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突然地瞢腾,天旋地转的不知是世界还是自己,亦或是精神。
“我每天回到家,我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们结婚六年,一切都和和乐乐的,我一直以为老天待我极好,我以为我的幸福不会有终点……那么普通的一天,就那么普通的一天……”女人捂在双靥上的手掉了下来,她朝前摊开,侧歪着的脸缓缓仰抬。
电梯在下行,她仰起头大概是想去看看天问问天的,但她目下昂首,所见的仅有电梯的天花板——镜子似的,倒映她的脸。
她的苦仍在诉。
闻黛神摇意夺,被引去了许多年前。手臂被鸡皮疙瘩盘踞,寒意从指尖升腾,血和骨皆是冷的,仅有封缄在记忆中的那场火是滚烫的。
可人是不能在记忆里飘飘驾雾的,脚踩的是实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会将她唤起。
或许她就是喜欢给自己找麻烦。闻黛朝女人走了两步,伸出的手攫住女人的胳膊,她拉着她出了电梯,“我可以理解你,但你的行为就是病急乱投医。你的丈夫和孩子去世了没错,但你招魂有什么意思?你知道下阴对普通人来说有多危险吗?”
她拽着女人穿过走廊,脚步在房间前停止,抬起的眼捩转视线迎上陈斯辙的目光,她双唇抿动,而后的语气分外执着:“你要说我多管闲事自找麻烦随你说。我之前讲过的,碰到她就是缘分,我的心有想帮她的念头,这就是命中注定。”
走廊的灯是有些刺目的黄,像是塞进了灯泡的金子。被闻黛仰起的桃花眼里装进了些碎金子,闪动的明灼捎着属于她自己的倔强。真是个奇怪的人,陈斯辙想。
一面透露着求财的心切,一面又心软到圣母的境地。
“知道了。”他把下巴重新昂起,盛放在狐狸眼里的情绪淡淡,鞋底徐缓地敲在地面,自然地跟在那女人身后,往闻黛的房间里走,他睨了眼正撑着门的闻黛,词正理直道:“我一向很讲究合作精神。”
肩膀被男人蹭过,闻黛转过头眄睐他的背影,拉着门的手缩回来。
真是个善变的男人。
她萦过身。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依然困在悲伤里的女人,而陈斯辙则径自坐去了另一头的单人沙发上,姿势是交叠着双腿的慵懒态。没看出来他哪里讲究了合作精神,倒更像在作壁上观。
白眼缩在心里翻,闻黛走到女人身边挨着她坐下,手从口袋里摸出袋纸巾,她捏着纸巾递给女人拭泪,“你稍微控制一下情绪,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三个月前,我丈夫带我儿子去看他外婆,在盘山公路出了车祸,当场去世。”女人颤声道,简短的阐述却引发了她眸底的洪流,纸巾被泪润透,她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布料,竭力地让嗓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这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我一个人去操办他们两个的葬礼,还有人说是我克死的他们;说我从开始就讨厌我儿子,就因为他不是我的亲生孩子,他们就笃定是我怀恨在心,笃定是我偷偷在车上做了手脚……可是明明前不久,我们还一起在聚会上玩得很开心,明明曾经他们都说我这样的后母很善良很难得。我不明白,我不懂,失去丈夫孩子的是我,没了家的人是我,为什么他们还要把所有的罪都推到我身上?”
趴在女人背上的小孩没了之前冲闻黛笑的阴怪样,他把手往前伸,搭在女人糊着泪的双靥上,做着徒劳。
闻黛贴着大腿的手掌微微蜷缩,她凝眸注视着在情绪宣泄后喘气的女人,近乎残酷地为其揭露了现实:“因为他们是看热闹的局外人,隔岸观火,当然希望火能烧得戏剧些。他们不会在意你和他们的关系,他们只会在意——你作为乏味生活的变点,能让他们有多新鲜。”
泪渐渐干了去,女人无声地软坐在沙发上,背是弓着的肩膀是垮的,空洞的目光栽在茶几上。
静的,茶几上摆着的香槟里酒液没有动,或说在悄悄动。
凝寂的环境被陈斯辙蓦地打破:“谁教你下阴招魂的?”
回归到正事上,女人蠕动着嘴唇,好半晌才给了个答案:“我去寺里拜佛,出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老人家,我什么都没说,他就都看出来了……他告诉我,如果我有需要的话他可以教我怎么下阴招魂,他看我一个人可怜,说用这个办法和底下聊聊天消解寂寞也不错。”
“真是个丧天良的老东西。”不满蜗居在胸头,闻黛猛拍了一下大腿,她紧眉问道:“那人平时都待在哪个位置你知道吧?”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划动,找到微信二维码递去,“加个微信吧,今天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你的火焰问题,之后可能还需要你再配合一下,最好是你把那老头儿约出来,我得会会这个坑人的东西。我叫闻黛,听闻的闻,‘六宫粉黛无颜色’的黛,你边上那位叫陈斯辙。”她冲斜侧面的陈斯辙抬了抬下颚。
女人温驯地和她加上微信,缓慢地敲上备注,抬起的眼已通红,她低哑着嗓子道:“杨青,青色的青。”
她收回手机,忐忑地眱向闻黛,踌躇半天了才小心问:“你要怎么处理我的火焰?处理完了,昊昊会离开我吗?”
看出杨青端在眸子里的不舍与犹疑,闻黛转目觑了眼从杨青身上下来了的“昊昊”,男孩子正坐在杨青右手边的沙发扶手上,整个上半身俱贴在大腿上,歪着一颗脑袋,安静地盯着杨青看。
理智让闻黛酝酿不出折中的法子,卡滞的嗓子在思忖着措辞,然而陈斯辙却直白地让杨青的希望幻灭:“会,迟早要离开。人鬼殊途,他一直待在你身边……虽然说影响不会有多大,但你们之间存在的羁绊是个问题,你可以照常生活,无聊了还能跟他聊聊天;但这个世界不是他该待的世界,他需要往生,你不能让他一直做个孤魂,即使他愿意。”
被红围剿的双瞳恢复了之前在电梯里偶遇时的暗淡,杨青像被割掉了舌头,寂寥地呆坐着。
这般模样惹得闻黛有些许触动,理性方面她无法对陈斯辙的词说进行反驳,提供安慰的哄人话被涵育出:“其实也说不准啦,万一昊昊的执念就是陪在你身边,那也可以不管的,就让他一直陪着你,等你阳寿耗尽了你们就可以一起去下界待着了。”
她眄了眼欲要继续泼冷水的陈斯辙,后者刚掀开的唇合了回去。
杨青依然沉默着,她歪着脖子,封着一张嘴,仿佛凝固的眼睛过了许久才恢复神采,她双手攥紧,决心道:“那你们帮我处理吧,我不能一直拖着昊昊。”
处理起来相当快捷,闻黛把沙发上的枕头丢在地上,让杨青面朝着窗外的天空跪下,陈斯辙则上前把杨青后背松动的窍门给封上,手从她头顶走到两肩,把那可怜的火苗给补旺。
被闻黛身后的仙家给单独提溜到一旁的昊昊呆怔怔地看着,他仰起自己的脑袋,黝黑的眼睛对上闻黛垂下来的双目,尚未经历变声的嗓音是稚嫩的:“姐姐,我要离开我妈妈了吗?”
纯真总是能令人心生不忍。闻黛蹲下来和这个孩子平视,她的手举起,悬停于昊昊的面部正前方。渐渐的,男孩子去世时的模样倏尔覆在如今的面颊上,被残毁的一张脸,有火燎过而留下的疤痕,一只眼是瞎了的,扎进了碎玻璃片。
心中等闲浮出一种庆幸,可悲的庆幸。闻黛庆幸他,庆幸这个男孩子幸好是死了,活着不会让他多好受,死的人少一个,也不会让杨青的痛苦减损。事后的祈求与哀怨,只不过是自我的假想。
“是的,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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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和你妈妈告别了。”闻黛给“暂时”二字加了重音,她和昊昊对视着,口吻柔和:“你可以把你妈妈当做还在这个世界旅行,而你要先下去和爸爸一起生活,你在另一个地方也是要读书上学的哦,我想想……或许等到你在另一个地方立业成家的时候,你就可以和妈妈重逢了。”
把杨青的阳气问题处理好,陈斯辙踅步走到她身畔,他们的对话不止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站在不远处的杨青又开始拭泪抽泣。
半大的孩子意外死亡,有父亲作伴引领,通常是攒不下怨气的,他还没被这个世界蚕食。适才安哄杨青的言说终究只是动动嘴皮子的空话,闻黛睐了眼背对着自己的杨青,把目光从她颤抖的肩膀上缩回来,静默地使了些术法,令跟前的昊昊缓缓消散。
没有怨气的孩子无需超度,她只是送他回去。
流泪以后的喘气声断续,杨青做了几个深呼吸,她转过身,目光在从地上起身的闻黛和旁边的陈斯辙身上流转,握着手机的手疲乏地抬起,“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给钱了,要给就给他那份吧,我不收钱,是我自己想帮你的。”闻黛指了一下自己边上的陈斯辙,她的眉宇间也沉了些微疲惫。
杨青分外坚决,她一壁摇着头,一壁端着手机兀自给闻黛转了五千过去,“钱是必须给的,你心善,不代表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何况我自己不差钱,现在,我最不差的就是钱。”后半段的语气摆脱不去低迷。
“刚加上好友,微信限额五千块,闻小姐,你把你的手机号给我吧,我去支付宝给你转账,或者陈先生也加一下我的微信,我给你也转一笔。”
双手插兜的陈斯辙无动于衷,瞅着面前上赶着要送钱的杨青,他蹙额道:“不用,举手之劳而已,你给五千都是多的。要是真嫌钱多,就拿去打扮打扮自己,给自己买些好东西。”
平淡的话不知怎的,偏就使杨青泪珠一掉嘴唇一抿,她膝盖软着就要往地上跪,几个月前被朵兰一家给训练出的敏觉派上了用场,闻黛本能地朝前蹿过去扶住要跪地上的杨青,她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不是,你这是干嘛呢?这真是个小事啊,我还有符令没给你呢。”
“我心里感动,真的感激你们,能够碰到你们真是我的福气。我去寺里碰到的人,个个都巴不得要我的钱。”杨青的声音再度哽咽,催得人禁不住要怀疑她的眼睛是否连着哪片湖。
“只是不收费而已,不收费的人只是少,并不是没有,而且像我平时接单子也是要收钱的,收不少呢,我还是很贪的啦。不收你的钱,只是因为咱们萍水相逢,我是觉得有缘,再者这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就像他说的那样,举手之劳。”闻黛用曲折的手肘指了指干杵着的陈斯辙,她搀着杨青的手臂,谨防杨青趁自己不注意就往下跪。
因着杨青目下的表现着实称不上冷静,故而闻黛和陈斯辙是亲自把她送回她房间的,重新乘电梯回去时,闻黛回想着适才所窥见的总统套房一角,慨叹道:“好吧,她是真的不差钱啊,我都不敢想她住一晚要花多少钱。”
站在她傍侧的陈斯辙乜斜着她,俄顷又悠悠抬回视线,“你应该也不缺钱。”断然的语气。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不缺钱的?哪家不缺钱的人像我一样住奉安区的老破小?”闻黛举目眱着陈斯辙。她自认为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表明自己的身份——穷光蛋;虽然她的确和这三个字没关系。
电梯门缓缓敞开,他们并肩走出去,空荡的走廊里声音响得分外明楚,陈斯辙确然洞若观火,“哪家缺钱的人舍得给自己买十万多的裙子?你要是真缺钱,钱艳和钱桐他们你不收费情有可原,但刚才的杨青你不可能分文不收。你只是有钱舍不得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