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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拾花照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第71章(晋江文学城)什么都不记得……


    这双眼睛透露着不谙世事的纯真,依稀有故人的影子。


    岁初恍惚问道:“殷晚澄?”


    他疑惑地望过来,否认道:“姐姐认错人了罢。”


    细碎的日光从红梅树下照过来,岁初定了定神,总算看清了这人的脸。


    看起来二十左右的年纪,有着黝黑明亮的眸,嫣红柔软的唇,浑然天成的纯澈,一身红白相间的衣袍显得他身姿清隽,让她想起了荫山冬日枝头挂着雪却开的正盛的红梅。


    岁初目不转睛地凝着他,而后又自嘲地笑笑。


    殷晚澄的样貌虽也定格在这个年纪,这张脸与殷晚澄也有七八分肖像,细看却又不像了,更不提他身上一丝一毫的灵力也没有。


    不是妖,不是神,是个人类。


    她大概是魔障了,怎么觉得他是殷晚澄?


    护心鳞绕着他转了一圈,岁初方才注意到他怀中抱着的蛋上面。


    她觉得眼熟,正要细细端详,他再次小心地拽了拽她的袖子,忐忑地说:“姐姐,我想挂签文,可我不会写字,能不能帮我写签文?”


    岁初回神,皱眉。


    方才都没注意他的称呼。


    被一个二十多岁的人类男子喊姐姐,她多少都是不开心的。


    他见她蹙眉,以为是不愿了,从衣袖里摸了半天,摸出三颗糖放在她的掌心:“我请你吃糖。”


    岁初低头看了一眼,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傻?”


    怎么看,他的行为处事都不像个正常男人。


    “我不傻。”他用力摇了摇脑袋,认真道,“兄长说,请人帮忙要给报酬,这是报酬。”


    “……”果然是个傻子。


    她将糖还给他,将写好的签挂到树梢,身侧有人议论:“好一个俊俏的小公子,以前怎么没见过呀?”


    “前几日我好像见过他,不对……只是和他长得相像,面前这个公子眉眼更为精致。”


    有存了心思的婆婆走上前与他搭话:“小公子多大了?是否婚配?”


    岁初抱肩闲闲看他。


    这么傻的人估计是与他兄长走散了,眼下被这么多人围着,不知他会怎么做。


    眼前适时闪过一些回忆,若是殷晚澄,此刻定会躲在她身侧,告诉她们,他是她的人。


    小傻子眉心蹙起,这一蹙竟让她心口一滞。


    好像。简直就是殷晚澄的翻版。


    她不觉间迈上前正要护他一下,便听他道,“我娶妻了,也有孩子了。”


    娶妻了?


    岁初伸出的手又收回。


    的确,这个年纪的人类男子,大多已娶妻生子。


    可涌上来一种隐秘的不舒服的感觉是为何,她何时有这样强烈的嫉妒心,连一个与殷晚澄相似的男人,都听不得他已娶妻生子?


    “姐姐,可以帮我吗?”


    岁初思绪收回,那婆婆已不甘地走远了,眼前这人饱含期待地望着她,“若姐姐实在不想帮我,那我便找旁人了。”


    他转身欲走,护心鳞用爪子勾住了他的衣摆,一人一龙鳞,大眼瞪小眼。


    岁初随手又抽了一支签:“你走了,那我不写了。”


    小傻子立刻兴高采烈地回到她身边,殷勤地递上笔:“我就知道姐姐这么漂亮,一定会帮我。”


    “写什么?”


    就当是替殷晚澄积功德了。


    “就写,愿我娘子消气,回来和我过日子。”


    岁初觉得奇怪:“你娘子不在你身边吗?她去哪了?”


    他低着头,将怀里的蛋抱得更紧了些,手指纠结道:“我生了一场大病,醒来便不见她来看我,我觉得是我说错话惹她不高兴了,所以……她就走了。”


    真可怜。


    “这般狠心抛夫弃子的女子,你竟还挂念着?”傻子好像都是一样的,认准了一个人都不放手了。


    到底和殷晚澄是不一样的,殷晚澄哪怕是傻了,她对不起他的话,殷晚澄也会说:“我不喜欢你了。”


    “姐姐不也还挂念着自己的夫君吗?”


    岁初的笔顿住,小傻子没有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又道:“姐姐别难过,天下良人多的是,姐姐这么年轻漂亮,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岁初抬眼:“你说什么?你几时看到我难过了?他又怎不是我的良人了?”


    “我都听到了,姐姐的夫君故去了,这便不是良人。”他说得煞有介事,“姐姐还有孩子,余生再嫁个良人,一定过的很好。”


    岁初都快气笑了,一个傻子,他懂什么?


    “你娘子也不要你了,我看你也很年轻,为何不另娶?”她说得刻薄,“兴许她已经嫁了她人,嫌弃你傻。”


    “我娘子不会嫌弃我!她只是一时生气,气消了就回来了。”小傻子瞪大了眼睛执拗地反驳她,“我不另娶,我只喜欢我娘子,我们还有孩子。”


    岁初暗自发笑,她跟个傻子有什么好说的。


    迅速写好签扔给他,她不欲多留,转身的时候身侧的护心鳞拉住她的衣袖将她往后拽。


    身后一道声音幽幽传过来:“我好饿……”


    她将白龙拎起来,随手一抛走得更快了,走了几步不见他跟上来,冷不防感觉食盒越来越轻,她回头一望,差点气个半死。


    那墙头草不知何时将她给殷晚澄做的长寿面扒拉出来,两个龙爪捧着面,屁颠屁颠捧给了小傻子,小傻子摸摸他的脑袋,尾巴还在兴奋地摇来摇去。


    这小东西在她身边一千年第一次出门,热情得过度了吧?怕不是小傻子与殷晚澄相像,认错了吧?


    那小傻子也不客气,吃得津津有味,她气鼓鼓地走回去,先是瞪了墙头草一眼,再看大半的面已经进了小傻子的肚子里。


    岁初皮笑肉不笑地问他:“好吃吧?”


    他连连点头,不忘补充一句:“我还有些渴。”


    然后便发觉食盒又轻了,护心鳞又捧出了一坛酒。


    她干脆把那酒打开了,给小傻子倒了一杯,等他心满意足地吃饱喝足,指着他怀里宝贝着的蛋:“你说,请人帮忙要给予报酬,你吃了我给我夫君做的面,又喝了我的酒,那就把这个蛋送给我。”


    她今日就


    给殷晚澄加餐。


    小傻子一听,彻底呆住了,两只手愈发紧张地护紧了他的蛋,防贼似的惊恐地盯着她:“你是要杀了我们的孩子吗?”


    岁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孩子?”


    她看向他怀里的蛋:“你的孩子?蛋?”


    “我和我娘子的孩子!”


    岁初又看了那颗蛋一眼:“你是说,这蛋是你娘子生的蛋?”


    也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一颗蛋据为己有,说成自己的孩子。


    傻子是不是都有偷蛋的癖好?不过眼前这个比殷晚澄能耐多了,殷晚澄是顺手摸了几颗鹅蛋,倒也没说是自己的孩子,而这个一出手便弄来这么大一颗蛋。


    她忍不住笑一声:“原来你孩子,还没出生啊,那正好,我今天就把他带回去煮了吃了。”


    “不能吃!”


    “我不管,吃了我的面,就得拿这颗蛋给我抵债。”她微微动一下手指,转瞬之间,那颗蛋就已经落到了她手里看了看,“你这孩子是生不出来了。”


    一颗“水蛋”,没有父亲,能孵出来才怪了。


    就是这蛋怎么这么眼熟……看着怎么那么像,蛇蛋?


    “把我孩子还回来……不还的话,我就……”小傻子上前两步,却扑了个空。


    没明白他抱的那么紧的蛋怎么就跑到她怀里去了,又急又恼,最后计从心来,一把攥住了护心鳞,“我就不还你这个了!”


    “送你了。”


    依她对护心鳞的了解,护心鳞定会自己回来找她,眼下她得回去,趁今日没有过完,重新准备一份面。


    至于这小傻子,让他急一会吧。


    她三两步就不见了踪影,小傻子在人群里乱窜,急得满头是汗。


    日光渐移,已是黄昏。


    树影筛落一地破碎的霞光,傍晚的风轻轻吹过,将他身上渗出的薄汗吹得冰凉。


    他微微顿住,脚步沉重,视线开始涣散,随后身躯一晃,护心鳞慌乱地想要接住他,一双有力的臂膀抢先接住了他。


    少年长臂一抻,看着他愈发迷蒙的眼,道:“每天只清醒几个时辰,一个没看住就要乱跑。”


    他揪住少年的衣襟,强撑着说:“长衍哥哥……孩子被抢了……孩子没了……”


    声音里透露出浓浓的困倦和无措。


    玄长衍挑挑眉,正想说光天化日之下,不劫财劫色,却对一颗蛋心怀不轨,不得不说脑子也不怎么正常。


    但好歹这人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他心里正发笑,抬头见小傻子急得快要哭出来,到底还是安慰了几句:“嗯,哥哥会给你抢回来,你安心休息。”


    没办法,谁那蛋是他的命根子,抢不回来,那就去找个一样的。


    得了玄长衍的允诺,他才慢慢阖上眼睛,低声念了句:“娘子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她了……”


    玄长衍背着他往来时的路走,听着他的呼吸声,知晓他已经睡了,才将心头的不满说出来。


    “好容易才替你找回一缕魂魄,什么也不记得倒也罢了,偏偏只记得那蛇妖了。”


    “也罢,至少有些事还是记得的,否则我都要觉得找回来的不是你了。”


    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些:“殷叔叔,你什么才能恢复,而后回来呢……”


    一直绕在他们身边的护心鳞似是察觉到殷晚澄魂魄不稳,趴到他面前,用小脑袋拱了拱他的脸,见自家主人没反应,又绕到玄长衍面前扒拉着他的袖子,不安地望着他。


    玄长衍自然是认识护心鳞的,疑惑道,“你不是跟着蛇妖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玄长衍思忖片刻,眉心微蹙,“难不成,他们见过了?”


    第72章 第72章(晋江文学城)殷晚澄,是你……


    玄长衍回到住处,将殷晚澄安置在床榻,熟睡的人眉心却怎么也抹不开,呼吸略显急促,两手不住地往旁边摸索着什么。


    翻动之间,红梅坠子从他的脖颈露出。


    一向闹腾的护心鳞像个鹌鹑似的静静蹲在他身旁,担忧地绕来绕去,一个旋身就要扎进他的胸口变回他的一部分,被玄长衍扯住了尾巴。


    “他没事,眼下还不是你回去的时候。”


    只是找不着他的宝贝蛋,睡也睡不踏实。否则,他们哪能让他整天抱着个不知其父的蛋跑来跑去。


    “你快随蛇妖回去吧。”


    玄长衍抬眼向护心鳞看去,对上的就是他眼中受伤的情绪。


    跟了岁初近千年了,她说不要他就不要了,她怎么不想想,他随了主人的性子,一身傲骨,宁折不弯,是那种随便对别人献殷勤的鳞吗?


    他赖在这不走了。


    “你脾气几时这样大了?既然不回去,那就变作那颗蛋吧,这样,他也能睡得踏实点。”


    护心鳞一听,又看了一眼殷晚澄,想着这岂不是要被他主人抱在怀里?


    他迟疑地在榻上扭来扭去,玄长衍一眼看破他的扭捏:“不愿意就回去,你自己选。”


    不多时,殷晚澄将脸埋入蛋里,呼吸渐缓,总算安心地睡下了。


    玄长衍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颗金珠,放在他的枕侧,从金珠里流出的微光缓缓流入红梅坠子。


    他转身离去时,听到殷晚澄含糊不清地念了一声“阿初……”


    玄长衍震惊地望着他,重新走到他的床边,问道:“你说什么?”


    他自然不会回应,将蛋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


    辛烨自他回来便忍了一肚子火,见玄长衍关好房门,忍着怒意道:“长衍,你简直胡闹!”


    山上来来往往进贡香火的人或妖数也数不清,殷晚澄心思不全,万一出事岂是非同小可?


    玄长衍不想和他吵:“不让我胡闹我也闹了。”


    辛烨道:“我与你说过很多次,上神如今的状态极其不稳定,谁也认不得,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你以为这就是他期望的了?一直藏在这院子里见不得光,什么都不要他做,做个呆呆傻傻的废物便好了。”玄长衍被说得烦了,不客气地回怼,“按照你的方式藏了几百年了,你看他,可有一丁点向好的迹象?”


    他又不蠢。


    “还有,改改你的称呼,他此后仅仅是他自己,不是殷上神,他不欠仙界什么,也不欠任何人。”


    辛烨不依不饶:“那你将他带出去让他乱跑就是你的方式了?”


    羲缘一个头两个大,忙站到两人中间将两人分开:“两个祖宗啊,大家都是为了澄澄好,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两人不听他的,依旧唇枪舌剑。


    羲缘两手一挥:“再吵,我就把澄澄交给小友了。”


    两人异口同声:“不行!”


    在这事上,两人意见出奇一致。


    千年前,蛊毒进入殷晚澄神识,神魂与无妄同归于尽,彻底消散,当日岁初只身闯入仙界逼问天帝讨要招魂幡,一众仙卿联名请命,天帝只觉颜面无光,不得已交出了招魂幡,但还是治了岁初的大不敬之罪,将其关去了天牢反思。


    然而还是太迟了,殷晚澄的神魂已随风逝去,又被雨淋得无声无息,哪怕就是讨到了招魂幡,也聚不起殷晚澄丝毫魂魄。


    玄长衍不甘心地去忘川走了一遭,亦没有找到他。


    岁初从天牢出来时,平静地听完全部,看了一眼白龙山,道:“若真救不了,那便当他死了吧。”


    辛烨禀着殷晚澄的遗愿不时去荫山看她,岁初讽刺道:“你说,殷晚澄捡了你,捡了游鱼,捡了那么多东西,为什么偏偏把我丢了呢?”


    他给不了岁初答案,只说:“上神有自己的考量。”


    岁初道:“考量就是,仙与妖不同路。”


    她语气淡淡:“你往后不必来了,我曾经告诉过殷晚澄,他若是死了,我会把他忘了,你不时来看我,我总会想起他。”


    此后,岁初便对他们的登门造访闭门不见,连玄长衍诞辰也只是带了礼物不曾现身。


    虽是不再来往,但妖界还时不时传来她的动向,今日说她去人间喝了花酒,好不快活,明日往荫山抬了几个小妖,日夜笙歌。辛烨质问过一句,岁初道:“我还年轻,你不能让我替他守一辈子寡吧?”


    每每想到岁初说这话的神态,辛烨总会替殷晚澄不值,那些人怎可与他的上神相提并论?


    但她说的不错,上神已不在,且是殷晚澄放她自由,他没资格要求岁初一直等着上神。


    “不必了。”想到这里,辛烨不免握紧了拳头,对羲缘道,“她既然已与旁人诞下蛇蛋,自然与上神没了缘分,上神如今是什么情形,已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说到蛇蛋,他眼中划过一抹怜惜。


    岁初不知,一切尘埃落定,羲缘整理姻缘书时,抬头一望,红鸾树上纷飞的红绸让他稍愣。


    那截红绸上,写的是殷晚澄与岁初的名字。


    昔日殷晚澄亲手将红绸交给他,让他挂到仙界的红鸾树上去。


    双生契虽然已经断掉,可在红绸上写下的名字,不仅与姻缘相连,命理也联系到了一起,若是缘分散了,红绸上的名字也会消去。


    然而红绸上的名字仍旧清晰。


    羲缘将红绸取下,激动地差点哭出声来。


    殷晚澄在写这条红绸的时候,为了保住两人的联系不断,偷偷注入了一缕神魂。


    离他身死已过去两百年,上面的痕迹淡到几乎无法察觉了,它还能留在这里,表明殷晚澄对尘世还有一份无法割舍的眷念。


    他将此事告知了玄长衍和辛烨。


    玄长衍当即翻阅了龙族的来历,指明了一条方向:“龙是在人类的祈望中诞生的灵物,若将他的神魂供奉在香火之下,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辛烨道:“我们去白龙山,替上神建一座宗祠。”


    在一个春日,他们来到了白龙山。


    那一日,原本凋零的红梅树突然绽放,一瓣一瓣红梅飘进红绸,原本淡到不可见的神魂变得清晰可见。


    有了神魂,但他的身躯已化为了青山,他们便以这红绸为身,重新替他化了一副人身用以寄放他的魂魄,唯恐被人察觉,用了法宝遮住了红绸原身的仙力。


    可这几人不善丹青,一次一次细细描摹改进,直到今日,才总算将他的脸画得有八分相像。


    尽是如此,他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直到有一年,岁初将一颗蛇蛋埋在了白龙山。


    他们一直在忙着救治殷晚澄,许久没有关心岁初的近况了,玄长衍没有忍住,上前问道,“这是我殷叔叔的子嗣吗?”


    然而岁初的回答却是:“不是他的。”


    想来也是,若是殷晚澄的子嗣,也不会经这么多年才诞下。


    玄长衍没有继续追问,回头将此事添油加醋地说给了沉睡中的殷晚澄。


    “她都有孩子了,不过仍然改不了蛇的天性,她将那孩子扔了,你若是真有孩子的话……怕是要与你幼时一样,爹不疼娘不爱,孤孤单单的长大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成想,次日殷晚澄不见了。


    他们翻遍了整个山头,找到他的时候,殷晚澄躲在山涧的柴草堆里,旁边是新翻开的泥土,怀中死死抱着一颗脏兮兮的蛇蛋。


    他赤着的脚流着血,浑身脏的不像话,头发乱了,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上也尽是脏污,眼神空茫涣散,嘴里不断念叨着:“爹来带你回家了,爹不会让你一个人……”


    醒过来的殷晚澄不记得过去,不记得自己是谁,许是因为以红绸寄身有了牵绊,他总是说,他有一个娘子。


    只是他连她娘子是谁也不记得了。


    要不要将殷晚澄醒过来的事告诉岁初,几人再度产生了分歧。最后决定,既然岁初往荫山抬了人,那他们便抬一个与殷晚澄相像的妖过去试探。


    但送进去,一提殷晚澄便被岁初扔了出来,岁初评价:“庸脂俗粉。”


    众人觉得,她是真的抛却过去了。


    殷晚澄清醒的时间很短,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清醒时便抱着那颗蛋晒太阳,不时和那颗蛋说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辛烨实在看不得殷晚澄将岁初与旁人生下的蛋认成自己的。


    “这不是你的孩子。”


    话音一落,便见殷晚澄哭了,哭的很伤心。


    任凭他们怎么劝,他不听,生怕这几人把他的蛋抢走了,自始至终便认定了,“这是我的孩子,这是我和我娘子的孩子……”


    殷晚澄不让他们碰那颗蛋,连睡觉也抱得很紧,他们只好依着他。


    为了保住那颗蛋不坏,几人不得不用了些法术,以免一个不小心磕了碎了。


    可是,养了这么久的神魂,还是无法回到原来的样子,玄长衍认为,一直将他养在院子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永远会是这副长不大的模样。


    是以,今日他刻意带殷晚澄出了门,没想到殷晚澄看上去呆愣愣的,眨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他原本是不打算让殷晚澄与岁初相见的,只是刚才,殷晚澄喊了岁初的名字。


    他见到了护心鳞,认定了岁初今日来过白龙山。


    为什么?


    他在房间想了许久,才记起。


    今日是殷晚澄的生辰。


    *


    霞光将白龙山晕染成漂亮的橙红色。


    来供奉的人群都已渐渐散去了,只有那棵常年不败的红梅树上,一树的签文迎着红梅起舞,泠泠作响,像是有人在耳边弹着琴音。


    树下是她重新做的那碗面,岁初倚靠着树干,裙摆随风摇曳,双脚悠闲地晃来晃去。


    这是她从不归渊带来的红梅,原本是送给殷晚澄的礼物,他死的那一天死死攥着,后来便长成了这棵红梅。


    她很少来看他,但她喜欢这棵树,不知为何,她感觉这里是离他最近的地方,坐在这棵树上,可以将整座山头尽收眼底。


    她倒了两碗酒,一碗浇到树下,仿佛很多年前两人生辰对饮。


    她将树上挂着的签文念给他听,其他的,一句也没说。


    一千年过的平淡,近况没什么好提的,是好是坏,他都不会回应她,那便不提。


    “愿我娘子消气,回来和我过日子。”


    念道这里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又想起了那双与他相像的眼睛。


    她又看了一眼放在身旁的那颗蛋,她看得清楚,那就是一颗蛇蛋,却没有丝毫妖气。


    “你们半妖是不是无法孕育子嗣?”她仰头,也不知在问谁。


    那些时日,她与他日夜缠绵,虽说她和殷晚澄没有刻意考虑过此事,直到殷晚澄故去很久后,她诞下一颗蛋。


    是一颗无法孵化的蛋。


    她是蛇,不与旁的妖族相同。蛇妖一族,储存对方几百年几千年的也不是没有。


    以前他傻乎乎的时候,还想着与她生蛋孵小蛇,那时她只当他是戏言,所以生下那颗蛋的时候,她起初想着想随手扔了,后来还是把那颗


    蛋埋在了白龙山。


    “殷晚澄,是你不行。”她轻飘飘下了结论。


    等到暮色褪去,漫天星河,这一天便过去了。


    她又孤单地过了一个生辰。


    也没有等到小傻子来找他的蛋。


    “孩子丢了,也不见得回来找。”


    带来的酒与他喝完了,岁初跳下树梢,摇晃一下才站定。


    那颗蛋她留在了这树下,小傻子找不找的到与她无关。只是与殷晚澄太像才起了些逗弄的兴趣,她可没有将人家孩子煮了吃的爱好。


    她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你多少次失约了?”


    数不清了。


    转身,身后立了一条修长的人影。


    醉眼朦胧间,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一小团白色虚影绕在他的身侧。


    岁初认出了那是殷晚澄的护心鳞,她指着护心鳞数落道:“你这没良心的小家伙,白养了你这么久,说不见了就不见了。还知道回来?你别回来了……”


    骂的是护心鳞,话语里骂的却是那个丢下她的负心人。


    护心鳞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伸长了脖子与她四目相对。


    “还不快过来!”


    护心鳞未动,来人犹豫一下,却迈步往前走了过来。月光之下,他只着一件红白相间的寝衣,似是刚刚睡醒,发丝微乱,领口敞开,颈间一簇亮丽的红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


    岁初不经意望了一眼,随即瞪大了眼睛。


    那是,她送给殷晚澄的红梅。


    她骤然变了脸色,凝住面前的人,从头到脚一寸寸打量。


    “澄澄?”


    来人顿住脚步,他也在看着她。


    他的眼神像黑夜里的一轮弯月,是独属于故人的温柔。


    第73章 第73章(晋江文学城)“竟敢把我忘……


    殷晚澄停在岁初几步之外站定,缓缓蹲下身去,将地上的那颗蛋郑重抱进怀中,随后与她稍微拉开一段距离。


    “我……”他迟疑着想说些什么,嘴唇翕动,摇头否认,“我不是澄澄。”


    被再次拒绝了。


    岁初凝视那朵红梅坠子良久,视线又落到他的影子上。


    两人的影子在地上短暂交叠,又迅速分开,甚至越来越远。


    他抱着蛋逃也似的离开。


    春夜的残风潇潇,风卷着红梅花瓣飘落,落到她的发间衣服上,似是有人将她轻柔地抱住了。


    倏然,脚步声去而复返,分离的影子重新相融在一起。


    岁初凝噎,抬头望向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人。


    “这个送你。”


    他将一颗橙往她手心一塞,清甜的果香与梅香混在一起。


    “为什么送我橙子?”


    殷晚澄愧疚道:“陪你的面和酒。”


    岁初将橙子捏在手里,掩盖住眼底的失落:“一个橙子便想换我的面和酒了?”


    “这不是一般的橙子,我兄长说这不是甜橙成熟的季节,特意从别处替我寻来的,仅此一个,我都舍不得吃呢……”他眼巴巴地望着,作势又要来抢,“你不要……那你还我……”


    “送我了,就是我的了。”岁初侧身避开,目光毫不避讳地再度凝着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暗沉掩去了差异,他与白天相比,好像更像殷晚澄了。


    “你既然收了,那我们……就扯平了。”


    殷晚澄被她的目光吓到了,又将身子调转回去,慌不择路,迎面却撞入了温软的躯体。


    他面色一红,想不通岁初是怎么一瞬间来到他面前了。


    他想退开,面前的女子却已从他敞开的领口摸了进去,指尖在他锁骨那里轻微滑动。


    酥痒的感觉一下子涌遍全身,他僵在原地不动了。


    “你……你想做什么……”他咽了下口水,在她怀里挣扎,“我是有娘子的人!你这是非礼……放开!”


    岁初不满意他的抗拒,俯身在他耳边低语:“说得那么大声,是想让人都听见吗?”


    “这里,晚上不会有人来……”


    岁初笑笑,不置可否。


    “小傻子,你仔细听。”


    殷晚澄凝神,他耳力惊人,还真让他听见了不远处树丛中传来的动静,像是有人要过来了。


    “有人来了……快放开我……”


    面前人没听见似的,将他往怀里带了带。


    “你也是有夫君的人……不能这样!”他察觉到她的手愈发下移,脸色僵硬。


    明明看上去是那样漂亮的女子,力气却大的惊人。


    “夫君……哼,夫君。”岁初抬头瞥了一眼红梅树,“你不是知道么?我夫君已经故去了。”


    岁初亲昵地摸了摸他掩在衣服下的皮肤,甜甜地笑了:“我们这样,像不像在偷.情?”


    正说着,嘴便被人捂住了。


    “有人……”殷晚澄急的脸上渗出了一层薄汗,黝黑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迷雾,不复原有的明亮。


    他忍住微微错乱的呼吸,着急与她遮掩的模样,一眼瞧上去,当真有几分月下与人偷.情的意味,不打都能自招了。


    护心鳞是第一次瞧见自己主人被女主人欺负惨了的样子,圆圆的眼眸张得更圆了。只恨自己不能说话,无法告诉主人那动静是岁初自己弄出来的。


    岁初瞪过来一眼,他连忙抱紧了那颗蛋,假装看天上的月亮。


    哎,今天的月亮真圆。


    稀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殷晚澄不敢说话,几乎是贴在了她的身上。他的身子发颤,逐渐堆积的刺激让他神智接近空白,却又在彻底沉入虚无之时,唯恐被人发现的恐慌又将他的神智拉回来。


    他卡在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处境,进退两难。


    岁初格外无辜地说:“是你主动的,还抱得这么紧。”


    殷晚澄将脸微微侧开一寸,眼中的水雾摇摇欲坠,将要落下来了。


    “姐姐……别这样……”他示弱地求饶。


    她,好像更兴奋了。


    岁初原本只将红梅坠子抢过来,才摸进了他的衣领。


    等人真撞进怀里了,熟悉的感觉让她克制不住的想要欺负小傻子,小傻子不负她的期望,给出了很多惊喜的反应。


    连反应都与他相似……


    她仰头望着红梅树。


    既然你失约了,那我便当着你的面,抱与你相似的男人,把他当成你,你生不生气?


    她对被人骗了,还自觉帮她掩藏的小傻子很满意。


    于是她干脆用妖术捏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类,正站在红梅树背后,能够让小傻子看见的地方。


    “刚才好像还听到动静,近了怎么没听见了……不会是藏到树后了吧……”


    殷晚澄连呼吸都不敢了,脸颊泛红一片,死死的咬住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岁初的手臂。


    若是被人发现,说给她的娘子听,娘子更不会回来了。


    他今日就不该因为心软而回头。


    手臂上传来细密的疼痛,应该是被他抓破了。她低低地笑了声:“我很怀疑,你真的会有孩子吗?你这反应……知道怎么与你娘子生孩子吗?”


    岁初眨眨眼睛,诱哄道:“要不要姐姐教教你?”


    走神的殷晚澄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别说话……”


    一阵风吹起树枝芒草,将他的声音轻轻遮掩。


    树后的女人道:“这棵树哪能藏人啊,是你听错了吧?快走吧。”


    随后,脚步声渐渐消失,直到再也听不见。


    怕被人发现的恐惧消耗掉殷晚澄太多的体力,眼下人走远了,紧绷的身子松懈过来,他大口大口喘息,身体止不住地下滑,岁初抱着他缓缓靠在树干上,才不至于让他一下子狼狈地摔落在地上。


    这样一来,他们的姿势愈发暧昧。


    殷晚澄只听见一道声音在他头顶缓缓说道:“澄澄,你分明是舍不得我。”


    殷晚澄被她的话中的笑意刺激的清醒过来,猛的将她一推,手忙脚乱地将自己敞开的领口拉上,空白的脸上终于有些些表情。


    他的眼中泪光涟涟:“你坏死了!我讨厌你!”


    说完扭头跑开了,走时还不忘从地上将蛋抱进怀里。


    护心鳞从地上一跃而起,飞了两步又停下来,犹豫般地看向岁初。


    她似乎被殷晚澄撞懵了,后背抵在树上,面容陷在浓浓的夜色里,一时看不清她的神情。


    护心鳞绕到她面前,小心翼翼望进她眼底。


    岁初突然笑了两声,含糊不清道:“竟敢把我忘了。”


    护心鳞后背一凉。


    岁初瞥了他一眼:“还敢背着我娶妻了。”


    捡起掉在地上的橙子,三下五除二将橙剥开,塞进了口中。


    微甜,似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


    让她想起了很多年无数个夜里,与这样的甜辗转厮磨。


    她就着回忆,一口一口,把橙吃了个干净。


    像是把他,一点一点,吃干抹净。


    *


    殷晚澄不敢有丝毫停顿地往回跑,脸上的泪早已干涸。


    他整理了一下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裳,却根本不能祛除脑中乱七八糟的杂念。


    直到跑回院子,他深呼吸几口气,隔壁房间没什么声响,这才蹑手蹑脚地摸回屋子里去。


    他为数不多的清醒的记忆只有这个院子。


    他有三


    个性格迥异的兄长,可对于他不能离开院子这件事意见出奇的一致,对于过去,他们闭口不提。


    比如他的娘子,起初他们还想骗他没有娘子和孩子。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忘记了,可他分明记得自己有的。


    殷晚澄觉得,他们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不能全信。


    他们不告诉他,那他就自己把娘子找回来。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每到半夜,他会有短暂的清醒,随后无眠,一直到清晨,复又沉沉睡去。


    于是,每个夜晚,他都会偷偷溜出去,绕着白龙山走一走,更多时候,他会去红梅树下坐着。


    因为他是在这里找到了他们的孩子,娘子若是回来,也一定会来这里等他。


    今日也是如此。


    可没想到他被坏女人非礼了一顿,她怎么能说那些话,当他是玩具吗?


    他懊恼地点上蜡烛。


    昏暖的灯光照亮了整间屋子,也照亮了倚靠在窗台边缘抱肩坐着看向他的少年,殷晚澄不由得后退一步。


    “长……长衍哥哥……”


    三个兄长里,羲缘与辛烨平日里很忙,很少能看见他们,只有玄长衍看起来无所事事,也是他性情最捉摸不定,前一秒可能还笑嘻嘻地与他说话,下一秒便在其他事情上捉弄他。


    也是最需要提防的一个。


    玄长衍掀起眼皮,懒洋洋地望过来。


    “这么晚了,澄澄去哪里了?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殷晚澄却提高了警惕,道:“太晚了,不想打扰哥哥。”


    去哪里了,绝对不能说,否则他晚上也会被盯着的,那他就没有偷溜出去的机会了。


    “哦,是吗?”玄长衍跳下窗台,向他欺近,“衣裳怎么乱了?”


    殷晚澄硬着头皮说谎:“有点热,我自己扯开了。”


    “你扯得那么用力,都弄出痕迹来了?”


    殷晚澄一愣,玄长衍随手拿了一块镜子,他的锁骨位置,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一片鲜红的印子。


    那个坏女人,怎么这样过分!


    他气愤不已,继续圆谎:“被蚊虫咬了,就挠了几下。”


    “怎么蚊虫不咬我,专咬你了?”


    殷晚澄眼神躲闪:“长衍哥哥又不好吃。”


    玄长衍又“哦”了一声:“是啊,我不好吃,不如我们澄澄美味,一出门便被咬上了。”


    第74章 第74章“休了她,和我在一起。……


    “我困了,要睡了,长衍哥哥没事便回去吧。”


    殷晚澄率先开口催促。


    玄长衍走到门口,殷晚澄刚松了一口气,却见玄长衍突然站定,挑眉看向他。


    “这个季节,我记得还没有蚊虫。”


    谎言被戳穿,气急败坏地关上门:“我说有就有!有讨厌的蚊虫咬了我!”


    玄长衍望着紧闭的房门,又闲庭信步绕到窗台:“可我看澄澄好像哭过了啊,那里来的蚊虫,竟能把你咬哭了?”


    “砰”的一声,连窗台也关上了,甚至咔哒一声上了锁。


    “哥哥看错了!”


    等到窗台上的影子彻底消失,殷晚澄才重新拿起镜子,解开衣领。


    他那个时候脑中一团浆糊,根本没有注意道,眼下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坏女人不仅在他锁骨上掐出了痕迹,他的胸膛,腰腹上都是……


    脑中不合时宜想起她暧昧地在他耳边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在偷.情?”


    他“啪”的一下放下镜子。


    他绝对不可能和坏女人偷.情,坏女人比不上他娘子的万分之一。殷晚澄决定,这将是他和坏女人的最后一次见面,就算是见了,他也不与她说一句话。


    他悄悄从窗子打开一条缝,正巧看到玄长衍坐在院内闲闲望过来。


    方才还想着去沐浴洗干净,眼下他只能带着这身痕迹,忍到明日正午。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明明已经到了入睡的时间,闭上眼就会出现月色下那张漂亮含笑的面容。


    等到稍微酝酿了些睡意,半梦半醒间,那张人面不死不休地纠缠到梦里,捆着他,锁着他,在他耳边恶劣地说“玩物而已。”


    他蓦地睁开眸子,一颗心跳个不停,却隐隐夹杂着一丝隐秘的失落。


    定是因为没有梦到他的娘子才……


    他伸手抚了抚胸口,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空荡荡的,一直跟着他的红梅坠子不见了。


    想起他逃开的时候,岁初手里握着的那亮红色的一点。


    那是他娘子留给他的定情信物。


    殷晚澄彻夜不眠。


    *


    岁初歪在床榻,手里握着那解来的红梅吊坠,说不上来是欢喜多些,还是不忿多些。


    外貌可以有所变化,感觉却不会骗人。


    反复将小傻子认成殷晚澄,绝不单单是一件两件巧合能解释的清楚的。


    晨光熹微时,窗外响起脚步声,岁初猛地坐起身来,随意披了件外衣。


    竹青进来的时候,瞧见岁初已经起了身,她捧着药劝道:“山主,你昨日回来,手臂上的伤还未曾处理。”


    岁初不在意地一扫而过,经过半夜,昨日被殷晚澄抓出的痕迹已经淡化。


    她挥挥手:“不必。”


    有些证据,消了也就不好了。


    竹青有一瞬的怔然,正要退下,方听岁初在身后不急不慢道:“竹青,你说,我待殷晚澄如何?”


    鲜少听岁初谈及这个名字了,竹青哽了一哽:“山主待上神自然是极好的。”


    岁初追问:“极好的话,那就是不欠他什么吧?”


    “山主不欠上神。”


    自从道魁蔺盈盈死后,昔日四山盟友不复存在,很多曾与道魁蔺盈盈交好的妖怪得知岁初和殷晚澄的关系,产生了攀附的念头。


    岁初烦不胜烦,加上故人三番四次在她面前提起已逝的殷晚澄,干脆让竹青在外给她传了个寻欢作乐的名头。


    岁初想告诉他们,她活得潇洒,从不为情所困。


    可她仍是困在千年里的那场大雨里,不得解脱。


    而今,那个能带她走出泥泞的人似乎已经出现了。


    她深知竹青句句肺腑,可寻常是不许竹青说的,今日,她难得不打断竹青,末了,才应一声:“你说的不错,我是应该往前看。”


    竹青刚刚松了一口气,旋即听岁初淡淡甩下一句:“我这就把他绑回来。”


    *


    殷晚澄一连几日呆在院子里抱着蛇蛋晒太阳,晚上安安稳稳呆在自己房间,除了回来那一日在浴桶里泡得发皱以外,和寻常没什么两样。


    只是他的心里却不似表面那般平静。


    玄长衍似是没发现他的坠子不见了,好几日不曾问起,对于那一晚的事再也没有提起。


    殷晚澄望着逐渐沉下来的天空,心里一阵发愁。


    不管怎样,不能再拖下去了,总要再见她一面,将坠子要回来。


    玄长衍今日似是很忙,顾不上他,是个偷溜出门的好机会。


    夜渐渐深了。


    殷晚澄再度来到了红梅树下,他对她一无所知,唯一能赌的就是在这棵树下试着等她。


    不多时,远处又传来愈发急切的脚步声,仔细一听,却不是一个人的。


    这个时候白龙山应该是没有人的,他心下疑惑,下意识侧身躲到附近的草丛里。


    有妇之夫与丧偶女子私自见面并不光彩,一旦被发现,他就完了。


    几点火光由远及近,不远处一阵喧闹吵个不听,他从草丛中扒开一条缝,却见不远处的树下外


    围了一群陌生人,四五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正对一个年轻男子拳打脚踢,为首的汉子正擒着一个女子往外走,剩下的人嘴里不断地说着什么。


    年纪最大的那个汉子朝男人身上啐一口:“和李大官人的夫人私会,怕不想活了!”


    “我跟你们回去!不要伤害二郎!”女子似乎是跑了一夜,头发乱着,喜服上沾了灰尘茅草,精致的妆容早已哭花。


    地上的男子招架不得,咬着牙大声道:“我们自小便有了婚约,情投意合,都是李大官人拆散了我们!才不是私会!”


    “呸,不要脸,李员外的孩子刚出生几日便迫不及待与人私奔,让李大官人面子往哪搁?传出去不得说一句晦气!”


    “他已年近半百,已有妻妾,是他逼迫二娘!”那男子辩解道,“你们这般颠倒是非,不怕龙神大人发怒吗!”


    “今日便是龙神大人来了也是你们的不是,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进了李大官人的门,张二娘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那几个下手毫不留情,很快,那男子便渐渐没了声音。


    “二郎——”


    为首的汉子嫌她吵闹,用一块破布堵住了女子的嘴,又用绳子捆了,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道,“一会捆了扔河里,别在这地方污了龙神大人的眼。”


    在他们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殷晚澄只觉胸口似有一朵棉花堵着,虽说兄长们总是劝他置身之外,可见那些人已经将那人事不省的男子拽着将要拖进池塘里了。


    一条人命,他若是放任,良心不安。


    他往身侧摸索,摸了几块石子,趁着夜色,向那几个汉子扔了过去。


    “哎呦——”正抬着人的汉子手上一麻,回头,便见草丛里一道模糊的影子,起先他们原以为是块石头,再一看却见这石头还在颤动。


    “鬼……是鬼!”队伍里一人起先喊道,“有鬼!”


    “别鬼叫,鬼哪里会用石头砸人?”


    脚步声离殷晚澄越来越近了,他登时有些怕了,那些大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样子,若是被发现了,他会不会也被扔到河里去?


    他咬牙想了想,硬着头皮道:“不许过来!我是龙神,再过来,我对你们不客气!”


    他底气不足,不能震慑那汉子分毫,汉子走的更近了:“我倒要看看这龙神大人长什么样。”


    汉子走到他面前,一把按在他的肩头,殷晚澄眼睛一闭,抱着石头便砸了过去,又被钳制住手脚。


    “找死——”他狂妄的话语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却见平地里起了一阵风,将那些汉子掀翻在地。


    一道身影轻巧地落在殷晚澄身前一丈的地方,刚好将殷晚澄的身影完完全全挡在了背后。


    今夜的月光不怎么明亮,像蒙了一层雾,甚是昏暗,却衬得她似一阵清风,乌发在半空中摇曳,哀嚎声里,她衣袂飘飘,宛如谪仙下凡。


    “我看谁敢动他?”


    她看上去纤细,柔弱,话音里却带着一股嚣张,那些个汉子见岁初只身一人,不甘心在她这里折了面子,一拥而上,岁初不甚在意,立在原地不动,那些人却突然一个个扑通摔倒在地,仔细一瞧,不知哪里来的数十条青蛇缠住了他们的脚腕,双眼泛着幽幽绿光吐着信子。


    岁初走近为首那人,踩着他的手指,道:“你刚才便是用这爪子碰了他是吗?”


    一声惨叫,像是把他的腕骨都踩碎了。


    “还不滚?”


    几名大汉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各个脸色大变,鬼哭狼嚎地跑远了。


    岁初在树上看了有一会了,每一个动作角度仿佛精心设计过,连话语里的嚣张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像是特意在摆造型给人看。


    岁初利落地解决完,潇洒地转身,回头便见殷晚澄正在替那姑娘解绳子,嘴上的笑容当即便垮了。


    合着她刚才这一出,这人是一点也没瞧见。


    不仅没瞧见,她这救命恩人站在这,殷晚澄先去顾别的女人了。


    有些刺眼。


    “我来。”岁初十分不悦地把他拽回来,掏出匕首把那姑娘的绳子解开,那姑娘跌跌撞撞跑向奄奄一息的男子,又是一阵呜咽。


    眼见殷晚澄又露出了一副怜悯的目光。


    “死不了。”岁初烦不胜烦,摸了一颗丹药塞进了男子的嘴里。


    一颗上好的还魂丹,太便宜这人类了。


    眼见那男子有了悠悠转醒的迹象,那女子感激涕零,在地上拜了又拜:“谢谢龙神大人!”


    殷晚澄不好意思道:“是……这姐姐救了你。”


    他没想到她看起来很坏,心肠却很好。


    岁初冷哼一声,她才没有那么好心,只是想让小傻子欠着她,一会便不会拒绝她了。


    女子又对着岁初拜了又拜:“谢谢龙神夫人。”


    岁初面色稍晴。


    总归有个明事理的。


    殷晚澄蹙着眉,想说她这话说的不对,但转念一想,他也不是龙神,便没有放在心上,而是问道:“你嫁了人,为何还要与人私会?”


    女子哭泣道:“并不是私会,我与二郎本是青梅竹马,那算命的说我与李大官人天作之合,强行逼迫我嫁给了他。”


    殷晚澄又顺着她的话问了,岁初越来越不耐烦,抬眼皮笑肉不笑地打断:“还不走?”


    女子迎上她略带警告的目光,身子发怵,恰逢地上的男子清醒,连忙拜别,两人相互搀扶着走远。


    此处重归寂静,殷晚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还没看够?莫不是瞧上了人家?”岁初对他几次三番忽视她愈发不满,一只手将他的下颚挑起,让他被迫与她的眼睛对视:“你再看一眼旁人试试?”


    这双眼睛无疑是漂亮的,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上扬,狡黠又轻佻。


    他拢了拢衣裳的领口,一副保守至极的模样。


    上次被她得了手,他仍心有戚戚。


    这个动作让那双眼睛笑得更弯了,不由得靠近了几步,眼中的意味,是胜券在握,仿佛志在必得。


    殷晚澄禁不住地后退,直到冷硬粗糙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从背部抵来,才知他已经抵上了树干。


    避无可退,没有退路了。


    “我……我没有……”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心虚,“我就是有点想不明白……”


    “想她?”她才到他胸口的位置,气势却很足,另一只手撑在他身后的树干上,仰头理直气壮道:“不许想她,只准想我。”


    殷晚澄愣住,与她对视,又偏开目光。


    “我没有想她,我只是不明白,李大官人有了妻子,为什么还要娶妻?那姑娘嫁了人,有了孩子,为什么不要孩子了?”


    岁初发出一声轻笑:“你想娶妻?”


    “我有娘子了,不会再娶。”殷晚澄已经不知道自己跟她强调了多少次了,“还有,你离我太近了,你……你退远一些。”


    岁初脸色一沉。


    几次三番挑衅她的底线,还以为她能大度到容忍不成?


    “休了她,和我在一起。”她随口道,“她不珍惜你,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你干嘛等她?你想拿孩子留住她?她一直没回来,说不定是被迫嫁给你,得了机会早就跟心上人跑了,和方才那姑娘一样。”


    殷晚澄突然面色一白,一个踉跄。


    “我不信。”


    岁初瞧见他眼底的受伤,定是爱极了他的娘子。


    一股气逼得她手下不仅用力了几


    分。


    “你似乎忘记了答应我的话,三番四次惹我生气,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


    她曾说过,他敢看别的女人一眼,就剜他一片龙鳞。而今,他不仅看了,将她忘在脑后,还对旁人念念不忘。


    “衣裳脱了。”


    殷晚澄神色僵硬,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岁初顿了顿,亲昵地摸着他的脸:“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我亲自来?”


    第75章 第75章“是自愿的吧?”


    岁初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坦荡,仿佛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而殷晚澄却是像石塑般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只有眼睫不自然地颤动两下,便是给她的回应了。


    他不似最初那般懵懂无知,羲缘他们教导他,在陌生女人面前脱衣服是极度不雅的行为。


    “看来你不想动手,那就我来。”她可不会怜香惜玉,说来便来,转瞬之间,一只手已经摸上了他束腰的腰封,正要去解,殷晚澄不给她机会,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不要太过分了!”殷晚澄忍无可忍,眉眼无法避免地紧蹙,“上次的事我还没与你计较,你在我身上……那样,我……我……”


    他支支吾吾,越说越羞得抬不起头,最后咬牙切齿道:“总之,我不脱!你还我坠子,然后你我再也不见!”


    他是有娘子的人,若是在深夜被人发现与一个漂亮的女子私会,哪怕没有发生什么,他也无法说清。


    羲缘哥哥对他讲,这是不甘寂寞、不守男德、不知廉耻的荡夫。


    他是好夫君,绝对不要做荡夫。


    “呲——”岁初倒吸一口凉气,“你弄疼我了。”


    冷硬的表情没有撑过几秒便有了裂痕,殷晚澄慌乱地松开她的手腕:“我……我没用力啊……”


    岁初瞥了他一眼,“不经意”撩开了袖口,露出几道还流着血没有处理的抓痕,抓痕深可见皮肉,在纤细白皙的手臂上显得有些狰狞。


    他别过脸,已经意识到了那是谁的杰作。


    “我不是故意的……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推开我?”


    到嘴的肉,岂有不吃的道理?


    她又特意将那截手臂伸到他面前去,谎言张口就来,“你把我弄成这样,穿好衣服便跑了,你可知原本我都与人说亲了?我解释不出这痕迹从何而来,婚事吹了,人人都说我生活不检点,没人愿意娶我。”


    “可怜我正如花似玉的年纪,没了夫君,又没爹娘倚仗,孤零一身,谁知碰上你这个不愿对我负责的负心人……”


    她说着,配合地落了几滴泪,看起来甚是可怜。


    “我只是要你脱衣服而已,又不是要你负责,更不是让你与我做什么,可你却坏了我的名声……”


    殷晚澄愈发愧疚,头垂的越来越低。


    他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毁了人家女子的名声。


    试探着伸出手,转念一想。


    不对,她为何如此理直气壮,那日是她强迫他的,明明是他被摸了个遍,吃亏的应该是他呀……


    “罢了。”岁初在他眸子亮起第一缕光之前,用格外受伤的声音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没人要我,我也干脆投河算了。”


    好容易从混乱的思绪里扯开了一根线,又被她三言两语重新搅的一团糟。


    他只是脱个衣服,而她失去的可是名声啊。


    殷晚澄动了动嘴唇,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轻轻地拽住了她的袖口。


    “就……只看看对吧?”他声音细微,“真的不做什么,对吧?”


    岁初唇角微勾。


    真是好骗,果然还是如此听话的澄澄可爱。


    “我方才救了人,我是好人。”她答非所问,“好人会做那些逼良为娼的事吗?”


    她的言辞恳切,眼神真诚得不得了,殷晚澄心神一晃,偏开头,险些被她迷惑了。


    “你现在……分明就是在强迫我……”他抿唇,说不出话了。


    坏了,又长脑子了。


    岁初故意装作没听见,从怀里摸出红梅坠子,循循善诱:“你不是想要这个吗?你脱,我就还你这个。”


    殷晚澄面色一点点褪白,唯有一双眼眸红透,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他只觉得自己被她逼到了悬崖边,往前往后都是错。


    “而且,这里只有我们,我看几眼,你再穿上,谁也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只是看几眼而已。


    “好。”殷晚澄点头应了,颤抖的指尖勾住腰间的带子。


    岁初瞧着他:“我可没有强迫你哦,这是你自愿在我面前脱的。”


    “不……”


    “看来你是不想要坠子了。”他刚说出一个字,岁初便提高了音量威胁道:“想清楚再说。”


    “是……我是自愿的。”


    反正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听到,今夜一过,他们横竖不相交。


    他解下腰封上的带子,衣衫散了开来,他下意识地重新裹紧,岁初握紧地坠子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无声警告。


    他再度抿唇,干脆用带子蒙住了眼睛,自欺欺人,心一横,将外衣连同里衣彻底剥下。


    没有任何遮挡了,光洁白皙的胸膛和线条完美的腰腹呈现在她面前。


    他羞赧地闭着眼,却也察觉到岁初赤裸灼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惹得他呼吸不自觉乱了几分,胸口像化开的白雪不断起伏,似在若有若无地邀请她。


    他勾引我。


    怎么办,她太喜欢看他明明不愿、不耐,却没办法拒绝她,拿她毫无办法的样子了。


    是和温柔的、清醒的殷晚澄截然不同的风格。


    她又有了个好主意,她想要他主动来找她,往后在她面前,事事主动。


    半晌没听见她的动静,视线看不见,感官却无限放大,微凉的风将她身上清甜的香气送入鼻尖,惹得他心口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焦躁,喉间变得干渴,他哑着声音道:“已经脱了,可——”


    “可以了吗”尚未说出口,面前的人忽然抱住了他劲瘦的腰,毫无预兆地吻了上去。


    没有了那些碍事的衣物,她的手直接顺着他的背滑上,感受着他的颤抖。


    他几乎是瞬间蒙住了,身体向后踉跄了几步,竟带着她一同倒在了草地里。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唇上的温度一触即分。


    殷晚澄挣扎着推开她,耳垂连同身上红的骇人,他恼羞成怒:“你答应我只看几眼,不做什么的!”


    “反正那天也摸过了,再摸一次也没什么。”她倒是脸不红心不跳说的坦然,将他双手按住举在头顶,按在地上不得反抗。


    他从来都斗不过她,一直都是。


    殷晚澄头脑发蒙,几乎要失去思考的能力:“那天你可没亲我!谁让你亲我的!”


    “那天没亲,今天补上啊。”她蹭了蹭他的脸,“其实你很想被我亲吧?”


    “我不想!我没同意!”


    “想亲就亲了,我管你同不同意,早在千年前我就这样亲了。”


    束着他双眸的视线在争执间滑落,他的双眸像是被水冲刷过,眼前朦胧一片,上下一阖便落了泪,殊不知这样的他落在旁人眼里,说不出的勾人。


    “你下去!”他哽咽道,“我不要这个姿势,难受。”


    就这样跨坐在他身上,像什么样子。


    “我不。”都到这份上了,她才不会轻易松开他。


    这一次,她换了一种轻柔的吻,亲一下,又舔一下,从上至下,带着久远的怀念。


    沾着露珠的嫣红梅花瓣簌簌而落,落他胸前,或长或短地停留,又被人轻轻拂去。


    露水沾了满身。


    殷晚澄神思渐渐迷失,失神片刻,毫无防备地启唇。


    一种陌生、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燥热上来,喉间愈发灼热、干渴,喘不上气,喉咙里的呻吟愈发压抑不住。


    好像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可惜记不清了。


    他恍惚地想,自己究竟是怎么落到如今这个


    境地的?


    明明就是她的错,是她来招惹他,哪怕她投江了,是死是活,跟他都没关系。


    他不该心软的。


    ……


    岁初重新将他的衣服围拢好,一点一点将原来的扣子给他系回去,再将他眼角的泪轻柔地拭去。


    现在,他看上去仍然是那个衣冠楚楚、干净地仿佛无人能亵渎的殷晚澄。


    除了他有些过于艳丽的唇,一看便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你早乖一点,这里也不会被我咬破了。”她点点他的唇角。


    殷晚澄没什么反应,只盯着她一开一合的唇,心脏一圈圈地收紧,一股铺天盖地涌上来的委屈将他淹没了。


    直到岁初将红梅坠子挂到他脖颈上,他才眨了眨眼睛,嗫喏道:“骗我……你坏……你过分……”


    他气极了也不会骂人,只有委屈、无尽的委屈。


    “你才知道吗?我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啊。”她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对你,更过分的事我都做过了,是你允许的,你喜欢的不得了。”


    “我不喜欢!”他躲避着她的触碰,推开她站起身。


    岁初撑着下巴道:“刚才那样求我的,是谁?”


    殷晚澄不说话了,转身便又要跑,身后轻飘飘地传来似笑非笑的一句:“明天你还会来的,对吧?”


    “我死都不会来了!”


    兄长们说的对,人心险恶,他一出门便载了跟头,他一定不会再偷溜出门了,绝对!


    “是……我是自愿的……”


    “你下去,我不要这个姿势,难受……”


    ……


    殷晚澄脚步顿住,那些毫无廉耻的话,是谁说的?


    那分明是他的声音。


    艰难地转过脑袋,身后的黑夜里立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只不过这里面照的不是他此刻惊愕的表情,而是方才发生惹人遐想的一幕幕。


    “关掉!”


    “做了坏事不负责只知道跑了,这样可不行。”岁初晃晃对他手指,“帮你回忆一下,提醒你不要忘记,不要谢我。”


    殷晚澄捏紧了拳头,神情有些崩溃:“你到底想做什么!”


    “明天我在这等你,亲自告诉你我想做什么。”岁初将留影镜收回,“若是我等不来你,我保证这些画面会让更多人看见,到时候你的娘子也——”


    她捂住了嘴,笑得意味深长。


    “我讨厌死你了!”


    殷晚澄落荒而逃。


    第76章 第76章他的妻子,从来都是她。……


    五日后的深夜。


    殷晚澄衣衫散乱,顺势靠在了岁初怀里,平复着难耐的喘息。


    虚幻迷离的光点重新聚焦,仰头望着白龙庙内神圣庄严的神像,纷乱的理智彻底复原。


    他们竟在这种地方……他连死了的心都有。


    他哑着声音说道:“你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


    岁初嘴角捻笑,轻抚着他的发丝,绕着指尖,又轻轻吹落:“你这么好玩,为什么要放过你?”


    她应该只当他是取乐的玩具了。


    对于她来讲,他的确像个听话的玩具,轻易的脸红,不会说什么重话,连反抗都不行,像个木偶一般随她的心情摆弄出各种让她高兴的姿势。


    她到底喜欢他哪里啊?天下好男儿那么多,她怎么就偏偏喜欢跑了娘子的他?


    “何况,不是你主动来找我的吗?”她悄然按压了一下他的腰间,被使用过度的躯体配合地轻颤。


    他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将脑袋埋得更深了。


    “我很好奇,你这身子到底是什么做的?仿若无骨,柔软至极,让我爱不释手。”岁初又道,“你娘子不要你,真是暴殄天物。还是我对你好吧?”


    殷晚澄咬着牙,眼眶泛红:“都是你逼我的!”


    一直以来,他洁身自好,心里想着,喜欢一个人,满心满眼都得是她。


    都怪他太天真,几次三番被她捉弄。


    她将那日的画面保存了下来,他赌气,决计不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第一日,他非常有气势地将房门上了锁,睡了不足一个时辰,然后很没骨气地睁眼到天亮。


    第二日,羲缘来探望他,闲聊时提起外面进香的百姓最近议论的一桩事。


    他竖起耳朵,结果还真听到了一对男女月下偷情的腌臜事。


    羲缘不耻道:“光天化日之下在白龙山做出此等丑事,简直玷污了龙神的名声!”说罢他拍了一下桌子,气愤不已,“不行,我非得把这对狗男女揪出来不可!”


    玄长衍看着他怒气冲冲地走远,似笑非笑看向一旁神游天外的殷晚澄:“澄澄,你怎么看?”


    殷晚澄吓得定了定神,强作镇定:“这对……狗男女,简直太丢人了!”


    “你羲缘哥哥要是真把那两人揪出来了,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殷晚澄捏紧了衣袖,感觉那些落在身上的吻又灼了起来,烧的他整个人脸色通红。他慌乱地低下头,遮掩着自己的面容心虚道:“他们说……应该……浸猪笼……沉塘……”


    若是被发现了,那一定是他的结局。


    怕什么来什么,羲缘又不知从哪里听来了更确切的消息,一个是有妇之夫,一个是有夫之妇,只不过一个跑了夫人,一个死了丈夫,于是这两人耐不住寂寞,一拍即合,勾搭成奸。


    殷晚澄安慰自己,巧合,一定是巧合。


    第三日,羲缘又带来了消息,据李大官人那几个轿夫说,那日可是瞧见了那两人的样貌,那女子着青衣,花容月貌,而那男子着红白衣襟,气度不凡。


    还带了一副画像,殷晚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偏偏那画像还有几分神韵。


    玄长衍笑道:“这男子还真像澄澄。”


    “怎么可能,我晚上一直在我的房间里,哪里都没去!只是相像罢了!”


    殷晚澄彻底坐不住了。


    他要是再不出现,明天羲缘回来,估计带的消息就是,那偷情的男人名字叫“澄澄”。


    那丧心病狂的坏女人一定会这样做的,他一定会搞的人尽皆知。


    所以,他妥协了,昨夜心不甘情不愿,做贼似的悄悄出现,今日也前来赴约。


    岁初嫌他这瞻前顾后的模样让他不爽,就把他拽到了白龙山供奉白龙神的地方,庙宇外面有一圈外围,半夜也不会有人来。


    这下殷晚澄稍微安了心,回头就见岁初直直望着他,语气淡淡:“谁准你穿着衣服的?”


    她趾高气扬地下了命令:“脱了。”


    而后,就那样了,除了最后一步,能做的都做了。


    殷晚澄竟生出了一丝庆幸,好吧,至少,元阳还是她娘子的,谁知今日,她变本加厉,咬破了他的脖颈,又顺着脖颈弄进去了什么东西。


    ……照这样下去,离破也不远了。


    想到这,他有些绝望地说:“我想死。”


    她抬眸:“你死了,你孩子可就没爹没娘了,真可怜呐。”


    她一出口就拿捏了他的命脉,殷晚澄崩溃道:“你就不怕白龙神怪罪你?”


    岁初觉得好笑,她盯着他,毫不掩饰的目光在他身上:“白龙神怪罪下来,不还有你么?有你在,我怕什么?”


    “……”可他怕,他怕死了,据说龙神一生气,会降天雷。


    他觉得他早晚会被雷劈死。


    “澄澄,我们是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偷情这种事,我自己可做不了,现在你我已经上了同一张船。我们生同裘,死同穴,你休想丢下我,我要是被发现了,我一定拉着你一起死。”


    殷晚澄沉默了。


    他没有别的路走了。


    岁初安抚地揽过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调笑道:“前几日是不是梦到我了?”


    “没有。”他答得毫不犹豫,多少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在岁初眼里,这就是不乖,欠教训了,多欺负几次就听话了。


    岁初有些遗憾地亲了亲他的唇角,指尖依次描摹他的眉,他的鼻梁,完全不听他的:“今夜睡时,也要梦到我哦。”


    她总算放他离开了,他明明累极了,却坚持着自己走回院子,直到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才觉得自己活过来,却扯着被子将整个人埋进了里面。


    他心里满是自我厌弃,忽略了身上一股说不上来的力突飞猛进地增长。


    连续五日了,他都在做一个相同的梦。


    梦中,大片红梅树掩映着竹楼,他和她坐在竹楼里,煮茶


    弹琴,酿酒对饮,恬淡幸福得仿佛就是一生了。


    明明是梦,却像真正发生过一样。


    他阖上眼,仍能体会到梦里对她不可割舍的情感和无法忽视的酸涩。


    那股情绪是,很想很想和她在一起。


    *


    岁初在荫山后院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月昇瞧着她这副惬意慵懒的模样,仿佛一瞬回到了千年前。


    殷晚澄还在的时候。


    她的欢喜到底还是和殷晚澄有关。


    他酸溜溜的开口:“阿初,近几天,你心情不错。”


    她当然心情不错,知道殷晚澄还活着,每天夜里还能见到活生生的他,对她来讲,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心情好,月昇上门时也没有被轰出去了。


    “你打算一直和他这样下去吗?”


    “自然不是。”


    现在是对他瞒着她、抛下她,又忘了她的惩罚,她这样逼他,只是源于她心头一种把好孩子代入歧途的暗爽感。


    她要他在这种情况下重新喜欢她。


    “他有妻子了,你这样……不太好吧。”


    岁初回道:“他与她妻子见面,有什么不好?”


    至于他的妻子,从来都是她。


    至于他口口声声说的娘子,她不觉得他有过另一个娘子。他那反应……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应该也不会有人教他这些事。


    一个月以来,她能感觉到殷晚澄对她的抗拒在逐渐消失,甚至对她越来越过分的行为有些放任。


    不知是他的底线在减弱,还是他的记忆在慢慢复苏。


    该不会是喜欢上与她私会的感觉了吧?岁初想想,摇摇头。


    这固然刺激,他们可不能一辈子见不得光,有些事终究的提上计划了。


    她是花了心思的,那还回去的红梅坠子里,放了一株青萝芝,还有其他辅以养魂的材料。她把那东西看得那样重,自然也附着了一层妖力,让他得以看见过去。


    有她的过去。


    她不仅要他每天都能看见她,甚至梦里都是她的影子,她就不信他这样还不能想起她。


    “你最近妖力散的太快了,你就算替他治疗,也不该这样拼命……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岁初摇头:“你不懂。”


    她借着这段时间把分别后的情形摸了个七七八八,自然也察觉到他只有一缕神魂。


    既然她身上还带着他的灵力,她可以从头替他输入一番,助他恢复得更快一些。


    她太想他了,有些等不及想把他带回家,但却不敢逼得太紧,以免真把他吓跑了。


    晚间,她对殷晚澄的态度更加温柔。


    岁初照例抱着他好一阵亲吻,心底的喜欢压不住了,忍不住对他告白,她说喜欢他,很爱他,想让他娶她。


    殷晚澄被吻得晕晕乎乎,有那么一瞬间就要答应了,可脑中又闪过他的娘子,强烈的愧疚感让他神色黯然:“不行,我有了娘子,不能娶你。”


    岁初讶异道:“你怎么一开口就让我更喜欢你呢?我喜欢重诺的男人。且我知道,你不能娶我是因为你重诺,而不是因为不喜欢我。”


    “否则,你也不会夜夜都梦到我了,前几夜,你迷迷糊糊的时候,喊的还是我的名字呢。”她像蛇一样攀在他身上,“你都不喊你娘子的名字,说明你更喜欢我。”


    殷晚澄垂下眼,耳朵早已红透了,她只是轻轻松松几句话,甚至还没有动手,他就已经招架不住了。


    心思根本藏不住一点,清清楚楚摆在脸上了,更何况她说的一大半是事实。


    只要他一睡着就会梦到她,甚至有几夜还做了春梦。梦里的旖旎画面露骨程度简直让他毕生难忘,以至于一见到她,他就想起梦里颠鸾倒凤的疯狂。


    不见她,又觉得心里缺了什么。


    岁初说他:“你喜欢这样吧?你喜欢被我这样对待吧?”


    殷晚澄不仅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他本性如此?


    好不容易将那些场景消化,他反复提醒自己,那是梦,不是真的,实际上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如今满脑子都是岁初,而他的那位未曾谋面的娘子,只有偶尔愧极了才闪过一瞬。


    他对岁初越来越纵容,也是因为相较于梦里来说,她前几日对他做的事情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他这般安慰着自己,对她的进攻有些无可奈何的放任,眼睁睁看着自己清醒地堕落。


    岁初慢悠悠道:“但我们不能一直这样苟合吧?澄澄,你是不是应该对我负责,给我个名分?”


    殷晚澄还没来得及思考,衣领就已经被她三两下的解开——无论他穿的多么严实,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都跟赤身在她面前晃差不多。


    不争气的腰身又开始发颤,心头泛上的却不再是屈辱,而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秘的兴奋。


    像是上了瘾,已经摆脱不掉这种感觉了。


    索性他就不说话,放空思绪。


    “澄澄,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想给我名分吗?”岁初等了半晌没听到他回应,故作失落地自言自语,“没关系,我给你名分也是可以的。”


    她声音又扬起来,一扫方才的失落:“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来点不一样的?”


    俯身在殷晚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殷晚澄胸口起伏,道:“我不行!”


    他试图把她推开,却被她毫不客气地攥住了手腕:“没关系,我可以让你行。”


    说罢,重新咬上了他。


    源源不断的妖力再度注入他的身体,连通着他坠子上休眠的青萝芝一点一点修复着他破损着神魂。


    殷晚澄只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片温软之间,很快挣扎的幅度也小了,半眯起眸子,靠在岁初怀里。


    正在这时,门外适时响起一阵脚步声。


    “澄澄,你在不在里面?”


    是玄长衍的声音。


    第77章 第77章你腰间系带落了一根。……


    玄长衍的声音的声音似平地里突然响起的弓声,而殷晚澄便是那只被吓到的鸟儿。


    “我见你最近心事重重,半夜又出了门,心下担忧。”门外的玄长衍面上却不见担忧之态,甚至有些悠闲地看着虚掩的门扉,装模作样轻叩了几下门,“你没事吧?我能进去吗?”


    殷晚澄心跳得快要压抑不住,却无法控制身躯,手脚骤然冰冷。


    岁初心中发笑,原来殷晚澄还清醒着,如此倒更有意思了。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僵着等他进来?”


    殷晚澄仿佛才回神,没什么威慑力地瞪她一眼:“那你还不快放开我……要是被发现了,你也不好脱身。”


    岁初却捏住了他的下巴:“你的意思是,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殷晚澄咬紧牙关,不安的视线落到门栓上,心虚地别开眼:“我和你没什么关系,我们是清白的……别靠过来了,你先把我放开!”


    “既然你我清清白白,又有什么好怕的?”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用一套奇怪的说辞将他带偏,最终殷晚澄不与她争辩,说了也是多费口舌,横竖她都是说不通的。


    赶紧整理好衣服才是要紧事。


    岁初注视着他满是羞愤的脸,黝黑的眸闪过一丝不悦,抬手,猛然牵动着他刚


    刚系好的带子,让他身体前倾重新靠在自己怀里。


    “门外那个是你的兄长吧?你猜,他要是进来看到你我二人这般姿势,会是什么反应?”


    叩门声再度响起。


    “澄澄,你在和谁说话呢?你是不是被威胁了?”


    屋内,殷晚澄试图掰开她的手,可她却气定神闲地禁锢着他,方才中断的事重新续上,根本没有理会外面那人的打算。


    “让他等着。”岁初道。


    “你就不能停一停吗……”


    “兴头上呢,不让他滚蛋还是看在他是你兄长的面子上。”岁初看到他不配合,道,“你不让他等,那就这样吧,反正我是不害怕被他看到你与我□□……”


    殷晚澄还未下定决心,玄长衍敲门声更重了:“你等等,我这就踹门进去救你。”


    要是他真进来了那还得了!


    “等等!”殷晚澄一出声便发觉到声音里沾带的湿意,只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我现在不方便,请等一——”


    话音未落,她作对似的堵住了他的唇。


    “我都听你的话了,你怎么还这样……”话音出口,便哑着厉害,像是生病时被烫的干渴,他捂住嘴,不敢出声,唯恐让门外的玄长衍听见。


    “如果你不想让他看到现在这副样子,就老实些,老老实实吻我,说喜欢我,我高兴了,一会我自会替你穿衣。否则,我现在就让他进来看见你现在这副样子。”


    殷晚澄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手间的力道渐渐松懈,试探着亲着她。


    “喜欢你……”


    无论是顺着他还是逆着她,只会让她玩性大发。而这话一出口,她好像很开心,几乎是与他紧紧地贴到了一起。


    “我也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这话她说了很多遍,殷晚澄很想问她,这话是单单对他说过,还是对很多人说过。


    他问不出,何必自取其辱。


    他只是一个玩具,玩具自然有会腻的时候。


    “你可以给我穿衣服了吗……轻一点……”他紧紧咬住了嘴唇。


    他就知道会这样,她连穿衣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腰间,一股奇异的感觉顺着他的尾椎骨往上爬,带给他一阵颤栗的酥麻。


    “真乖。”她替他整理好腰封,又顺了顺头发,“我去开门,你收拾一下自己的表情。”


    ……他能有什么表情?


    定是屈辱不堪的表情。


    他不自觉的说出来,岁初笑道:“你这表情,一看就是被我蹂躏过了的。”


    殷晚澄立刻捂住脸,双颊烫的厉害。


    真是疯了。


    和殷晚澄的窘迫相比,门外的玄长衍倒是悠闲地赏着月,甚至将外面供奉神像的瓜果说了些吃得正开心,冷不防里面的声音静了下来。


    玄长衍的目光毫不意外地瞥了岁初一眼,又越过她望向身后的殷晚澄:“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岁初笑笑:“难道你不是专程来找我的?”


    她将身后的门合上,走到他面前坐下:“给我一个交代。”


    独自留在房内的殷晚澄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起先他还疯狂地找着借口,比如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见她甚是可怜,于是出手相助。


    又比如他出门散心,一个不留神走进了龙神庙,又一个不留神发现了来祭拜龙神的她……


    他踌躇不安地走来走去,思索着对侧,一遍遍检验着谎言的漏洞。


    说辞想了几十个了,都不见玄长衍来兴师问罪。


    他偏偏扒开一条门缝,注视着院子里相谈甚欢,近到两道影子都重叠在一起的两人。


    少说也有半个时辰了吧?


    他们两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哪来那么多话可以聊?


    她是不是还忘了这里有个他?


    他开始替她寻找理由,许是因为想通过长衍哥哥了解他,才问的有些多了。


    可长衍哥哥和她笑得很开怀,看上去颇为投缘。


    他等不及了,推开房门走到两人面前,见是他,两人话题戛然而止。


    殷晚澄拿起碗中的瓜果,却不敢抬头看玄长衍,语气幽幽地问起:“你们都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也没笑成这样啊。


    岁初道:“我一见你的兄长,便想起了故人,便和他聊了些过去的事。”


    他准确地捕捉到关键词:“谁的过去?”


    岁初回:“自然是我的。”


    他们相识月余,她都不与他说自己的过去,他仅仅知道她有个死去多年的丈夫。


    他再度幽幽启唇:“故人?哪个故人?”


    岁初目光悠远:“还能是谁,就是他啊。”


    他。哪个他?她去世的丈夫吗?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将他错认成别人了,他记得那时她喊的是殷晚澄。


    她对自己产生兴趣,应该也是因为她口中的殷晚澄。


    长衍哥哥比他还要像殷晚澄吗?


    他沉默了,见她的视线又落到玄长衍身上。


    好像她见了长衍哥哥之后,就只分给了他一两个眼神。


    身侧的玄长衍看了看他,嘴角噙着笑,但是视线的落点却是他身后。


    他语气涩然:“那你们继续,我不像你们有这么多话,我累了,要回去了。”


    他起身,抬脚缓慢地迈出两步,像是故意在等人开口挽留。


    以前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她都会把他拽回去,一边亲他一边作出不舍的模样,最后又泫然欲泣地问他:“你明日还会来的吧?”


    现在,他的期待落了空,背后的人什么也没说。


    三心二意的坏女人,又看上新的玩具了。


    身后终于有人说话了,却是玄长衍,他恋恋不舍道:“阿初姑娘,夜深了,早些休息,我先带澄澄回去了。”


    阿初阿初,第一次见就叫得如此亲热。


    他这个兄长总是一副谁都瞧不上的样子,今日却如此彬彬有礼。


    肯定是因为她太漂亮了,被美色冲晕了头脑。


    他挥落了玄长衍递过来想要牵着他的手,走得雄赳气昂。


    此前被发现的惶恐早已丢到了脑后,心头一涌而上的酸涩,不忿占据了他的心间,面对玄长衍的问话,他不再想着瞒天过海,反而语气不善地呛回去:“我已经成年了,做什么都与长衍哥哥没关系,长衍哥哥管好自己吧。”


    玄长衍也不在意,跟在他身后徐徐道:“兄长过问你几句,你还理直气壮?男子夜半偷溜出门来这深山老庙,澄澄,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与她是偶遇。”


    殷晚澄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长衍哥哥不也夜半来到庙里了?反正就是那样巧,就是偶遇,哥哥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瞧瞧这脾气,我今日做错什么了?”玄长衍无辜地看向他,“莫不是因为我与阿初姑娘多说了几句话?那就更怪了,她好似与你没什么关系吧,我与她合的来,与你无关吧?”


    阿初阿初,他还叫。


    他严肃道:“哥哥不能这样叫她。”


    “哦?”玄长衍又笑了,“澄澄又不是她的夫君,那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管我呢?”


    “……”殷晚澄无法辩驳,只能冷硬道,“反正就是不许。”


    “你总得给哥哥一个理由吧?”玄长衍想了想,恍然大悟,“莫非,澄澄喜欢上阿初姑娘了?”


    “我是有娘子的人,怎会喜欢她!”


    只是不喜欢他们如此亲昵。


    可是,他们亲昵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急得再次寻找理由,定是因为那三心二意的女子祸害他一个不够,还想祸害他的长衍哥哥。他不想长衍哥哥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他是在为长衍哥哥好。


    “总之,哥哥不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是不懂。”玄长衍轻叹一口气,“想不明白啊,澄澄为何夜半忍不住偷溜出来见她,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


    他才不是忍不住,而是被逼无奈。


    殷晚澄有苦说不出。


    玄长衍又继续追问:“难道说,前几日,你羲缘哥哥所说的那对偷情的男女是……”


    “才不是!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殷晚澄急切地反驳,硬着头皮道:“长衍哥哥,你不要这样想我好不好?澄澄能是那样在野外见了一个漂亮女子就走不动路的色鬼吗?我是有娘子有家事的好夫君,才做不出那等龌龊事!”


    “哦。”玄长衍托长着音调,看上去十分不信。


    殷晚澄无奈地举起手指发誓:“如若我对不起我的娘子,现在便让龙神大人劈死我!”


    “轰隆”一声惊雷在天边响起,


    一道惊雷落下,将他身侧的一棵古木劈成两半。


    玄长衍看着殷晚澄褪去血色的嘴角,悠悠道:“哦,没劈你,看来你所言非虚。”


    殷晚澄强作镇定:“自然……”


    估计龙神大人今天晕头了,看走了眼。


    恰在此时,岁初的声音响起:“澄澄,可算找到你了,方才你走得急,有些话我还没对你说。”


    殷晚澄听见她的声音,压下心头那一阵窃喜,却故作冷脸:“我现在不想听。”


    早干嘛去了,方才还当着他的面和长衍哥哥眉来眼去,一眨眼的功夫又来撩拨他。真当他是那种勾勾手指头就过来的人吗?


    她的夫君死成一堆黄土了,不能活过来指责她不守妇道,而他澄澄还活着呢。


    “好吧。”


    她竟然很乖地答应了,殷晚澄微蹙一下眉,正要转身潇洒离去,她竟然走到他跟前,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他太过震惊,反应过来猛地推开她:“你又要干什么!”


    长衍哥哥还在旁边看着呢。


    若是又想玩他了,总得避着点人吧?


    “你不想听我说,那我只好动手了。”她露出一副忸怩的神态,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三人听见,“方才给你整理衣服时黑灯瞎火,一时没有注意,你腰间的系带落了一根。”


    第78章 第78章丢魂啦?


    空气里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岁初说完这话,像才发觉旁边还站着个人似的:“长衍,原来你在这里啊。”


    他那么大个人,她直勾勾地走过来,怎么可能看不见!


    殷晚澄想,刚才那雷怎么不把他一起劈死,好歹他还能留得一身清白身。


    岁初顾不得他羞红的脸,走到殷晚澄面前将那系带往他手里一塞,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你兄长在这,我还能帮你系吗?”


    “你是故意的……”他想不出别的话,退远了一步,直觉告诉他,离她越近,自己就越危险。


    “怎么可能,谁让你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穿那么复杂的衣服,这哪能怪我察觉不到落了一根?”


    他穿成这样,还不是因为她顺手就滑进去了?穿的多穿的严实也是他的错?


    “你怎么这么不高兴呀,难道你想着让我留着过一夜?”她故意歪解了他的意思,声音像极了撒娇:“这不好吧……传出去还以为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殷晚澄又不说话了。


    他能不能用这系带在旁边那棵树上吊死?


    岁初暧昧地拍拍他的肩膀:“下次见我,最好什么都不穿。”


    她连玄长衍的面也不避着,直到把殷晚澄调戏得缩成一个红透的虾子,才点头朝玄长衍的方向看去,眼神短暂交汇片刻。


    在殷晚澄看来,这又是在传情了。


    她干净利索地甩袖走掉了,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玄长衍转而看向从方才起就一直缄默不言的殷晚澄:“第一次见?”


    似乎还嫌他不够窘迫,揶揄地补充一句:“是有娘子有家事的好夫君,做不出那等龌龊事?”


    殷晚澄不复方才的理直气壮,有些理亏的狡辩:“长衍哥哥误会了。”


    “误会?”玄长衍夺过他手里的系带,“这系带上面绣着白龙暗纹,是我们特意送你的生辰礼物,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殷晚澄继续嘴硬:“她一个妇道人家,夫君早些年撒手人寰,留她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难免受了些伤,我见她伤的重,当时没时间多想,就借她了,反正我系带多的很……”


    他系了足足有六根呢!


    “可我在门外好像听到了些声响。”


    殷晚澄反应迅速:“庙外面不是有好些活血化瘀的草药么?我们方才是在上药,上药哪有不疼的?长衍哥哥听到的定是那些声响了。”


    玄长衍又笑:“可她临走时对你说的那些话,还有最后那句……”


    “喜欢他不穿”还没说出来,殷晚澄迅速打断,“她喜欢说笑罢了!若我们真有什么的话,她见了你在这,哪里会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他说的头头是道,将他夜会岁初的故事描绘成了他夜半救了一个苦命女子的行为,末了偷瞄玄长衍一眼。


    玄长衍不时点头,表情莫测,看不出信或不信。


    “你难道还不相信澄澄的品性吗?”殷晚澄拍着胸脯,“我都发誓了!”


    “哦。”轻飘飘一句,不说信与不信,将殷晚澄不上不下吊在半空中。


    直到将殷晚澄送回房间,玄长衍突然开口提起:“那阿初姑娘还挺可怜的。”


    她哪里能跟可怜沾上边?蛇蝎女人,惯会骗人,可恨还差不多。


    殷晚澄心里将岁初恨透了,面上却冷淡得很:“可怜也跟我们没关系了。”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忍心看她孤立无援?”玄长衍笑道,“澄澄,你这样说,有些过了。”


    殷晚澄本就觉得玄长衍对岁初热忱得有些反常,又听他这不辨是非的话当即又回想起庙前的那一幕,顿觉瘀滞气闷。


    岁初临走前,还跟他对视了一眼。


    美色误人。


    可谎话已经说出口,眼下玄长衍似也是信了他的说辞,他要是不让玄长衍去找她,岂不是又成了玄长衍口中的无情之人?


    一个谎言说出口,又要拿出无数个谎言去圆。


    “我是坏人,你们都是好人。”他关上门,将人隔绝在门外。


    殷晚澄今夜依旧很累,却不像前几夜沾了枕头便睡,抱着他的宝贝儿子翻来覆去,清晨时才堪堪睡过去。


    今日又做梦了,是一个新的梦,不再是之前恬淡悠然、岁月静好的日子。


    视线里出现了一片红艳艳的嫁衣,不知是谁的大喜之日,他不受控制地走到新嫁娘面前。


    是他的娘子吧?他的梦里向来不会有别人。


    拿起喜秤,正要挑开盖头,手腕却被狠狠攥住。


    回头,一身鲜艳婚服的玄长衍,用一贯云淡风轻的笑容看向他。


    “这是你的嫂嫂。”他将红绣球递到他怀里,“你是有娘子的人,祝你和你娘子长长久久。”


    嫁给他的人看不清面目,殷晚澄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拜堂成亲,羲缘还高兴地给他们牵上了红线,将他们的名字写在了姻缘书上。


    他不认字,只能辨认出是两个字。


    随后,席间觥筹交错,来宾纷纷祝他们一生一世。


    他站在宾客中央,心头慢慢涌上一阵又一阵强烈的不甘。


    日光逐渐变得刺眼,殷晚澄醒来时仍是恍惚的,好半晌才看清玄长衍立在床头笑吟吟地看着他,像发生了什么喜事。


    “吃过饭后,我打算去与阿初姑娘谈些事情。”


    殷晚澄愣了片刻,才慢慢开口:“谈什么?”


    “一起去不就知道了。”玄长衍不愿说,转身时,高挑发尾翘起一个张扬的弧度。


    他平日里便爱穿红白,也素爱给殷晚澄这样穿,今日却比往日穿的更招摇了,像是穿了一身婚服准备去接自己的新娘子。


    眉间有光,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看上去像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可是玄长衍曾告诉他,他已经有几千年的寿数了,他只是不会长大而已。


    也是能娶妻的年纪了。


    殷晚澄回味过来,攥紧手指,咬牙道:“不去。”


    他本来便与她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了,而且岁初永远不按常理出牌,见他主动贴上去,按照她那个恶劣又爱玩的性子,估计又会隔着一扇门玩弄他。


    他才不要上赶着送上门让她“吃”。


    玄长衍也仅是口头上问他一句,他说不去,玄长衍也不觉得意外,在他还在吃午餐的时候摆弄着一套木盒。


    殷晚澄视


    线被勾了去:“这里面是什么?”


    那上面刻着的牡丹花纹,应该是送给女子的。


    “见人家女孩子,难道你就单单一个人上门?这样人家是看不上你的。”他将木盒转了转,里面的金钗玉镯晃花了他的眼。


    “她……应该不会喜欢这些的。”他觉得口中的饭食索然无味,一勺一勺吃得心不在焉。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这些。”玄长衍将木盒关好,晃了一下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殷晚澄心烦意乱。


    ……有必要这样讨好她吗?非要去招惹她,那他也不拦着。


    吃完了饭,他去了后院温泉泡着。沐浴时视线忍不住下移,最先看到的是自己雪一般纯白的胸口。


    仅一个晚上,他身上的痕迹已经淡到完全看不见。


    可相较于之前,稍显肿胀,像是雪地里红梅,先前只是一个小骨朵,如今已过于成熟、像是含苞待放了。


    她最近尤其喜欢这两点,时常说:“你娘子没有这样对你吧?”


    他不自禁地用手顺着脖颈抚下去,像她一样拂过他的脖颈,腰间,腰腹……反馈给他的感受,和她给他的终归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具成年男性的躯体,怎么也会比毛头小子的身体要好上百倍吧?


    早晚会对小孩子失去兴趣的。


    ……等等,他在想什么?


    他懊恼地将身子沉了沉,隐没在氤氲的水汽里,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冲刷着纷乱的思绪。


    跟他有什么关系?


    手臂烦躁地挥落,溅起巨大水花。


    羲缘坐在院子里翻看着姻缘书上的名字,隐约听见有人坐在了对面,他抬头望去,见殷晚澄湿着头发,只裹了一身松散的外袍,水珠从发尾滴落洇湿了布料,隐约勾勒出他紧实的线条。


    “你怎么不擦干就出来了?”


    殷晚澄格外注重自己的仪态,绝不会轻易用这副模样出来见人。


    羲缘丢了条方巾过去。


    殷晚澄神情呆滞,接过来象征性的擦了两下头发,又直勾勾地盯着羲缘手中的姻缘书。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羲缘自姻缘书里抬眸,便见他抓着方巾又在他面前发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丢魂啦?”


    “我想看看这个。”他指指他手里的姻缘书。


    “你又不识字。”羲缘直截了当地拒绝,这可是他的宝贝。


    “怎么今天想看这个?”


    殷晚澄被拒绝后,长长的眼睫垂下,因浑身沾了水,看起来像被抛弃似的,有种易碎的脆弱。


    羲缘眼珠子一转:“长衍今日不管你,兴高采烈地出了门,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他接道:“没有。”


    “那你——”羲缘看看姻缘书,猛地一拍手心,“莫不是长衍铁树开花,有心上人,然后你被他冷落,心里不好受?”


    殷晚澄抓住了关键字眼:“心上人?”


    “对啊,我来的时候遇见他,他亲口和我说的。”羲缘笑嘻嘻道,“你要有嫂嫂了,开心点。”


    殷晚澄沉了脸色,将方巾摔到桌子上,道:“我不要嫂嫂!”


    他起身就走,羲缘瞧着他的背影,视线又重新落在了姻缘书上。


    那是夹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空白的一页。


    羲缘摩挲着书页,喃喃道:“本该留在这里的名字,是时候重新被记录了。”


    第79章 第79章这是阿初姑娘……


    殷晚澄回到住处,一眼便望见昨夜换下来的衣物,那根系带明晃晃占据他的视线。


    他昨夜心慌不已,根本没有仔细瞧,自然没有注意到凭空多出来的东西。


    趴伏在白龙身上的青蛇,尾部却松松散散地搭在上面,乍看之下,像是把白龙捆住了。


    山里多蛇,他与兄长住在山中这么多年,自然见过蛇进食的样子,就像这样先用身子把猎物缠起来使其窒息,失去反抗能力后,再一点点吞入腹中。


    他认认真真看了好几遍,这条系带,正是昨夜岁初归还的那一条。


    连还他的东西,都不忘撩拨他一下,暗示他,早晚会被她慢慢吞掉。


    更让他心烦的是,系带上留有一股来自于她若有若无的香气,这香气离得近了才能闻到,想必她在还他之前,故意贴身揣了许久。


    很烦。殷晚澄将系带一抛,半倚在凳子上,抬眼往窗外瞧去。


    正是四月天,万物复苏,春意正浓,枝头鸟雀鸣啾,院中彩蝶纷飞,无一不是成双结对。


    然而他的眼瞳里尽是一片漆黑,映不出半点颜色。


    他呆望半晌,起身回到镜前,近乎严苛地端详着镜中的面貌。


    意料之中,这一次与上一次又有些许不同了。但无论怎样看,都与玄长衍差之千里。


    更不会是她喜欢的那张脸。


    玄长衍也一定很喜欢她,一日未过,便急不可耐地去见他,一副恨嫁极了的样子。


    他不想看到他们两个成婚,殷晚澄自认不是私心,只是不想看到他的兄长陷入囹圄。


    想到这里,心里的愧疚散了些,关了窗,转身将自己往床榻上一扔。


    这一等便过了黄昏,霞光透过窗牗洒落进来,殷晚澄浅睡醒来,原本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玄长衍正坐在窗台,脸上挂着比寻常更加莫名的笑容。


    他从来不走正门,就爱爬窗,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你来干什么?”殷晚澄说话也带了些气,正要走过去把窗关了,抬眼却发现桌上放了好大一个箱子。


    “这是什么?”他有些吃惊,好奇心作祟,便要打开。


    “阿初姑娘送来的……”玄长衍停顿一下,“聘礼。”


    殷晚澄瞳孔微缩,几乎是瞬间,胸口涌上一股难言的痛意。


    虽然微弱,却不容忽视。


    “聘礼,你提亲了?”


    “是啊。”玄长衍双手交叠往脑后一枕,“阿初姑娘一听我的来意,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这是她给出的聘礼。”


    殷晚澄彻底僵住了。


    她那么快就同意了?都不带犹豫一下的?


    那他呢?他算什么?


    昨夜之前她还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想要他,要与他成亲,今天,她就答应了别人的提亲。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然而玄长衍不会凭空变出一箱黄金,也没有骗他的理由。


    眼睛有些发涩,连带着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发抖,他放低了音量,掩饰自己的失态。


    “哪有女子给男子聘礼的?”


    “阿初姑娘说了,真心难得,和喜欢的男子成婚,便是将他所有家业都给他也算不得什么。”


    所以那些话,全都是骗他的,她从始至终,不曾对他有过半点真心。


    “是不是太草率了?”殷晚澄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你们第一次见,你还不了解她,羲缘哥哥说过,婚姻是人生大事,此事是不是要再商议些。”


    “我也觉得草率了。”玄长衍倒了一杯凉茶。


    “那……”殷晚澄眼睛亮了亮,还有转圜的余地。


    玄长衍悠闲地品着茶,轻笑,“是她着急,她说月底正是良辰吉日,便定了那一日,我走的时候,她已经让人派送婚书了,想必昨日就已在准备了。”


    殷晚澄有些苦涩。


    一刻也等不及,定是喜欢惨了他,那这箱黄金就显得刺眼了。


    “她给的聘礼,你放这里做什么?你收好不行了。”


    “这是给你的,我的那一份,我自己收着呢。”


    什么叫专门给他的?


    她定婚事,和他有半点关系吗?


    “既然结了亲,送对方亲人些礼物,岂不是很正常?”


    ……原来如此,还是沾了玄长衍的光。


    他走上前打开木箱,满满当当一箱黄金,在夕阳的照射下,刺的他眼前发晕。


    “这么多?”


    “她说,这些仍觉不够,她还送了你额外的东西。”玄长衍示意他看向一旁的布包,“她让你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开看,希望你喜欢。”


    殷晚澄嘴角动了动:“是单单我有,还是旁人都有?”


    玄长衍又笑了。


    “自然是只给你的,旁人可不会有这福气。”


    他是不是应该庆幸一下,他在她心里还挺特殊的?


    他竟又在偷偷高兴了……简直疯了。


    想必正是因为他,他们两个才能相遇,所以他才特意感谢他。


    给玄长衍的,一定更多,他在暗爽什么?


    玄长衍东西


    送到,又简单留了几句话便走了,殷晚澄独自留在房内。


    既然已成定局,给他的东西,他就收着好了。


    阖上眼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反正他也不喜欢她。这样正好,有了与玄长衍的婚事,她有了制约,不会再将与他私会的事捅出去,她虽然行为放浪,却不至于搞砸自己的婚事。


    再也不用费尽心思地想理由来遮掩和她的关系了,简言之,他自由了。


    可他并不觉得轻松多少,反而一股气闷在心里,像是梗了一根荆棘,绞着他呼吸不畅。


    殷晚澄想不明白,最终将其归为被她欺骗的不忿。


    还是先看看她送的什么吧。


    天色刚刚暗下来,他便等不及将其打开了,里面只有两样东西,是一件折叠好的精致红衣和一本书封绮丽的小册,缎带和金铃珍珠看上去就贵重繁复,就是有些熟悉。


    这是打算让他在他们新婚时穿上吗?会不会盖过新郎的风头?


    转念一想,害过就盖过,他并不比玄长衍逊色,是她眼光不好。


    等等,他又在胡思乱想了。


    他收回思绪,将衣服抖落,等到看清衣服本来的样貌时,他彻底傻了眼,连同脖颈都红透了。


    脑中闪过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最好什么都不穿……


    可当真应了她那句话!这衣服简直穿跟没穿一个样了!


    至于那小册,像是和那红衣争奇斗艳似的,瞧上去颇为旖旎。


    反正他不识字,他还不这书还能比那衣服不正经。


    三下五除二将那册子拆开了,上头是一圈密密麻麻的娟秀小字。


    他不认识,随意往后翻去,烦躁地翻了几页,灰白铅字逐渐变成彩页,彩色上绘了花卉。


    原来这是一本百花册。


    他放低警惕,毫无防备地翻开下一页,生动形象的春图就这样明晃晃地映入眼帘。


    ……他像是被烫了一下将那小册甩开了。


    她根本是把他当成玩过就扔的小倌了,送他这些和黄金根本就是在羞辱他!


    说什么对他丈夫情深不寿,说不定巴不得她夫君早早死了,好逍遥快活!


    他绝对绝对不会喜欢上这样的坏女人!


    他决定不再赴约,说什么也不会在给她一个好眼色,整日忙着劝告他的好兄长,玄长衍听烦了,干脆一连几日彻夜不归。


    他试探着与羲缘商量,没想到羲缘说,这是天赐良缘,千年修来的缘分,还热心地张罗起来,势必要搞的人尽皆知。


    殷晚澄气得锁上了房门。


    一连七日相安无事,他不去赴约找她,她也没有递来什么消息,看样子是忙于准备她的新婚,无暇顾及他了。


    有了新人,他这个玩具哪里排的上号,兴许只是她风流债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系带没有被他扔掉,毕竟这是兄长们送他的生辰礼。


    跟他断了,还要来恶心他。


    说也奇怪,与她相遇的这几个月,他之前那些嗜睡的症状渐渐消退,有时甚至白天一整天都不会犯困,醒来时神清气爽。


    可他平静的生活还是被扰乱了,他仍不停地梦见她,梦里的触感一次比一次清晰,醒来时身上多了些莫名的痕迹。


    难道是他自己抓的?他什么时候有这种毛病了?


    定是因为那衣服和那册子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早中晚三次沐浴,为了避免夜里胡思乱想,他干脆去从药房里找了些安神的药,夜里睡得更熟了。


    可是根本缓解不了丁点,最近总是梦到一条青蛇缠住腰身,一口一口吞入腹中。


    他反抗得越激烈,梦里的人越对他变本加厉,无论怎样都会被制住,永远都是被动的那一个。


    后来,他干脆自暴自弃,反正做什么都是徒劳,幸好是梦,梦就梦吧,又不会有人知道。


    他放任自己一次次沉沦。


    羲缘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问起他,他摇摇头,实在难以开口。


    总不能说,他夜夜做与他未过门的嫂嫂的春梦吧?


    这一夜,他再一次被青蛇缠住了,有些凉意的鳞片蹭着他的腰腹,蛇芯一下一下扫过他的脸。


    “小没良心的,你又把我忘了。”


    这声音离自己很近,又有些遥远,他想开口,却被堵住了唇。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


    随后,他再次被拆吃入腹。


    蛇腹中是这样的感受吗?像坠入了深海,有些温暖。


    被吃掉也没什么不好。


    醒来的时候,他脑中还是一片空白,这次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实,他甚至都能感觉唇间湿漉漉的触感。


    那濒死的窒息感,也像真的发生一样。


    视线聚焦,却赫然发现怀里多了一样不该有的东西。


    晨曦未现,屋内不甚明亮,微弱的烛火描绘出窈窕的女子身躯。


    许久未见的岁初只穿着薄薄的寝衣侧躺在他身侧,双臂紧紧揽住他的腰身,脑袋搁在他的颈窝。


    她睡得香,湿热的呼吸似小蛇的芯子缓缓在他颈间划过。


    殷晚澄脑袋轰的一炸。


    她怎会找到这里来?


    第80章 第80章还是这么可爱。


    殷晚澄的魂都要快被吓没了,眼下这副场景,若是被人看见了,他就是在温泉里泡上三天三夜也洗不清了。


    他要怎么办?


    将人推开,一定会将她吵醒,凭他这段时日对她的了解,她铁定又会……


    可又不能任凭她这样抱着。


    正在他左右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岁初又往他胸前蹭了蹭,这简单一个动作,肩上的衣料滑落些许,露出一小截吹弹可破的肌肤,随着她呼吸的速度上下起伏,似是无声勾引。


    就这样明晃晃地展露在他面前。


    额角青筋一跳一跳,喉结上下一滚,梦里的余韵未散,甚至有燎原的态势了。


    他羞于被她轻微撩拨就起的反应,对这样的自己更加厌弃。


    下意识攥紧了拳头,闭上眼正要将她推开,手臂却被握住,抱到怀里枕到上面。


    她刚有所动作的时候,他就吓得屏住了呼吸,生怕吵醒了她,见她只是熟睡,轻呼一口气,于是改用另外一只未被禁锢的手。


    一点一点,缓缓抽离。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澄澄,你醒了吗?”玄长衍自门外大声道,“今日让人替你量一下身形,今年的春衣该换新的了。”


    心跳如擂鼓,耳中嗡鸣渐起,他慌张到整个人在发颤。


    兄长们教他,不能做亏心事,一定会遭报应的。每次好巧不巧在这些时候抓他现行,肯定是对他的报应了。


    捉奸在床,没有比这更丢人的事了。


    发抖的手掌被攥住,十指紧扣,握在温暖的掌心里。


    他对上了一双明亮含着笑意的眸,他竟在她视线的安抚下安下心。


    更丢脸了,掩耳盗铃般的,再次闭上双眼不敢与她相视。


    岁初轻柔捏了捏他的手掌,眼刀却横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有所感应般的,门外的脚步声竟渐渐散去了。


    “他走了,继续睡吧。”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她继续揽紧了他,仿佛外面的人不会对她的决定有一丝的波澜。


    殷晚澄压低声音,气恼道:“你放开我,不要这样。”


    “闭嘴,我困了。”她却不动,闭着眼,含着笑意的声音稍显倦怠,“我劝你最好乖一点,否则就不是被我抱着这么简单了,我不介意帮你回忆龙神庙那时候的刺激。”


    龙神庙,他们两个在里面,而玄长衍在外面……


    殷晚澄脸色一僵。


    她好像就是来这里睡个觉。殷晚澄闭上眼,却无法入睡,又无奈地睁开,瞪着她。


    瞪着瞪着,他眉心微蹙。


    先前屋内昏暗,他还以为是她羽睫垂落留下的阴影,如今一看却不是这样,分明是乌青。


    她昨夜没睡?


    几时来的?


    “你刚睡下就来了,怎样?感动吗?”


    凭空一声,读透了他的心声,当即又吓得他


    一僵:“你没睡?”


    “你都醒了,我也不睡了,想与你说些话。”


    “那你能不能……别这样抱着我说……”殷晚澄平复呼吸:“再说,你快要成亲了,不应该来找我。”


    岁初哼笑一声:“我喜欢这样抱。”


    跟她说什么都是白说,认定了的事,他永远逆不得。


    岁初拍拍他的脸,将脸埋入他的胸前,语气颇为宠溺道,“几日没见你,我想你了,你都不想我?”


    真是个满口轻佻之言、不负责任的坏女人。


    “那我权当你默认了。”岁初自顾自道,“你对大婚还有什么想法吗?”


    “长衍哥哥在隔壁,你应该去那里。”


    声音里有些说不清的酸楚,虽是刻意压低声音,但岁初还是听清了。


    她在他胸口绕着圈,抬眸:“可是,你喊了我的名字。”


    “我本来只是想看你一眼就走,昨晚,你说很舒服,拉着我的手求我不要走,我这人心软,就留下来陪着你了。”


    殷晚澄愣住,涨红了脸:“你又骗我!”


    岁初也不争辩,反而从怀里摸出留影镜:“反正你什么事都忘,那我就让你回忆一下。”


    画面简直比书册的图更有冲击,他看不下去了,用枕头将镜子按下去,脸也埋进去了。


    岁初戳戳他:“承认了?”


    殷晚澄委屈:“你又玩我。”


    他以为梦便梦吧,毕竟他不主动提起这事,谁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哪知道他梦里竟是如此放荡,不仅出声喊了她的名字,还叫得那么亲热,甚至牢牢抓住她的袖口,让她别走。


    难道他潜意识里,一直在觊觎她?


    “我以为你很喜欢你娘子,但我觉得,你好像更喜欢我。”岁初挑开他的领口,“洗的这么干净,还用了我喜欢的味道,不就是在等我?”


    什么味道?


    山上那么多红梅树,他沐浴的时候下意识放了红梅花瓣进去,怎么就成她喜欢的了?怎么就是在等她了?


    “你少自作多情。”


    他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他根本想不到她会来。


    她不赞同:“明明我们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你怎么会和旁人成亲?”


    眼下他完全忽视了罪魁祸首擅自闯入他的房间,钻进了他的床榻,思维完全被她领入陷阱,独自迷失在浓雾最深处。


    “吃醋了?”她笑笑,目光有些痴迷了,“还是这么可爱。”


    每一句话都在撩拨他,殷晚澄觉得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做错事的。


    争辩无用,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催促道:“话也说完了吧?你该走了,你都要嫁给长衍哥哥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案前短短一截蜡烛忽闪几下,不甘心的熄灭,一缕青烟缓缓飘散。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周身很冷,殷晚澄试探着挪了一下身子,终于从岁初的禁锢中逃脱,他立刻跳下床榻,开始往身上穿衣服。


    他能感觉到他说了这话后,岁初脸上还是在笑,眼中却流露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愫。


    无端让他也跟着难过,他着实不敢看。


    “你要与我断了?”听上去风雨欲来。


    殷晚澄回:“露水姻缘并不长久。”


    何况他们连露水姻缘都不是,她不曾与他有过更深层次的交流。


    岁初发笑,给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那你过来与我成亲,就不是露水姻缘了,我给你名分。”


    哪有三个人成亲的!


    她胃口还挺大,一下子和两个男子成亲。


    怎么好意思说!


    “你让长衍哥哥怎么想!”简直荒唐!


    岁初不以为意:“随便他怎么想,男人连这点度量都没有,那就别与我成亲了,他敢有意见?”


    话锋一转,又对他眨眨眼:“你介意呀?我就知道你在意我。”


    这话好像对,又好像不对,殷晚澄拧眉,话语在口中转了又转,最终吐出一句:“不要脸!”


    “认准了一个人,就该一直对她好,不能三心二意,不能背弃誓言。”


    他企图唤醒她并不存在的羞耻心,岁初认真地听他说了长篇大论以后,他问:“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岁初点点头:“明白了。”


    殷晚澄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她道:“你想成为我唯一的男人。”


    他几乎崩溃了:“我不想……”


    “口是心非。”岁初打断他,沉声道:“一直对她好?不背弃誓言?”


    她抬眸,先前那副复杂的情绪又回来了,“那你为什么把我丢了?”


    一句话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他几时丢过她?


    还以为她说的是这段时间他不去赴约的事。


    “我这是为你好。”殷晚澄彻底背过身去了,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


    天快亮了,保不准玄长衍一会又要来,他得做好准备。


    岁初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穿衣整理,忽然叹了口气。


    她不要这样的好。


    能不能像她一样,自私些?想要什么紧紧握住便是了。


    “澄澄,你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头发乱了也不知道整理。”她也下了床,从案边拾起桃花木梳,“我替你梳。”


    殷晚澄闻言摇头:“我自己来,我不要你梳。”


    羲缘哥哥教过他,这是亲人或是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所以,决不能让她梳发。


    岁初又不高兴了,木梳挑起他的下颌,漂亮的眉眼暗带了一丝威胁:“不要?那我可就喊人了,我就说,你我昨夜同睡一榻,你猜到时候,你的兄长又会怎么想你?”


    又来这一招!


    早就知道她是这样恶劣的性子了,殷晚澄犹豫一瞬,还是乖乖坐好。


    只是脸上瞧着还有些憋屈。


    被她又逮了一个亲密接触的机会,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肯定又会变着法的调戏他了。


    他在心里做好了准备,眼见她手指轻柔地拢过他的发,指尖不时碰过他的脖颈。


    果然,又在对他动手动脚了。


    他岿然不动,她却不说话,轻柔地拢着他的发。


    殷晚澄万般不自在,只能盯着面前的镜子,瞧着镜中的女子。


    此刻的画面,倒有些和之前的梦重合了,像是在久远的记忆里,重复过很多次。


    眷念,目露哀痛。


    这样的表情不适合出现在她脸上,他太不习惯了。


    “你……”


    “我送你的礼物,你收到了吗?”她突然开口,将他的安慰又堵了回去。


    殷晚澄原本心口有些松动,陡然听到她问起这个,当即脸色便又难看了。


    “你送我那些……是什么意思?”他声如蚊讷,“谁家好人送这样的礼物,你简直坏透了。”


    岁初又不说话了,给他梳好发,在怀里摸来摸去,掏出个玉簪别在他的发间。


    “你什么都没想起来吗?算了。”眼见他眼中除了愤怒没有别的,岁初笑了一下,捧着他的脸:“澄澄,我要成亲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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