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这地界,邪性。
明明是数九寒天,冷得能把人骨头里的油都冻住,可鸟市上却依旧热火朝天。
一群提着鸟笼子,揣着核桃,穿着长衫马褂的老少爷们,就跟不怕冷似的,扎堆凑在一起斗鸟、盘串儿、吹牛皮。
那股子甭管天塌下来都得先玩舒坦了的劲儿,看得人牙根都痒痒。
陈墨今天就混在这群游手好闲的“角儿”里头。
他也没闲着,正跟一个白胡子老头搓着麻将。
老头身穿一身藏蓝色暗花丝绸棉袄,手里盘着一对闷尖狮子头,看起来比谁都更像“爷”。
牌桌就摆在一个茶馆的二楼雅间里,窗户开着,刚好能看到楼下鸟市那片,乌烟瘴气的热闹景象。
这老头姓金,人称“金爷”。
是曾经掌控着整个华北水路,如今却早已金盆洗手、不问江湖事漕帮的老龙头。
也是王二麻子那个落魄秀才,托了七八层关系,才终于帮陈墨搭上的那条线。
“和了。”
金爷将面前的一张二饼,不紧不慢地推倒。
码得整整齐齐的牌面上,赫然是一副清一色的一条龙。
“小子,你又点炮了。”
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一脸“懊恼”的陈墨,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了一丝老狐狸般的笑意。
这是陈墨今天下午,点的第八次炮了。
他带来的那两根小黄鱼,已经输得只剩下半根了。
牌桌上另外两个漕帮的大爷,早已是眉开眼笑,看陈墨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刚从国外回来,人傻钱多的散财童子。
“唉……金爷,您这手气真是没谁了。”
陈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半根金条扔在桌子上,一边用一种输红了眼的赌徒的语气,抱怨道。
“我今儿个,出门是没看黄历啊。邪了门了。”
他当然是故意的,跟这种在江湖里泡了一辈子的老油条打交道。
你越是显得比他还精。
他就越是防着你,反倒是你把自己扮成一个没什么城府的,一根筋的棒槌。
他才肯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手气?”
金爷笑了笑,他将赢来的金条随手扔给了旁边的下人。
“小子这牌桌上,靠的从来就不是手气。”
“靠的是算计。”
他端起旁边的盖碗茶,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沫子。
“就跟你们……前几天在塘沽,搞出来的那场大动静一样。”
“看起来是乱打一通。”
“可那每一张牌,打出去什么时候炸,炸哪里,炸完之后,谁得利,谁倒霉。”
“这里面的算计……深着呢。”
陈墨就知道,这老家伙不是个省油的灯,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
“金爷您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听不明白?”金爷放下茶碗,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精光一闪,“那我就跟你说明白点。”
“你们的人跟军统那帮小崽子,抢食吃,把海军的饭碗给砸了。又顺手把齐燮元和汪时那两条老狗,给耍得团团转。”
“这一箭三雕的戏法玩得是真漂亮。”
“整个天津卫敢这么玩的,你是头一个。”
他看着陈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缓缓地,说道:
“说吧,小子。”
“你费了这么大劲,把我这条早就该进棺材的老骨头,给挖出来。”
“到底想干什么?”
“是想借我们漕帮的船,跑路?”
“还是想拉着我们这群早就该入土的老家伙,跟你一起去干那掉脑袋的买卖?”
图穷匕见了。
陈墨也就不再演了,将面前的麻将牌一把推倒。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不是金条也不是枪。
而是一张崭新的盖着日本华北方面军参谋本部大印的特别通行证,和一张由松平秀一亲笔签署的,关于莲花制药厂原材料采购的授权书。
“金爷您误会了。”
陈墨微笑着说道,那笑容充满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沉稳和自信。
“我不是来跑路的。也不是来拉您下水的。”
“我是来跟您谈一笔生意的。”
金爷看着桌上那两份,份量很足筹码。
他沉默了,那双阅人无数的老眼,重新开始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什么生意?”
他沙哑地问道。
“很简单。”
陈墨将那张授权书推了过去。
“我要从天津运一批机器出去。”
“很大,很重,也很扎眼。”
“我需要您漕帮的船和您在海河上那条没人敢查的水路。”
“帮我把这批货安安全全地,送到塘沽外海,一艘接应我的船上。”
“就这么简单?”
金爷的眉头,皱了起来。
“就这么简单。”
陈墨点了点头。
“事成之后……”
他将那张特别通行证,也推了过去。
“这张盖着方面军大印的可以在华北七省,畅通无阻的护身符就是您的了。”
“还有莲花制药厂未来,所有从南洋进口原材料的水路运输的生意,也都包给您。”
“您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吗?”
划算。
太**划算了。
金爷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后面那笔生意,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他和他的漕帮,将从一个只能在暗地里倒腾点烟土和**的,过气的江湖组织。
摇身一变成为背靠着日本人这棵大树的正经垄断商人!
这是他做梦都想,却始终够不着的好事!
但是……
他也同样知道。
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对方给出的价码越高,就说明这趟活越烫手。
“顾先生……”
他沉吟了片刻。
“您是爽快人,我也就不跟您绕弯子了。”
“您要运的到底是什么机器?”
“是印钞机?还是**?”
“都不是。”
陈墨摇了摇头。
“是一些不值钱的破铜烂铁。”
“一些我从德国带回来的,早就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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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汰了的宝贝疙瘩。”
他在撒谎,但撒得脸不红,心不跳,像是在说一件再也真不过的真事。
金爷看着陈墨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湖特有的通透和无奈。
“顾先生你这是在拿我金某人,当三岁的娃娃耍啊。”
“这天津卫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在莲花制药厂里,捣鼓出来的那些能让小野寺信和井上雄彦那两个老鬼子,都当成宝贝的玩意儿。会是不值钱的破铜烂铁?”
他将那张授权书又推了回来。
“顾先生您这笔生意太大了。”
“我金某人老了,胆子小了。”
“怕吃不下,也怕噎死。”
他是在拒绝。
陈墨似乎也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缓缓地站起身。
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个东西,是一个小小的用手帕包裹着的东西。
他将它放在了麻将桌上,在那张清一色的“二饼”旁边。
“金爷……”
陈墨的声音很平静。
“我知道您不缺钱,也不缺关系。”
“但是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钱和关系都买不来的。”
他缓缓地打开了那方手帕。
手帕里露出来的不是金条,也不是什么珠宝。
而是一截早已发黑了的小小的指骨,和一枚锈迹斑斑铜制的长命锁。
金爷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那双一直都半眯着浑浊的老眼里,瞬间就爆发出了一股,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巨大的悲痛和杀意!
他一把抓过那两样东西!
看着那截他再也熟悉不过畸形的小指骨,那是他那苦命的小孙子,出生时就有的残疾。
还有那枚他亲手戴在小孙子脖子上的长命锁,他的孙子已经失踪很久了。
金爷那具被岁月和烟酒掏空了的苍老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是……是……狗剩儿……?”
他用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如同野兽哀鸣般的声音,嘶吼着。
“你……你从哪里,找到他的?!”
“在塘沽那片被烧成白地的无人区里……一个新挖的**坑里。”
陈墨的声音依旧平静,平静得近乎于残忍。
“我相信您也有所怀疑,以您的势力没人敢绑您的孙子。”
“金爷我可没骗您,若您不信,可派人往日军实验方面查,总有些蛛丝马迹。”
陈墨确实没有骗金爷,但这东西也不是他找到的,是王二麻子在得知陈墨要走金爷这条线,而做得准备。
陈墨是越来越喜欢王二麻子这个队友了,能力强不说,效率也是极快……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瞬间就苍老了二十岁的江湖枭雄,一字一句地说道:
“金爷……”
“这可以是生意。”
“这是血债。”
“我不逼你,做,还是不做。”
“您……自己选。”
说完陈墨便转过身离去,将雅间的门轻轻地带上。
也将那整个房间的巨大悲伤和仇恨,都留给了那个老泪纵横可怜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