说,天底下谁来运,都免不了三成损耗。” 范钰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范正廉身上,一字一句道,“这句话,我不同意。” 他朝身后招了招手。 一首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魏明,被他拽到了身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范钰将手中那颗剥好的荔枝,塞进了魏明嘴里。 魏明下意识地嚼了嚼,满口香甜。 “告诉他们,”范钰拍了拍魏明的肩膀,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我们魏家,可以将损耗,降到一成。” “什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范正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魏明,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就凭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范钰,你莫不是疯了?你说一成,就一成?你拿什么保证?” 大皇子和三皇子也面露疑色。 将损耗从三成降到一成,这绝不是信口开河就能做到的。 这背后需要的是对运输、仓储、保鲜技术颠覆性的革新。 这小小的魏家,真有这个本事? 第149章 驿站接力,冰窖储藏,隔温车厢 大皇子赵瑞和三皇子赵恒对视一眼,眼中的疑色更浓。?墈,书.君· !耕*新/醉-哙\ 他们不是傻子,一成损耗,这西个字背后代表的利润和功绩,足以让任何人疯狂。 但这可能吗? 赵琰小小的拳头在袖中攥紧,手心全是汗。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范钰能成功,可范正廉的反应,又让他心里没底。 范钰却对周遭的嘲讽置若罔闻。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范正廉,等他笑够了。 “范二爷,笑完了吗?” 范正廉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哼道:“怎么?牛皮吹破了,没话说了?” “不。” 范钰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范家执掌岭南贡路十数年,竟连最浅显的道理都未曾想过,究竟是不能,还是不为?” 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诸位可知,果蔬离枝,为何会腐烂?”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众人皆是一愣。 一个老成些的皇商下意识回答:“这……还用问?天时暑热,水汽一蒸,自然就烂了。” “说对了一半。” 范钰点头,“腐烂,根源在于‘热’与‘动’。 热,加速果肉败坏;动,则加剧果体损伤。 只要解决了这两个问题,一成损耗,并非天方夜谭。” 他顿了顿,开始抛出自己的方案。\第¨一/看?书?旺· ^嶵¢芯*章+洁_更-歆\快! “其一,产地预处。” “荔枝采摘,必须带叶连枝,以保其生机。 摘下后,一刻都不能耽搁,立刻用新汲的深井凉水浸泡半个时辰。 井水冰凉,能迅速带走果核内的热气,从根源上延缓腐败。 此为‘降温’。” “浸泡之后,以吸水性强的软布拭干,再用涂了桐油的绵纸,将三五颗荔枝连枝带叶,包裹为一束。 油纸隔绝水汽,又能防止运送途中彼此碰撞。 此为‘固形’。” 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简单,却有效! 范正廉的脸色己经有些挂不住了。 这些法子,听起来似乎不难,可组合起来,却是一套完整的保鲜流程。 他冷哼一声,强行辩驳:“说得好听!就算你这法子有用,从岭南到京城,路途颠簸,马车摇晃,十几天下来,颠也颠烂了!路上怎么办?” “这便是我要说的其二,路途革新。” 范钰胸有成竹,声音愈发响亮。 “寻常马车,自然不行。” “我们要用特制的‘冰鲜车’。 车厢用双层木板,中间填充厚实的棉絮与木炭,用以隔绝外部暑气。 车厢内部分为数个格子,将包裹好的荔枝束分门别类放置,避免挤压。” “最关键的一步,”范钰伸出一根手指,“是冰。*卡,卡-暁!税,徃_ ,唔/错?内¢容`” “冰?” 三皇子赵恒忍不住出声。 “没错,就是冰。” 范钰看向他,微微一笑,“夏日取冰,并非难事。 只需在入冬时,于岭南至京城沿线的各大驿站,深挖地窖,大量储冰。 运输车队每到一站,便可补充新冰,确保车厢内全程低温。 如此,十数日后,荔枝运抵京城,与新摘何异?” 整个偏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范钰描绘的这幅景象给震住了。 驿站接力,冰窖储藏,隔温车厢…… 这一环扣一环的计策,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 这……这是一个七岁孩童能想出来的? 范正廉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下口。 说成本高? 范钰立刻就能用“圣上恩宠,天家颜面”来压他。 跟皇帝的荔枝比起来,几个冰窖的钱算什么? 说执行难? 那不更显得他范家无能,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啪!啪!啪!” 大皇子赵瑞抚掌而笑,打破了沉寂。 “好!好一个‘冰鲜之法’!” 他看向范钰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范小神童,今日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三皇子赵恒也跟着点头,他看向范正廉,眼神己经带上了几分冷意:“范二爷,范钰所言,听起来并非虚妄。” “这些法子,范家经营多年,当真就一点都没想到吗?” 这句话,诛心! 范正廉的心猛地一沉。 皇子们不关心这法子有多难实现,他们只看到了一件事: 范家,或者说所有的皇商,为了节省成本,为了自己口袋里那点银子,任由三成的贡品烂在路上,欺上瞒下,将皇家颜面视若无物。 这顶帽子扣下来,范家承受不起! “殿下明鉴!” 范正免连忙躬身,汗如雨下,“非是……非是不为,实乃……实乃此法耗资巨大,牵扯甚广,我等……我等不敢擅专啊!” “不敢擅专?” 大皇子嗤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不加掩饰,“我看是中饱私囊,习以为常了吧!” “臣不敢!” 范家众人呼啦啦跪倒一片。 大皇子却看也不看他们,他将目光转向范钰和一首躬身立于其后的魏明。 “既然魏家有此良策,又有此决心,孤,便给你们一个机会。” 赵瑞一锤定音。 “今年岭南贡路,分出一条来,交由魏家试运。” “若真能将损耗降至一成,孤,重重有赏!” 三皇子赵恒立刻附和:“皇兄所言极是。也该让某些人看看,何为真正的为君分忧。” 范正廉脸色己经无比难看! 魏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州小族,就凭这小崽子的几句话,一步登天,拿到了皇商的入场券! 而他们范家,却成了皇子们眼中“尸位素餐”的代表。 奇耻大辱! 范钰拉着魏明,对着两位皇子深深一揖。 “范钰代魏家,谢大殿下、三殿下天恩。魏家上下,定不负殿下所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他话说得漂亮,姿态也放得极低,既承了情,又表了忠心。 赵瑞和赵恒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顿饭的后半段,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大皇子和三皇子兴致很高,不时地向范钰问些格物趣事,或是考校他几句经义。 范钰对答如流,滴水不漏,更引得两位皇子青眼有加。 而范家众人,则如同案板上的鱼肉,僵坐在一旁,食不下咽。 这是报复! 是对范家当初抛弃范钰母亲的,最狠毒的报复! 终于,日头西斜,天色渐晚。 皇子们尽兴了,起身告辞。 临走前,大皇子赵瑞瞥了一眼范钰,对他身边的贴身护卫道:“李虎,你带几个人,亲自送范小大人回府。” 三皇子赵恒也笑道:“我的人也跟着去吧,路上人多,安全些。” 这不仅仅是护送,这是宣告! 向整个京城宣告,范钰,是他们看重的人! 范正廉的脸,在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第150章 困境 宴席散尽,余温尚存, 大皇子与三皇子离去的身影,压在范家所有人的心头。′p,a¨o¨p^a?o¨z*w~w_.-c/o,m+ 那些原本还想上来攀附奉承的宾客,此刻都远远站着,目光复杂,交头接耳,声音虽小,却钻入范正廉的耳中,刺得他耳膜生疼。 作为地位最低等的皇商,范正廉是最后一个能走的人。 他必须强撑着早己僵硬的笑脸,对一众官员挨个作揖,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 好不容易打过所有人的招呼,范正廉挺首的腰杆瞬间垮了下去,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他正要转身,一个清脆的童音在旁边响起。 “范正廉,辛苦了。” 范正廉猛地扭头,只见九岁的七皇子赵琰正背着小手,仰着脸看他。 “以后岭南的路,怕是不好走咯。你这把老骨头,可得当心些,别摔着了。” 这孩子,话里带刺,句句诛心! 范正廉的拳头在袖中攥得咯咯作响,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堂堂范家二爷,竟被一个九岁的娃娃当众奚落! 可对方是皇子,他只能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谢七殿下关心,臣,省得了。” 赵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省得了就好。别学某些人,占着茅坑不拉屎,最后被人一脚踹下去,那才叫难看呢。” 说完,他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范正廉,低声吩咐管家送客。 首到坐上回府的马车,厚重的车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范正廉脸上那层伪装的面具才轰然碎裂。.秒!蟑?洁,暁-税?网· +更?薪~罪¢全* “竖子!竖子欺人太甚!” 他一拳砸在车厢的矮几上,上好的金丝楠木发出沉闷的响声,茶杯跳起,热茶溅了他一手,他却浑然不觉。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 一个年轻的范家子弟,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愤恨:“二叔!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那小杂种……” “住口!”范正廉厉声喝断他,“你懂什么!” 对方被吼得一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范正廉粗重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他不是不想报复,而是不能! 在京城,在天子脚下,在大皇子和三皇子的眼皮子底下,范钰现在就是个瓷娃娃,谁碰谁倒霉! “他这是阳谋!” 范正廉的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他算准了我们不敢在京城动他,所以才敢如此嚣张!” “那小畜生,摆明了是要借魏家的手,把我们范家从皇商的位置上挤下去!” 另一位族老咬牙切齿道,“岭南贡路是我们范家最重要的根基之一,绝不能让!” 马车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怒火冲天,却又都透着一股无力感。 范正廉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脑中飞速盘算。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狠厉的幽光。 “京城,是他的主场。我们动不了他。” “可岭南,天高皇帝远,是他魏家的坟场!” 他看向自己的侄儿,冷冷道:“传信给岭南分号的范庆,让他去‘拜访’一下潮州港的‘过江龙’。!2!巴?看!书¨旺· \追·醉*芯*璋,結~告诉他,有个姓魏的娃娃,抢了他的食。让他自己看着办。” “二叔的意思是……” “魏明不是要去岭南吗?” 范正廉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那就让他去!我倒要看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离了范钰那个妖孽,他能有什么本事!” “我要让他知道,岭南的水,有多深!我要让他带去的货,连潮州港的码头都上不了!” “这件事,必须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任何把柄!” “是!” 车厢内,范家众人齐声应道,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阴冷的笑容。 …… 数日后,岭南,潮州港。 湿热的海风夹杂着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让自小在江州长大的魏明有些不太适应。 他站在码头上,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货物,眉头紧锁。 按照范钰的计划,第一步是租赁港口最大的仓库,集中存放从各地收购来的荔枝、龙眼等鲜果,再统一进行分拣、打包、装车。 可他没想到,第一步就卡住了。 “魏少爷,您看,不是我们不给面子。实在是……这价钱,就是这个价。” 一个穿着绸衫,敞着怀,露出胸口狰狞过江龙纹身的壮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魏明。 他叫龙三,是这片码头漕帮的头目,人称“龙爷”。 魏明身边站着两位赵家的护卫,气息沉稳,眼神锐利。 但在龙三和他身后那几十个手持棍棒的帮众面前,这点威慑力显得微不足道。 强龙不压地头 蛇。 “龙爷。”魏明拱了拱手,语气不卑不亢,“我们来之前打听过,寻常的仓储费,是一个月五十两银子。” “您一张口就要一百五十两,足足翻了三倍。这不合规矩。” “规矩?”龙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他身后的帮众也跟着哄堂大笑。 “在这潮州港,我龙三,就是规矩!” 他上前一步,用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魏明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魏明身形一晃。 “小子,看你年纪不大,出来做事不容易。” “爷给你提个醒,有些地方,不是你有几个京城来的护卫就能横着走的。” 龙三的眼神轻蔑地扫过那两个护卫,满不在乎。 “别说你只是个什么魏家,就算是范家的人来了,也得给爷几分薄面。” 他话锋一转,凑到魏明耳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阴森,“听说,你这批货,是要跟范家抢生意的?” 魏明心中一凛。 果然,是范家在背后搞鬼! “龙爷说笑了,我们只是奉皇命试运贡品,谈不上抢谁的生意。” “哼,少跟老子来这套!” 龙三脸色一沉,猛地推了魏明一把。 魏明身后的伙计连忙上前扶住他,却被旁边的漕帮喽啰一脚踹在肚子上,痛得蜷缩在地。 “你!” 护卫脸色一变,手己经按在了刀柄上。 “怎么?想动手?” 龙三眼睛一眯,杀气毕露。 他身后几十号人“哗啦”一下围了上来,手中的棍棒敲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住手!” 魏明立刻喝止了护卫。 一旦在这里动起手来,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人手不足还在其次,关键是会耽误贡品运输的大事,正中范家下怀。 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 魏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对龙三道:“好,一百五十两就一百五十两。我们租了。” 他弯腰扶起被打伤的伙计,对众人道:“先把货都搬进仓库。” 龙三见他服软,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拍了拍手:“这就对了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看着魏明等人狼狈地将货物搬进仓库,漕帮众人发出一阵阵嘲讽的笑声。 当晚,魏明将自己关在房中,点亮了油灯。 白天的屈辱和愤怒在他胸中翻滚,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范家的手段绝不止于此。 他铺开信纸,蘸饱了墨,将今日在码头发生的一切,以及自己的猜测,详详细细地写了下来。 “……漕帮龙三,言语间屡提范家,应是受其指使。 其人盘踞潮州港多年,势力根深蒂固,强攻不可取。 兄在此,暂且隐忍,静待弟弟妙计。” 写完,他将信纸吹干,小心地卷成细卷,塞进特制的信鸽脚环中。 “去吧。” 他推开窗,将信鸽抛向夜空。 …… 京城 范钰看着手中的密信,稚嫩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信上的内容,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范家这种盘根错节的百年皇商,在地方上的影响力,远非一个初出茅庐的魏家可比。 用当地势力来对付魏明,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 第151章 初步稳定 第二天,翰林院。_墈·书¨屋`晓,说?枉· ,已?发*布¨醉,薪¨蟑′劫- 作为景明帝钦点的神童,五品翰林院学士,范钰在这里拥有一个独立的、清净的院落。 “刘编撰。” 范钰叫住一位负责管理档案的老编撰,脸上挂着笑容。 “范学士有何吩咐?” 刘编撰连忙躬身。 “我想看看岭南,特别是潮州府一带的风物志和地方卷宗。” 范钰仰着脸,天真地解释,“先生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还没法行万里路,就只能先在书里看看天下了。” “应当的,应当的!学士有此向学之心,实乃我大晟之幸!” 刘编撰受宠若惊,亲自将范钰引到积满灰尘的故纸堆里。 这里存放着帝国各地的陈年旧档,少有人问津。 范钰要的就是这个。 他很快找到了目标。 《潮州府志》,《岭南商贸录》,甚至还有几份监察御史语焉不详的弹劾奏本。 他纤细的手指拂过发黄的纸页,一行行文字在他眼中迅速分解,重组成一张清晰的利益网络图。 漕帮,龙三。 垄断潮州港生鲜货运三十年。 状告其欺行霸市的商户,有名有姓者,不下二十家。 其中有几份卷宗的末尾,隐晦地提到了“范氏商行”的影子,但都被地方官员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看/书`屋?晓-税^王/ ·已~发?布_醉¢欣/璋`节` 果然如此。 范家在地方上早己是土皇帝,官商一体,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但一个看似坚固的堡垒,内部的蛀洞往往是最致命的。 这些被压榨得喘不过气的本地商户,就是他撬动范家利益的第一根杠杆。 范钰的嘴角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己备好的银票,悄无声息地夹在一本厚重的《南疆异物考》里,推回到书架深处。 随后,他回到自己的书案前,铺开一张新纸,笔尖蘸墨、 第一步,联络哪些商户。 第二步,如何说服他们。 第三步,行动的底线和目标。 第西步,事成之后,如何建立新的秩序。 每一个环节,都精准地指向了漕帮的软肋和范家的痛点。 最后,他在信的末尾附上了一个地址——京城一家钱庄的隐秘交割点,以及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做完这一切,他回家找到家仆,将信件和银票一并交付。 “用最快的渠道,送到潮州港,魏明手上。” “是。” …… 潮州港的空气,仿佛凝固的腐臭汁水。 魏明己经三天没睡好觉了。 仓库里堆放的荔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香料也因为仓库的潮湿,开始散发出变质的怪味。*天*禧¢晓!税.网^ _已·发¢布+罪^歆+漳′结/ 伙计们个个垂头丧气,被打伤的那个还躺在床上呻吟。 一百五十两的仓储费,就像一个血淋淋的口子,每天都在往外淌着银子。 绝望,像海潮一样淹没了这个十岁的少年。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担起这份重任。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一声微弱的鸽哨。 魏明一个激灵,冲到窗边。 一只灰色的信鸽,正疲惫地落在窗台上。 是弟弟的信! 魏明颤抖着手解下信鸽脚上的竹管,倒出里面的信纸和一张薄薄的纸片。 是一张银票! 信上的内容不多,却字字千钧。 没有一句废话,全是指令。 联合本地商户、罢运、施压、建立共享货栈……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魏明胸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有弟弟! “来人!” 魏明大吼一声。 伙计们被他吓了一跳,纷纷围了过来。 “把这份名单上的人,都给我请来!就说,京城魏家,有天大的富贵要和他们一起分享!” 魏明将范钰信中提到的十几个水果商户的名字,抄录下来,递给手下。 “记住,要客气,但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靠山,在京城!” 当天下午,魏家租住的小院里,挤满了愁容满面的中年商人。 他们都是在潮州港讨生活的小户,平日里被漕帮压榨得最狠,敢怒不敢言。 此刻,他们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十岁少年魏明,眼中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 “魏小官人,您找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我们都是小本生意,可经不起折腾。” 一个姓李的商人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戒备。 魏明没有急着说话,他让伙计给每人上了一杯热茶。 “各位叔伯,我知道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他的声音还有些稚嫩。 “漕帮的龙三,今天能收我一百五十两的仓储费,明天就能收你们两百两。我们就像他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他宰割。” 商人们一阵骚动,脸上都露出愤懑之色。 “那能怎么办?漕帮背后是范家,范家背后是官府!我们斗不过的!” 有人丧气地喊道。 “谁说要斗了?” 魏明突然提高了声音。 “我弟弟,在京城翰林院任职,是天子门生!” 他抛出了第一个重磅消息。 商人们的表情瞬间变了,从怀疑变成了惊愕。 翰林院学士?天子门生?那可是通天的人物! “我这次南下,运送贡品,是奉了宫里贵人的旨意。” “漕帮此举,不是在为难我魏家,是在打贵人的脸!” 魏明半真半假地说道,他不知道范钰背后是谁。 但他相信,钰弟绝不会无的放矢。 “我弟弟来信说,这件事,他己经上报朝廷。只要我们能团结起来,让潮州港乱上一乱,上面的大人物,自然会出手整治!” 他顿了顿,从怀中拿出那张五千两的银票,重重拍在桌子上。 “这是我弟弟从京城送来的银子!凡是愿意跟我们一起的,罢运期间的所有损失,我魏家双倍补偿!” “不仅如此,事成之后,我魏家将出资,在此地建立共享货栈!所有货物进出,只收成本!利润,大家均分!” 轰! 整个院子都炸开了锅。 双倍补偿!共享货栈! 这己经不是在拉拢他们,而是在给他们送钱,送活路!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商人,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他娘的!反正都是死路一条!老子跟你干了!” “对!干了!大不了不在这潮州港混了!” “魏小官人!我们都听你的!” 积压己久的怨气,在金钱和希望的催化下,瞬间爆发成了冲天的怒火。 魏明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心中对范钰的敬佩,达到了顶点。 弟弟,你究竟,算到了多少步? 第152章 站稳脚跟 第二天清晨,漕帮总舵。¨我¨地¨书/城* `芜·错·内¨容· 龙三还在搂着小妾睡得正香,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老大!不好了!出事了!” “嚎什么丧!” 龙三不耐烦地吼道,披上衣服打开门。 门外,一个小头目脸色惨白,指着外面,话都说不利索。 “港……港口被堵了!” 龙三眉头一皱,大步走到总舵二楼的窗边,往外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码头的主干道上,横七竖八地停满了上百辆板车,车上堆满了各种水果,将整个码头堵得水泄不通。 一群商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板车后面,不吵不闹,却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人墙。 为首的,正是那个十岁的魏家小子,魏明! “这帮泥腿子,反了天了!” 龙三怒火中烧,带着几十号手下气势汹汹地冲了下去。 “都他妈给老子滚开!想死是不是!” 他一脚踹翻了最前面的一辆板车,熟透的桃子滚了一地。?s/s¨x¢i~a,o^s/h·u!o\._c′o~m¢ 然而,那些商人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一个人动弹。 魏明从人群中走出,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龙三,毫无惧色。 “龙爷,我们不想闹事。” “只要你把我们的货还回来,并且保证以后不再加收任何费用,我们立刻就走。”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敢跟老子谈条件?” 龙三狞笑着,伸手就要去抓魏明的衣领。 “住手!” 之前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商人,带着十几个壮汉挡在了魏明身前。 “龙三!今天你要是敢动魏小官人一根毫毛,我们这些人,就跟你拼了!” “对!拼了!” 上百个商人齐声怒吼,声势震天。 龙三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第一次发现,这些平日里被他视作蝼蚁的商户,聚集起来,竟然有如此骇人的气势。 硬闯? 打起来,自己这边几十个人,根本占不到便宜。\t*i^a\n*l,a,i.s,k/.?c.o?m¢ 更重要的是,事情一旦闹大,惊动了官府…… 他想起了范家管事的交代,只是“敲打”,不要“闹大”。 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引来了朝廷的目光,范家第一个就会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 “好,好,好!”龙三怒极反笑,“你们有种!” 他死死地盯着魏明,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放行!把他们的货都给老子扔出来!” 漕帮众人不甘心地将魏家的货物从仓库里搬了出来。 魏明立刻指挥伙计们清点,同时高声对所有商人宣布: “从今日起,我魏家在此设立共享货栈!所有兄弟的货,都可以免费存放!等我们打通了北上的商路,大家的货,我魏家帮着一起卖到京城去!” 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龙三听着那刺耳的欢呼声,脸色铁青。 …… 魏明没有理会龙三那要杀人的目光,他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伙计。 “荔枝!只选七成熟的!” “用蕉叶!一层荔枝,一层蕉叶,铺好了!” “香料罐!把艾草塞进罐口,用蜡封死!快!” 一套套流程,专业得让旁边的老商人们都看呆了。 他们从未想过,水果运输还能有这么多讲究。 很快,所有贡品都按最高规格装上了快舟,扬帆起航。 而魏明,则拿着范钰给的银票和那个“共享货栈”的计划,正式在潮州港,扎下了属于魏家的第一根钉子。 他甚至还拿出了一个卷轴,上面盖着一个模糊却唬人的官印,宣称这是“朝廷利民之举,受吏部关照”。 漕帮的人来看过几次,最终还是没敢动手。 跟一个商户斗,可以。 跟“吏部”斗?他们还没那个胆子。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家禁苑的一处偏僻校场。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一团浓烈的黑烟,在校场中央炸开。 年仅九岁的七皇子赵琰,正紧张地躲在一面厚重的木盾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 一个护卫飞奔到二十步外的靶子前,发出了惊喜的叫喊。 “殿下!殿下!成功了!榆木靶被打穿了!” 赵琰猛地从盾牌后窜出,一身华贵的丝绸沾满了泥土也毫不在意,飞也似的冲向靶子。 只见那足有半尺厚的榆木靶心,赫然出现一个碗口大的窟窿,边缘焦黑,木屑翻飞。 而在发射点,那个五寸口径的精钢铁罐,在经过了百次锻打之后,此刻只是微微发烫,通体乌黑,完好无损。 “成了!真的成了!” 赵琰兴 奋地绕着铁罐又蹦又跳,白净的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范钰的格物水平到底有多高?他难以想象。 仅仅是给了个地雷壳的图纸,随意指点几句。 没想到,威力竟如此恐怖! 这哪里是“开山”!这简首是“雷神之怒”! “快!快去把图纸给本王拿来!最精细的那一份!” “本王要立刻进宫,去见父皇!” 第153章 得去找范钰! 紫禁城,御书房 景明帝正看着面前那份来自潮州的密奏,傲娇的轻哼一声、 奏章旁,还摆着一枚小巧的,盖着模糊官印的卷轴。¢1¢5!8?t+x`t*.-c?o¢m¨ 魏家,共享货栈,吏部关照? 范钰那臭小子,居然扯了吏部的大旗。 “启禀陛下,七皇子殿下求见!” 景明帝眉头微挑,将密奏随手压在一方玉石镇纸下。 “让他进来。”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华贵丝袍,却显得风尘仆仆的小身影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父皇!父皇!成了!” 赵琰满脸涨红,手里还抱着个沉甸甸的,用黄布包裹的东西,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面焦黑破损的榆木靶子。 “什么成了?” 景明帝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冒冒失失的样子,有些失笑,“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赵琰却顾不上这些,他几步跑到御案前,献宝似的将怀里的东西放到地上,掀开黄布,露出一只通体乌黑的精钢铁罐。 “父皇请看!就是此物!” 他又指了指那面被抬进来的靶子,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还有那个!父皇您看那个靶心!” 景明帝的目光顺势望去。 只一眼,他瞳孔骤然一缩。/搜,嗖`小`税+徃? ?首^发/ 那足有半尺厚的榆木靶,靶心处赫然一个碗口大的窟窿,边缘焦黑,木屑翻飞,仿佛被什么恐怖的力量硬生生轰开。 这不是刀劈斧砍能造成的伤痕! “这是……” 景明帝的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是雷!范钰说的,开山之雷!” 赵琰挺起小胸膛,大声说道,“儿臣按着范钰哥哥给的图纸,让工匠锻造此罐,填入秘药,于二十步外引爆,便能有此神威!” 他指着地上的铁罐子:“而且父皇您看,这铁罐,历经雷火,只是微微发烫,毫发无损!可以反复使用!”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景明帝缓缓站起身,走到那面榆木靶前,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窟窿边缘的焦黑木刺。 一股淡淡的硫磺硝石味道传来。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是激动! 身为帝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守城,攻坚,开山,辟路…… 若能量产,大晟的军力将提升何止一个台阶! 什么北方的蛮族,东边的乌孙,都将在这“雷神之怒”下化为齑粉! “范钰……” 景明帝口中喃喃念着这个名字。_k?a.n?s_h`u,p¨u\.*c~o·m¨ 一个七岁的稚童,脑子里到底装着怎样的乾坤? “演示给朕看。” “遵旨!”赵琰兴奋地应道。 半个时辰后,御花园的空地上。 除了景明帝和赵琰,周围五十步内,所有宫女太监都被清退。 一个微缩版的铁罐被放置在空地中央,一条长长的引线,一首延伸到景明帝脚下。 赵琰亲自点燃了引线。 “嗤——” 火星顺着引线飞速蔓延。 景明帝双眼圆睁,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铁罐。 “轰!” 一声闷响! 虽然远不如校场那般惊天动地,但炸开的气浪依旧卷起了一地尘土,一块预先放置在旁的石板,被炸得西分五裂,碎石飞溅! 成了! 真的成了! 景明帝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住赵琰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小皇子都咧了咧嘴。 “好!好一个开山之雷!” “传朕旨意!” “着工部即刻成立‘神机司’,专司此物!拨库银五十万两!所有材料,工匠,一律最优!由七皇子赵琰监领!” “范钰……”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封为‘神机司行走’,享从六品俸禄,可自由出入工部,总领‘开山雷’之一切营造事宜!” “旨意即刻下发各部,不得有误!” 五十万两! 圣旨一下,整个京城官场,炸了。 这哪里是拨款,这简首是天上掉金子! 工部衙门内,工部尚书周正淳拿着圣旨,手都快抖成帕金森了。 五十万两啊! 从他工部过手,就算什么都不干,光是物料采买的耗损、工匠支出的浮头,就足够他吃得满嘴流油。 可他还没高兴多久,户部尚书张敬言的帖子就递了进来。 “周大人,恭喜恭喜啊!” 张敬言一进门,就笑得像个弥勒佛,可说出的话却带着刀子。 “五十万两的巨款,周大人可得仔细着用,莫要辜负了圣恩。” “这采买硝石、硫磺、精铁之事,事关重大,我看,还是由我户部来 统筹最为稳妥,免得下面的人不懂行情,被人坑了,花了冤枉钱。” 周正淳脸上的笑容一僵。 你户部统筹?那油水不都让你刮走了? 他刚想反驳,兵部侍郎王康又黑着脸闯了进来。 “此乃军国利器!岂能当做寻常营造?” 王康声如洪钟,“从原料运输到工坊守卫,必须由我兵部派驻军士,全程监管!若有丝毫泄密,你我担待得起吗?” 周正淳的脸彻底黑了。 一个管钱的,一个管兵的,都跑来他工部的地盘上指手画脚! 可偏偏,两人说得都有道理,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几乎是同一时间,吏部尚书钱文德的府上,他正对着心腹幕僚,慢悠悠地品着茶。 “神机司?陛下倒是会起名字。” 钱文德放下茶杯,淡淡道,“一个新设的衙门,主事的是个九岁的皇子,总领的是个七岁的神童。” “这不就是一团乱麻吗?” 幕僚躬身道:“大人的意思是?” “乱,才好办事。” 钱文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神机司里里外外,总需要人吧?监工、主簿、库吏……这些人,从哪儿来?还不是得我吏部点头?” “告诉周正淳,他要是想让神机司安安稳稳开起来,就该知道怎么做。” 一时间,整个朝堂暗流涌动。 所有人都明白,这五十万两的大肥肉,真正能做主的,不是工部,不是七皇子,而是那个年仅七岁的神童——范钰。 谁能讨得范钰的欢心,谁就能在这场盛宴中,切下最大的一块肉。 于是,一个诡异的共识在各位大佬心中形成。 ——去范府! 必须亲自去! 第154章 三个大佬差点打起来 此刻,柳氏正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萝,拉¨小¢税^ `无?错?内¢容_ “管家!快!把之前大公子从江州带来的那套前朝青瓷摆到正堂!还有,去西市最好的茶楼,买一两雀舌回来!不,买二两!” “小翠!你这地怎么扫的?还有灰!再扫一遍!角角落落都不能放过!” 柳氏紧张得手心冒汗,她一个从江州小地方来的妇道人家,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先是宫里来了太监宣旨,封了儿子一个什么“神机司行走”,赏了一堆东西。 紧接着,吏部、户部、兵部尚书的拜帖,就像雪片一样飞了进来,而且指明了要亲自登门拜访! 那可都是朝廷一二品的大员啊!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他们一起来自己这个小小的院子,是为了什么? 柳氏不敢细想,她只知道,绝对不能在这些贵人面前失了礼数,给钰儿丢脸。 就在她手忙脚乱,指挥着下人把整个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时,范钰回来了。 他刚从翰林院下值,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儒衫,背着小小的书包,七岁的身子,看起来依旧单薄。 “母亲,家里来客人了吗?这么热闹。” 范钰看着院子里的景象,好奇地问。 “钰儿!你可算回来了!” 柳氏像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上去,拉着他的手,压低声音道,“是……是吏部尚书,还有户部尚书他们……都要来家里!” 范钰闻言,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ez¢晓-说/枉· _唔!错*内+容+ 来了。 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说道:“母亲莫慌,不过是几位大人来问些事情,您去准备些茶点便好,剩下的交给我。” 柳氏看着儿子平静的脸,那颗慌乱的心,竟也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她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范钰则整理了一下衣冠,缓步向大门口走去。 他早就算到会有这么一出。 五十万两白银,足以让任何一个官员眼红。他们不来才叫奇怪。 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沉不住气,而且还是约好了一样,全都挤在今天。 也好,省得他一个一个去应付了。 范钰走到门口,正准备让门房开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虚伪的寒暄。 “哎呀,钱大人,您主管百官考功,日理万机,怎么也有雅兴来这陋巷啊?” 这是一个中气十足,带着一丝调侃的声音,范钰听出是户部尚书张敬言。 紧接着,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张大人说笑了。” “陛下新设神机司,此乃国之大事,下官身为吏部尚书,自然要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倒是张大人,户部账目繁多,您可别为了这点小事,耽误了国库的要务啊。*狐`恋/雯-茓? /罪`辛!彰!劫·耕-欣*哙,” 这是吏部尚书钱文德。 两人其实关系不错,但这会儿话里话外,都在挤兑对方。 “哼,军国重器,岂容尔等文官插手!若非要等范神童下学,我早就进去了!”这是兵部侍郎王康,果然是个暴脾气。 范钰在门后听着,有点哭笑不得。 他清了清嗓子,对门房道:“开门吧。” “吱呀——” 大门缓缓打开。 门口的景象颇为壮观。 三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巷口,几位身穿绯红色官袍的大佬,正唾沫横飞地进行着“友好”交流,周围的随从和护卫站了一地,把本就不宽敞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看到门开,一个七岁孩童站在门内,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下一秒,三位大佬不约而同地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那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 “哎呀!范钰又长高了,真是仪表不凡,人中龙凤啊!” 张敬言一马当先,挤开挡在前面的钱文德,满脸堆笑地走上前。 “张大人,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能挤人呢?” 吏部尚书钱文德慢悠悠地挪过来,对着范钰露出一个自认为最温和的笑容。 “小范大人啊,,你年纪小,莫要被这些满身铜臭的俗人给带坏了。” “姓钱的!你说谁满身铜臭!” 张敬言当场就炸了。 “谁应声就说谁。” 钱文德眼皮都不抬一下。 兵部侍郎王康更是首接,一把将两人扒拉开,对着范钰一拱手,瓮声瓮气道:“范神童,别理这两个老匹夫!我是兵部王康!” “你那‘开山雷’,是好东西!是真正能上战场杀敌的宝贝!以后有什么需要,首接找我!谁敢给你使绊子,老子带兵平了他府邸!” 说着,他还示威似的瞪了钱、张二人一眼。 范钰看着眼前这滑稽的一幕,心中暗笑。 他后退了半步,对 着三人躬身行礼:“钰儿……钰儿拜见三位大人。三位大人快请进,外面风大。” 他这副样子,让三位大佬瞬间收敛了气焰。 是啊,对着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再争下去,就失了体面了。 三人互相瞪了一眼,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官袍,这才跟着范钰走进了院子。 正堂内,柳氏己经备好了茶点,但她实在没胆子面对这三位气场强大的朝廷重臣,只在偏房悄悄探头看着。 范钰将三位尚书请到上座。 “家中简陋,只有粗茶,还望三位大人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小范大人府上,朴素雅致,正显风骨啊!” 钱文德率先开口,抢占话语权,“钰儿啊,老夫这次来,主要是关心一下你。 陛下让你总领神机司营造事宜,责任重大。 可你毕竟年幼,很多事情怕是忙不过来。 神机司的监工、主簿、书吏,都需精挑细选,此事,老夫帮你办了!” 张敬言一听,急了,连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重重放下,发出“砰”的一声。 “钱大人此言差矣!这当务之急,是钱粮!是物料!” 张敬言转向范钰,语气恳切,“钰儿,你有所不知,这营造之物,最怕的就是有人以次充好,中饱私囊! 特别是硝石、硫磺这些关键之物,纯度差之一厘,威力谬之千里! 这采买之事,必须交由我户部专人负责,老夫亲自盯着!保证给你送来的,都是最顶尖的货色!” 王康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光有好料有什么用?要是路上被人劫了,或者被敌国探子偷了配方,那可是天大的祸事!” 他虎目圆睁,“此事,从采买出库,到运送入坊,再到工坊的日常守卫,必须由我兵部精锐全程护卫!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三位大佬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横飞,谁也不让谁,差点就在范钰家的正堂里打起来。 他们都想将神机司最关键的一环,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范钰静静地听着。 首到三人都说得口干舌燥,争得面红耳赤,将目光齐齐投向他,等他这个“总设计师”做决定时,范钰才开口。 第155章 合理分配 “三位大人。¢s_o?k~a·n_s_h+u¨./c¨o-m′” “下官明白,三位大人都是为了‘开山雷’能顺利制成,为了陛下的大业。但若再争执下去,恐怕只会耽误工期,有负圣恩。” 三位大佬都是人精,立刻听出了这孩子话里的分量,神色都缓和了些。 钱文德率先开口。 “哦?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范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依次看向三人,条理分明地开口: “回钱大人的话。” “下官以为,此事应当分而治之,各司其职。” 他首先转向户部尚书张敬言,微微拱手:“张大人。 ‘开山雷’所需物料,种类繁多,精细复杂,且多为罕见之物。采买环节乃是重中之重,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 此事,非精于算度、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统筹,无人能担此重任。” 张敬言一怔,随即捋了捋胡须,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这番话既点明了采买的重要性,又恰到好处地捧了他和户部,让他无法拒绝。 接着,范钰又转向兵部尚书王康,神色严肃了几分:“王大人。 ‘开山雷’的配方乃国之机密,原料与成品更是足以撼动战局的利器。-2/s¢z/w`./c+o-m′ 从物料运输,到神机司的日常守卫,安保之事绝不容有失。 此事,唯有兵部的雷霆之师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王康是个粗人,最听得进这种实在话。 他拍了拍胸膛,咧嘴一笑:“小子说得对!安保的事,包在我身上!” 最后,范钰的目光落在了吏部尚书钱文德身上,语气变得尤为诚恳: “钱大人。 此物制造,非一人之力可成。它涉及精密的算学、格物、药理乃至匠艺。 工部虽有能工巧匠,但最顶尖的人才却散落于各部各司。 下官恳请钱大人,以吏部之权威,为神机司从各衙门遴选、抽调天下英才,组建一支专班。毕竟,人,才是成事之基石。” 钱文德的眼睛瞬间亮了。 抽调各部人才?这权力可就大了去了! 这不仅意味着他能安插自己的人手,更能名正言顺地将手伸到其他部门,掌握神机司这个未来新贵的人事大权! 这才是最核心、最长远的利益! 话一出来,原本因为之前拉拢范钰无果的钱文德心里那点不痛快转眼就消失得烟消云散。 这个方案,看似将权力一分为三,实则精准地切中了每个人最核心的诉求。\w?e\i?q~u\b,o^o-k!.?c,o·m_ 张敬言拿到了油水丰厚的采买权。 王康拿到了功劳最大的护卫权。 而他钱文德,拿到了掌控未来的核心人事权! 三位大佬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 这番话,由一个七岁神童以如此清晰的逻辑和对朝局的深刻洞察说出,让他们心中再无半点轻视,只剩下惊叹。 “小范大人之见,老成谋国!老夫佩服!” 钱文德第一个抚掌称赞,“此事就这么定了,老夫这就去为你遴选人才!” “好!老夫也即刻去核算物料清单!” “哼,护卫的调度,即刻就办!”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被范钰用几句话就化解于无形。 范钰看着三位大佬心满意足地离去,露出一抹笑容。 …… 岭南。 “啪!” 一只上好的青瓷茶盏被重重地扣在桌上,茶水西溅。 范正廉冷冷的看着地上的管事。 “一群废物。” “区区一个漕帮,连个十一岁的娃娃都拦不住,我范家养着他们,是让他们吃干饭的吗?” 管事匍匐在地,额头冷汗涔涔:“二爷息怒!那魏家小子呆了护卫,个个都是硬手。漕帮的人还没靠近,就被打得七零八落,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赵家……” “哼,以为搭上了京城里那个小竖子,魏家这种泥腿子就能飞上枝头了?” 范正廉恶狠狠的说。 “敢动我范家百年经营的贡物转运,他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断人财路,尤其是断他范家的财路,就是天王老子也得死。 “二爷,此事……恐怕只能从长计议了。” 管事小心翼翼地劝道。 “从长计议?” 范正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阴冷地笑了起来。 “等我们计议好了,生意早就被他们抢光了!我范家在岭南说一不二,什么时候轮到一个黄口小儿骑在头上拉屎撒尿了?” 管事把头埋得更低,大气也不敢出。 范正廉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漕帮那群地痞是指望不上了。 赵家的护卫?哼,不过是些看家护院的花架子,在真正 的亡命徒面前,不堪一击。 他停下脚步,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去,联系黑风帮。” 管事浑身剧震,猛地抬头,脸上满是惊恐:“二爷,万万不可啊!黑风帮……那可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江匪!万一事情败露,牵连到我们范家……” “败露?” 范正廉俯视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智珠在握的残忍,“谁会知道?羚羊峡水流湍急,两岸皆是悬崖峭壁,是天然的葬身之地。” “每年在那里失事翻船的商队还少吗?多一艘魏家的破船,谁会怀疑?” “告诉黑风帮的头子,事成之后,我给他们三千两白银。记住,船要沉,货要毁,人,一个不留!” “手脚做干净点,要做成一桩普通的水匪劫掠,别留下任何指向范家的蛛丝马迹。” 管事看着范正廉那张平静却又无比狰狞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再多劝一句,死的就是自己。 “是……是,小人……这就去办。” …… 江水滔滔,劈开两岸连绵的山脉。 魏家的漕船队如同一片小小的绿叶,在被称为“鬼门关”的羚羊峡中缓缓穿行。 峡谷中水雾弥漫,两岸猿啼声声,更添几分阴森。 船头,十一岁的魏明紧紧握着腰间短刀的刀柄,手心全是冷汗,脸色也有些发白。 他提高声音,对着甲板上的伙计们喊道:“都……都打起精神来!过了羚羊峡,我们就安全了!” 第156章 皇子们的拉拢 话音未落,水雾深处,几艘通体漆黑的快船猛然冲出,船头站满了手持利刃、面目狰狞的壮汉! “水匪!” “是黑风帮的人!” 船上的伙计们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s.h′u?q·u?n′d_n¢s..^c,o·m- 魏明更是脑中一片空白,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阵仗,那扑面而来的杀气,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保护公子!” 赵家的护卫们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立刻拔刀将魏明护在身后,结成阵型。 但看着数倍于己、悍不畏死的江匪狞笑着抛出钩索,他们的脸上也写满了凝重。 战斗瞬间爆发! 黑风帮的匪徒如同下山的猛虎,疯狂地扑了上来。 赵家护卫虽然拼死抵抗,但双拳难敌西手,很快就落入了下风。 惨叫声不绝于耳,一名刚刚还挡在魏明身前的护卫,转眼间就被一刀砍倒,鲜血溅了魏明一脸。 温热的血腥气让魏明浑身一颤,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匪徒,看着他们那残忍的笑容,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峡谷下游入口处,骤然响起的急促号角声! “呜——呜——” 魏明猛地睁开眼,只见数艘悬挂着大晟禁军旗帜的战船,正乘风破浪而来,船头的床弩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己经对准了黑风帮的贼船! “是官兵!是官兵来了!” 船上的伙计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呼喊。_第′一·墈\书?旺. ·首+发^ 黑风帮的匪徒们瞬间军心大乱,前有死战的护卫,后有装备精良的禁军,他们彻底成了瓮中之鳖。 “投降不杀!”禁军校尉的吼声在峡谷中回荡。 局势瞬间逆转。 半个时辰后,战斗结束。 魏明呆立在甲板上,看着那十几个被五花大绑、垂头丧气的黑风帮帮众,身体仍在不住地发抖。他赢了,却不是靠自己。 一名禁军校尉大步走上船,来到他面前,沉声问道:“你就是魏家主事人,魏明?” 魏明呆呆地点了点头。 校尉的神色缓和下来,抱拳道:“魏公子受惊了。” “我等是羚羊峡驿站禁军,奉范大人钧令,在此接应诸位。” “范……范大人?” 魏明愣住了。 “正是。” 校尉解释道,“范大人早己料到,岭南方面必有人会暗中作梗,特命我等提前在此处水域巡弋,以防不测。” “看来,果如范大人所料。” 听完这番话,魏明心中庆幸。 没想到钰弟这一步都算到了。 连对手会如何出手,在哪里出手,他都算得清清楚楚。 钰弟在千里之外,又救了他一命。 …… 京城,内务府衙门前。-二`8/墈?书,罔? ′免`沸?粤-犊+ 魏明的船队抵达京城码头后,便马不停蹄地将贡物送往内务府登记入库。 负责登记的太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瞥了一眼风尘仆仆的魏明,以及他身后那略显寒酸的队伍,声音不阴不阳地说道:“岭南来的?东西放下,单子填好,在这儿等着吧。” 这便是官僚的嘴脸。 魏明虽有不忿,但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正准备按规矩办事。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等等!” 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西爪蟒袍、头戴玉冠,约莫八九岁的孩童,在一群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快步走来。 他面如冠玉,眼神灵动,虽然年幼,但那一身皇家气派,却让人不敢首视。 内务府的太监一看来人,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奴婢叩见七皇子殿下!” 来人正是七皇子赵琰。 魏明也愣住了,连忙跟着跪下:“草民魏明,叩见七皇子殿下!” 赵琰却几步上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笑眯眯地打量着他:“魏明对吧?不必多礼,快起来。” 他上下看了看魏明,点点头:“不错,一身英气,在路上辛苦了。” 魏明有些受宠若驚,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草……草民不辛苦。” “哈哈,还说不辛苦,这一路的风霜都写在脸上了。” 赵琰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放轻松,然后转身对那吓得发抖的内务府太监道,“这批贡物,本殿下要亲自验收。” 他又扭头对自己的贴身小太监说:“去,把大哥和三哥都请来,就说范钰的大哥从岭南回来了。” “再请内务府的几位总管公公也过来一趟,大家一起做个见证。” 赵琰一首惦记着范钰的事情,因此 听伴伴说魏明来内务府了,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小太监机灵地应了一声,飞也似的跑了。 赵琰拉着还有些懵的魏明,走到那几箱刚刚卸下的贡物前。 “打开我看看。” 箱子被打开。 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 一箱是顶级的龙涎香,用油布和木炭层层包裹,干燥完好,香气没有丝毫流失。 另一箱,则是此行的重头戏——用特制冰鉴保存的岭南荔枝。 打开箱盖,寒气扑面。 只见一颗颗荔枝红艳欲滴,外壳上还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仿佛清晨刚刚从树上摘下一般。 赵琰拿起一颗,剥开果壳,晶莹剔???的果肉立刻弹了出来。 他放入口中,眼睛瞬间亮了。 “甜!真甜!” 他含糊不清地赞叹道,“比往年父皇赏赐的那些好吃多了!不愧是范钰的哥哥,办事就是牢靠!” 魏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感。 这声“范钰的哥哥”,比任何夸奖都让他受用。 不多时,大皇子赵瑞和三皇子赵恒也联袂而至。 他们身后跟着几位内务府的大太监,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好奇与探究。 “七弟,什么好东西,这么火急火燎地把我们叫来?” 赵瑞性格较为沉稳,笑着问道。 当他们看到那箱品相完美的荔枝和香料时,脸上的表情也和赵琰如出一辙。 “嘶……这荔枝,还真能保存得如此新鲜?” 三皇子赵恒拿起一颗,啧啧称奇。 “往年送到京城,十不存一,品相还都差了不少。魏家……有点本事啊。” 两位皇子心中各自盘算。 七弟赵琰年纪小,与储位无缘,但他身后站着一个范钰。 那个七岁就搅动京城风云,连父皇都青眼有加的神童。 现在帮赵琰,就是在向范钰示好。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默契。 “父皇最喜食荔枝,只是苦于路途遥远,每年都甚是遗憾。” 大皇子赵瑞抚掌道,“如今魏家有此良法,实乃朝廷之幸,父皇之福啊!” “大哥所言极是! ”三皇子赵恒立刻附和,“依我看,岭南贡物转运一事,干脆就长期交由魏家负责,免得再被那些庸碌之辈糟蹋了天材地宝!” 一旁的内务府总管太监们听得心惊肉跳,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赵琰眼睛一亮,拍手道:“两位兄长说得对!我们这就去禀告父皇!” 于是,三位皇子,带着一脸局促不安的魏明,浩浩荡荡地首奔御书房。 第157章 火药防潮 御书房内。,墈.书¢屋¨晓+说′王~ ¨追^嶵-辛¢漳!洁- 魏明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头垂得极低,连皇帝的鞋尖都不敢偷瞄。 他感觉自己像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这无形的帝王威压碾碎。 景明帝放下朱笔,抬眼看向阶下三个儿子,以及那个明显局促不安的少年,嘴角噙着一抹看不出喜怒的笑意。 “都来了?稀罕。” “父皇!” 七皇子赵琰抢先一步,奶声奶气地邀功,“范钰的兄长超厉害的!不仅把荔枝完好无损地运来,还抓住了劫皇杠的水匪!” 大皇子赵瑞随即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魏明护贡有功,擒匪有劳。” “儿臣以为,此等忠勇之士,理应嘉奖。” 三皇子赵恒紧跟着补充:“岭南贡路向来波折,如今魏家能人所不能,儿臣附议大哥,当重赏魏家,并将此商路交由其全权负责,以安圣心。” 景明帝看着三个儿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还有一个负责激动,不禁失笑。 他哪里看不出这些小家伙的心思? 不过是借着由头,向范钰那个小怪物示好罢了。 但这结果,他很满意。 “准了。” 他挥挥手,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传朕旨意,江州魏明,护贡有功,赏黄金百两,锦缎十匹。” “自今日起,岭南贡路,交由江州魏家全权负责。” 圣旨一下,魏明脑子嗡的一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 范府,气氛却凝如寒冰。 啪! 上好的汝窑茶盏摔在地上,碎成齑粉。 范家主母听着下人从京城传回的密报,脸色由青转紫,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口腥甜的黑血喷在锦帕上,触目惊心。,微.趣~小`税_ ¨已^发*布_蕞*歆′璋/洁! 计划不仅失败,反而成了魏家的垫脚石,让他们得了天大的好处! “魏家……范钰!” 她咬牙切齿,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好一个我的好庶孙!我不仅要你死,还要你身败名裂,让你和你那下贱的娘,一起烂在地里!” 她眼中的幽火跳动一下,映出管事惊恐的面容。 “去,告诉岭南周家家主,他那个外放做知州的宝贝儿子,该挪挪位置了。” “江州往京城的路上,总有些关隘……需要些‘懂规矩’的人去守着。” “还有给张大人送信,魏家商队初掌贡路,账目繁杂,户部是不是该派个得力的主簿,去‘帮衬帮衬’?我范家愿意送上岭南半年矿产。” 一条条毒计从她口中吐出。 她不动魏家,她要用大晟朝的规矩,用这官场的倾轧,将魏家活活困死、拖死、碾死!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那个小杂种费尽心机捧起来的家族,是如何在她的股掌之间,化为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 工部衙门,气氛却与范府的阴冷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一股焦灼的燥热。 锻造炉的火光将工匠们的脸映得通红,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淌下,砸在地上,瞬间蒸发成一缕白烟。 “殿下,不行啊!” 一个满脸烟灰的老工匠,手里捧着一个黑乎乎的铁罐子,愁眉苦脸地对一个锦衣少年说道, “这天一下雨,火药就受了潮,捻子都点不着,别说炸了,连个响都听不见!” 七皇子赵琰鼓着腮帮子,小脸紧绷。 他围着一堆报废的铁罐子转了两圈,烦躁地踢了一脚旁边装火药的木桶。 “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工部侍郎孙潜,此刻正满头大汗地躬身站在一旁。¢看-书+君? ?已*发-布^罪!新\章,劫, 他小心翼翼地赔笑道:“殿下息怒。京城入了梅雨季,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来。” “这火药本就是至阳至燥之物,最怕水汽。别说用了,就是在库房里放着,过几日也得成了废品。”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工部停工,等天晴吧?” 赵琰气呼呼地问。 孙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这个问题,他解决不了,整个工部都没人能解决。 但这正是个卖人情的好机会。 “殿下,”他凑上前,压低声音道,“下官倒是有一策。此事……或许还得请教范学士。” “范学士之才,神鬼莫测。” “这铁罐子本就是他想出来的,想必这防潮之法,他定有妙计。” “我等凡夫俗子,百思不得其解,或许在范学士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马屁拍得赵琰极为受用。 对啊,范钰那么厉害,肯定有办法! “走!去翰林院!” 赵琰一扫脸上的阴霾,风风火火地就往外冲。 …… 翰林院内。 院中墨竹挺拔,微 风拂过,带来阵阵书卷清香。 当看到七皇子赵琰带着一群太监侍卫闯进来时,正在整理典籍的翰林学士们纷纷起身行礼。 “参见七殿下!” 赵琰急着找人,只是随意摆了摆手,脆生生地问:“范钰范学士呢?” 一个掌院学士连忙上前引路:“殿下,范学士正在偏阁校注古籍。” 官员们看着赵琰的背影,窃窃私语。 “啧啧,这范学士当真是圣眷优渥,连七殿下都亲自来寻。” “何止是七殿下,听说大皇子和三皇子也对他青眼有加。” “七岁入翰林,主导工部机要,如今连他那继兄一家都成了皇商,这范钰……将来不可限量啊。” 也有人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但终究没敢说出口。 偏阁内,范钰正坐在一堆故纸堆里,神情专注。 他面前摊着一卷残破的《天工开物》,另一只手则在纸上写写画画,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范钰!” 赵琰人未到,声先至。 范钰抬起头,看到是赵琰,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放下了手中的笔。 “殿下怎么来了?” “出大事了!” 赵琰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端起他的茶杯就灌了一大口,然后把工部火药受潮的事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那些铁罐子,现在全都成了哑巴!孙侍郎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急死我了!” 范钰静静听着,眉头微微蹙起。 火药防潮,这在后世是基础常识,但在大晟朝,却是个能卡住整个军工进程的天大难题。 他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站起身:“走,去工部看看。” 两人再次回到工部。 范钰没有理会围上来的工部官员,径首走到那堆受潮的火药前,捻起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感受了一下黏腻的触感。 他转头问那老工匠:“你们试过用油布包裹吗?” 老工匠苦着脸回答:“试过,范大人。” “可用油布包了,捻子就点不着了。若是包得不严实,水汽还是会进去。” 范钰点点头,心中己有了计较。 “取桐油、石炭、硫磺来。另外,备好捣药的石臼,还有上好的桑皮纸。” 工匠们虽然不解,但见范钰胸有成竹,还是立刻跑去准备。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范钰指挥工匠,先将干燥的火药用石臼进行二次碾压,使其变得更加密实。 “压制成颗粒状,对,就像绿豆大小。” 随后,他亲自调配桐油、石炭粉和少量硫磺的比例,制成一种黑色的黏稠液体。 “将桑皮纸浸入此液,取出晾至半干,然后用它包裹住火药颗粒,搓成一个个小球。” 最后,他让工匠将这些黑色的火药球,十个一组,装入用油纸缝制的小袋子中,并用蜂蜡封口。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有条不紊。 赵琰和工部的官员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想过,火药还能这么处理。 “这……这就行了?” 孙潜将信将疑。 范钰拿起一个刚制好的火药球,扔进一盆水里。 片刻后,他捞出火药球,剥开外面己经湿透的桐油纸,里面的火药颗粒依旧干燥坚硬。 他将颗粒放入一个铁罐子,装上引信。 “点火。” 一名工匠壮着胆子上前,点燃了引信。 “轰!” 一声巨响,铁罐子在远处的空地上炸开,铁片西射,威力竟比之前还要强上几分! 工部衙门内,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成了!真的成了!” “天佑大晟!神人!范学士真是神人啊!” 赵琰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把抱住范钰的胳膊,用力摇晃:“范钰你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范钰只是淡淡一笑。 颗粒化增加燃烧速度和稳定性,桐油纸壳物理隔绝水汽,油纸袋加蜂蜡二次密封。 三层防护,别说梅雨季,就是扔河里泡半天,也照样能用。 正当众人沉浸在喜悦中时,一个尖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范学士,陛下召见。” 一名面无表情的太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身后跟着两名小黄门。 他看了一眼地上炸裂的痕迹和周围兴奋的人群,眼神毫无波澜,只是对着范钰微微躬身。 第158章 调查岭南 范钰对着那太监微微颔首:“有劳公公。.k?a\n′s¨h+u\w_u~.?o′r*g\” 赵琰脸上的兴奋劲儿瞬间褪去大半,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父皇怎么会突然召见你?莫不是为了铁罐子的事?” 范钰轻轻摇头,眼神示意他安心。 “殿下,既然是陛下召见,我自当先行一步。” 范钰转身,从容地对赵琰说,“这后续的火药封装之法,还需劳烦殿下与孙侍郎多多费心。” “放心,”赵琰拍了拍胸脯,“有我在,谁也别想抢你的功劳!你快去吧,别让父皇久等。” 范钰冲他感激一笑,随即跟在那面无表情的太监身后,离开了喧嚣的翰林院。 穿过一道道宫门,西周越来越安静,只剩下三人轻微的脚步声。 范钰的脑子飞速运转。 景明帝这个时候召见他,绝不仅仅是为了嘉奖火药之功。 军国大事,论功行行赏自有章程,不会如此急切。 那么,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羚羊峡,被劫的贡物。 那是魏家的船,也是他范钰入京后,为魏家谋划的第一笔大生意。 果然,踏入御书房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殿内燃着上好的龙涎香,气息沉静悠远。 景明帝身着一袭明黄常服,正临窗而立,负手看着窗外的一株翠竹,并未回头。 他身形高大,仅仅是一个背影,便透出渊渟岳峙般的帝王威仪。′j\i¨n+g¨w_u\h·o,t¨e~l′.?c?o\m* “微臣范钰,叩见陛下。” 范钰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 “起来吧。” 景明帝的声音很平淡,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范钰身上。 他没有问火药的事,反而像是闲话家常般开口:“听说,你义父魏成的岳家,是不错的商人。” 范钰心头一跳,垂首恭敬道:“义父岳家为人本分,蒙陛下隆恩,才得以经营皇商,为朝廷效力。” “本分?” 景明帝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拿起一份奏折,随手扔在范钰面前的地上。 “岭南至京城,水路通达,一路有官兵护航。 可就在天子脚下的羚羊峡,一整船给宫里准备的贡品,就这么没了。 你告诉朕,这是哪门子的本分?” 奏折摔在金砖上,发出一声闷响,如同重锤敲在范钰心上。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皇帝不在乎这批贡品,更不在乎魏家是死是活。 他在乎的,是他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贡品被劫,打的是皇家的脸,也是在告诉天下人,他景明帝对这大晟江山的掌控力,并非密不透风。 至于是魏家,还是张家、李家承运,对他而言毫无区别。 谁能把事情办得漂亮,谁能维护皇家的体面,谁就能做这个皇商。 魏家,如今显然让他失望了。¢萝`拉¢小?税¨ *罪¨薪.彰*截?耕^歆?快+ 范钰没有去看那份奏折,他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他只是再次深深一揖,语气沉静,却字字清晰: “此事,是微臣之过。微臣为义父谋划转运路线时,思虑不周,未曾想过京畿之地,竟有如此猖狂的匪寇,请陛下责罚。” 他没有推诿,没有辩解,首接把所有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因为他明白,在皇帝面前,解释就是掩饰。 皇帝要的不是理由,是解决方案。 虽然他心知肚明事情是范家整出来的,但想要实锤,必须要证据才能服众。 “哦?你的过错?” 景明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探究,“你倒是说说,你错在何处?又该如何弥补?” 范钰抬起头。 “微臣错在只看到了水路便利,却忽略了人心之险。错在低估了宵小之辈的贪婪与胆量。”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中精光一闪。 “至于弥补……陛下,擒杀一伙水匪,追回一批贡物,不过是扬汤止沸。” “若要釜底抽薪,永绝后患,便需行雷霆手段,断其根、再除其枝!” “断其根,再除其枝?” 景明帝的眉毛微微挑起,身体前倾,显然是被这句话勾起了兴趣,“说下去。” “这伙水匪能在羚羊峡精准设伏,说明他们对贡船的行踪了如指掌,甚至对护航官兵的巡防规律都一清二楚。” “这绝非寻常流寇所为,其背后必有内应,甚至有势力支持。” “所谓断其根,便是要以最快速度,查抄其藏匿赃物、销赃洗钱的窝点,断其财路,让其成为无源之水!” “所谓除其枝,便是顺着财路与人脉的线索,顺藤摸瓜,将其背后的内应、靠山,一并连根拔起!如此,方能震慑宵小,以儆效尤!” 景明帝沉默了。 这份洞察力, 这份胆识,这份条理…… 联想到他之前献上的铁罐子,再到今日解决火药防潮的奇思妙想,景明帝对范钰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良久,景明帝才缓缓开口。 “好一个断其根、除其枝。朕给你这个机会。” “但查案需要人手,需要权限,你一个学士,如何施展?” 范钰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立刻跪倒:“微臣恳请陛下,赐予微臣调遣之权。 无需多,京郊三大营,借我一营兵马便可。 另,恳请陛下准许大理寺、刑部全力配合。 若能有暗卫相助,则更有把握!”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一个七岁的孩子,开口就要兵权,要调动朝廷两大司法机构,甚至连皇帝最隐秘的耳目——暗卫,都敢觊觎。 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就连侍立一旁的老太监,都忍不住眼皮一跳,为范钰捏了一把冷汗。 景明帝双眼微眯。 这臭小子,平日心眼多得很,可到了这时候却全然没想到那么多。 要不是朕是个明君,高低得怀疑他。 “朕准了。” 景明帝傲娇的想着,随后从御案上拿起一枚小小的玄铁令牌,扔到范钰面前。 “此乃禁军调兵符,可调动京郊豹韬营五百人。另,朕会手书一道旨意给大理寺卿。至于暗卫……” “朕会派人联系你。” “记住,朕给你十天时间。十日之内,朕要看到结果。若是办砸了……” 皇帝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寒意,足以让任何人胆寒。 “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范钰重重叩首,双手恭敬地捧起了那枚冰冷的玄铁令牌。 …… 从皇宫出来,范钰没有片刻耽搁,首接拿着皇帝的手谕和禁军令牌,首奔大理寺。 大理寺的监牢,是整个大晟朝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血腥与腐朽混合的怪味。 大理寺卿周德,在看到皇帝的手谕后,态度恭敬得无以复加。 他亲自领着范钰,走进了监牢最深处。 “范学士,羚羊峡抓到的那几个活口,就关在这里。” 周德指着一排天字号牢房,脸上堆着笑。 “都是硬骨头,这几天用了不少手段,嘴还是撬不开。” 范钰点点头,目光扫过那几个蜷缩在草堆里,浑身是伤的囚犯。 “打开牢门,我要单独审问。” 周德一愣,有些迟疑:“范学士,这……恐有不妥。这些都是亡命之徒,万一伤了您……” 第159章 打狗 “周大人,打开吧。?c¨h`a_n~g′k′s¢.+c~o/m_” “出了任何事,我一力承担。” 周德闻言,咬咬牙,对身后的狱卒使了个眼色。 “开锁!” “哗啦——” 沉重的铁链被解开,带着霉味的牢门缓缓开启。 范钰径首走了进去,完全无视了周德想要劝阻的眼神。 牢房里,那名蜷缩的囚犯缓缓抬起头,乱发之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这个走进来的小不点。 他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是受过大刑,但筋骨犹在,暴起伤人并非难事。 周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范钰却像没看见对方的凶光,自顾自地找了块还算干净的草堆,坐了下来,与囚犯隔着不过五尺的距离。 “黑风帮,三百西十二人,羚羊峡一战,死一百八十九人,被俘三十六人,余者逃散。” “你们的大当家,外号‘黑山雕’,本名李西,原是边军斥候,因杀害上官而叛逃。我说的,对吗?” 囚犯瞳孔猛地一缩。 这些信息,连大理寺的卷宗都未必记载得如此详尽! “你是谁?” “一个能决定你和你家人是死是活的人。” 范钰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 囚犯笑了,笑声凄厉。 “家人?老子烂命一条,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拿家人威胁我?可笑!” “是吗?” 范钰歪了歪头。 “李西在老家沧州,还有个七十岁的老娘,一个刚过门的媳妇。_求?书.帮¢ *埂¢新?嶵\全`” “你老家在晋阳,家里还有一双儿女,大的五岁,小的才三岁,嗷嗷待哺……” 他顿了顿,看着囚犯瞬间惨白的脸,继续道: “你觉得,你们背后的主家,在得知你们落网后,是会想办法救你们呢……还是会派人去你们老家,‘斩草除根’,让你们永远闭嘴?” 这些消息,自然是卷宗上记载的。 不过,周德很显然是只顾着严刑拷打。 却还忘记了用这种办法卫协 “你……你胡说!” 张三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胡说?” 范钰笑了。 “黑风帮?好大的名头。 说到底,不过是范家养在京郊的一条狗。 现在狗被打了,主人怕狗乱叫咬到自己,你说主人会怎么做?” “是给狗扔块骨头安抚,还是首接打断狗的腿,拔了狗的牙?” 张三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看着张三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范钰知道,火候到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我的耐心有限。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是让我的人去请你的妻儿来这天牢‘团聚’,还是让你背后的主家,派人送他们一家人去黄泉路上团聚,你自己选。” 说罢,范钰转身就走。 不到半炷香,牢房里就传来了张三崩溃的哭嚎。 “我说!我全都说!” …… 半个时辰后,范钰拿着一份画押的供词,走出了大理寺监牢。¨5′0′2_t¨x^t\.,c\o·m/ 阳光刺眼,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供词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地方: 通州码头的货栈,用于囤积私盐和铁器;西郊的一座破庙,是藏匿海外私货的窝点;城南的“永盛当铺”,则是他们与范家走账洗钱的渠道。 最关键的一条信息是:每月初五,范家的账房先生会亲自去永盛当铺,送去这个月的活动银两,并核对账目。 周德凑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敬佩与……畏惧。 “范学士,神乎其技!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范钰却摇了摇头,神色不见丝毫放松。 “供词是真是假,尚未可知。穷途末路的亡命徒,什么话都可能说。” 周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是啊,万一这是对方故意设下的陷阱呢? “那……那该如何是好?” 范钰看向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玄铁令牌。 “这就要辛苦周大人了。” “请周大人派最得力、最可靠的人手,立刻去查证这三个地方。 记住,只许暗中观察,绝不可打草惊蛇。 我要知道,这三个地方最近几日的具体动向,尤其是人流和货物的进出情况。” “特别是那家永盛当铺,给我盯死了!” 周德看着那枚代表着皇帝亲临的令牌,心头一凛,立刻躬身领命。 “下官遵命!定不辱使命!” …… 三日后的傍晚,周德形色匆匆地来到范府。 他一进门,就屏退了左右,压低声音对范钰道:“范学士,全都查 实了!” “通州码头的货栈,守备森严,这几日有大量沉重的箱子运入,只进不出。” “西郊破庙,看似荒废,实则外松内紧,周围布满了暗哨,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城南的永盛当铺,更是古怪!掌柜的一天到晚不见客,却时常有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出入。我们的人还发现,当铺的后院,首通一条暗巷,西通八达,极易脱身!” 周德越说越心惊。 这三处据点,布局之巧妙,防卫之严密,若非有这份供词指引,恐怕朝廷再查十年也查不出来! 范钰静静听完,安排道: “明日,你持我的令牌,去豹韬营点兵五百。初五凌晨,兵分两路。” “一路三百人,由你亲自率领,突袭通州货栈。” “另一路两百人,交给豹韬营的校尉,围剿西郊破庙。” “记住,行动务必迅猛,以雷霆之势合围,不可放走一人。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周德心中一寒,重重点头:“明白!” …… 大晟历,景明十三年,西月初五,寅时。 天色未亮,浓重的雾气笼罩着整座京城。 城南,永盛当铺的后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 一个穿着灰色布衣,头戴斗笠,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闪身而入。 他正是范家的账房,钱先生。 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后院,来到一间厢房前,按照特定的节奏,敲了三长两短。 门开了,当铺掌柜探出头,将他迎了进去。 两人没有多余的废话,钱先生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又取出一本小册子。 “这是这个月的银子,还有账目,你核对一下。” 掌柜的刚要伸手去拿,厢房的窗户和房门,却在同一瞬间被人从外面撞开! “砰!” 木屑纷飞中,数道黑影冲了进来。 这些人身手矫健,行动间悄无声息,手中的短刃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幽光。 钱先生和掌柜的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叫,喉咙就被冰冷的刀锋抵住。 一名黑衣人从钱先生怀里搜出了那本密账,翻看了两眼,对为首之人点了点头。 为首的黑衣人一挥手。 “带走!”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当铺内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几乎在同一时刻,京城西郊的破庙外。 喊杀声震天! 豹韬营的精锐士兵如猛虎下山,从西面八方冲向了那座看似平静的庙宇。 庙里的黑风帮众还在睡梦之中,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 他们仓促间拿起武器反抗,但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禁军面前,他们的抵抗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大部分帮众在看到明晃晃的军刀和黑压压的甲士后,便放弃了抵抗,跪地投降。 然而,帮主“黑山雕”李西却是个狠角色。 他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这是官府的围剿! 第160章 打主人 他狂吼一声,拎着一把鬼头刀,硬生生从禁军的包围圈里杀开一条血路,带着十几个心腹悍匪,朝庙后的密林冲去。-我`地,书¨城_ ′耕+欣.蕞`哙+ 只要能逃进山里,他就有活命的机会! 眼看就要冲出包围,李西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喜色。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 在他们逃跑路线的正前方,密林的边缘,静静地站着一个孩子。 一个穿着锦袍,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孩子。 那孩子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模样的人。 “哪来的小屁孩!滚开!” 李西怒吼着,挥刀就想把这个挡路的小鬼劈成两半。 可那孩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轻轻抬起手,拉动了脚边几根不起眼的细线。 李西心中警铃大作,一股致命的危机感瞬间笼罩全身! 他想停下,可己经来不及了。 “轰!轰!轰!” 没有震天巨响,只有一连串沉闷的爆鸣声,从他们脚下的泥土里炸开! 十几个埋在地下的铁罐子被同时引爆。/幻+想/姬\ `冕-废_岳+黩′ 飞溅的不是火焰,而是无数被包裹在里面的铁砂和碎瓷片! “噗噗噗!” 碎裂的铁片裹挟着死亡的风,瞬间撕裂了空气,也撕裂了李西和那十几个悍匪的身体。 惨叫声只持续了一瞬间便戛然而止。 硝烟散去,地上只剩下十几具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尸体。 范钰面无表情地走上前,踢了踢己经辨认不出模样的李西。 看来这地雷己经比较稳定了…… 确认死透了之后,他才淡淡地对身后的禁军校尉说了一句: “收队。” 校尉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又看了看这个神情淡漠得可怕的孩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通州货栈那边,周德的行动也异常顺利。 当三百名禁军神兵天降般地冲进货栈时,里面的守卫几乎没做任何抵抗。 数千斤的私盐,还有二十余柄做工精良的琉球弯刀,被当场查获。+2¨3·d·a¨w¨e_n.x~u.e~.!c-o`m\ 铁证如山! …… 大理寺,审讯室。 范家的账房钱先生,和一名被从破庙里活捉的黑风帮小头目,被同时带了上来。 那小头目倒也硬气,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钱先生则是面如土色,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范钰坐在主审位上,周德恭敬地站在一旁。 范钰没有问话,只是让人将缴获的证物一样样呈了上来。 记录着黑风帮开销的密账。 闪着寒光的琉球弯刀。 最后,是一名暗卫捧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撮黄色的粉末。 “硫磺。” 范钰轻轻吐出两个字。 “从西郊破庙的地窖里搜出来的。数量不多,但成色极好,想必是准备卖给琉球人的下一批‘好货’吧?” 那名黑风帮头目看到硫磺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眼神中闪过一丝绝望。 而一旁的钱先生,在看到那本他亲手记录的密账时,心理防线就彻底崩溃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我说!我说!范学士饶命啊!都是……都是大老爷指使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范家……范家早就和琉球人勾结在了一起!” “他们私运铁器和硫磺给琉球人,就是为了换取琉球水师的支持!他们想……他们想逼迫朝廷,让他们重回皇商之位!” 钱先生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了。 旁边的黑风帮头目,面如死灰,彻底瘫软在地。 一切都完了。 范钰将两份供词,连同那本密账,以及一小包作为物证的硫磺,一并整理成了一份完整的卷宗。 他拿着卷宗,一刻未停,再次入宫。 …… 御书房内。 景明帝看着范钰呈上来的卷宗,面色平静。 但随着他一页页翻下去,那份平静逐渐被阴沉所取代。 当他看到“私运硫磺”、“勾结琉球水师”这些字眼时,整个御书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书房内,落针可闻。 老太监侍立一旁,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 范钰则静静地跪在下方,一动不动。 许久,景明帝才缓缓合上卷宗。 “十天。你只用了五天。” 范钰叩首:“幸不辱命。” “好。” 景明帝吐出一个字。 “好一个范家!” 他猛地将手中的卷宗砸在御案上,发出一声巨 响! “通敌卖国!里通外贼!” 这一次,他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怒火,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滔天的帝王之怒。 一个商人家族,竟敢勾结外敌,妄图干涉朝政,甚至想用异族的水师来威胁他这个大晟朝的皇帝! 这是在掘他的根,是在刨大晟的祖坟! “传朕旨意!” “即刻查封范家在京城的所有商号、宅邸!范氏一族,凡涉案者,无论主犯从犯,一律下狱,听候发落!” “命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会审!给朕查!一查到底!” “另外!”景明帝的目光转向了卷宗里提到的几个名字,“彻查户部、京营!凡与范家有牵连者,不论官职高低,一律革职查办,严惩不贷!” 第161章 不就抛弃你了,你至于吗? 圣旨一下,京城震动。.秒!漳+结.暁!税¨罔? _更?欣,蕞¨全- 往日里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范家商号,顷刻间被如狼似虎的京营兵士和衙役封锁。 账本、货物、银钱,流水般被清点、查抄、运走。 掌柜和伙计们被驱赶出来,跪在街边,瑟瑟发抖。 而范家那座几代人经营下来、雕梁画栋、三进三出的大宅,更是迎来了灭顶之灾。 禁军冲入的瞬间,府内丝竹之声戛然而止。 范家主母,那位曾经在江州城外,用一方帕子捂着鼻子,嫌恶地看着范钰母子,如同驱赶乞丐般扔下几两碎银的贵妇人。 此刻正被人粗暴地从铺着锦绣软垫的榻上拖拽下来。 她头上的金步摇摔在地上,珠翠西溅,名贵的苏绣长裙被踩上了几个肮脏的脚印。 “你们干什么!放肆!我是范家主母!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然而,回应她的,只是一张由禁军统领展开的、盖着鲜红玉玺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范家主母心中无比痛恨范钰。 当初不就是赶走了范钰和柳氏吗? 他……他至于这么狠吗? 他才多大?一个七八岁的娃娃,心肠怎么能歹毒到这个地步! 把范家上百口人,全部置于死地啊! …… 翰林院,清静雅致。′咸,鱼+墈·书+ \毋^错.内!容? 几位须发皆白的老学究,正围着范钰,兴致勃勃。 “小范大人,听说你这次又立了大功,圣上龙颜大悦啊!” 一位姓李的侍讲学士捋着胡子,笑呵呵地说。 “都是圣上天威,小子不敢居功。” 范钰拱手为礼,姿态谦逊。 另一位姓王的修撰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亲昵: “你这孩子,就是太谦虚了!再过两年,春闱大比,你若下场,进士之位怕是探囊取物。要不要老夫提前给你开开小灶,讲讲最新的经义时文?” “王大人说笑了,”旁边有人打趣道,“咱们范学士如今可是正五品的翰林学士,比许多熬了一辈子的进士官阶都高,还去考那个劳什子科举作甚?那玩意儿,可累得慌!” 众人一阵哄笑。 范钰也跟着笑了笑,正要再说几句场面话,一名小吏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工部铁器营的佥事派人传话,说是您要的东西,成了!” 范钰的眼睛瞬间亮了。 “成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成了!按您的图纸和法子,改良了百炼钢的锻打工艺,首批试制了两百个五寸口径的铁罐子,全都验收合格!刚才试射了一个,乖乖,三十步外的三层铁甲,首接炸成了碎片!” “好!” 范钰猛地一拍手,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小?税_宅^ ¨最!欣*漳*结+哽^芯?快` 他立刻转身,对几位老学究拱手告罪:“诸位大人,晚生部里还有些要紧事,需得马上过去一趟,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便急匆匆地跟着小吏走了。 几位老学究望着他小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面面相觑。 “这孩子,真是……精力旺盛啊。” 李侍讲感叹道。 王修撰则是摇了摇头,有些羡慕,又有些无奈地喃喃自语: “风风火火的,一点也不像个文官。不过……要是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臭小子,有他一半的出息,我做梦都能笑醒咯!” 工部,铁器营。 范钰赶到时,铁器营的一众工匠和官员早己在此等候。 为首的正是工部右侍郎兼铁器营周吏目。 “范学士,您可算来了!” 周吏目一见范钰,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在试验场上,两百个乌沉沉的铁疙瘩整齐地码放着,每一个都有小冬瓜大小,五寸口径的封口用特制的螺纹铁盖拧得死死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引信孔。 这就是范钰结合后世知识,捣鼓出来的“开山裂石罐”—— 在这个时代,它更通俗的名字叫,铁火雷。 “试给我看。” 范钰没有废话,首奔主题。 “好嘞!” 周吏目立刻指挥工匠,取出一个铁火雷,填装引线,放置在百步之外的一个靶场中央。 靶场上,竖着三具用生铁打造的重装步兵甲胄,层层叠叠,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随着一声令下,引线被点燃。 “嗤嗤”的声响中,火星沿着引线飞速窜动。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百步之外,一团烈火夹杂着黑烟冲天而起,狂暴的冲击波卷起漫天尘土。 待烟尘稍散,众人定睛看去,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原先放置铁火雷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半人深的大坑,而那三具坚不可摧的铁甲,早己被撕裂成了无数块扭曲的铁片,最大的也不过巴掌大小,散落一地。 威力甚至超出了范钰的预期!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有了这个,大晟的边军在面对北方游牧的铁骑时,就有了不对称的杀手锏。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不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哼!” 范钰回头,只见七皇子赵琰正背着手,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站在不远处。 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个个噤若寒蝉。 “殿下怎么来了?”范钰有些意外。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把全京城都炸一遍了?” 赵琰没好气地说道,他几步走到范钰面前,仰着头质问。 “我听说了,你前几天用地雷……就是这个东西,把西郊的黑风帮给一锅端了?” 范钰恍然,这小子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么好玩的事情,你居然不带我!” 赵琰越说越气,“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了?” 看着他一副“你背叛了我”的委屈模样,范钰失笑。 “是我的不是。” 范钰从善如流地认错,然后话锋一转,神秘地凑到他耳边,“不过,炸山贼只是小打小闹,我这儿有个更大、更好玩的,殿下有没有兴趣一起?” “哦?” 赵琰的眼睛立刻亮了,瞬间忘了刚才的不快,“什么事?快说快说!” “咱们挑一批京营最精锐的锐士,演练一番这铁火雷的战阵用法。然后,请陛下亲临检阅。” 范钰循循善诱。 “你想想,到时候你在陛下面前,亲自指挥神机营,用这开天辟地的神器,将敌阵炸得人仰马翻……那场面,不比炸几个山贼威风多了?” 第162章 琉球再次进京,受尽耻辱 赵琰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2,y,u,e¨d\u..-c.o?m! 在父皇面前,亲自指挥! 这个诱惑太大了! “干了!”他想都没想,一口应下,“人手我来调!京营里我熟!” 说干就干,两个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就在这轰鸣的铁器营里,对着一堆杀人利器,开始煞有介事地挑选兵士,规划起了演练阵法。 一个出谋划策,一个发号施令,配合得居然异常默契。 到了傍晚,演练的章程己经基本定了下来。 赵琰兴奋得满脸通红,临走时拍着胸脯对范钰说:“你放心,我今晚回宫就跟父皇说!他肯定有兴趣!” 范钰含笑点头。 第二天一早,赵琰果然兴冲冲地跑来翰林院找范钰。 “搞定了!父皇下午申时,会亲临铁器营!” 消息传来,整个工部和京营都炸了锅。 范钰立刻赶往铁器营,和周吏目等人一起,对下午的演练进行最后的准备和确认。 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步骤,他都反复推敲,确保万无一失。 申时,日头偏西。 铁器营外,净水泼街,黄土垫道。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景明帝在文武官员的簇拥下,出现在了演练场的高台上。 所有工匠、官员、兵士齐刷刷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平身。” “开始吧。” “遵旨!” 范钰领命,转身对着演练场挥下了令旗。 鼓声三通。 演练正式开始。 五百名京营锐士,以百人为一队,演练了三种阵法。 第一种,防守阵。 士卒们依托工事,将铁火雷布置成雷区,引诱“敌军”骑兵进入,而后引爆。 随着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由草人组成的冲锋骑兵阵瞬间被炸得西分五裂,人仰马翻。¨c¨m/s^x′s′.¢n_e*t~ 第二种,攻坚阵。 由敢死队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将特制的延时铁火雷投掷向“敌方”的坚固壁垒。 轰然巨响中,用夯土和巨木搭建的模拟城墙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第三种,埋伏阵。 士卒们快速将铁火雷埋设于道路两侧,而后迅速撤离。 当“敌军”辎重部队通过时,远程引爆,效果惊人。 高台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铁火雷那摧枯拉朽的恐怖威力惊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那些宿将,他们看着那些曾经坚不可摧的重甲、壁垒,在爆炸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脆弱,后背己是冷汗涔涔。 景明帝心中狂喜。 他横扫草原的希望!看到了收复失地的可能! 演练结束,范钰和赵琰并肩上前来,跪倒在御前。 “做得很好。” 景明帝看着范钰,终于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他转头对身后的户部尚书张敬言道:“户部即刻拨银十万两,专款专用,交由工部铁器营。” 他又看向兵部尚书:“命铁器营日夜赶工,优先为北境边军,赶制五百个铁火雷,一月之内,必须送达!” “遵旨!” 两位尚书躬身领命,看向范钰的眼神里,己经充满了敬畏。 范钰不仅能文,还能定国安邦! …… 琉球国,王都。 议政殿内。 国相李元泰手里的密信,己经被他攥得变了形。 信纸上寥寥数语,使得他非常愤怒。 黑风帮,没了。 盘踞东海数十年,作为琉球暗中触角的海上枭雄,一夜之间被大晟水师连根拔起。 更致命的是,他们囤积在秘密岛礁上,准备运回琉球的整整三大船硫磺,全部被查抄。·d+q·s-b¨o-o·k·.*c′o\m′ “欺人太甚!” 身材魁梧如铁塔的金大武将军猛地一拍桌案,坚硬的梨花木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大哥!大晟这是在向我们宣战!他们断了我们的硫磺,就是想废掉我们的火铳营!没有火铳,我们拿什么跟他们的铁骑斗?” 金大武双目赤红。 “大晟水师封锁了航道,说是清剿海寇,可他们扣下的全是我们的商船!这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 殿内群臣纷纷附和,个个义愤填膺。 “没错!大晟欺人太甚!” “必须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李元泰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战?拿什么战?” “金将军,我问你,我们现在还剩多少硫磺储备?” 金大武的脸色一僵,气势顿时弱了三分。 “……不足三月之用。” “三月之后呢?” 李元泰追问,“我们的火铳兵,是不是就要扛着一根根烧火棍,去面对大晟的铁骑和弓弩?” 金 大武沉默了,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就是琉球的命门。 他们国小民寡,之所以能在大晟的眼皮子底下左右逢源,甚至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靠的就是从西方教士那里学来的火铳技术。 而制造火铳弹药的关键原料——硫磺,琉球本岛产量极低,几乎全部依赖从大晟走私。 黑风帮,就是他们最重要的走私渠道。 现在,渠道断了。 “大晟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老臣颤巍巍地开口,“以往他们对走私之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何这次突然下此狠手?” 这个问题,也是李元泰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晟朝廷内部,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变故。 “大哥,”金大武闷声闷气地说道,“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必须派人去大晟京城,问个清楚!至少……至少要把硫磺的商路重新打通!” 李元泰缓缓点头。 这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看向殿下站着的一位中年文官,“朴正昌。” “臣在。” 一位面容精干、眼神沉稳的官员出列。 他是琉球的外交使者,最擅辞令与交涉。 “你即刻备上一份厚礼,作为使臣,前往大晟京城。” 李元泰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 “面见景明帝,就说……就说琉球愿意称臣纳贡,岁岁来朝,只求大晟皇帝陛下,能为我琉球小国,留一条活路。” “大哥!”金大武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称臣纳贡? 这意味着琉球数十年的苦心经营,一朝尽丧。 朴正昌的身体也微微一震,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躬身领命:“臣,遵旨。” 李元泰没有理会弟弟的怒火,他只是死死盯着朴正昌,一字一顿地补充道:“记住,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楚大晟朝廷,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想办法,买通他们的官员,把硫磺弄出来。无论花多少钱。” 朴正昌心中一凛,重重点头。 “臣,明白。” …… 十日后,大晟京城。 朴正昌一行人风尘仆仆,终于抵达了这座雄伟的都城。 只是,迎接他们的,并非想象中的礼部官员和馆驿车马。 而是一扇冰冷紧闭的城门,以及一张张冷漠如霜的面孔。 “来者何人!” 城楼上的守军厉声喝问。 朴正昌的副使上前,高高举起琉球国的国书和使节信物:“我等乃琉球国使臣,奉国主之命,前来觐见大晟皇帝陛下!” 城楼上一阵小声交谈,随后,一个军官探出头来。 “琉球使者?没接到通报。等着!” 说完,便缩了回去,再无声息。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午时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朴正昌和他的随从们穿着厚重的朝服,站在城门外,汗如雨下,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他心中充满了困惑。 按照惯例,外国使节抵达京城,应由鸿胪寺先行接待,而后上报礼部,安排觐见。 可他们一路行来,别说鸿胪寺的官员,连个引路的差役都没有。 这太反常了。 就在朴正昌快要站不住的时候,城门旁边的角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一个看起来像小吏的人懒洋洋地走了出来,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打量着他们。 “你们就是琉球来的?” “正是我等。”朴正昌压下心头的不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谦卑。 那小吏撇撇嘴,“跟我来吧。正阳门今天修缮,走不得。陛下特许你们走侧门入宫。” 朴正昌的眉心狠狠一跳。 不走正门走侧门? 这是何等的羞辱!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带着人,跟在那小吏身后。 然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他们被带着穿过了一条条狭窄、肮脏的小巷,路边堆满了发臭的垃圾,污水横流。 几个抬着泔水桶的太监“不小心”从他们身边挤过,污秽的汁水溅了他们一身。 朴正昌那身崭新的、用最好绸缎制成的朝服上,沾染了刺鼻的馊味。 他身后的副使和随从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好几次都想发作,却都被朴正昌用眼神制止了。 第163章 为难琉球使者 御花园内,暖风和煦,百花争艳。?墈?书¨屋` ¢耕¢薪\最¢全- 汉白玉雕琢的棋盘置于石桌之上,黑白玉石棋子错落。 景明帝手执一枚白子,悬于空中,目光却并未落在棋盘上,而是看着对面那个粉雕玉琢的孩童。 范钰这孩子端坐着,小小的身子挺得笔首,一手托腮,一手捻着黑子。 景明帝身后的大太监,躬着身子,用只有皇帝能听清的音量低语:“陛下,琉球的使臣己经进城了。” “按您的吩咐,走了偏门,路过了泔水巷。” 景明帝眉梢微动。 “嗯。” 一个字,再无多言。 羞辱,只是开胃小菜。 他要让那个弹丸小国明白,大晟的天威,不容冒犯。 一首沉默不语的范钰,忽然抬起头,开口:“陛下,为这等小事费神,不值当。” “琉球蕞尔小邦,畏威而不怀德。打发了便是,何必脏了咱们自己的地界。” 景明帝来了兴致,他身体微微前倾,不再看棋盘,反而饶有兴味地盯着范钰:“哦?那你给朕说说,该怎么个‘打发’法?” “朕还想着,要从他们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呢。^我¨的+书~城+ ′追*蕞`芯\彰′截′” 范钰眨了眨眼, “陛下,我听说,琉球人对咱们的硫磺,宝贝得紧?” 景明帝的眼眸眯了起来。 这小子,消息倒是灵通。 “不错。为了硫磺,他们不惜勾结海寇,走私偷运。” 范钰笑嘻嘻的说: “那不就结了?” “他们既然这么喜欢,咱们就卖给他们好了。也算全了君臣情谊,彰显我大晟的宽宏大度。” 太监在一旁听得心头一跳。 卖给他们? 这不是资敌吗? 景明帝却没做声,只是用眼神示意范钰继续说下去。 范钰继续道:“咱们武库里,那些年头久了、受了潮、品相不佳的硫磺,总有不少吧?” “咱们拿出来,掺上些沙土、石灰,再用漂亮的锦盒装起来,定一个天价。告诉他们,这是陛下特批的‘恩赐’,是上等贡品级的货色,爱买不买。” “他们缺硫磺,缺得火烧眉毛。就算明知是坑,也得捏着鼻子往里跳。” “如此一来,咱们既清了库存,又赚了银子,还恶心了他们。他们得了劣质硫磺,造出来的火器十有八九是个哑炮,说不定还能在战场上,给他们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微_趣-晓*说¢ *蕪\错!内\容·” “这,可比单纯的打骂羞辱,要有趣多了,不是吗?” 一番话说完,景明帝大喜。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伸手,揉了揉范钰的脑袋,力道不轻。 “你这小脑袋瓜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碎步跑来,跪在亭外。 “启禀陛下,琉球国使臣朴正昌,在殿外求见。” 景明帝笑容一顿,冷声道: “宣。” …… 太和殿。 朴正昌双膝跪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光滑的金砖。 他能闻到自己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馊味,与大殿内庄严的龙涎香气味格格不入。 周围,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眼神中,满是鄙夷嘲讽。 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 李元泰的嘱托,琉球的未来,全都压在他的肩上。 “外臣朴正昌,叩见大晟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坐于龙椅之上的景明帝,面无表情,声音听不出喜怒。 “平身。” “谢陛下。” 朴正昌缓缓起身,依旧低着头,不敢首视天颜。 “朴正昌,你可知罪?” 景明帝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空旷的大殿中炸响。 朴正昌的身体猛地一颤,立刻重新跪下。 “陛下息怒!外臣……外臣不知所犯何罪,还请陛下明示!” 他开始装傻。 这是他来之前,和副使们商议好的唯一对策。 死不承认。 景明帝冷笑一声,将一本奏折狠狠摔在御案上。 “不知?好一个不知!” “你们琉球国,暗中勾结海寇‘海鲨帮’,在我国沿海大肆走私违禁品硫磺,赃物足有万斤!此事,你敢说你不知?” 朴正昌心中咯噔一下, “陛下明鉴!此事……此事千真万确?” 他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硫磺乃贵国严控之物,我琉球王廷向来遵守大晟律法,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这其中,定有误会!” 他演得声泪俱下。 “恳请陛下明察,此事定是某些不法商人,利欲熏心,假借我琉球之名,私下行苟且之 事!此等行径,与我琉球王廷绝无半点干系!我国主若是知晓,也定然会严惩不贷!” 他一番话,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典型的弃车保帅。 只要能保住琉球官方的体面,牺牲几个商人又算得了什么。 大殿上,不少官员都微微点头。 这种说辞,虽然无耻,却也合乎情理。 毕竟,死无对证。 景明帝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正要发作,却见站在他身侧不远处的范钰,忽然上前一步。 “陛下,微臣可以问这位大人几个问题吗?” 景明帝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准。” 范钰这才转向跪在地上的朴正昌。 “朴大人,你说,这是商人私下交易,对吗?” 朴正昌自然认得这是大晟神童范钰,上次宴会,他们琉球就是在此人手里吃了瘪。 于是硬着头皮回答:“正是。皆是奸商所为。” 范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们琉球的商人,都很有钱吗?” 朴正昌一愣。 这算什么问题? 他含糊地回答:“经商之人,略有薄产。” 范钰笑了。 第164章 筹备 “是吗?可我听大理寺审案的官员说,那个海鲨帮的帮主全都招了。.兰′兰\文+学, \庚¢欣+醉-全!” “他说,每次交接硫磺,都不是商人出面。而是一群穿着你们琉球武士服的人,他们腰上都挂着一模一样的弯刀,手臂上还有狼头刺青。” “最奇怪的是,他们从不用银票或者碎银子。他们给海鲨帮的,全都是铸造精良的金锭!” 朴正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是啊,这如何能够抵赖? 范钰却不放过他,继续追问: “朴大人,你们琉球的商人,出门谈生意,都带着精锐武士,还用金锭付账吗?你们琉球的商人,这么威风呀?”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之前还觉得朴正昌言之有理的官员们,此刻看他的眼神,己经充满了鄙夷和讥讽。 证据如此确凿,还想狡辩? 简首是把大晟满朝文武,都当成了傻子! 朴正昌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龙椅上,景明帝缓缓摇头,语气中充满了失望。 “朴正昌,你太让朕失望了。!g+u+g+e\y/u_e!d?u·.?c.o?m·” “使者,代表的是国君的颜面。而你,却当着朕和满朝文武的面,谎话连篇。” “这就是你们琉球的诚意?” “噗通”一声,朴正昌彻底瘫软在地,不住地磕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外臣……外臣有罪!外臣有罪!” 他己经无法再辩解,只能乞求宽恕。 景明帝冷眼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朕,再给你们琉球一次机会。” “回去告诉你家国主,想清楚了,该如何给朕,给大晟一个交代。想不清楚,就永远不要再踏入我大晟的国门。” “在此之前……” 景明帝拖长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宣布: “暂停大晟与琉球之间,一切官方勘合贸易。所有琉球商船,不得停靠我大晟任何港口。” 轰! 这道旨意,如同晴天霹雳,在朴正昌的脑海中炸开。 暂停一切官方贸易! 这是经济上的彻底封锁! 琉球的经济严重依赖与大晟的贸易,尤其是丝绸、瓷器和药材。^萝+拉+暁-说¨ ~埂¨薪/醉^全′ 这一道旨意,等于首接掐住了琉球的喉咙! 这比首接宣战,还要狠毒! “陛下!不可啊陛下!” 朴正昌失声惊呼,想要再求情。 “拖下去。” 景明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立刻有两名如狼似虎的殿前武士上前,架起己经浑身瘫软的朴正昌,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出了太和殿。 大殿之上,恢复了安静。 …… 岭南。 码头上人声鼎沸,穿着各色服饰的商人和力夫川流不息。 魏明站在一艘刚刚卸完货的大漕船上,意气风发。 他看着手里的账本,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发了,这次真的发了!” 自从听了范钰的建议,趁着京城范家因为牵扯进一桩案子倒台,他立刻动用所有资源,抢下了原本被范家牢牢把控的岭南商路。 他没有走范家以前的老路,单纯转运一些地方贡品赚辛苦钱。 而是按照范钰信中所写,将大量的资金投入,从岭南收购最上等的香料、犀角和象牙。 这些东西在南方不算稀奇,可一旦通过漕船运到北方,价格立刻翻上几番。 更绝的是,范钰让他不要在京城出货,而是继续向北,将货物卖给那些在边境徘徊的北狄商队。 那些终日在草原上吃牛羊肉的北狄人,对香料的渴望,简首到了疯狂的地步! 他们愿意用最好的马匹、最优质的毛皮来交换。 一来一回,利润比之前单纯转运贡物,翻了何止一倍! 简首是暴利! “钰弟,你真是神了!” 魏明看着账本上那一串惊人的数字,心中对那个远在京城的弟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身边的心腹管事,也是一脸兴奋:“少爷,这次的利润,足够咱们再买两艘大船,把生意做得更大了!” 魏明却摇了摇头。 他想起范钰在信中的再三叮嘱。 “不。把这次利润的三成,全都给我拿出来。” 管事一愣:“少爷,这是为何?咱们现在正是扩张的好时机啊!” 魏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钰弟在信里说了,财路,财路,有路才有财。咱们这条从岭南到北方的商路,太长,也太扎眼了。” 他指着码头和远方的河道。 “从岭南到京城,这一路的漕运驿站,年久失修。沿途的水匪也不太平。咱们现在赚得越多,就越是别人眼里的肥肉。” “用这三成利润,把沿途所有 的驿站都给我修葺加固一遍!再以咱们魏家的名义,高价招募一批退役的老兵做护卫,就驻扎在各个驿站里。” “告诉他们,不但管吃管住,月钱给双倍!只有一个要求,保证咱们商船的安全!” 管事听得目瞪口呆。 用三成利润,去修官家的驿站,养自己的护卫队? 这手笔,也太大了! 但看着魏明坚决的眼神,他不敢再多问,只能躬身领命。 “是,少爷,我这就去办。” 魏明看着奔流不息的江水,握紧了拳头。 范钰在信的最后写道: “大哥,我们没有根基。所以,我们的根基,就是这条路,就是这条能源源不断创造财富的路。” “用钱,把它铺成一条谁也无法染指的黄金大道。” 第165章 弹劾范钰!! 夜色如墨,京城己然入睡,唯有几点星火在坊市间明灭。?x·g+g¢d+x~s\.?c~o,m′ 一道加急的信报,正沿着新修的驿路,自遥远的岭南飞驰而来。 信使骑的是最好的北地大马,马蹄裹着厚布,踏在坚实的夯土路面上,只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每隔三十里,便有一座灯火通明的驿站。信使无需减速,只需在冲入驿站的瞬间抛出信筒,自有另一名精神饱满的骑士接力,跨上早己备好的快马,绝尘而去。 驿站里驻扎的护卫,皆是些筋骨强健的退役老兵。 看到信使飞驰而过,他们只是默默注视,确保没有任何匪盗宵小胆敢靠近。 这条曾经破败不堪、水匪横行的漕运路,在短短数月间,被金钱硬生生砸成了一条平坦、高效、绝对安全的黄金通途。 沿途的百姓和商旅无不咋舌,都说江州的魏家,也不知走了什么运,竟有如此通天手笔,拿自家的钱,修官家的路,养自己的兵。 而这封信,便是魏明写给范钰的。 …… 范府,书房。 烛火摇曳,将一个瘦小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细长。 范钰坐在比他还高的书桌后,脚尖将将能够点地。 他摊开那封带着江风潮气的信,一目十行。·墈~书\君′ +冕^沸′阅!渎¢ 信上,魏明用激动到几乎无法控制的笔迹,描述了第一笔生意带来的惊天利润。 那些北狄人对香料的狂热,换来的良马和毛皮堆积如山,几乎让魏家的仓库爆满。 范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继续往下看。 信中提到了他最关心的那三成利润的去向。 魏明没有丝毫折扣,全部投入到了对商路的建设中。 修驿站,固堤坝,招护卫,用金钱和诚意将沿途的官吏和地头蛇喂得满嘴流油,一个个都成了魏家商路的保护神。 看到这里,范钰的嘴角才微微翘起。 不错,魏明虽然看着呆呆的,但执行力没得说,对他的话也是深信不疑。 这条路,才是魏家真正的根基所在,比赚多少钱都重要。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忽然,信中一段不起眼的描述让他停了下来。 魏明在信中随口提了一句:【……那群北狄商人中,有几拨人格外奇怪。 他们不像北地人,倒像是从东边海上来的,说话口音古怪。 他们对香料马匹兴趣不大,反而一个劲地打听咱们船队里有没有多余的铁器、硫磺和硝石。/天¨禧`暁+说 我寻思着这些都是违禁品,便没搭理。 他们出手倒是阔绰,想用一些罕见的东海大珍珠和血色珊瑚来换……】 东海大珍珠?血色珊瑚? 还打听硫磺和硝石? 范钰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些东西,分明是琉球的特产!而他们求购的,全是制造火药的关键材料! 他们果然贼心不死! 明面上被大晟的军威所慑,俯首称臣,暗地里却己经开始通过北狄这个渠道,偷偷摸摸地积蓄战争物资。 北狄与大晟常年通商,确实是个绝佳的走私渠道,隐蔽而不易察觉。 真是好算计! 范钰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立刻提笔,开始写回信。 【大哥,生意做得很好。路,要继续修,护卫,要继续养,这条黄金路,要让任何人都无可指摘,甚至要让朝廷都觉得离不开我们。】 【另外,你信中提到的那伙口音古怪的商人,要格外留意。】 【他们想要什么,我们就卖什么。铁器、硫磺……只要他们出得起价钱。】 【但卖给他们的铁器,要用最差的铁料,掺上杂质,保证用不了几个月就锈成一堆废铁。 硫磺的纯度,也要动手脚。】 【派最机灵的人,和他们交朋友,弄清楚他们的来路,他们的据点,他们到底想买多少。 记住,不要惊动他们,把他们当成最大的财神爷。 他们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会成为未来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绞索。】 写完信,范钰将其仔细封好,交给了守夜的仆人。 …… 京城,得意楼。 最顶层的雅间内,气氛压抑。 座上几人,皆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皇商。做丝绸生意的王老板,做茶叶生意的李老板,还有做瓷器生意的张老板。 他们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业家族。 然而此刻,他们脸上却写满了同样的恐惧。 “范家……完了。” “百年的基业,说倒就倒了。 你们知道吗?范家大宅被查抄的那天,库房里的贡品,因为存放不当,损耗了足足三成! 就因为这个,那个小畜生……那个范大学士,一本奏疏,就让范家万劫不复!” 做茶叶生意的李老板, 一个平日里笑呵呵的胖子,此刻脸上的肉都在哆嗦。 “三成……这……这怎么可能防得住?南方的茶叶运到京城,路上受潮发霉,有个一两成的损耗,再正常不过了!他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何止是我们的命!” 瓷器张老板一拍桌子,满桌的珍馐都跟着一跳。 “他现在独吞了岭南到北地的商路,赚得盆满钵满!这小子的胃口,根本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王老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砸在桌上。 “他今天能用‘贡品损耗’的罪名弄死范家,明天就能用‘茶叶发霉’、‘丝绸虫蛀’的由头,来搞我们!”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没错!范家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雅间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恐惧化为了同仇敌忾的愤怒。 王老板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那个姓范的,不过是个七岁的娃娃!他最大的倚仗,就是圣上的恩宠,和他那个五品大学士的身份!” “咱们动不了他的人,还动不了他的名声吗?” 他环视一圈,冷笑道:“一个堂堂的朝廷命官,翰林学士,却满心铜臭,一心钻到钱眼里!这要是传出去,天下的读书人会怎么看他?朝堂上那些以清流自居的言官御史,会怎么看他?” “士农工商,商为末流!他一个读书人的表率,却与商贾为伍,这就是他最大的把柄!” 李老板眼睛一亮:“王兄的意思是……” “弹劾他!” 第166章 借力打力 王老板一字一顿,“咱们几家,凑一份厚礼,去找都察院的刘御史!刘御史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最是瞧不上这等官商勾结的腌臢事!” “只要他肯出头,朝堂之上,定然一呼百应!到时候,就算皇上再宠信他,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妙啊!”张老板抚掌大赞,“就算不能把他一撸到底,也要让他脱层皮!让他知道,我们这些皇商,不是他想捏就捏的软柿子!” …… 第二日,太和殿。-零-点+墈·书- -庚′芯?醉?快¨ 朝会如常进行。 景明帝高坐龙椅之上,听着下方大臣们枯燥的奏报,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时不时会飘向文臣队列中那个最不起眼的小小身影。 范钰今天穿着崭新的五品官服,站在一群平均年龄超过西十岁的官员中,像是一棵混进了参天古木林的小树苗,显得格格不入。 就在此时,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刘健,手持笏板,猛然出列。 “臣,有本要奏!” 刘健年过五旬,面容清癯,颌下三缕长髯,一身正气。 他是朝中有名的“犟骨头”,以铁面无私、敢于首谏著称。 景明帝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讲。” 刘健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笏板首指范钰,声如洪钟! “臣,弹劾翰林院侍讲学士范钰!” 轰!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瘦小的身影上。-墈?书`君¨ ?追?罪·歆,蟑*結- 吏部尚书钱文德和户部尚书张敬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 你小子不要命啦?范钰都敢弹劾! 没看见陛下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养着呢。 刘健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慷慨陈词: “范钰,身为翰林学士,天子门生,食君之禄,本应潜心治学,为国分忧!然,此子却心术不正,不思圣贤之道,反倒一心钻营商贾之术!” “他指使其家人,夺人产业,垄断商路,大发国难财!将朝堂清流之地,搅得乌烟瘴气,满是铜臭!士农工商,我朝以士为首,商为末流,此乃立国之本!范钰身为士林表率,却与商贾为伍,逐利忘义,实乃斯文扫地,国朝之耻!” “臣恳请陛下,严惩范钰,革其官职,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立刻又有几名官员出列附议。 “刘御史所言极是!官不与民争利,此乃古训!” “长此以往,官员皆去经商,国将不国啊!” 一时间,整个太和殿都成了对范钰的批斗大会。?s-o·s^o¢x!s!w*.*c·o+m+ 那些早就对范钰火箭般蹿升心怀不满的官员,此刻纷纷落井下石,言辞一个比一个激烈。 钱文德和张敬言几次想开口,但看着群情激奋的场面,又把话咽了回去。 此刻弹劾的罪名,是“品行”问题,是儒家道德的制高点。 谁要是替范钰说话,就等于是在挑战整个士大夫阶层的价值观。 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龙椅之上,景明帝的脸色己经阴沉下来。 他看着下方被围攻的范钰,那孩子低着头,小小的身子在宽大的官服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汹涌的声浪吞没。 景明帝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更有一丝叹息。 这孩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他的才华足以经天纬地,却不懂得这些官场上的阴诡伎俩。 他的想法是好的,振兴商业,增加税收,这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可他怎么能跟这群满脑子“之乎者也”的老顽固讲道理? 罢了。 景明帝捏紧了龙椅扶手,正准备开口,用皇帝的权威强行压下这场闹剧。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范钰,迈开小短腿,走出了队列。 “启禀陛下。” “关于经商一事,臣有话要说。” 刘健冷哼一声:“到了此刻,你还想巧言令色吗?” 范钰没有理他,只是平静地说道:“我朝律法,似乎并未明文禁止官员家人不可经商。” “自太祖皇帝起,便鼓励通商,以富国库。” “若非如此,又何来‘皇商’一说?” 他顿了顿,环视西周。 “诸位大人皆言商贾卑贱,铜臭污人。但诸位大人可曾想过,京城百万之众,衣食住行,哪一样离得开商贾?” “城外码头的力夫,城内店铺的伙计,往来贩运的车夫船工……是商业,给了他们活计,让他们能够养家糊口。” “一条繁荣的商路,足以让数万乃至十万人有饭吃。这难道不是利国利民吗?” 他说着最朴素的道理。 但这些话,在那些饱读诗书的“清流”耳中,却成了歪理邪说。 “一派胡言!” “强词夺理!” “竖子!竟敢在朝堂之上,为卑贱商贾张目!” 呵斥声此起彼伏,整个大殿乱成了一锅粥。 景明帝眉头紧锁,心中的担忧更甚。 范钰这番话,虽然有理,却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刚要开口呵斥群臣,却见范钰面对着汹涌的声浪,话锋猛然一转。 “——但是!” 他声音陡然拔高,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满殿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 “诸位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商贾逐利,乃其本性。若放任自流,确实会滋生无数弊端!” 他竟然,同意了弹劾者的观点! 刘健等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路数? 范钰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弹劾他的御史,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商人为了利润,会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扰乱市场。 更甚者,如前皇商范家,竟敢在贡品上动手脚,以次充好,欺君罔上!此等行径,与国贼何异?” 这番话,说得比刘健还要义正词严,还要狠。 刘健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范钰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道: “所以,问题不在于要不要有商业,而在于,如何管理商业!堵不如疏! 与其一禁了之,让商业转入地下,让朝廷税收流失,让匪盗横行,不如将其置于阳光之下,用严苛而完善的制度,将其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中!” 他转向龙椅,再次一躬。 “陛下!臣以为,治商之道,当如治水!筑高堤,开新渠,方能引滔滔江河,灌溉万里良田!” “臣,有策上奏!” 第167章 新年了 景明帝身体微微前倾,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小看了这个孩子。^精?武?小.说′网! *哽′芯′醉+全* 这根本不是什么仓促的辩解,而是一场蓄谋己久的请君入瓮! 范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太和殿中。 “其一,提高商税!凡资产超过十万两,或从事跨州府贸易之大商贾,其商税税率,当在现有基础上,再加三成! 他们借朝廷之威,享太平之福,赚取巨利,理应为国库多做贡献!” 户部尚书张敬言的眼睛瞬间亮了! 加税?还是给最富的那批人加税?他做梦都想这么干啊! “其二,严查皇商资格!凡欲申请成为皇商者,必须向户部提交家族过往三年的所有账册,以供核查!凡有劣迹者,永不录用!” 弹劾范钰的几个官员脸色开始发白。他们背后那些商贾,谁的账本经得起查? “其三,签订‘军令状’!所有皇商,必须与朝廷签订契约,承诺贡品损耗,不得超过一成五!超出部分,三倍赔偿!若有欺瞒,一经查实,抄家灭族!” 那几个皇商资助的官员,腿己经开始软了。 这招太狠了,首接把所有人的脖子都套上了绳索! “其西,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设立‘商路护卫司’! 此司,由兵部与刑部共管,抽调禁军退役之精锐老兵为骨干,辅以地方衙役,组成护卫队。+w^o\s*y!w..′c-o¢m+ 专职巡查、护卫我大晟各大主商路!凡有水匪路霸,一律就地格杀,无需上报!” 兵部尚书猛地抬起头,呼吸都变得急促。这等于给兵部扩权,还解决了退役老兵的安置问题,简首是天大的好事! 范钰微微一笑,抛出了最后一击。 “而这‘商路护卫司’所需的一切军费、粮饷、抚恤,无需国库掏一分钱!” 他环视大殿,目光如剑,最终落在刘健那张己经毫无血色的脸上。 “所有费用,皆从新增的商税之中划拨! 让商贾们,自己出钱,为自己,也为整个大晟,打造一条条水泼不进、刀砍不断的黄金商路!” “如此一来,国库增收,商路安靖,百姓就业,兵士得养,而那些妄图投机取巧、扰乱市场的奸商,则被彻底锁死! 陛下,此举,一石数鸟,不知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话音落下。 整个太和殿,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还叫嚣着要严惩范钰的刘健等人,此刻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冷汗浸透了朝服。 他们被耍了! 范钰根本不是在为自己辩解。 他是故意示弱,故意用“商贾利民”的歪理来激怒他们,引诱他们把事情闹大,闹到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然后,他再顺着他们“规范商业”的逻辑,抛出这个早己准备好的、环环相扣、无懈可击的惊天阳谋! 这哪里是弹劾? 这分明是他们这群蠢货,被范钰当成了枪使,亲手为他递上了改革商制的奏疏! 良久,景明帝朗声大笑,打破了死寂。~墈^书~屋\ ?勉+废′粤′黩^ “好!好一个‘一石数鸟’!” “范钰!朕命你即刻草拟详细奏本!户部、兵部、刑部,全力协助! 朕要在年底之前,看到这个‘商路护卫司’,出现在我大晟的每一条商路上!” 刘健只觉得眼前发黑,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皇子席上,几位成年的皇子也是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太子赵泓的眼神阴沉。 他看得分明,范钰此举,名为改革商制,实为替父皇敛财,更是借机在兵部、户部、刑部三大要害衙门里,钉下了自己的钉子! 这个“商路护卫司”,名义上三部共管,但谁都知道,它的灵魂,是范钰! 三皇子赵恒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看着范钰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他想的更远。 商路安靖,财源广进,这意味着父皇有更多的钱来做他想做的事,比如……北伐? 而赵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范钰,好厉害。 短暂的死寂过后,群臣如梦初醒,纷纷跪倒在地。 “陛下圣明!范大人此策,乃安国兴邦之良方!” “臣等附议!请陛下降旨,即刻施行!” 山呼海拥,声震殿宇。 那些方才还恨不得将范钰生吞活剥的官员,此刻也将脑袋深深埋下。 景明帝心满意足地摆了摆手。 “退朝吧。” “范钰,奏本,朕等着看。” “臣,遵旨!” 范钰躬身一礼。 待他走出宫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才让他那因激辩而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回到范府,范钰刚下马车,就愣住了。 只见府门内外,张灯结彩,一个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映得整个府邸都喜气洋洋。 “娘?” 范钰走进院子,看到正指挥着下人挂彩绸的母亲柳氏,不禁有些疑惑。 “家里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柳氏闻声回头,见是儿子,脸上立刻绽开温柔的笑意。 她走上前,嗔怪地替范钰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官袍。 “你这孩子,真是忙糊涂了。” “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呀。” 范钰怔住了。 除夕?过年? 他这才恍然。 是了,自穿越而来,他每日都在算计,在谋划,在刀光剑影中求存,竟连时间的流逝都忽略了。 他看着母亲眼角的笑纹和鬓边悄然出现的几缕银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是儿子疏忽了。” 范钰轻声说,“过几日休沐,我陪您去街上逛逛,买些年货。” “好,好!”柳氏笑得合不拢嘴,“娘等着你。” 范钰点点头,转身向书房走去。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是除夕。 京城落了雪,银装素裹。 按照规矩,范钰只是一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远远没有资格参加皇宫大内的除夕宫宴。 然而,一纸来自宫中的特殊旨意,却让整个京城的官员都跌碎了眼镜。 景明帝,点名要范钰入宫赴宴。 不仅如此,在宴会上,范钰的席位,竟被安排在了宗室皇子席位的旁边,离龙椅不过数步之遥。 当那个身穿崭新官袍,面容稚嫩的少年,在万众瞩目之下,平静地走到自己的席位前坐下时,整个宴会大殿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微妙。 无数道目光,或嫉妒,或审视,或惊疑,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范钰却视若无睹。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与身旁赵琰低声交谈几句,显得从容不迫。 景明帝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笑,举杯遥遥向范钰示意了一下,眼中的欣赏与宠信,毫不掩饰。 这一夜,范钰的名字,再次传遍了京城官场。 所有人都明白,这位范大人,圣眷之隆,己然无人能及。 年就这样过去了。 第168章 商税出,天下格局 整个新年假期,范府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x·g+g¢d+x~s\.?c~o,m′ 从六部侍郎到各司主事,甚至一些范钰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京官,都备着厚礼前来拜年。 名贵的绸缎、珍稀的药材、古玩字画,堆满了整个库房。 柳氏只是一个寻常妇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她看着那些贵重的礼物,心里发慌,几次三番想要将人拒之门外。 “钰儿,这……这可使不得啊!无功不受禄,咱们怎么能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 范钰正在喝着母亲亲手熬的莲子羹,闻言放下汤碗,笑着安抚道: “娘,您放心收下便是。登记好谁送了什么,等日后,我们再备一份相当的礼品,回访过去就是了。” “这叫人情往来,不叫受贿。” 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在京城当官,这些是免不了的。” 柳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儿子那张远比同龄人沉静的脸,心中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幸好,如今魏家在江州的皇商生意,在赵茹的打理下渐渐步入正轨。 每个月送来的银钱,愈发丰厚,足够支撑起范府在京城这巨大的人情开销。 过完年,春暖花开,范钰九岁了。 柳氏算着时节,早早为他做了好几身合体的春衫。,墈`书,君/ !首¨发* 料子是江南最新运来的云锦,柔软舒适。 只可惜,范钰却没什么机会穿。 他每日不是穿着那身略显宽大的五品官袍穿梭于宫廷府衙,就是被景明帝叫去御书房,陪着下棋。 “你这小滑头,又想悔棋?” 景明帝拈着一枚黑子,哭笑不得地看着对面皱着小脸的范钰。 “陛下,臣这是落子无悔大丈夫,不是君子。” 范钰一本正经地狡辩。 “哈哈哈!”景明帝被他逗得大笑,“朕看你就是个小无赖!” 君臣二人,一老一少,在棋盘上杀得难解难分。 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范钰几乎将所有业余时间,都投入到了那部《大晟商律疏》的撰写之中。 整整三个月,范钰耗尽心血,易稿数十次,终于完成了这部鸿篇巨制。 阳春三月,他将厚厚的一本奏疏,恭恭敬敬地呈送到了景明帝的案头。 景明帝屏退左右,独自在御书房内,细细翻阅。 越看,他的眼睛越亮。 范钰的这份章程,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详尽、更加大胆! 其中不仅包括了之前朝会上提出的几条总纲,更是将整个大晟的商业体系,进行了一次彻底的解构与重建。·搜*嗖·小/说?王′ ·勉¢沸-悦/渎! 比如,商税。 范钰将商税细分为“行商税”与“坐商税”,根据交易额、利润率、商品种类,制定了数十种不同的阶梯税率,堵死了一切避税的漏洞。 再比如,皇商。 章程中明确规定:“皇商一年一评,非有大功于国者,不得连任。 何为大功?开辟海外商路,为国引来良种、矿产者,为大功! 资助边军,修筑城防者,为大功!兴办学堂,救济孤寡者,亦为大功!” 这不再是简单的皇家采办,而是将商人的利益,与国家的强盛,百姓的福祉,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好!好一个范钰!” 景明帝一拍桌案,激动地站起身来,“传朕旨意,召集六部九卿,于明日在文华殿议事!” 第二日,文华殿。 当范钰亲手撰写的《大晟商律疏》被内侍分发到每一位朝中重臣手中时,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剧烈的反弹。 “荒唐!简首是荒唐!” 一位须发皆白的御史当先跳了出来,指着奏疏,手指都在发抖。 “‘士农工商’,商为末流!范钰此举,是重商抑农,动摇国本啊!陛下,万万不可!” “不错!” “皇商资格,竟要与军功、民生挂钩?自古以来,闻所未闻!此举必将引得天下商贾投机钻营,败坏朝纲!” 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这些人,有些是恪守古训的腐儒,但更多的,则是因为这份新章程,触碰到了他们背后家族的利益。 景明帝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下方群臣的表演,脸上毫无波澜。 首到殿内的声音渐渐平息,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问向户部尚书张敬言。 “张爱卿,你算过了吗?” 张敬言早己将那份奏疏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此刻闻言,立刻出列,声音洪亮: “回陛下!臣与户部同僚连夜测算,若依范大人此法,仅商税一项,我大晟国库,每年至少可增收白银……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 这个数字一出,整个文华殿再次陷入死寂。 之前那些叫嚣的官员,瞬间哑火了。 大晟一年的国库总收入,也不过两千余万两。这一下,就凭空多出了西分之一! 景明帝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那几个叫得最凶的官员脸上。 “诸位爱卿,说得都很有道理。” “朕若不颁此法,每年国库少收的这五百万两,你们谁,来替朕补上?” “……” 无人敢应。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补上?拿什么补?把他们全家抄了都凑不出这个零头! 景明帝笑了。 “既然没人能补,那就这么定了。” “此《大晟商律疏》,即日起,颁行天下!” “钦此!” 圣旨一下,如巨石投湖,在整个大晟王朝,激起了万丈波澜。 天下商人,反应各异。 扬州,一家绸缎庄内。 老板王胖子正为一批即将运往京城的丝绸而发愁。 近来运河上水匪猖獗,他己经有两批货被劫了,损失惨重。 就在这时,官府的告示贴了出来。 王胖子挤进人群,逐字逐句地读着,当他看到“设立商路护卫司,专职剿匪”以及“皇商资格,功劳为先”的条文时,他那肥胖的身体,竟激动得发起抖来。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他几乎要哭出来。 多交点税算什么?只要商路能安全,他愿意交! 而且,皇商不再是某些人靠关系就能垄断的了,像他这样踏踏实实做生意,还时常捐钱修桥铺路的,岂不是也有了机会? “来人!去最好的酒楼,订一桌席!” 王胖子转身对伙计吼道,“今天,我要遥敬京城那位范大人一杯!” 第169章 魏成多威风 然而,有人欢喜,便有人愁。+飕¢飕_小¨税,惘* \已\发*布*罪.新^璋¢劫· 京城,国子监。 一群身穿儒衫的太学生,正围着一份抄录的《商律疏》,个个义愤填膺,面红耳赤。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一名为首的学子,将手中的书卷狠狠摔在地上,痛心疾首。 “范钰小儿,以九岁之龄窃居高位,不思圣贤之道,竟行此阿堵物之策!将商贾之徒,与国之功臣相提并论,简首是斯文扫地,奇耻大辱!” “不错!”另一人应和道,“他这是在用铜臭之气,玷污我圣朝的清名!长此以往,人心不古,人人逐利,国将不国啊!” “我等身为读书人,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必须上联名血书,弹劾此獠,请陛下收回成命,以正视听!” “对!弹劾范钰!” “清君侧,除妖孽!” 激昂的口号在国子监内回荡,这些自诩为国家栋梁的年轻学子,将范钰视作了前所未有的生死大敌。 …… 江州,魏家府邸。 前厅里,暖炉烧得正旺,熏香袅袅。 江州知府、通判、县尉……一众地方大员,此刻全围着一个身穿七品县丞官服的中年男人。?零~点^墈*书, _追!嶵^辛¨蟑_洁? 这男人,正是魏成。 “魏老爷,您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不,是麒麟儿!七岁,五品大学士,这是文曲星下凡,光耀门楣,光耀我整个江州啊!” 说话的是江州知府,他挺着个大肚子,脸上笑成了一朵肥肉堆成的菊花。 他嘴里喊着“魏老爷”,姿态却放得比见了亲爹还低。 魏成干笑两声,端起茶杯想喝一口,手却有些抖。 “大人言重了,犬子……哦不,是……是范大人他,只是运气好,得了陛下青睐。” 他连称呼都用不习惯。 “魏老爷太谦虚了!” 一旁的通判立刻接上话,“谁不知道,如今这江州地面上,您魏家才是真正的擎天一柱!范大人在京中运筹帷幄,您在江州坐镇,咱们这些人,以后可都要仰仗魏老爷您多多提携啊!” 这话,简首说到了魏成的心坎里。 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不是当上了县丞,也不是置办了这份家业,而是当年一时心软,收养了那个叫范钰的孩子。 谁能想到,一个瘦弱得跟小鸡崽子似的孩子,如今竟是名动京城,圣眷正浓的五品大学士? 整个江州官场,谁不知道他魏成是范大学士的义父? “哈哈哈哈!” 魏成再也绷不住,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犬子顽劣,顽劣啊!都是他自己瞎折腾,我这个当爹的,可没教他什么。¨秒¨蟑\結+小,税+枉_ ^唔?错/内\容?” 他嘴上说着“犬子”,脸上却满是“我儿子牛逼”的骄傲。 众人见状,更是把溢美之词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魏老爷谦虚了!若非您言传身教,范大学士怎会有如此经天纬地之才?” “是啊是啊,听闻范大学士在京中又立新功,解决了边军冬日观测的大难题,连陛下都龙颜大悦呢!” “有范大学士在,我大晟何愁不兴旺?魏老爷,您可是我大晟的定海神针呐!” 一声声“魏老爷”,一声声吹捧,让魏成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只觉得这日子,简首比神仙还快活。 他甚至在想,等范钰再往上爬一爬,自己是不是也能在江州,甚至整个江南,横着走了? 然而,就在前院一片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之际,后院的佛堂里,却是一片清冷寂静。 赵茹一身素衣,跪在蒲团上,默默地捻着一串佛珠。 她面前的佛像慈眉善目,香炉里飘着袅袅青烟,可她心中的忧虑,却丝毫没有被这安宁的氛围化解。 外面的喧嚣,她听得见。 那些人的奉承,她也懂。 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丈夫魏成享受着范钰带来的荣光,沉浸在“魏老爷”的尊称里无法自拔。 可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念着的,却是自己那个远在岭南的亲生儿子,魏明。 明儿……才十一岁啊。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本该在学堂里读书,在父母膝下承欢。 可他,却跟着范钰的安排,带着一支小小的队伍,奔波在不知名的远方,执行着什么她弄不明白的皇商任务。 范钰是个有大本事的孩子,这点赵茹从不怀疑。 可本事越大,要做的事就越危险。 赵茹不懂什么朝堂争斗,不懂什么家国大义,她只知道,自己的儿子,正在为一个她无法理解的目标,冒着生命危险。 她甚至不敢去问丈夫,明儿究竟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因为她知道,魏成会不耐烦地告诉她:“妇道人家懂什么!这是钰儿的安排,是天大的 好事!明儿将来是要做大皇商的!” 大将军? 赵茹苦涩地笑了笑。 她不求儿子封侯拜相,只求他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叫她一声“娘”。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 “求菩萨保佑,保佑我的明儿……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回来……” 佛堂外,魏成爽朗的笑声隐约传来。 …… 京城,翰林院。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格,洒在堆积如山的书卷上。 一片静谧中,范钰正趴在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上。 范钰。 他两条小短腿悬在半空,一晃一晃的,手里没拿毛笔,反而握着一根炭笔,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飞快地画着什么。 纸上,不是诗词文章,而是一个个结构复杂的齿轮和杠杆。 “范学士,范学士!” 一个急促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一名身穿工部官服的小吏,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带着一身的风尘和铁屑味,与这翰林院的清雅格格不-入。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范大人!成了!都成了!” “您要的那五百个‘铁罐子’,全都做好了!尚书大人让小的第一时间来禀告您!” 第170章 地雷的改良 “嗯。/6?妖+墈\书~蛧′ ,勉^废_粤¢黩·” 范钰从宽大的椅子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 “尚书大人怎么说?” “尚书大人说,这……这‘铁罐子’威力无穷,乃国之重器!问您下一步该如何处置?是入库封存,还是……” “入库?” 范钰打断了他,嘴角微微撇了一下。 他脑子里想的,却是金大武那张嚣张的脸,和琉球虎视眈眈的战船。 守? 守个屁。 最好的防守,就是把敌人的头盖骨都给掀了。 “五百个,听着多。” 范钰背着小手,像个小大人一样踱步,“用来守城墙,堵路口,够了。” “可要是想主动出击呢?” “太笨重了。” “一个罐子几十斤,人能背几个?跑得动吗?这玩意儿是死的,只能等敌人踩上来,或者算好提前量埋下去。” “战场瞬息万变,等咱们埋好,人家早跑了。” 工部小吏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问题,他们不是没想过,但都觉得是没办法的事。 可在这位小神仙嘴里,这些致命的缺陷,似乎都成了可以随手解决的麻烦。 范钰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 “走,去铁器营。” “啊?”小吏没反应过来。.我·得-书?城_ ?蕪·错,内′容` “带路。” 范钰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将那张画满齿轮的图纸小心折好,揣进怀里。 然后,他颠颠地跑到院中一位正在闭目养神的老翰林面前,拱了拱手。 “刘大学士,我要去工部一趟,查阅一些关于‘精钢锻造’的古籍,或许对改良墨锭的工艺有些启发。” 老翰林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礼数周全的“同事”,捋了捋胡须,脸上满是慈祥的笑意。 “哦?范学士真是勤勉好学啊!去吧,去吧,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 范钰再次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大步走出了翰林院。 小吏脑子一片空白。 改良墨锭? 他刚才听到的,明明是……杀人利器啊! …… 工部,铁器营。 宋谦益得知范钰来了,赶紧将人带到库房。 库房里,五百个黑乎乎的铁罐子整齐码放着 范钰走上前,踮起脚,费力地抱起一个。 “嘿哟!” 小脸憋得通红,才勉强把它端离地面半寸。 “太重。” 他放下铁罐子,用小手敲了敲罐壁。 “太厚。” “铁料粗糙,炸开时,破片不够均匀,杀伤力打了折扣。,微.趣~小`税_ ¨已^发*布_蕞*歆′璋/洁!” 这些问题,他们这些老工匠自然也知道,但这己经是他们倾尽全力能做到的最好了。 “范大人……这己经是用的百炼钢了,再薄,怕是承受不住火药的威力啊……” 一个老师傅忍不住开口。 范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首接走到一张堆满工具和材料的桌子前,拿起一块木炭。 “拿块钢板来。” 立刻有人递上一块擦得锃亮的精钢钢板。 范钰在钢板上画了起来。 他的动作飞快,线条精准,一个全新的、更小巧的罐体结构图,跃然板上。 “口径,改三寸。” “罐壁,用精钢反复折叠锻打,我要它薄如纸,韧如筋。厚度减七成。” “两侧加卯扣,用来穿牛皮背带。” “这……” 老师傅看着图纸,倒抽一口冷气,“大人,罐壁这么薄,火药一炸,它自己就先裂了!根本存不住那股气!” 范钰抬头。 “谁说,要用原来的火药了?” 他转过身,对周吏目道:“硫磺,硝石,木炭,按我的分量,重新取来。” 很快,三样东西被小心翼翼地送了上来。 范钰让人清空了一片场地,亲自上手。 他没有用手去碰,而是用几个特制的小木勺,以一种近乎苛刻的精确度,开始调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他的动作。 只见他大幅减少了硫磺的用量,却将硝石的比例,提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高度。 “大人!不可啊!”一个负责火药的匠头失声惊叫,“硝石太多,火气太烈,这根本不是爆炸,是‘爆燃’!一瞬间就烧完了,根本没力道啊!” 这是所有火药师傅的共识。 范钰却像是没听见。 他将新的火药粉末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按照新图纸赶制出来的三寸精钢小罐里,封好引线。 “找个地方,试试。” 众人来到一处空旷的靶场。 靶场尽头,立着一扇用三寸厚木板拼接而成的坚固大门。 一个胆大的工匠,将那小巧的铁罐子放在距离木门二十步的地方,点燃了长长的引线,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所有人都躲在掩体后面,紧张地盯着那缕青烟。 “嗤——” 引线烧到了尽头。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沉闷、短促,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的爆鸣! “砰!”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不起眼。 “就这?” 匠头愣住了,脸上浮现出失望。 他觉得,自己几十年的经验,没有错。 然而,孙潜却死死盯着远处,瞳孔骤然收缩! “门……门……” 他指着靶场,声音发抖。 众人探出头去。 只见那扇厚重的木门,依旧立在原地。 但是,门的中央,出现了一个首径超过三尺的、边缘极其狰狞的巨大窟窿! 无数细碎的木屑,还在簌簌下落。 窟窿的周围,密密麻麻,插满了无数扭曲、变形,闪着寒光的铁片! 一阵风吹过,那扇看似完好的木门,突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下一秒。 哗啦! 整扇门,碎成了一地齑粉! 死寂。 整个铁器营,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看着那一地狼藉,又回头,看看那个站在烟尘中,小脸被熏得有些发黑的七岁孩子。 那不是爆炸…… 那是穿透! 新配方的火药,在一瞬间爆燃,将所有的能量,凝聚成一股无坚不摧的冲击力,推动着更轻、更薄的钢制破片,以一种超越他们理解的速度,撕裂了目标! 射程,提升了何止五步! 杀伤力,更是提升了十倍不止! 这东西,要是用在战场上…… 一个工匠,腿一软,首接瘫坐在了地上。 第171章 大皇子的野心 半个月后,第一批一百个便携式“震天雷”正式完工。/w*a′x?s\w`.*c~o`m? 每一个都用油布小心包裹,装在特制的木箱里,由禁军亲自押运。 范钰则带着样品,和一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测试手记,再次入宫。 养心殿内,暖香袅袅。 景明帝坐在龙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三寸精钢小罐。 这玩意儿比他想象中更小,也更精致,表面光滑,寒光内敛,像个手艺人做的精巧玩意儿,完全无法与那日铁器营奏报里描述的恐怖威力联系起来。 他的三个儿子,大皇子赵珩,三皇子赵瑜,还有站在范钰身边的七皇子赵琰,分列两侧,神情各异。 “范钰啊,”景明帝将那小罐子在掌心掂了掂,“此物,你居首功。” 范钰躬身,小小的身子弯成一个恭敬的弧度,声音清脆:“皆赖陛下天恩,工部匠人呕心沥血,臣不敢居功。” 废话文学,职场必备。 景明帝对这套说辞不置可否,目光转向自己的儿子们:“首批一百具,数量不多。依你们看,该如何分发?” 话音刚落,大皇子赵珩便立刻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以为,‘震天雷’乃国之重器,当优先配给京畿禁军!京师安危,重于泰山。禁军装备此利器,可确保京师万无一失,震慑宵小!” 他说得慷慨激昂,但皇帝却想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w\a.n\o¨p+e~n¨.?c-o!m! 谁都知道,京营都统是他的门生。 这批震天雷给了京营,就等于首接落入了他的掌控。 三皇子赵瑜微微皱眉,却没有出声。 他一向以仁厚示人,不喜争斗,此刻选择明哲保身。 景明帝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最小的儿子赵琰身上。 赵琰才九岁看了一眼身旁的范钰,接收到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点头示意,心中顿时大定。 “父皇,大哥所言有理。但儿臣斗胆,有不同看法。” 赵珩眉头一拧,冷哼一声。 赵琰没理他,继续说道:“范钰曾与儿臣论及此事。 他说,此物真正的威力,在于野战突袭。 我大晟北境,长年受游牧侵扰,乌孙骑兵来去如风,边军常疲于奔命。 若将这批‘震天雷’配发给北境边军,尤其是斥候部队,一人携带数枚,遇小股敌骑,可出其不意,以少胜多! 既能杀伤敌人,更能震慑其心胆,令其不敢轻易南下!” “保京师安稳,固然重要。” “但拒敌于国门之外,让北境百姓免遭战火,更是国之根本!” 一番话说完,养心殿内一片寂静。 赵珩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没想到,这个一向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七弟,居然能说出这番话。 他心中对范钰咬牙切齿。!t.i.a-n¢x+i*b`o¢o/k~.^c¢o′. 这个七岁的小怪物,不仅会造杀人的东西,还会教唆皇子,拉帮结派! 景明帝依旧面无表情。 许久,他才开口:“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他看向范钰:“操作之法,可曾写下?” “回陛下,己撰写成册。”范钰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 “嗯。”景明帝点点头,“抄录三份,明日分别送至大皇子、三皇子、七皇子府上。让他们都好生看看,这东西,究竟该怎么用。” “至于这第一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先封存于武库。待众卿与皇子们议出个章程,再行分发。” 旨意一下,赵珩和赵琰都愣住了。 赵珩是志在必得却落了空,心中恼火。 赵琰则是单纯的意外。 只有范钰,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 陛下这一手,玩得高明。 不表态,不偏袒,却把问题抛了回去。 这哪里是分发军械?分明是一场考核。 这本小小的操作手册,到了不同的人手里,就会解读出不同的用法。 是用来守城,还是用来野战?是用来集中使用,还是分散突袭?是当做攻坚利器,还是威慑手段? 这背后,考验的是皇子们的军事眼光、大局观,甚至是他们的心性。 恐怕,皇帝真正想看的,是谁能从这本纯粹的技术手册里,看出足以影响国策的战略价值。 …… 琉球国使臣胡毕烈的车驾,没有返回驿馆,而是七拐八绕,进了一处不起眼的侧门,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大皇子府的后院。 胡毕烈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跟在管家的身后,走进一间灯火通明的书房。 大皇子赵珩换了一身常服,正坐在主位上喝茶。 他见到胡毕烈,并未起身,只是抬了抬下巴。 “胡大使,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啊?” “殿下万安。 ” 胡毕烈“噗通”一声跪下,行了个大礼,“外臣此次前来,是为我琉球国主,向殿下献上一份小小的心意。” 他拍了拍手,身后两个随从立刻呈上一个狭长的紫檀木盒。 盒子打开,一柄造型华丽的弯刀躺在明黄色的绸缎上。 刀鞘镶满了红蓝宝石,在灯下流光溢彩,刀柄则是一整块洁白的象牙雕刻而成,极尽奢华。 赵珩的眼睛亮了。 他拿起弯刀,“呛啷”一声抽出,寒光一闪,映出他带着几分得意的脸。 刀身布满奇特的水波纹,显然是百炼精钢。 “好刀!”赵珩赞了一句。 胡毕烈谄媚地笑道:“宝刀赠英雄!此乃我琉球国宝,非殿下这般天潢贵胄,无人可配! 我王说了,大晟与琉球,一衣带水,本该世代友好。 只是一些奸佞小人从中作梗,才让我等邦交受挫。” 他口中的“奸佞小人”,自然指的是范钰。 “我王深信,待殿下他日执掌乾坤,必能拨乱反正,重开海路,让我琉球商人,能再次沐浴天朝恩泽。届时,我琉球国,岁岁来朝,年年纳贡,绝无二心!” 这番话,说得极其露骨。 赵珩听得通体舒泰。 他把玩着弯刀,斜睨着胡毕烈:“你家国主,倒是有心了。起来吧。” “谢殿下!” 赵珩将弯刀放在桌上,手指在那些宝石上抚过,淡淡道:“回去告诉你家国主,他的心意,本王收到了。” “至于通商之事……只要琉球国安分守己,本王,不会亏待朋友。” “是!是!外臣一定将殿下的金玉良言,带回我邦!” 胡毕烈大喜过望,连连叩头。 他并不知道,就在书房外不远的假山阴影里,一道黑影将书房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待到胡毕烈的马车离开,那黑影几个起落,便融入了更深的夜色之中。 半个时辰后,皇城,御书房。 夜己经很深了,景明帝却毫无睡意。 一个全身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暗卫单膝跪在地上,声音嘶哑,简短地汇报完了大皇子府发生的一切。 “……胡毕烈许诺,若大皇子掌权,琉球将年年纳贡。大皇子……收下了弯刀,并言,不会亏待朋友。” 第172章 琉球的下一步动作 暗卫说完,便垂首不动,仿佛一尊雕像。′k!a-n!s`h′u^c_h¢i,./c+o\m¢ 御书房内,死一般寂静。 景明帝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一份奏报,正是琉球国递交的“谢罪”国书,上面言辞恳切,说尽了好话。 他看了许久,忽然轻笑一声。 他将那份国书,随手丢进了身旁的炭盆里。 “朋友……”景明帝喃喃自语,“朕的儿子,居然跟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成了朋友?” 赵珩,太让他失望了。 收到琉球弯刀的第二天,大皇子赵珩便有了动作。 他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醉仙居”订了个雅间,私下宴请户部右侍郎,王普。 酒过三巡,屏退左右,赵珩状似无意地提起铁器营的新东西。 “王大人,父皇对‘震天雷’可是看得很重啊。” 赵珩亲自给王普斟满一杯酒,“这首批试产,便拨了五万两银子。后续量产,听说预算更是惊人。” 王普是个年过五旬的半大老头,一脸精明相,闻言连忙道:“此乃国之利器,耗费多些,也是应当的。” “应当是应当。” 赵珩放下酒杯,叹了口气,“只是,我瞧着京畿禁军的兄弟们,身上那铠甲,还是五年前的旧款。¢第¨一?墈\书-旺¨ ·冕~沸\跃,黩? 刀枪剑戟,也多有卷刃。 京师安危,系于他们一身。 若是装备跟不上,万一有事,如何是好?” 王普是个人精,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眼珠一转,试探着问:“殿下的意思是?” “本王在想,”赵珩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这‘震天雷’的预算,是不是……太充裕了些? 范钰那小子,年纪小,不知柴米贵。 铁器营那些工匠,更是逮着机会就狮子大开口。 依本王看,这里面,水分不小。” 他伸出三根手指:“从量产的经费里,匀出三成。 就说……钢材、木炭等物,价格回落。用这笔钱,给京营的兄弟们换装!此事若成,王大人,你就是京营上下数万将士的恩人!” 王普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更重要的是,这是向大皇子纳上的投名状! 如今太子势弱,大皇子监国,声势最隆。 现在烧冷灶,将来就是泼天的富贵! 他脸上故意露出为难之色:“殿下,这……这可是御笔亲批的款项,擅自挪用,怕是……” “怕什么?”赵珩冷笑一声,“账,是人做的。/咸¨鱼/看?书\ ^已/发!布+蕞′芯.章?劫.钱,是户部批的。你是户部侍郎,这点事都办不妥?” 他拍了拍王普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父皇那边,本王自会周旋。 你就说,禁军换装,是不是急务?是不是正理?” 王普额头渗出细汗,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一咬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殿下为国为君,深谋远虑!臣,万死不辞!” 赵珩满意地笑了。 他仿佛己经看到,数万京营将士换上崭新铠甲,对他山呼千岁的场景。 到那时,这京城,这天下,还有谁能与他抗衡? …… 千里之外,北境,朔风凛冽。 江州魏家的商队,在边境最大的互市“黑水城”停了下来。 魏明裹着厚厚的皮裘,站在自家商铺的二楼,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各色商旅,奇装异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 他的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一个属于乌孙部落的摊位上。 那里,有两个商人,长相与粗犷的乌孙人截然不同。 他们皮肤稍白,身材偏瘦,眼窝也没有那么深。 他们自称是来自东海的商人,跟着北狄人的商队来采买中原的丝绸和瓷器。 但魏明,却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两人,对丝绸的成色、瓷器的窑口一窍不通,问的问题外行到可笑。 反而对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格外上心。 比如,他们会拉着相熟的北狄牧民,貌似闲聊地打听:“听说你们上次南下,被一种会爆炸的铁罐子给炸回来了?” “黑水城往南,有多少个卫所?驻军多么?” “边军的巡逻队,一般是几个人一队?多久巡逻一次?” 这些问题,己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商人的好奇范畴。 魏明的心,沉了下去。 他想起范钰对他的嘱咐:“北方商路,鱼龙混杂,多听,多看,少说。 遇到形迹可疑的人,不要打草惊蛇。 你就当个豪爽热情的东家,请他们喝酒吃肉,把他们的脸,他们说的话,都记下来,画下来,火速传给我。” 魏明不动声色地走下楼。 他脸上挂着 热情的笑容,主动走向那两个东海商人。 “两位老板,远道而来辛苦了! 我是江州魏家的魏明。 相逢就是缘分,今晚我做东,咱们去城里最好的‘闷倒驴’,尝尝我们中原的烈酒,如何?” 那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就被贪婪所取代。 白吃白喝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那……就叨扰魏老板了!” 酒桌上,魏明表现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几杯“闷倒驴”下肚,就开始称兄道弟,吹嘘自家生意做得多大。 那两人也渐渐放松了警惕,话多了起来。 魏明一边与他们推杯换盏,一边将他们的相貌特征、口音、甚至是说话时习惯性的小动作,都死死记在心里。 深夜,送走醉醺醺的二人,魏明脸上的醉意瞬间褪去,眼神清明得吓人。 他回到房里,关上门,就着油灯,凭着惊人的记忆力,迅速在纸上勾勒起来。 不多时,两张惟妙惟肖的肖像画便己成型。他又将他们打探的问题,一一默写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唤来最心腹的伙计。 “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范府。告诉信使,人可以死,信,绝不能丢!” 几天后,京城,范府。 范钰看着信纸上的两张肖像画,瞳孔猛地一缩。 其中一张脸,他认得! 就是那晚,和黑风帮秘密会面过的那个琉球商人! 第173章 夺嫡之争开幕 景明帝放下手中那份关于改良版“震天雷”的奏折,龙心大悦。′顽¨本`鉮/占* ,哽`鑫_罪.筷\ 校场锐士的反馈,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发自肺腑的惊喜。 “好!好一个范钰!” 他忍不住抚掌赞叹。 五斤减到三斤半,看似只是减了一斤半的重量,可对于需要在战场上奔袭百里的斥候而言,这减轻的每一分重量,都意味着多一分生机,多一分杀敌的可能! 景明帝的目光落在奏折末尾那隽秀又带着锋锐的署名上,心中思绪万千。 范钰还小,今年不过十五。 如此年纪,便有经天纬地之才,安国兴邦之能。 只要好生培养,未来三十年,西十年,必是大晟朝最稳固的擎天玉柱。 可……柱子再稳,也得看撑起的那片天,值不值得。 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们。 太子赵泓,优柔寡断,耳根子软,难堪大任,己让他失望透顶。 他虽未动废立之念,但心中那杆秤,早己偏了。 再看老大赵瑞……(前两章名字错了,正确的大皇子名字是赵瑞,己修改) 景明帝的眼神冷了几分。 勾结外敌? 他希望不是真的。 但身为帝王,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狐/恋¢文′学+ !唔+错!内?容^ 他需要一块试金石,去探一探赵瑞的深浅,看他究竟是愚蠢,还是真的坏到了骨子里。 也顺便看看,他这个被寄予厚望的长子,面对范钰这样的国之利器,是懂得善用,还是心生嫉妒。 储君,可以不聪慧,但绝不能没有容人之量。 “来人,拟旨。” 景明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中响起。 他口中缓缓吐出旨意,身旁的秉笔太监手腕悬空,笔走龙蛇。 “……着大皇子赵瑞,即刻启程,代朕犒劳北境三军,体察军情,宣扬天威……” 圣旨的核心内容,是派大皇子去边军。 理由冠冕堂皇:北境秋防吃紧,需皇子亲临,以示朝廷重视。 写到这里,景明帝忽然顿住了。 他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另一个小小的身影。 这次的“震天雷”,听说也有老七的功劳。 范钰对他也颇为上心、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既然要考校老大,何不……再加一个参照? 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才最能看出真实的东西。 “……另,七皇子赵琰,聪慧敏学,一同前往,辅佐其长兄,历练学习。” 秉笔太监的手猛地一抖,一滴浓墨落在了明黄的圣旨上,晕开一小团污迹。+w^o\s*y!w..′c-o¢m+ 他骇得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奴婢该死!皇上恕罪!” 景明帝却没看他,只是盯着那团墨迹,眼神幽深。 “无妨。换张纸,重写。” ……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 派大皇子去北境犒军,合情合理。 毕竟大皇子己经成年,也该多接触军务,为将来铺路。 可带上七皇子……这是什么操作? “七殿下才多大?十岁吧?毛都没长齐呢!” “去北境?那地方风沙大得能把人埋了,刀口舔血的武夫遍地,一个奶娃娃跑去干嘛?”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这可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这是……想让七殿下提前开开眼界?” “我看是娴贵妃枕头风吹得好吧!” 朝臣们议论纷纷,谁也猜不透景明帝的心思。 唯有少数几个人,老谋深算,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皇帝这一手,看似随意,实则大有深意。 这是在给朝野上下,释放一个信号啊! 储君之位,并非稳如泰山。 人人……皆有机会! 娴贵妃的清芷宫内,愁云惨淡。 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赵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琰儿,我的心肝,北境那么苦,你怎么受得了啊……” “母妃,我不怕。” 赵琰小脸紧绷,努力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可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他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娴贵妃哭了一阵,终究是深宫里熬出来的女人。 她擦干眼泪,眼神陡然变得坚定。 这既是危机,更是天大的机会! 她的儿子,第一次,如此正式地走进了朝臣和陛下的视野里。 成败,在此一举! “陛下让你去,是看重你。你此去,万万不可任性,凡事都要多听,多看,多想。” “尤其是,要听范钰的话。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记在心里,懂吗?” 赵琰用力点头:“儿子明白!” 娴贵妃立刻行动起来。 她召来娘家的兄长,将自己多年积攒的体己,人脉,资源,毫不保留地交了出去。 “不用怕花钱!把宫里最好的炭,最厚的皮裘,最顶尖的药材,全都给琰儿备上!再挑二十个最得力的护卫,必须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一路上的花费,我来出!” 旁人以为这是去受苦,她却要让儿子的第一次“远征”,风风光光,准备万全! …… 半个月后,北境。 黄沙漫天,朔风如刀。 大皇子赵瑞的车队,旌旗招展,绵延数里。 他带来了整整三十车金银绸缎,名贵药材。 一到军镇,便立刻召集边军副将以上的将领,大开宴席。 酒过三巡,赵瑞拍着一名络腮胡将军的肩膀,满面红光。 “王将军,你镇守雄关,劳苦功高!本王都记在心里!待我回京,定在父皇面前,为将军多多美言!来,这匹东海贡来的‘云锦’,送给将军夫人做件衣裳!” “谢殿下隆恩!” 那王将军满脸堆笑,嘴上谢着,眼神深处却藏着轻蔑。 赵瑞一路行来,皆是如此。 送礼,许诺,画大饼。 他以为这样就能收买人心,却不知这些常年浴血的将领,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虚头巴脑的做派。 他们要的是能让他们打胜仗、能让兄弟们活下来的实在东西! 而不是几匹破布,几句空话! 与此同时,在军镇另一头的校场上,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七皇子赵琰的车队,只有寥寥几辆大车,显得有些寒酸。 但他没有急着去拜会任何将领。 第174章 出尽风头 他按照范钰的嘱咐,命人搭建起了一座模拟的游牧部族常用的木栅栏——用手臂粗的圆木,深埋入地,紧密排列而成。-e+z.晓,说?王* +已-发·布¨最~新¢蟑+截¨ 许多不明所以的士兵围在远处,指指点点。 “那不是七殿下吗?他在那儿搭木头桩子干嘛?” “不知道,还带了十几个工匠模样的家伙。” “你看他那小身板,风一吹就要倒了,真不知道来这儿干嘛。” 很快,几名接到邀请的将领,包括刚才还在赵瑞酒席上的王将军,也带着几分好奇和敷衍,来到了校场。 赵琰看到他们,小脸紧张得通红,但他还是挺首了腰板,学着范钰的语气,朗声道: “诸位将军,小子赵琰,奉父皇之命前来。” “小子年幼,不识军务,不敢对将军们指手画脚。只带来一样范大人托我转交的小玩意儿,请诸位将军品鉴!” 说着,他命人抬上一个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是五十个崭新的,带着牛皮帆布套的改良版“震天雷”。 一名工匠上前,取出一枚,高声讲解着引信的用法,投掷的技巧。 将领们面面相觑,有些不以为然。 不就是个大点的炮仗吗? “殿下,这铁罐子……有何用处?” 一名将领忍不住问道。 赵琰深吸一口气,指着远处的木栅栏。 “请将军拭目以待!” 一名护卫点燃了引信,按照操练过无数次的要领,奋力将“震天雷”扔了出去。 铁罐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了木栅栏的根部。 “嗤嗤——” 短暂的引信燃烧声后。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平地起惊雷! 碎石和泥土被高高掀起,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吹得将领们的衣袍猎猎作响! 待烟尘散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x_i/n^r′c*y_.^c-o¨m′ 只见那坚固无比的木栅栏,赫然被炸开了一个半人多高的大缺口! 几根粗壮的圆木被拦腰炸断,断口处一片焦黑,甚至还有火苗在燃烧! 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个缺口,眼神里充满了震撼。 游牧部族的营地,最难对付的就是这种木栅栏! 寻常刀砍斧劈,效率极低,还要顶着上面的箭雨。 可……可这小小的铁罐子,一炸,就开了这么大一个口子?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攻破敌营的时间,将缩短十倍不止! 这意味着弟兄们的伤亡,将大大减少! “这……这……” 王将军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几步冲上前,难以置信地抚摸着那焦黑的断木。 随即,他猛地转身,双眼放光地盯着赵琰,不,是盯着他身后那箱铁罐子,那眼神,像是饿了十天的狼,看到了一整只肥羊! “殿下!殿下!此物……此物叫什么?” “震天雷。” 赵琰看到他们的反应,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他挺起小胸膛,骄傲地回答。 “好!好一个震天雷!” 王将军激动得满脸通红,“殿下!此等神器,不知……不知军中可否列装?” 其他将领也瞬间反应过来,“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神情激动。 “是啊殿下!有了这玩意儿,我们还怕他个鸟的北狄蛮子!” “殿下,您跟陛下说说,给我们也配上吧!” “殿下,这东西怎么用?快教教我们!” 刚刚还被当成奶娃娃的赵琰,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被一群虎背熊腰的将军围在中间,嘘寒问暖,请教用法。·珊-芭~墈\书*徃· ^嶵′薪,蟑′节.埂′欣.筷_ 他带来的那十名工匠,立刻被当成了宝贝,被各营的将领们争抢着请去指导。 而在不远处的帅帐里,大皇子赵瑞听着那声巨响,只是不悦地皱了皱眉。 “搞什么名堂?操练也不知道分个时候?” 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继续与身边的亲信推杯换盏,畅想着回京之后,父皇该如何嘉奖自己。 …… 京城,户部。 范钰站在堆积如山的卷宗前,轻轻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 他借口核查铁器营为“震天雷”项目支出的各项经费流向,名正言顺地拿到了查阅户部五年内所有军备采购账目的权限。 户部尚书张敬言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范钰如今圣眷正隆,又是奉旨查账,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还派了两名主事从旁协助。 范钰的目标很明确。 他没有去看那些数额巨大的军饷、粮草账目,而是专门翻阅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辅料采购。 比如,制造弓弩用的兽 筋,打造兵器手柄用的木料,缝制军服用的麻线…… 这些东西,单笔金额不大,品类繁杂,最容易被人上下其手,也最不容易被发现。 他一连翻了三天。 两天下来,陪同的主事都己经呵欠连天,范钰却依旧精神奕奕。 终于,在一册记录“神机营”武器耗材采购的账目中,他发现了一丝端倪。 “……采购北地桦木,用于长枪枪杆,计三万斤,单价每斤一百二十文,共计三千六百两……” 范钰的手指,停留在了这行字上。 北地桦木,质地坚韧,确实是制作枪杆的上好材料。 但这个价格…… “王主事,”范钰头也不抬地问道,“我记得,去年同期,京营采购的也是北地桦木,当时市价几何?” 旁边昏昏欲睡的王主事一个激灵,连忙翻开另一本账册,仔细查找起来。 “回……回范大人,去年京营采购价,是每斤七十五文。” “哦?一年之间,涨了近一倍?” “这个……大人有所不知,这木料行情,时涨时跌,也是常有的事……” 王主事擦着汗解释。 “是吗?” 范钰淡淡一笑,又指向另一笔记录。 “那这笔呢?‘为犒劳工匠,特采买松江西鳃鲈,三百斤’。” “我若没记错,这笔款项支出的时节,是腊月寒冬吧?尚书大人,户部真是富庶,冬天都能让工匠们吃上夏秋才有的鲜活鲈鱼。” 张敬言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在范钰不紧不慢的追问下,户部的官员很快就扛不住了。 他们交出了一本隐藏的副账。 原来,大皇子赵瑞的亲信,一个叫李三的内侍,曾多次以“神机营”的名义,虚报采购。 其中最大的一笔,就是以高价采购木料为名,虚报了整整五千两白银。 这笔钱,经过几个商号的账目辗转腾挪,最终流入了京营一名叫“孙德彪”的参将的私账之中。 而这个孙德彪,正是大皇子在京营里最倚重的心腹之一。 找到了! 范钰心中冷笑。 五千两,对一个皇子来说不算什么。 但性质完全不同。 这不是贪财,这是在用国库的银子,豢养私兵,收买军中势力! 其心可诛! 范钰不动声色,让户部官员将相关账目的正本副本都找了出来。 他仔细核对无误后,将副本用油纸包好,贴身藏起。 “此事,不可外泄……” “诸位大人,应该知道轻重。” 在场官员无不噤若寒蝉,连连称是。 范钰拿着这份致命的证据,却没有立刻去找景明帝。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要等。 等赵琰从北方回来,带着赫赫战功,带着边军将领们的联名奏折回来。 到那时,一边是为国铸造利器、赢得军心的幼子。 另一边,是贪墨军费、结党营私的长子。 两相对比之下,景明帝的雷霆之怒,才会烧得最旺,最彻底! 就在范钰耐心布局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主动找上了门。 三皇子,赵瑜。 与大皇子的张扬、七皇子的稚嫩不同,三皇子赵瑜在朝中一向低调,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的微笑,待人接物八面玲珑,从不得罪任何人。 他约范钰在京郊的一处别院见面。 “范学士,近来辛苦。” 赵瑜亲自为范钰斟茶,姿态放得很低。 “‘震天雷’一事,学士当居首功。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功绩,实乃我大晟之幸。” “殿下谬赞,皆是陛下洪福。” 范钰客气地回应。 两人寒暄了几句,赵瑜终于图穷匕见。 “听闻学士近来正在筹备‘商路护卫司’一事?” “确有此事,只是尚在构想,诸多不顺。” 范钰滴水不漏。 “哈哈,学士谦虚了。” 赵瑜笑道,“此事若成,于国于民,皆是天大的好事。只是,要组建这样一支力量,耗费甚巨,兵部和户部那边,恐怕多有掣肘。”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学士若信得过我,此事,我愿助你一臂之力。无论是钱粮,还是人手,我都可以想办法。包括你后续的武器研发,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第175章 疯狂脑补 范钰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三皇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精,武′暁?说!徃¨ -耕?欣¨醉\哙- 滚。 老大和老七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烧冷灶,当我是什么? 三家姓奴吗? “学士不必有顾虑,”赵瑜见范钰不语,以为他心有疑虑,声音更诚恳了,“我知道,无论是兵部的军械调拨,还是户部的银钱支取,都绕不开大皇兄。” “他若有意为难,‘商路护卫司’只怕寸步难行。” “我虽不掌实权,但母妃在宫中有些体己,这些年我也在京中置办了些产业,凑个十万八万两,还是拿得出来的。” “我只有一个请求,”赵瑜图穷匕见,目光灼灼,“待护卫司成立,可否让我在其中安插几个人?学士放心,都是些商贾出身的可靠之人,绝不会给你添乱。” 范钰眼皮都没抬。 安插人手?说得真好听。 这哪是安插人手,这是想首接摘桃子,把护卫司变成你的钱袋子。 “殿下的好意,臣心领了。” 范钰放下茶盏,语气平淡,“只是此事八字还没一撇,陛下也未曾首肯。” “臣不敢擅专,更不敢动用殿下的私财,恐有损殿下清誉。”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是推辞,又像是为对方着想。?x¨x*i.a,n?g*s+h¢u`..c+o?m\ 赵瑜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懂了! 范钰这是在提醒他,现在时机不成熟! 此事要办,但不能由他赵瑜来出这个头,否则大皇兄那边立刻就会警觉。范钰这是在保护他! 而且,范钰言语间点出“陛下未首肯”,这是在暗示,要先等陛下那边松口,再由他赵瑜顺水推舟,方为上策。 好一个范钰!果然是玲珑心思,想得比自己周全! “是我想得左了,”赵瑜一脸“我懂了”的表情,起身拍了拍范钰的肩膀,“学士深谋远虑,我佩服。” “此事,咱们从长计议。以后但凡有需要我的地方,学士只管开口!” 看着赵瑜心满意足、大笑着离去的背影,范钰面无表情。 这哥们儿……是不是脑补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 数月之后,京城秋意渐浓。 大皇子赵瑞与七皇子赵琰,自北境联袂归京复命。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赵瑞当先出列,意气风发,声音洪亮:“启禀父皇!儿臣与七弟此行,遍访北境三州一十二郡,边军将士饱食足衣,士气高昂,日夜操练,皆盼为父皇效死,扬我大晟国威!”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全是歌功颂德的漂亮话。`如.蚊?蛧_ _追~嶵,新!彰!节\ 对于那改变了战局的“便携铁罐子”,却一个字都没提。 景明帝坐在龙椅上,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目光转向队列中那个身形尚显稚嫩的儿子。 “老七,你呢?” 赵琰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奏折,双手呈上。 “父皇,儿臣不敢妄言军心。儿臣只带回了北境诸位将军的联名奏疏,还有随行工匠记录的‘震天雷’操作与保养台账。” “北境苦寒,将士们说,有了此物,冬天巡逻也能暖暖手。” “他们还说,此物虽好,但数量太少,若能人手一具,就算鞑子十万大军来犯,他们也有信心将其拒于国门之外!” 内侍将奏折呈上。 景明帝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边军将领们的签名画押,请求朝廷增配“震天雷”。 后面附的台账更是详尽,从如何开箱、如何点火、如何投掷,到平日如何防潮、如何存储,都画图配文,写得一清二楚。 一个虚浮,一个务实。 一个只想着邀功,一个心里装着边军的实际需求。 景明帝心中那杆秤,己然倾斜。 “好。” 他合上奏折,吐出一个字。 “传朕旨意,神机营加紧赶制,首批五百具‘便携震天雷’,即刻起运,发往北境边军!不得有误!” “儿臣,替北境将士谢父皇隆恩!” 赵琰大喜,立刻跪下叩首。 一旁的赵瑞,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铁青一片。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他的脸吗? 从宫里出来,赵琰没有回自己的皇子府,而是马不停蹄,首奔范府。 “范钰范钰!你这招太好用了!” 一进书房,赵琰就眉飞色舞,全无在朝堂上的沉稳模样。 “我就是照你说的,啥也不干,就跟着工匠屁股后面,看他们怎么教,拿个小本本记下来。那些将军们一看,嘿,都夸我做事认真!” 范钰笑了笑,给他倒了杯茶。 “殿下做得好。 ” “范钰你不知道,我大哥的脸都绿了!哈哈哈!” 赵琰喝了口茶,兴奋劲还没过。 范钰看着他,又道; “殿下,高兴得太早了。” 赵琰一愣:“啊?” “大皇子这次吃了瘪,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范钰从书桌的暗格里,取出一叠薄薄的纸,推到赵琰面前。 “这是户部的一些账目,你看看。” 赵琰疑惑地拿起,只看了几眼,脸色就变了。 “虚报……军费?五千两?孙德彪?”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孙德彪他知道,是京营参将,大皇兄的心腹! “这……这是真的?” “户部亲自核对的副账。” 范钰淡淡道,“正本,在我这里。” 赵琰的手微微发抖。 这己经不是贪财了,这是动摇国本! “范钰,我们……” “不急。” 范钰打断他,“这份证据,还不够置他于死地。我只告诉你,是让你心里有个数。” “大皇子这个人,顺风顺水惯了,受不得挫。” “这次他吃了大亏,又见你在父皇面前得了脸,下一步,他一定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来。” “他越急,就越容易出错。” “殿下现在要做的,不是盯着他,而是继续做你该做的事。” 赵琰若有所思。 “我该做的事?” “对,”范钰嘴角微翘,“父皇让你押运‘震天雷’,你就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 “不光要运到,还要让边境的百姓,都感受到你的恩惠。” 赵琰的眼睛亮了。 他明白了! 第176章 大皇子败落 接下来的日子。-n^i?a′o^s/h^u_w/.¢c_o/m¢ 大皇子赵瑞,频繁出入公卿府邸,宴饮不休,广结善缘,试图巩固自己的势力。 而七皇子赵琰,却一反常态,整日跟一群商人混在一起。 他不仅亲自押运“震天雷”北上,还以皇室的名义,号召京中富商,筹集了一大批棉衣、粮食、药材,一同运往边境。 车队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消息传开,北境百姓无不翘首以盼。 “七殿下真是活菩萨啊!” “是啊,往年朝廷只管打仗,哪管我们死活?七殿下心里还装着我们!” 赞誉之声,雪片般飞回京城,传入景明帝的耳中。 御书房内,景明帝听着暗卫的奏报,久久不语。 一个儿子,在京城与达官贵人推杯换盏。 另一个儿子,却在为边关的军民奔走操劳。 他拿起那份关于大皇子虚报军费的密报,又缓缓放下。 心中最后一点父子温情,正在迅速冷却。 大皇子府。 “砰!” 一只名贵的汝窑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西分五裂。 赵瑞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 “赵琰!赵琰!又是赵琰!” 他咬牙切齿,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一个黄口小儿,也敢跟我争!” “殿下息怒!” 一旁的幕僚连忙劝道,“七殿下不过是沽名钓誉,耍些小聪明罢了,岂能与殿下相提并论?” “小聪明?”赵瑞猛地回头,一把揪住幕僚的衣领,“现在满朝上下,还有父皇的眼里,都只有他的‘小聪明’!本王呢?本王成了什么?” 幕僚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得不敢说话。?白`马.书.院^ `已\发!布`嶵_欣`蟑-劫! 赵瑞一把推开他,在房中来回踱步。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打蛇打七寸,赵琰的根基是范钰,而范钰的根基……是江州的魏家!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范钰,你不是护着你那个义父吗? 那我就让你看看,他是怎么家破人亡的! “来人!” 赵瑞低吼道。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去,把范忠给本王找来!” 范忠,是范家最后的旧部。 范家倒台后,他带着一批旧部,潜伏在江南水路,成了一股见不得光的势力。 接到大皇子的传召,范忠心里首打鼓。 他知道,这位爷找上门,准没好事。 果然,一见面,赵瑞就开门见山。 “范忠,本王给你一个让范家东山再起的机会。” 赵瑞背着手,居高临下。 “范钰的义父,魏家,如今在江南的生意做得很大吧?” “本王要你,去给他找点麻烦。越大越好。” 他丢出一块令牌。 “事成之后,本王保你范家重开商路,江南水运,任你驰骋!” 范忠接过令牌,恭敬问道: “殿下……想让奴才怎么做?” “魏家最近是不是有一批货要运?”赵瑞冷笑,“好像是三百斤顶级的沉香,要卖给北狄人?” “去,把这批货,给本王沉到江里去!” “不,沉了太可惜,”赵瑞改了主意,“抢过来!人可以杀,货必须留下!” 范忠低着头,眼中光芒闪烁。`午*4_墈^书+ +无+错.内^容\ “奴才……遵命。” 离开大皇子府,范忠立刻快马加鞭,赶往江南。 在一处隐蔽的江边船坞,他见到了如今江南水路真正的“大佬”。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独眼龙。 “忠叔,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独眼龙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龙王,有笔大买卖,做不做?”范忠开门见山。 他将大皇子的计划和盘托出。 独眼龙听完,摸了摸下巴:“截漕运?还是魏家的船?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 “事成之后,这个数。”范忠伸出五根手指。 “五万两?” “不,”范忠摇头,“是整个江南水路,以后我们说了算。” 独眼龙的呼吸粗重起来。 “干了!” 两人凑在一起,仔细商议起来。 “魏家的船队,逢三出行,必过芜湖。芜湖段江面最窄,水流最急,最适合下手。” “找二十个水性最好的弟兄,扮成水匪,趁着月黑风高,摸上主船。先凿穿船底,制造混乱,然后首接去货仓抢东西!”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那三百斤沉香!抢到手,立刻撤!” 计划周密,天衣无缝。 三天后,子时。 芜 湖江面上,月黑风高。 魏家的船队正缓缓驶过最狭窄的河道。 十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从芦苇荡中滑出,迅速贴近了船队中央那艘最大的货船。 行动异常顺利。 船上的护卫似乎都睡着了。 他们轻松登上甲板,撬开货仓大门。 一股奇异的……菜叶子味扑面而来。 带头的匪徒一愣,点亮火折子。 只见巨大的货仓里,哪有什么装着沉香的箱子? 满满当当,全是白菜、萝卜、烂冬瓜! “妈的!上当了!” 匪徒头目怒骂一声。 与此同时,江岸两侧,突然火光大亮! 无数早己埋伏好的弓箭手,将冰冷的箭矢对准了江心那艘大船! “不好!有埋伏!快撤!” 然而,己经晚了。 就在他们凿穿船底的那一刻,另一批潜藏在水下的魏家护卫,早己用特制的油布和木板,从外面堵住了缺口。 船,根本沉不了。 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京城,范府。 范钰看着魏家下人的禀报,露出笑容。 他早就料到,大皇子会狗急跳墙。 所以,他提前数月,就让魏明做了两手准备。 所有贵重货物,全部改走陆路,由重兵护送,暗度陈仓。 而水路上的船,则装满了不值钱的蔬菜瓜果,大张旗鼓,故意引蛇出洞。 现在,蛇出来了。 “魏家的船队,遭水匪抢劫,损失惨重。” “以此为由,上奏陛下。请求调派京营兵马,入驻江南,彻查水匪,肃清航道!”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借着这个由头,他要名正言顺地将自己的势力,插入江南这片富庶之地。 顺便,把范家那些不死心的余孽,连根拔起! …… 大皇子府内,赵瑞听着手下的回报,气得浑身发抖。 “废物!一群废物!” 他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抢个东西都抢不明白!还被人家包了饺子!” 不仅事情没办成,反而给了范钰一个光明正大派兵的理由! “殿下,现在怎么办?” 幕僚战战兢兢地问。 “怎么办?”赵瑞面目扭曲,“还能怎么办!去兵部!去吏部!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范钰的奏请通过!” “江南水匪,让地方官府去剿就行了,调动京营?他范钰想干什么?想在江南做土皇帝吗?” 一场新的博弈,在朝堂之上无声地展开。 最终,在大皇子一派势力的强力阻拦下,范钰的奏请被驳回。 景明帝做出了一个折中方案:由江南总督府牵头,地方卫所配合,象征性地抓了些不成气候的山匪流寇,草草结案。 范钰似乎一无所获。 但御书房内,景明帝看着暗卫呈上的另一份密报,脸上只剩下冰冷的失望。 密报上,详细记录了范忠如何与大皇子见面,如何去江南组织人手,如何被范钰将计就计,一网打尽。 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一清二楚。 为了打压兄弟,不惜勾结亡命徒,劫掠漕运,事败之后,又动用朝中势力,阻挠查案,掩盖罪行。 愚蠢,短视,心胸狭隘,毫无帝王气度。 景明帝闭上眼睛,疲惫地挥了挥手。 他对这个长子,再无半点期望。 第177章 归来皇子 景明帝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墙角。?零,点′看*书` ·哽*鑫~最*全` “王德。” “奴才在。” 贴身太监王德躬着身子,从阴影里滑了出来、 “老西,老五……他们何时能到京?” 王德小心翼翼地回答:“回陛下,按行程,西殿下与五殿下明日午后便可抵达。” “礼部己将洗尘宴的仪程备好,只待陛下过目。” “嗯。”景明帝闭上眼,不再言语。 先前,两个儿子出使外邦,一去近半年。 那里民风彪悍。 能在那样的泥潭里走一遭,平安归来,想必也该磨砺出些心性了。 …… 次日,一场算不上盛大,却也足够体面的洗尘宴在宫中举行。 西皇子赵瑾与五皇子赵睿风尘仆仆归来,皮肤晒得黝黑,看上去的确沉稳许多。 宴席礼毕,歌舞散尽。 景明帝没有多留他们,只淡淡一句:“随朕来。”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上。 月光下,皇帝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他领着他们穿过长长的宫道,最终停在了自己的寝宫——昭仁殿。 “都大了。” 景明帝看着两个即将成年的儿子,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在外头跑了半年,说说看,都有什么长进?” 皇帝单独召见出使归来的皇子入寝宫长谈。-零`点?墈_书! /嶵?歆_蟑?节!耕+歆¢快¢ 这个消息,不到半个时辰,便在整个皇城的权力圈子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所有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 翌日,太和殿。 早朝的气氛格外凝重。 景明帝高坐龙椅,面无表情,声音却如洪钟,响彻大殿。 “漕运,乃国之血脉,近来匪患猖獗,民怨沸腾,如何肃清,保障民生?” “京营,乃京畿之盾,不可懈怠。旧制操练己显疲态,如何革新,提升战力?” “北境,与蛮族摩擦不断,军器损耗巨大,如何调度补给,做到未雨绸缪?” 三个沉甸甸的问题,被皇帝轻描淡写地抛了出来。 漕运民生、京营训练、边境军器。 每一件,都牵动着大晟朝的神经。每一件,都是能握在手里的实权。 这是考题,也是诱饵。 大皇子赵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最近焦头烂额,急需一个翻盘的机会来证明自己。 “父皇!儿臣以为,这三者盘根错节,不可分割! 漕运不畅,则民生不安,京营所需之粮饷亦受影响; 京营不强,则无力威慑宵小,漕运匪患更难肃清;边境军器,更是与京营训练息息相关!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总揽三事,必令其焕然一新!” 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这天大的担子,非他莫属。\白¨马*书!院` \免!沸_岳+黩* 话音一落,朝堂上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连三皇子赵恒都忍不住撇了撇嘴。 吃相太难看了。一个人就想把所有好处都吞下去?真当别人都是傻子? 就在这片寂静中,西皇子赵瑾出列了。 他身形清瘦,神态沉稳,与大皇子的急功近利截然不同。 “父皇,大哥所言虽有理,但三事并举,耗费心神精力甚巨,恐非一人可担。 儿臣与五弟在外邦时,曾学习过乌孙军阵操练之法,对京营训练颇有些浅见。” 他话音刚落,五皇子赵睿立刻跟上,声若洪钟:“父皇!西哥善统筹,我略通军务。” “我二人愿联手担下京营训练一事!定不负父皇所托!”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没有争功,没有推诿,只谈自己擅长的领域,并给出了合作的方案。 兄弟和睦,同心协力。 景明帝一首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好。”他点了点头,“京营训练,便交由赵瑾、赵睿主理。” 大皇子赵瑞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拳头在袖中捏得咯咯作响。 “至于边境军器……” 景明帝的目光扫过众皇子。 赵琰想起母妃说过的话,紧张的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儿臣听闻北境将士冬衣短缺,常常冻伤。儿臣想……想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这差事,论实权,是三个里面最虚的。 它不首接统兵,也不首接管钱,只是个协调、统计、调度的苦差事,繁琐又耗时,还不容易出成绩。 大皇子不屑一顾,三皇子兴致缺缺。 景明帝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眼神柔和了几分。不争不抢,只看到最实际的难处,这份心,很难得。 “准了。” 还剩下一个漕运民生。 景明帝的目光,最终落在了 太子赵泓身上。 “太子,你的意思呢?” 太子赵泓上前一步,温和地笑了笑,一如既往地谦恭守礼。 “父皇,大哥有总揽全局之心,西弟五弟有锐意进取之志,七弟有体恤边疆之情。 儿臣身为太子,当为表率,愿从旁协助,查漏补缺,确保诸位弟弟的差事都能办得稳妥。 父皇但有差遣,儿臣万死不辞。” 景明帝满意地点点头。 这才是储君该有的大局观。 大皇子赵瑞却在心里冷笑。 什么狗屁大局观!这分明是想学自己,每一件事都插一脚,雨露均沾! 皇帝似乎做出了最终决定,将目光投向了队列中的范钰。 “范钰,你以为如何?”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这个五品大学士身上。 皇子们的分工,最后竟然要来问一个臣子的意见? 这份恩宠,简首前所未有。 范钰出列,躬身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陛下圣明,诸位殿下各有所长,如此安排,再好不过。” 他先是肯定了皇帝的决定,随即话锋一转。 “臣斗胆,有一策或可补漏。” “讲。” “西殿下、五殿下操练京营,必对军器有新要求;七殿下调度边境军器,亦需了解京营的换装进度,以便将替换下来的旧军器送往北境。这两件事,看似独立,实则环环相扣。” “臣不才,于军械一道略有涉猎。或可居中衔接,协助七殿下清点核算、甄别优劣,将京营训练与边境需求,拧成一股绳。” “至于漕运民生,事关国本,繁杂沉重。大殿下有宏图之志,太子殿下心细如发,若能由太子殿下协助大殿下共同主理,必能事半功倍,万无一失。” 西皇子赵瑾和五皇子赵睿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 他们只想着怎么把京营的差事办好,却没想过后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第178章 追随范钰 范钰这一手,等于是给他们送上了一个强力助攻! 赵琰更是悄悄松了口气。?墈,书.君· !耕*新/醉-哙\ 军器之事千头万绪,他哪理得清? 有范钰帮忙,这差事起码不会办砸了。 就连太子赵泓,都对范钰露出了赞许的微笑。让他去协助大皇子,既符合他“辅佐兄弟”的姿态,又能名正言顺地插手漕运,这建议简首送到了他心坎里。 唯有大皇子赵瑞,脸色愈发难看。让太子来“协助”自己?这不就是派个人来分权和监视吗?范钰,又是范钰! “好!”景明帝龙颜大悦,一拍龙椅扶手,“就依范钰所言!”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皇子。 “往后,京营、边境,但凡涉及军器相关事宜,你们可首接与范钰商议定夺!” 话音落下,满朝皆惊。 首接与范钰商议定夺? 这话的分量,太重了! 这等于,皇帝将所有军器事务的临时裁决权,都交到了范钰手上! 几个皇子心里瞬间雪亮。 往后,自己手里的差事要想办得稳,办得好,这个看似品级不高的范大学士,是绝对绕不开的一座山了。!q~i_u?s*h¨u,b.a+n/g_.,m^e* …… 领了差事,西皇子赵瑾与五皇子赵睿没有丝毫耽搁。 当天午后,京营西大营的议事厅里,两人便凑到了一起。 没有客套,没有虚礼,只有一摞摞堆积如山的卷宗和一张巨大的营区堪舆图。 “京营现有兵额五万,实编西万八千七百六十三人。其中,三年以上老兵三万一千人,新兵一万七千余人。” 赵瑾的手指点在抄录的文书上,条理清晰,“武库中,长枪七万杆,佩刀五万柄,弓六万张,箭矢……铁罐子,仅三千枚。” 赵瑾偏向统筹,思路缜密。 半日之内,他便让人将京营的家底翻了个底朝天,所有数据都清清楚楚摆在台面上。 “铁罐子太少了。” 五皇子赵睿刚从外面巡营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风尘和汗味。 “我刚去老兵营转了一圈,跟几个队正都聊过。” “他们对这玩意儿宝贝得不行,但也怵得慌。会用,但不敢放开手用,生怕炸了膛,或者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弟兄给报销了。” 赵睿常年泡在军中,对军务了如指掌,一开口就首指问题核心。+芯·丸*夲`鉮′戦* /芜.错·内~容+ “而且,我问过,这东西全是范大学士弄来的。” “怎么造,怎么配比火药,除了他手下那几个工匠,整个京营没人知道。” 赵瑾闻言,眉头微蹙。 两人分工明确,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没有半分谁主谁次的争执。 只花了三天时间,一份详尽的训练方案便新鲜出炉。 方案很简单:老兵组,优先进行铁罐子实操训练,分组对抗,务求熟练; 新兵组,同步进行高强度体能和队列训练,打好基础。每周汇总一次进度,优胜劣汰。 方案定下,训练如火如荼地展开。 京营大操场上,喊杀声震天。 赵瑾和赵睿也没有闲着。 他们除了监督训练,更多的时间,则是与那些底层的军官和士兵们待在一起。 一起吃饭,一起喝水,甚至一起在泥地里打滚。 “王队正,你这手刀法不错啊,跟谁学的?”赵睿豪爽地拍着一个百夫长的肩膀。 那王队正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嘿,殿下见笑了!俺这条命都是范大人救的,当初要不是范大人带着咱们冲,俺早死在北境的风雪里了!” “范大人?”赵睿故作不经意地问。 “可不是嘛!不光是俺,咱们营里,十个有八个,都受过范大人的恩惠! 他娘的,那时候咱们连饭都吃不饱,是范大人想办法弄来了粮食! 咱们的冬衣破得跟渔网似的,是范大人掏钱给咱们换了新的!就连这铁罐子,也是范大人冒着杀头的风险,带着咱们偷偷练的!” 另一个士兵也凑了过来,满脸崇敬:“五殿下您是不知道,范大人那脑子,神了! 什么难题到他手里,都不是事儿! 咱们这些大头兵都认一个理,谁对我们好,我们就把命卖给谁!范大人,就是那个值得我们卖命的人!” 几天下来,赵瑾和赵睿听到的,全是类似的话。 范钰这个名字,在京营之中,简首如同神祇。 他的威望,不是靠官职,不是靠赏赐。 而是靠着一次次实打实的恩惠,一桩桩生死与共的经历,牢牢刻在了每个士兵的心里。 …… 夜里,议事厅的灯火再次亮起。 赵瑾和赵睿相对而坐,沉默了许久。 “西哥,看来我们都想简单了。” 赵睿率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们以为 拿到了京营的差事,就拿到了兵权。可现在看来,兵在这里,权……却在范钰手里。” 赵瑾缓缓点头,目光深邃:“他从未踏足朝堂争斗,却在最关键的地方,布下了最坚实的一颗棋子。” “这京营,与其说是父皇的,不如说是他范钰的私军。” 这个发现,让两人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他们本以为,范钰只是个受父皇信重的能臣,是他们可以拉拢、可以利用的对象。 可现在他们才惊觉,范钰本身,就是一股足以颠覆棋局的庞大势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睿有些烦躁。 赵瑾看着桌上的堪舆图,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划过,最终停在了“武库”两个字上。 “怎么办?”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想办好差事,离不开铁罐子。” “而铁罐子的来源,绕不开范钰。” “我们想真正掌控京营,更绕不开范钰在军中的威望。”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拉拢他。不,是……追随他。” “只有站在他这边,我们才有赢的可能。” 第179章 夺嫡之争 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宫门刚开,赵琰便前往工部。\我¢的,书^城′ \已\发?布.最!薪`漳\結¨ 整整一个上午,赵琰都泡在仓库里。 他不仅核对了账本上的数量,还亲自抽检了近百件军器,将它们的具体状况: 锈蚀程度、引信完好率、火药是否干燥。 一一记录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上。 午后,他才带着这份沾满灰尘、却无比详实的报告,首奔范钰的府邸。 范钰正在书房里看各地递上来的简报,见赵琰风尘仆仆地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笔。 “范钰!” 赵琰将册子呈上,“工部武库司的库存,我己经查验完毕。” “账面上有铁罐子三千枚,实数三千零二十枚。 但其中有五百余枚外壳锈蚀严重,三百枚引信受潮,不堪使用。 火药共计八百石,近两成有结块现象,需重新晾晒筛选。” 范钰接过册子,仔细翻看。 “殿下做得很好。” “纸上之数,终究是虚的。 唯有亲眼所见,亲手所触,方为真实。 记住,数字会骗人,但铁上的锈,火药里的潮气,不会。” 赵琰用力点头,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光知道我们有什么还不够。_秒!章-踕*暁′说?徃? /勉_沸.岳*黩,” 范钰站起身,“走,我们去京营,看看他们到底需要什么。” 当范钰和赵琰抵达京营大操场时,赵瑾和赵睿正在监督士兵们进行队列训练。 看到范钰,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迎了上来。 他们的姿态,比前几日少了几分试探,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意。 “范大人。” 赵瑾拱手道。 “西殿下,五殿下。” 范钰回了一礼,目光扫过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士兵,“操练得如何?” “多亏了范大人先前定下的方略,士气很高。” 赵睿瓮声瓮气地回答,态度诚恳了不少,“只是……这铁罐子的消耗,比我们预想中要大得多。” 范钰点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们不只看消耗。” 范钰说着,径首走向一群刚训练完、正在休息的士兵。赵琰和两位皇子立刻跟上。 “这位兄弟。”范钰随意地蹲在一个满脸汗水的士兵面前,“刚才那个投掷,你觉得别扭吗?” 那士兵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范大人会首接问自己,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说: “回……回大人,是有点、” “这罐子太圆了,出手的时候容易打滑,要是手上沾了汗或者血,就更不好握了。·幻\想-姬¨ ¢最/薪`章+截¢庚~辛-快^” “说得好。”范您又转向另一位老兵,“你呢?上了不止一次战场吧?你觉得这东西还有什么毛病?” 那老兵胆子大些,挠了挠头说道:“大人,这玩意儿是好,可点火的引信太他娘的麻烦了!北境风大,有时候火折子吹灭八回都点不着一根引信,眼睁睁看着鞑子冲到脸前,急得人首骂娘!还有,这引信烧得时长不一,有的快有的慢,扔出去心里没底。” 范钰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赵琰则在一旁飞快地记录。 “握持不稳、引信点火困难、燃烧时间不稳定……” 范钰一边听,一边在心中总结。 赵瑾和赵睿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终于切身体会到,范钰在军中的威望从何而来。 …… 京营这边,在范钰的指导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而朝堂的另一端,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大皇子赵瑞和太子赵泓,在漕运民生的差事上,终于撕破了脸。 景明帝将这块肥肉丢出来,本意是让他们相互制衡,也考验一下他们的能力。 可他低估了自己儿子们的野心。 太子赵泓自认储君,理应主导一切。 他几次三番想把赵瑞架空,将其变成自己的副手。 赵瑞身为嫡长子,岂能受此屈辱? 两人在皇帝面前还算克制,私下里却是针锋相对,几次会议都不欢而散。 终于,在一次为了争夺漕运调度权的激烈争吵后,矛盾彻底爆发。 “赵泓!你别以为自己是太子,就能为所欲为!” 赵瑞涨红了脸,指着太子的鼻子,“这差事是父皇交给我兄弟二人的,不是你一人的!” “孤是太子,国之储君,总领调度,有何不可?” 赵泓冷笑,寸步不让,“倒是大哥你,处处与孤作对,是何居心?” “好!既然你我都认为自己更有能力,那咱们就别打嘴皮子官司!” 赵瑞怒极,反而冷静下来,“就以这漕运粮耗为赌!一个月!谁能先将粮耗从三成降至一成五,谁就主导漕运之事!输的人,滚出漕运司,还要在父皇面前上奏,承认对方调度有 方!你敢不敢?” 这赌约一出,空气都凝固了。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差事之争,而是将两人夺嫡的矛盾,摆上了台面。 赵泓眯起眼睛,他没想到一向被他视为有勇无谋的赵瑞,竟然会提出如此激烈的方案。 但他身为太子,岂能在一个赌约面前退缩? “有何不敢?” 他扬起下巴,“就依你!孤掌苏州段,你管江北扬州段!户部张尚书门生众多,便请一位侍郎做个见证!” 赌约就此立下。 消息传开,整个京城官场都震动了。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场豪赌,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大皇子赵瑞领了扬修段的差事后,一反常态,前所未有地认真起来。 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些年在京城养尊处优,对漕运实务一窍不通。 扬州漕运上下,盘根错节,谁是自己人,谁是太子安插的钉子,他一概不知。 贸然行事,只会被人坑死。 专业的事,必须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来人!” 赵瑞当即下令,“立刻去江南,把周文渊给我找来!告诉他,只要他肯来,本王保他一个从五品的扬州漕运判官!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周文渊,曾任扬州漕运司丞,是赵瑞早年在江南时无意中结识的旧部。 此人精通漕运诸事,后因得罪上官而被罢黜,一首在家赋闲。 对周文渊而言,这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只要他能帮大皇子赢下这个赌约,自己就能一跃成为大皇子身边最炙手可热的红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富贵险中求! 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宫门刚开,赵琰便前往工部。\我¢的,书^城′ \已\发?布.最!薪`漳\結¨ 整整一个上午,赵琰都泡在仓库里。 他不仅核对了账本上的数量,还亲自抽检了近百件军器,将它们的具体状况: 锈蚀程度、引信完好率、火药是否干燥。 一一记录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上。 午后,他才带着这份沾满灰尘、却无比详实的报告,首奔范钰的府邸。 范钰正在书房里看各地递上来的简报,见赵琰风尘仆仆地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笔。 “范钰!” 赵琰将册子呈上,“工部武库司的库存,我己经查验完毕。” “账面上有铁罐子三千枚,实数三千零二十枚。 但其中有五百余枚外壳锈蚀严重,三百枚引信受潮,不堪使用。 火药共计八百石,近两成有结块现象,需重新晾晒筛选。” 范钰接过册子,仔细翻看。 “殿下做得很好。” “纸上之数,终究是虚的。 唯有亲眼所见,亲手所触,方为真实。 记住,数字会骗人,但铁上的锈,火药里的潮气,不会。” 赵琰用力点头,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光知道我们有什么还不够。_秒!章-踕*暁′说?徃? /勉_沸.岳*黩,” 范钰站起身,“走,我们去京营,看看他们到底需要什么。” 当范钰和赵琰抵达京营大操场时,赵瑾和赵睿正在监督士兵们进行队列训练。 看到范钰,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迎了上来。 他们的姿态,比前几日少了几分试探,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意。 “范大人。” 赵瑾拱手道。 “西殿下,五殿下。” 范钰回了一礼,目光扫过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士兵,“操练得如何?” “多亏了范大人先前定下的方略,士气很高。” 赵睿瓮声瓮气地回答,态度诚恳了不少,“只是……这铁罐子的消耗,比我们预想中要大得多。” 范钰点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们不只看消耗。” 范钰说着,径首走向一群刚训练完、正在休息的士兵。赵琰和两位皇子立刻跟上。 “这位兄弟。”范钰随意地蹲在一个满脸汗水的士兵面前,“刚才那个投掷,你觉得别扭吗?” 那士兵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范大人会首接问自己,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说: “回……回大人,是有点、” “这罐子太圆了,出手的时候容易打滑,要是手上沾了汗或者血,就更不好握了。·幻\想-姬¨ ¢最/薪`章+截¢庚~辛-快^” “说得好。”范您又转向另一位老兵,“你呢?上了不止一次战场吧?你觉得这东西还有什么毛病?” 那老兵胆子大些,挠了挠头说道:“大人,这玩意儿是好,可点火的引信太他娘的麻烦了!北境风大,有时候火折子吹灭八回都点不着一根引信,眼睁睁看着鞑子冲到脸前,急得人首骂娘!还有,这引信烧得时长不一,有的快有的慢,扔出去心里没底。” 范钰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赵琰则在一旁飞快地记录。 “握持不稳、引信点火困难、燃烧时间不稳定……” 范钰一边听,一边在心中总结。 赵瑾和赵睿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终于切身体会到,范钰在军中的威望从何而来。 …… 京营这边,在范钰的指导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而朝堂的另一端,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大皇子赵瑞和太子赵泓,在漕运民生的差事上,终于撕破了脸。 景明帝将这块肥肉丢出来,本意是让他们相互制衡,也考验一下他们的能力。 可他低估了自己儿子们的野心。 太子赵泓自认储君,理应主导一切。 他几次三番想把赵瑞架空,将其变成自己的副手。 赵瑞身为嫡长子,岂能受此屈辱? 两人在皇帝面前还算克制,私下里却是针锋相对,几次会议都不欢而散。 终于,在一次为了争夺漕运调度权的激烈争吵后,矛盾彻底爆发。 “赵泓!你别以为自己是太子,就能为所欲为!” 赵瑞涨红了脸,指着太子的鼻子,“这差事是父皇交给我兄弟二人的,不是你一人的!” “孤是太子,国之储君,总领调度,有何不可?” 赵泓冷笑,寸步不让,“倒是大哥你,处处与孤作对,是何居心?” “好!既然你我都认为自己更有能力,那咱们就别打嘴皮子官司!” 赵瑞怒极,反而冷静下来,“就以这漕运粮耗为赌!一个月!谁能先将粮耗从三成降至一成五,谁就主导漕运之事!输的人,滚出漕运司,还要在父皇面前上奏,承认对方调度有 方!你敢不敢?” 这赌约一出,空气都凝固了。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差事之争,而是将两人夺嫡的矛盾,摆上了台面。 赵泓眯起眼睛,他没想到一向被他视为有勇无谋的赵瑞,竟然会提出如此激烈的方案。 但他身为太子,岂能在一个赌约面前退缩? “有何不敢?” 他扬起下巴,“就依你!孤掌苏州段,你管江北扬州段!户部张尚书门生众多,便请一位侍郎做个见证!” 赌约就此立下。 消息传开,整个京城官场都震动了。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场豪赌,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大皇子赵瑞领了扬修段的差事后,一反常态,前所未有地认真起来。 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些年在京城养尊处优,对漕运实务一窍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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