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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Plaudite!

作者:鹅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杀戮,仿佛无穷无尽的杀戮。


    首当其冲的是那位希律王,杀掉他几乎只用了一秒钟。贝拉的动作比在舞会上还要轻快,但这一次她把刀拔了出来,因为还要赶着去杀下一个人。


    真是奇怪。在贝拉展露獠牙的下一刻,刚才还声势浩大的观众此时纷纷抱头逃窜,就像一把撒出去的弹珠,在歌剧厅里混乱地到处滚动。


    求饶声和惨叫声充斥着整座大厅,鲜血浸染在酒红色的座椅和绒毯上,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稠得近乎凝固,贝拉在这气味里仰起笑脸,血色令她的脸庞更加妖艳,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昼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在等。


    这场屠杀对贝拉的消耗是巨大的,但也彻底满足了贝拉的心愿。等到最后一个人倒下,她的茧核应该就能暴露出来了。


    当然,杀红了眼的贝拉也有可能刹不住车,掉头攻击他们三个人——无论是哪种走向,现在都要做好最后的战斗准备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并未如她所愿。


    最后一名观众终于倒下,贝拉轻声哼着歌剧终幕的曲子,踏着舞步向舞台走来。


    与昼夜的预想全然相反,不仅茧核没有出现,就连贝拉身上的杀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贝拉在舞台中央端庄地跪了下来,双手缓缓合拢,做出一个祷告的动作。


    她的姿态虔诚如同修女,仿佛她所在的地方并不是歌剧厅,而是一座神圣而肃穆的教堂。


    昼夜忽然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头浮现出来。


    “糟了,这该不会是——”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整座舞台忽然猛烈地震颤起来,从数重帷幕之后的某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一支身披银甲、手持长枪的队伍列阵而出,每一名士兵的脸都模糊不清,动作却是出奇的整齐划一。


    无视了在场的三人,士兵们一步一步向贝拉靠近,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银白的盾牌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光,无数只枪尖对准了舞台中央的贝拉。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是原本那个莎乐美被士兵杀死的结局吗?


    剧本上关于结局的文字应该早就被删掉了才对!


    昼夜立刻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划上去的墨水不仅没有覆盖住字迹,反而被迅速吸收殆尽,让结局的文字更加清晰地在纸上凸显出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结局无法更改?


    沉默了许久的祁麟突然开口了,语气听起来有些迟疑。


    “……前辈,这会不会与贝拉小姐的生理结构有关?”


    一句话如同一个闷棍,顿时将昼夜砸醒了。


    对啊,贝拉是人造生命!她的大脑里还存在着一本无法被修改的剧本,那就是代码!


    她的代码不允许她杀掉人类,一旦忤逆这条规则,就会启动自毁程序!


    贝拉跪在舞台中央,对四周渐渐逼近的枪尖视而不见,脸上竟然是心满意足的神情。


    士兵的身影越来越多,阵型也越来越混乱,无穷无尽地向舞台中央涌来。


    昼夜被挤得连连后退,一转眼,周持还在视线以内,祁麟却已经被卷到不知何处去了。


    “祁麟!祁麟!!”


    “我在这里!我很好!……就是有点过不来了!”


    远处传来祁麟微弱的应答声。昼夜循声望去,一双尖耳朵在无数银盔之中时隐时现,已经被挤到了舞台的边缘。


    士兵正在源源不断地被召唤出来,只等贝拉一声令下,无数支枪尖就会瞬间刺穿她的身体。


    要把这些士兵完全消灭根本就是妄想,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搞定贝拉。


    可是到底该怎么做?


    艰难后退之中,昼夜隐约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看去,希律王的尸体已经被踏成一滩肉泥,踩上去的感觉绵软令人作呕。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这场戏剧的结局,真的是注定向死的吗?


    她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不仅是她,就连贝拉本人也忘记了这件事。


    或许,结局根本不需要她来修改。因为真正的结局,早就已经被贝拉亲手改写了!


    “周持!掩护我突进去!”昼夜放声大喊道,“我只需要三十秒!”


    话音落下,只听一长串金属相击的脆响,紧接着便是漫长的、划破丝绸一般的撕裂声,数十具肉体在不远处被横向斩断,鲜血尽数泼洒在银甲之上。


    周持手持匕首站在血色的中心,毫不犹豫地向前挥砍,几个呼吸间就杀到了昼夜身边。


    没有任何疑问,更没有多余的交流,他们在战场上共同经历过无数次的并肩厮杀,每一个动作都契合得无需提醒。


    看似坚不可摧的人墙以极快的速度一层层倒下,血肉堆叠的通路不断向前延伸,直到终于出现了一个狭窄的缺口。昼夜果断地冲了进去,狠狠摔进包围圈的正中心。


    这就是最后一种可能性了。没有任何迟疑,她一把握住那双冰凉而僵硬的手。


    “听我说,贝拉,代码的限制已经不存在了!”


    昼夜努力平复着呼吸,用无比确信的眼神注视着贝拉。


    “你已经杀人了!不仅仅是在虚幻的茧世界里,而是在现实中——你已经把那个男人杀死了!”


    贝拉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现实世界……?


    她的眼神颤抖着,眼前似乎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在那个现实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事?


    一秒,两秒,三秒。


    回忆的碎片在她脑中一点一点拼凑成形,她身上的纱衣渐渐褪色,直到终于变成那条松石绿色的、浸染血迹的裙子。


    “想起来了吗?”


    “……这不可能。”


    贝拉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隐约有了一丝动摇。


    “我是人造生命体,底层代码的指令是绝对的……”


    “这个问题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的。”昼夜苦笑了一声,“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孽病病毒真的帮了你一个大忙。”


    “很难想象孽病病毒竟然对硅基生命也有效,但它确实侵占了你的拟神经中枢,从代码手中夺得了你的身体控制权。”


    “也就是说,是孽病赋予了你杀死那个男人的力量。而一旦突破底层代码,你就再也不会回到最初的状态了。”


    她望着贝拉,一字一句大声说道:


    “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没有代码限制,也没有自毁程序,没有任何指令能左右你的意志,你自由了!贝拉!”


    ——你自由了,贝拉。


    贝拉没有动,仿佛被劈头盖脸地击中一般,整个人都怔住了。


    但昼夜很确信,她一定听懂了自己的话。


    下一秒,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贝拉眼中滑落。


    她抬手捂住双眼,任凭哭声肆无忌惮地响彻整座剧场,就像一个心防决堤的孩子那样。


    晶莹的茧裹着一颗黑色的圆核,无比清晰地从她眉心浮现出来。


    昼夜一枪刺向茧核。


    一瞬间,所有嘈杂的声响骤然化为虚无。剧场的四壁和穹顶处传来短暂的回音,在空气中盘旋了几圈,最终陷入一片沉寂。


    士兵、观众、希律王,还有那些长枪、银盾和权杖,一切的一切全都随着茧核的破碎烟消云散了。


    华美的剧场里空空荡荡,舞台中央只剩下昼夜与贝拉两个人。


    贝拉仍旧跪在原地,她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屠杀的血迹已经从指尖褪去,她的掌心此刻只剩下自己泪水的湿痕。


    那始终啃啮着她的痛苦消失了,在她血液里燃烧的恨意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


    她的胸腔好像忽然变得空旷又寂静,就像这座空无一人的剧场,又好像前所未有地能够容纳无数崭新的存在,就像这座虚席以待的剧场。


    昼夜拍了拍身上的灰,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感觉好点了吗?”


    贝拉望着昼夜略有些乏力的神色,踌躇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对不起。”


    “什么?——噢。”昼夜摆摆手,“我知道那些并不是你的本意,别太自责。"


    谁让她是干这行的呢,这都是她活该——应该做的。


    她转头搜寻另外两人的身影。周持的状态似乎尚可,祁麟却已经趴倒在地,尾巴蔫蔫地横在腰侧,显然已经因为过度消耗而陷入昏迷。


    舞台两侧的帷幕缓缓落下,灯光一盏一盏暗淡下去。地面以下传来细微的碎裂声,这个茧世界就要崩塌了。


    在失去视野前的最后一秒,昼夜看向贝拉,发现她正朝着观众席无声微笑。笑容里并不掺杂一丝疯狂或虚假,看起来十分寻常。


    也许重拾这份工作也并非全无好处。昼夜有些马后炮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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