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头狂走几步,她突然想起一件非常要紧的大事,忙不迭同手同脚地退回去,身子后仰,悄悄在门边探出一个脑袋。
昭鳞正低头仔细擦拭灶台,仿佛早就料到她一定会回来似的,嘴角轻轻一扬,剑眉微挑,不等她询问便淡然开口。
“西厢有间空房,姑娘若不嫌弃,可暂住一宿。”
“多谢。”
慕思虞嗖的一下把脑袋缩了回去。
须臾,那颗脑袋又从门后冒了出来,她犹豫半晌,歪着头道:“你与白日里瞧着,不太一样……”
灶台已经擦拭完毕,昭鳞转身洗净手,拿过一旁的白帕慢条斯理地擦拭五指。
他眼睫低垂,目光始终盯着指尖,动作优雅高贵,旋即抬眼看向她,淡淡道:“何处不同?”
何处不同?不好说。
慕思虞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昭鳞面前,一手抱怀,另一只手捏着下巴,眼睛将他从上至下细细打量,看了许久,忽地皱起眉头,“啧”了一声。
“神情不一样。”
不等他回应,她又绕着他走了一圈,回到原处时,目光往方灵心的位置瞥了一眼,“做事风格不同,气质不同,待你娘子的方式也不同,好像没有白日那么细致了。”
“是吗?”昭鳞眉峰微微一动,朝她缓缓靠近,“那么,依慕姑娘所见,我该如何待她?”
“自然是……”
自然是像白日那样,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明明自己已经无师自通,还用她来教?
可她才说一半,抬眼便撞见昭鳞死死盯着她,嘴角虽然在笑,眼底却凝起一层冰霜,怎么看也不像是想要跟她讨论夫妻相处之道。
她急忙止住话头,不敢再说下去,四下张望,试图转移话题,弯起眼睛装傻,“其实我回来是想问,我的房间该怎么走?”
“出门右转,第三间便是。”
听到回答,慕思虞猛地转身,抬脚就走,迅速离开了厨房。
暮夜已深,若木树冠沙沙作响,两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鸟雀,正不厌其烦地衔着枯枝,在高处忙着搭窝筑巢。
慕思虞在榻上翻来覆去,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间,索性不睡了,坐起身来,披了件单薄的衣裳,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月色皎洁,树影婆娑。
她一抬眼,便望见若木树下立着个白衣女子,女子肤若凝脂,白衣胜雪,衣袂翩翩,临风而立。
山间夜风袭来,枝头月华倾下,女子衣袂飘飞,宛如谪仙亲临尘世。
这身影,慕思虞认得。
可这绝世风姿,这神秘气息,这拒人于千里的疏离,她从未在方灵心身上寻到丝毫。
方灵心周身散发着一股柔和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想要亲近,想要怜惜。
绝不像此刻这般,清冷疏离。
“你来了。”
她缓缓转身,眉心印记透亮,流转着微弱的银光,衬得她那空灵清绝的容颜,愈发清冷异常。
此刻的她与白日的盲态并不相同,她的双眸灵动,明净澄澈。
不止是灵动,慕思虞甚至能隐约望到,那双眼眸深处,藏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忧伤。
“你能看见?”
“嗯,我能看见。”方灵心浅笑,“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我要骗你昭鳞已死,又为何要装作眼盲?”
“我没想问你。”慕思虞否认。
对面女子肉眼可见地沉默了一瞬,缓了须臾才恢复原先姿态,“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有,她想问顾宁渊在哪里?
可她不能问,慕思虞想了想,开口问道:“昭鳞……当真是那条白蛟?”
她有些难以置信,他分明是那样温善的一个人,对陌生人都愿意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怎会……怎会手上沾染无辜者的鲜血?
“是。”方灵心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白日里,昭鳞……”
“白日里他待我极好是不是,他是不是还同你说——”她的身影逐渐透明,仿佛要与月光融为一体,“我们青梅竹马,云游至此?”
“都是假的。”她苦笑,“这里不过是一场幻境,一场用我全部修为,为他,也为我自己织就的美梦。”
“我不明白。”慕思虞走近她身旁,“为什么非要耗尽毕生灵力,编织这样一场梦境,自欺欺人。就像传说那样,火凤救不了烈火焚身的若木神树,你也救不了罪孽深重的昭鳞,他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沾染了那么多无辜人的鲜血,即便没有顾宁渊,天道也容不下他,你又何苦这样?”
何苦庸人自扰,作茧自缚。
方灵心仰起头,凝望着若木枝叶,她看了许久,才轻声道:“可若木始终是若木,火凤绝不会弃它而去。而昭鳞,终究是我的爱人,无论他如何十恶不赦,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他都是昭鳞,是我的爱人,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我就要与他生生世世。”
慕思虞沉默,她抬头望了一眼若木,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茶庐对面那棵枯树。
“慕姑娘。”方灵心看向她,“你在找人,对吧?”
慕思虞心跳如鼓,她强压内心恐慌,生怕方灵心看出破绽,故作镇定道:“白日在茶庐时,我已经全盘托出。你为了替昭鳞报仇,杀了顾宁渊,将他藏了起来,可我的杀父之仇不能不报,我必须找到他,亲眼见到他的全尸,带回去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方灵心伸手轻抚微微晃动的秋千椅,一寸一寸抚摸上面的暗纹,无比爱惜,“你遇见的那个并不是我。无论是茶庐里戾气逼人的女子,还是昭鳞身边眼盲的妻子,她们都不是我,但又都是我。”
“什么意思?”
“茶庐的方灵心是本体,盲眼的方灵心是幻境,而我不过是一道虚无的执念。”
“还记得我同你说的那个故事吗?”她转向慕思虞,“昭鳞屠尽了蛟龙一族,杀完他便害怕了,他又回到了那片被烧成焦土的山,蜷缩在那个山洞,跟小时候一样紧紧抱住自己。”
“然后,他遇见了你?”慕思虞问。
“嗯,他遇到了我,我们相爱了。这里曾是我们共同打造的幻境,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与昭鳞亲手所植。他死后,我只想让他早日超脱,转世轮回,可他却深陷这里不肯离开,我非但唤不醒他,还动了恻隐之心,捏造了一个自己去陪他。我后悔了,却渐渐连自己都唤不醒了,于是我毁去她的双眼,时刻提醒自己,这是幻术,不是真的。”
“我的本体在幻术以外,不肯修炼,也不肯离开,你看,天快亮了,我该走了。”她的声音逐渐变轻,愈发空灵,“慕姑娘,我知道你并非是为了杀人而来,想来你欺我瞒我,应当有不可与人说的难言之隐,若你能唤醒昭鳞,待这个幻境崩塌之际,或许能救回你的朋友,他没死。”
慕思虞心头一紧,她竟然一直都知道?
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她急切地上前两步,试图抓住那虚幻,“我该怎么做,才能唤醒他?”
那身影已然消散,回应她的只有连绵的风声,慕思虞回到房中,合上门,彻夜未眠。
次日清晨。
昭鳞早早地背着竹篓出门。
慕思虞从门缝窥见他走远后,这才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灵巧地攀上若木,侧身躺下。
她随手摘下一片叶子衔在唇角,足尖悠闲地轻轻晃着,回味昨晚方灵心的话。
正恍惚间,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方灵心双眸空洞,摸索着门框,缓步走了出来。
“是慕姑娘吗?”
“是我。”慕思虞纵身跃下,上前扶住她,顺势试探,“方姑娘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嗯。”她轻轻点头,“我睡得很好,姑娘睡得还好吗?”
“挺好。”慕思虞含糊应了两声,扶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石凳上,咬着叶片,托腮发呆。
如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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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眼前这位用幻术捏造出来的方灵心,与昨夜那位以及草庐那位本体,记忆并不相通。
目光乱撞时,忽地瞥见屋内鲜花,她枕在手臂上,望着方灵心,由衷地发出感叹,“你与昭鳞感情真好。”
“我与他,青梅竹马。”她嘴角含笑,“阿昭待我很好,事事都顺着我,从不嫌我眼盲。小时候我受人欺负,他总是挡在我身前,傻站着与人讲道理,可那些人哪里肯听?他们才不理会,骂他穷讲究,打得更厉害了。”
她说着说着神色黯淡下来,轻叹一声。
“我们自幼定亲,谁知我胎里带病,父母不愿耽误他,亲事便作罢了。可他仍然如约去我家提亲,说非我不娶,父亲见他老实本分,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不再犹豫,也就应下了。”
“婚后为何不在家乡,反倒出来云游呢?你……”慕思虞不忍再说下去。
“阿昭家境不好。”方灵心声音轻柔,“日子本就清苦,他又是个老实性子,旁人招惹了他,他总想着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愿计较。贫家男子娶了个容貌招摇的妻子,偏偏这妻子还患了眼疾,更是雪上加霜。我虽没见过自己的容貌,但从旁人言语中,多少也知晓几分……我曾多次哭着闹着想毁了这张脸,可阿昭不肯,于是我们背井离乡,远离世俗纷扰,说来惭愧,是我拖累了他。”
慕思虞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这番说辞与昭鳞昨日所言几乎一致,眼前女子言语温柔,举止娴静,与昨夜树下那个清冷身影判若两人,与茶庐那位相比,又少了几分高深。
“他确实是个好人。”慕思虞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正要继续试探,院门忽然被推开,昭鳞背着竹篓回来,手里又是一束结香,方灵心接过花束,温婉依旧,“回来了。”
“嗯。”昭鳞走进厨房,“想着你快要醒了,回来做饭,今日想吃什么?”
“慕姑娘想吃什么?”方灵心转向她。
“我……”她想吃肉,探头望了眼一览无余的厨房,咽了咽口水,干笑道:“我都可以。”
片刻后,三人围坐在木桌旁,桌上整齐摆着三笼包子,一碟青菜,三碗米粥。
慕思虞望着眼前吃食,馋涎欲滴,生怕昭鳞又取一些莫名其妙的名字,她对着昭鳞讪讪一笑,“今日这菜,不如就别取名了吧?”
昭鳞笑道:“姑娘说笑了,不过是些山间吃食,谈何取名?”
慕思虞:“……”
那昨日犯什么病?
昭鳞看了一眼妻子,慢慢起身,将小米粥推到方灵心面前,覆着她的手捧着碗,“灵心,这是米粥,左边是蟹黄肉包,右边是清炒野菜,小心一点。”
“蟹黄肉包!!”慕思虞猛地跳起来,惊喜地抓起一个。
烫烫烫!!
她当场左手扔右手,右手扔左手,表演了一套慕式杂技,趁包子不注意,张嘴就咬。
一口下去,蟹油爆汁,皮薄馅大,极其美味。
一个吃完,又拿起第二个,接连吃了三个,才心满意足地喝了口碗里的米粥,赞道:“你的手艺真绝!只是一大早就做这个,太麻烦了吧?”
先不说揉面费劲,在这深山中,想要寻到一只蟹何等困难,更别说扒蟹取肉,这等精细功夫。
“想来是昨夜备好的,我不过是简单上笼,蒸熟而已,不敢居功。”
慕思虞一边大口咬着手里的蟹黄肉包,一边蹙起眉头,嫌弃地看向昭鳞。
管他昨夜今日,不还是你做的?
她本想再拿,见竹编蒸笼里只剩两个,不好意思再伸手,低头把碗里的米粥喝完,便放下了长筷。
吃饱喝足,昭鳞洗过碗又出门了,院里只剩下慕思虞和方灵心两人,方灵心陪她坐了一会,回屋歇息了。
慕思虞在院里转悠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没有异常才不正常。
她决定今晚夜探一番,她唯一未曾踏足之处——昭鳞与方灵心的寝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