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厅堂返回书房时,庾明舒撞见了一道早该回到书房在灯下复习的身影。
听墙角被装个正着,按理说庾旦应该尴尬地逃离现场,又或是结结巴巴地与她打招呼,装作刚刚调头回来找东西,以表示自己没有偷听堂前的对谈。
可他没有。
庾旦默默站直,欲言又止地看着庾明舒。
夜色深沉,月光朦胧,庾明舒看不出他眼底百般复杂的神色,更不懂一个少年一瞬间的成长。
她皱起眉头,张口就训:“说了去温书,却躲在这儿偷懒?是我今日待你太温柔了?”
话音未落,庾旦张开手环抱住她,下巴用力地顶着她的肩,认真地说:“阿姐,我好像知道该为什么读书了。”
他不想再听见旁人嘲笑阿姐身后无人倚仗,更不愿看见阿姐事与愿违。
他不想有朝一日眼睁睁看着阿姐被逼上周姑娘那般的绝境、落得周夫人一样的下场。
“吃错药了吧?”
庾明舒不明所以地摸摸他的脑门,温度正常,脸色也正常,于是她敲了下弟弟的脑袋,“书都背完了吗?该写的文章写出来了?这个时辰还在廊下游荡,你今晚不打算睡了?”
庾旦赶忙松开她,认真地拍拍胸脯:“阿姐放心,今夜学不完,我绝不就寝!”
…
夜里打鸡血的后果就是,庾旦早上盯着两个肿成鸡蛋的大眼睛爬上马车,一路上都在打瞌睡,被颠得东倒西歪都晃不醒。
庾明舒掏出车座下的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妆容,确认没什么破绽才放下铜镜,目光落到对面的弟弟身上。
“昨晚叫你睡觉你不睡,非要玩什么头悬梁锥刺股,现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白天还怎么听课?”
回应她的是平稳的呼吸声。
庾明舒很无语,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已经能看见书院的大门了,她踢了庾旦一脚,没好气道:“别睡了,下车。”
片刻后,戊字堂外出现了一道陌生的身影,引得满屋子少年向门外张望。
谢安生的眼尖,一眼认出了这个清秀的“郎君”,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声:“哟,这不是庾家二郎嘛?庾旦,你又犯了什么事了?”
他这是误会庾旦被请家长了。
庾明舒上前一步,隔开这姓谢的和庾旦的视线,不卑不亢地说:“庾某初入学堂,希望能与诸位同窗友好相处、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此言一出,满屋子学生都低下头去跟友人细声议论,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我没听错吧?这庾二郎说了什么?他要来与我们做同窗?”
谢安生脸一沉,转而与身旁的张峻交换眼神,不屑地嗤了一声,“如今的长安书院,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
围坐在他身旁的学生见势也跟着嘲笑起来,直到门口处传来一声高呼:“杨先生来了!大家快回去坐好!”
庾明舒循声回头望去,恰看见杨从恩握着一卷书向戊字堂走来。她猛地拍了两下庾旦的肩膀,把他赶回学堂内坐好,自己则是停在原地待杨公走近,端正地行了一礼。
“学生见过杨公。”
杨从恩应了一声,不打算进戊字堂的门,语气不冷不热道:“进去准备听课吧,你与庾旦坐一桌,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多谢杨公成全。”庾明舒真实心意地道了谢,转身迈进学堂,在众目睽睽之中走向庾旦身边。
庾旦欲言又止,杨公让阿姐跟他同座,那贺徵怎么办?总不能让阿姐夹在他俩中间吧?
贺徵踩着点刚到书院,迎面就撞上杨从恩这把老骨头,连忙后退道歉,有些尴尬地唤了一声“杨公”。
面前老者定定注视着他,他隐约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微妙,正想探进学堂看看出了什么事,杨从恩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贺徵,你来的正巧,收好东西,从今日起你的座位往后挪一排。”
“凭什么?”
贺徵反对的话脱口而出,在他半个身子进入堂内、看清自己座位上多出来的新面孔时,戛然而止。
四目相接,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刻陷入了诡异的窘迫,磕磕巴巴道:“她、她怎么在我座位上?”
杨从恩不急着解释,径自走进学堂到所有人的正前方,拍了下最近的桌面,迫使堂上窸窸窣窣的耳语通通噤声。
“经过我与院中同僚共同决定,同意庾明舒入长安书院进学,记入进士科戊字堂。望诸位今后在学习中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堂上一派沉寂。
杨从恩宣布完这个消息就离开了,待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学堂里重新响起窃窃私语。
贺徵的座位上没什么东西,他带着两袖清风坐到了最后一排,用笔杆戳了戳庾旦的肩膀,低声问:“你如今算不得自由身,午后还能陪我去东巷看斗鸡吗?”
庾旦耸了下肩膀却不回头,倒是庾明舒往后排看了一眼。贺徵隐约觉得这眼神很凶,咽了咽唾沫,做了个抱拳的手势。
明白了,打扰了。
上课时间到,袁翊捧着书走进来。
“怎么又是他?”
“他不是教明法科的先生吗?”
“听说杨先生年纪大了受不得累,早就想让他接替讲学工作……”
前排传来议论声。
袁翊恍若未闻,目光环视所有学生,随后诧异地盯着庾明舒。只看他这反应,庾明舒就知道杨从恩根本没有跟老师们商量,甚至还没将她入学的事告知袁翊。
所幸袁翊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坐在最前方的座椅上,对众人道:“将你们的书都放到地上。”
众学子面面相觑,都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庾明舒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这开场白,怎么那么像前世的课堂默写?
果不其然,袁翊的下一句话就是:“默写《礼运》篇选段,从‘故圣王修义之柄、礼之序以治人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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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能守危也’。”
好熟悉的配方,好熟悉的味道。
庾明舒小声问庾旦:“杨公授课时也会出这种小考吗?”
庾旦点头道:“先生们隔三差五总要来这么一回。”
课堂上除了贺徵,学生们都开始提笔疾书。
贺徵从后边瞥见,庾旦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满,这小子落笔时不假思索,竟像是将文章熟记于心的样子。再看他身旁的庾明舒,这人哪里像是第一天来念书?
他趴在桌上,冲着庾旦咬牙切齿道:“庾三郎,你偷偷背书了?”
庾旦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才有些愧疚地对身后道:“贺兄,我以后不能陪你交白卷了,我答应阿姐,以后要好好念书。”
贺徵迷茫地挠了挠发际线,将质疑的目光转向庾明舒:“庾二郎,你给他下蛊了?”
庾明舒轻笑:“他自己想通了,改邪归正了。”
贺徵瞠目结舌,只觉得自己一夜之间被孤立了。小声念叨了几遍“好好好,你改邪归正……”到底也没放下什么狠话。
袁翊在前方俯看一众学生,见大多数人都停了比,抬手示意各家书童上前交卷。
默写结束,他又出了一道题,解释经义,类似于论述题。对于这种真正需要用心理解、发散思维的考题,大多数学生本能地有些抗拒,堂上一片唉声叹气。
庾旦硬着头皮在纸上胡编,时不时瞟一眼身旁的姐姐,庾明舒下笔行文可比他流畅多了。
这次交卷,庾明舒发现贺徵身边那个叫景鸿的小书童也上去了,她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恰好看见贺徵放下笔,慢条斯理地擦拭小指上蹭到的墨渍。
察觉庾明舒讶异的目光,贺徵冲她挑了挑眉,道:“只许庾旦改邪归正,不许我浅试文章?我也并非胸无点墨!”
庾明舒比了个大拇指,便回头坐正,不再多言。
不太理解他在燃什么。
课堂小测结束,袁翊翻开书卷,继续讲《礼记》。
…
午时钟声响起,各学堂不同年龄的学生蜂拥着离开室内,书院大门外站着不少提着食盒来送饭的下人,只待这一刻一拥而入。
贺徵拍拍形同灵魂出窍的庾旦,“醒醒,吃饭去了。”
庾旦仍是半梦半醒的样子,撑着脑袋看他,张着嘴却迟钝得发不出声音。
庾明舒问:“你们中午通常都吃些什么?”
贺徵道:“出了书院往南走,靠东边的鱼嘴巷里有一家食肆,是个带孩子的妇人支的摊子,可谓是物美价廉,花样繁多。”
庾明舒有些意外道:“我还以为贺二郎这般人物用膳都要去高档酒楼呢。”
“那些酒楼有什么意思?将五十文钱的东西雕琢两番卖出五十贯,下等的滋味能让墨客捧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贺徵撇撇嘴道,“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闻言,庾明舒对眼前人有了新的认识——勤俭持家的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