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弱而又顽强的电码声,像一根滚烫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地窝子里凝固的空气。
陈墨几乎是本能地向前倾过身子,将耳朵凑近赵小曼的耳机。
虽然他听不懂电码,但他能从那断断续续的节奏中,感受到一种来自同类的、跨越了空间的呼应。
赵小曼的额头上全是汗珠,顺着她光洁的额角滑落。
她没有理会,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悬在发报键上,左手死死摁住耳机,全神贯注地分辨着那混杂在巨大噪音中的讯号。
“是冀中军区指挥部的备用呼号,‘老榆树’。”
她用气音对陈墨说,声音因为极度的专注和激动而微微发颤。
“他们……他们在问我们的身份和位置。”
地窝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摇着发电机的老兵,手臂上的肌肉虬结,转速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他输送的不是电力,而是生命。
“告诉他们,我们是尖刀,从太行山来。”
陈墨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精准的语言传递最关键的信息。
“位置在滹沱河南岸,双井镇东南方向约十五里,一处废弃地窝子。无法提供精确坐标。”
他不敢报出“陈墨”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在华北的日军情报系统里,恐怕早已挂上了号。
而“尖刀”,是出发前与延安总部约定的临时番号,冀中军区应该能通过加密序列进行核实。
赵小曼的手指开始在电键上飞速起落,清脆的“滴答”声在地洞里回响。
她将陈墨的话,变成了一串串急促而有力的电波,射向西方的天空。
发报,然后是漫长的等待。
每一秒钟,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亮,已经能从地窝子顶棚的缝隙里,看到一丝灰白色的天光。
这意味着,他们暴露的风险正在成倍增加。
白琳那边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她拧干了一块破布,轻轻擦拭着林晚滚烫的身体。
林晚陷入了更深的昏迷,开始说胡话,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词句,偶尔会喊一声“先生”。
她的伤口,即便是隔着绷带,也能闻到一丝淡淡的、不祥的腥甜气味。
这是伤口严重感染、组织开始坏死的征兆。
白琳知道,如果没有足量的磺胺药物进行全身消炎,再不做一次彻底的清创排脓手术,这条年轻的生命,可能撑不过今晚。
角落里,李淑芬将自己的孩子,一个小名叫“狗蛋”的三岁男孩,紧紧搂在怀里。
孩子似乎是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到了,小声地抽泣着。
李淑芬从怀里掏出一块已经干得像石头的饼子,放进自己嘴里,用力嚼碎,然后像喂雏鸟一样,用手指将那混着唾沫的糊状物,一点点喂进儿子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她又掰了一小块,递给了身边睁着大眼睛看着她的大丫。
大丫摇了摇头,又指了指缩在一旁、脸色发白的妹妹小丫,然后将饼塞进了小丫的手里。
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这个普通的农村妇人,用最朴素的行动,维系着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情感。
“滴…滴滴…”
耳机里,回音终于再次传来。
这一次,信号似乎比刚才清晰了一些。
赵小曼一边听,一边拿起铅笔,在烟盒纸的背面飞快地记录着。
她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
过了足足五分钟,她才摘下耳机,抬起那张被汗水浸湿的脸,看向陈墨:“老榆树确认了我们的身份序列。他们说,双井镇据点的日军和伪军已经出动,正在以扇形向南岸搜索。其中一支摩托化小队,距离我们可能已经不足十里。”
消息像一块冰坨,砸进了众人刚刚燃起希望的心里。
“他们让我们立刻转移。”赵小曼继续说道,“向西,沿着滹沱河故道的一片枯死的胡杨林转移。天黑以后,他们会派一支接应部队,在胡杨林的尽头,一个叫‘马家堰’的破败水闸口等我们。接头暗号是三长两短的马嘶声。”
陈墨立刻在地上的尘土里,用手指画出了一个简易的地图。
双井镇、滹沱河、他们现在的位置,以及向西的胡杨林和马家堰。
这是一条与日军搜索方向垂直的转移路线,理论上是最安全的。
但问题是,从这里到马家堰,直线距离至少还有二十里地。
而且,是没有任何遮蔽的平原。
带着一个重伤员和四个没有平民,要在白天横穿二十里的平原,躲过日伪军的眼睛,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还有,”赵小曼的语气变得更加沉重,“他们说……军区总部也在扫荡中遭到了攻击,被迫分散转移,接应我们的小队,药品和物资都极度匮乏。他们没有磺胺,甚至……连一个合格的外科医生都没有。”
这句话,让白琳的身体都晃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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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没有磺胺,没有医生,这意味着,就算他们能撑到马家堰,林晚也依旧只有死路一条。
地窝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希望之光刚刚出现,转瞬之间又被更深的绝望所笼罩。
陈墨盯着地上的草图,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知道,冀中军区给出的这个方案,已经是他们能做出的最大努力。
在“五一大扫荡”的背景下,他们自身都难保,能派出一支小队来接应,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他不能要求更多,剩下的路,只能靠他们自己走。
“小曼,”陈墨抬起头,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最后一次联络。问他们一个问题。”
“你说。”
“问他们,马家堰以西三十里内,有没有鬼子的野战医院、医疗据点,或者任何可能储存药品的仓库。我们需要具体位置,越详细越好。”
陈墨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赵小曼愣住了,她瞬间明白了陈墨的想法。
既然根据地没有药,那他们就自己去抢!
去鬼子的据点里抢!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
他们这支疲惫不堪的孤军,要去主动攻击日军的据点?
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看着陈墨那双平静而坚决的眼睛,赵小曼没有问一个字,重新戴上耳机,手指再一次搭上了电键。
她相信这个男人的判断,从太行山到这里,他已经无数次在绝境中创造了奇迹。
以前可以,现在也一定可以。
电波再一次无声地发出。
外面的天光,已经透过缝隙,在地窝子里的地面上,投下了几道明亮的光斑。
风声里,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丝引擎的轰鸣。
那是魔鬼在靠近的声音。
赵长风猫着腰,像狸猫一样无声地从外面钻了进来,身上沾满了清晨的露水。
他对着陈墨,做了一个极其严峻的手势——敌人来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赵小曼猛地抬起头,用最快的速度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递给了陈墨。
写完,她便立刻切断了电源,和身边的老兵一起,用最快的速度将电台拆解,装回了油布包里。
陈墨接过那张烟盒纸,借着天光看去,上面只有几个潦草的字:
“正西,三十五里,安平县,日军防疫给水部,三号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