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成抱着林婉清,屋里没点灯,只有窗外那点灰蒙蒙的天光透进来。
他心里那股烧起来的火还没下去,脑子里却已经有一盘算盘,噼里啪啦地打响了。
这个吻,算是把最后一层薄纸给捅破了。
怀里这个女人,身子是软的,心也是软的。
只要自己再使点劲,把她从里到外都变成自己的人,是跑不掉的事。
可他不能总让她跟着自己,一辈子就窝在这间破屋里。
这院子,明面上是邻里邻居,实际上就是个泥潭。
易中海那老狐狸,看着是被他打趴下了,可谁知道呢?一条被逼到墙角的狗,没准什么时候就从背后扑上来,咬你一口狠的。
贾家那一窝子,更是黏在脚底下的臭狗屎,想甩都甩不干净。
还有二大爷刘海中,三大爷阎埠贵,一个个都伸着脖子等着看戏,没一个省油的灯。
他得挣钱。
不是小打小闹,是挣大钱。
挣够了钱,就在这京城里,买一个自己的院子。
青砖绿瓦,有树有花,不用太大,清静就行。
到时候,他要把林婉清堂堂正正地娶进门,让她和她两个妹妹,一辈子再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这个念头,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清楚,这么硬。
他松开林婉清,手指蹭了蹭她那张红透了的脸,又低头在她那有些肿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嫂子,你先在屋里歇着,我出去办点事。”
林婉清被他这一下弄得身子又是一软,靠在冰凉的缝纫机上,胡乱点了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大成推门出去。
外头的冷风一吹,他脑子里的那点热气散了些,眼神也跟着冷下来。
他刚走到中院,还没等站稳脚,秦淮茹家的门“吱呀”一声也开了。
秦淮茹端着个掉了瓷的空脸盆,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看见李大成,脚下的步子明显停了一下,脸上赶紧堆起一个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大成兄弟,这是要出门去?”
“嗯,出去转转。”
李大成嘴上应着,脚底下却没停,径直往前走。
他现在看秦淮茹,心里跟装了面镜子似的,把这女人照得清清楚楚。
傻柱那张长期饭票废了,她这双眼睛,就开始贼溜溜地往自己身上瞟了。
不能不说,秦淮茹长得确实不赖,腰是腰,屁股是屁股,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比院里多数女人都有看头。
尤其是她那副样子,眉头老是微微皱着,眼角挂着点愁,好像天底下就她最苦,就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模样,最能勾男人心里的那点火。
可惜,李大成不是傻柱。
他心里头早就被林婉清那股又清纯又勾人的劲儿给塞满了,再看秦淮茹这种故意做出来的可怜相,只觉得腻味。
“大成兄弟,你……你先别走。”
秦淮茹看他眼看就要走过去了,急得喊了一声,端着盆就快步跟了上来。
她一直走到李大成跟前,站得很近。
一股子女人身上的汗味混着点说不清的味儿,就往李大成鼻子里钻。
“那个……俺家……俺家那口水缸,见底了,我一个女人家,实在是挑不动……”
她把头低下去,声音又小又软,好像生怕惊动了谁。
说着说着,她那眼圈就红了,两颗眼泪说掉就掉,顺着脸颊就滚了下来,滚得恰到好处。
这招要是用在傻柱身上,那小子早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别说挑水,让他把命掏出来都行。
李大成却只是停下脚,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演。
“水缸没水了,就去水池子挑。”
他开了口,声音平得很,像是在说今天天冷了。
“你家棒梗呢?那小子前两天不还挺横的吗?让他帮你抬。”
秦淮茹的哭声和表情,一下子就卡住了。
她抬起头,那双挂着泪珠子的眼睛里,全是没想到的惊愕。
她怎么也想不通,李大成会说出这种话。
这跟她心里排练好的戏,差得太远了。
她憋了一肚子的话,什么婆婆又怎么打她了,什么孩子们饿得晚上睡不着觉,什么她一个女人家快撑不下去了……
全被李大成这一句干巴巴的话,给堵死在了嗓子眼。
“棒梗……棒梗他还小,哪有力气……”
秦淮茹的眼泪流得更急了,肩膀一抽一抽的,身子微微晃着,看着就让人心疼。
“不小了。”
李大成的嘴角动了一下,露出的那个笑,说不上是嘲讽还是什么。
“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已经跟着我爹下地挣工分了。男孩子,就得多干活,手脚勤快点,不然长大了,也是个没用的废物点心。”
这话,就差没指着秦淮茹的鼻子,骂她儿子是废物了。
秦淮茹的脸,先是红,后是白,最后变得铁青。
她感觉自己身上那件叫“可怜”的衣裳,被李大成毫不客气地一把扯了下来,光着身子站在院子当中,任人围观。
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表演,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心里头又羞又气,还有一股子没来由的害怕。
这个李大成,比她想的,要难对付一百倍,一千倍。
他那双眼睛,跟刀子似的,能把你的心都给剖开,让你那点小九九无处躲藏。
“你要是实在抬不动,”李大成看着她那副样子,又慢悠悠地开了口,像是好心给她指条路,“就去找傻柱。”
“他不是力气大吗?以前不也天天上赶着帮你们家干活。”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还狠,简直就是往她脸上扇巴掌。
傻柱?
傻柱现在看见李大成,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敢出来给她秦淮茹挑水?
秦淮茹的眼泪,一下子就干了。
她看着李大成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一股子凉气,顺着脊梁骨就爬满了全身。
她彻底懂了。
傻柱吃的那一套,在李大成这儿,连个屁都不算。
她想靠着装可怜,掉几滴眼泪,就从李大成这儿占到一分一毫的便宜,那是做梦。
“我……我知道了。”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才把这几个字给挤出来。
她端着那个空盆,猛地转过身,快步往自家屋里走,那背影,狼狈得像条被打断了腿的狗。
李大成看着她的背影,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想把我当成第二个傻柱使唤?
下辈子投个好胎再说吧。
他不再耽搁,双手插进兜里,迈开步子就往院子外头走。
他得去寻摸寻摸门路,看看这个年头,到底有什么能来快钱的道道。
总不能一辈子都指望进山打猎,那玩意儿不稳当,风险也大。
刚走出胡同口,就看见许大茂推着他那辆擦得锃亮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从另一头拐了过来。
“哟,大成哥!嘛去啊这是?”
许大茂一眼看见李大成,眼睛都亮了,赶紧把车梯子支好,小跑着迎了上来。
“没嘛,瞎转转。”
李大成从兜里摸出根烟,递了过去。
许大茂赶紧双手接过来,那样子,跟接了圣旨似的。他掏出火柴,擦着了,先凑过去给李大成把烟点上,然后才给自己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大成哥,您现在可是咱们院里的定海神针。”许大茂吐出一口烟,满脸都是讨好的笑,“您是没看见,傻柱那孙子,现在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见着人连头都不敢抬。还有易中海那老东西,一天到晚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看着就他妈的痛快!”
“行了,别扯那没用的。”李大成又吐了个烟圈,“我问你个事儿。”
“您说,您说!”
“你天天在下边各处跑,放电影,见的人多,路子也野。你跟我说说,现在这市面上,什么东西最缺,转手就能变成钱?”
许大茂一听,夹着烟的手停在了半空,眼珠子飞快地转了两圈,立马就明白了。
“大成哥,您这是……想弄点东西?”
他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像蚊子叫,脸上那表情,又兴奋又紧张。
这年头,干这个叫投机倒把,是能戴高帽子的重罪。
可要是干成了,那钱来的,可比他辛辛苦苦骑着车子下乡放电影,快太多了。
“我就是随便问问。”李大成不承认也不否认。
许大茂又往前凑了半步,几乎是贴着李大成的耳朵根子说话了。
“要说缺,那缺的东西可海了去了。粮食、布票、工业券,这都是硬通货,拿到哪儿都有人要。还有那自行车票、缝纫机票、手表票,一张票,转手就能卖几十块钱,比一个工人一个月工资都多!”
他咂了咂嘴,又接着说:“不过这些东西,现在查得也紧,风头上,不好弄。要我说啊,风险小,来钱快,还得是那些不占票,但又比票还金贵的东西。”
“比如?”李大成看着他。
“比如,从南边或是外头流过来的那些洋玩意儿。什么电子管,小轴承,还有些咱们也叫不上名儿的机器零件。”
许大茂说得眉飞色舞。
“好多小厂子,那设备都是老掉牙的,坏了个零件,厂里修不了,仓库里也没备用的,那机器就得趴窝。厂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你要是能给他弄来,别说高价,他得管你叫爹!”
李大成的心跳了一下。
电子管,轴承……
这些玩意儿,他熟啊!
上辈子他虽然是个街溜子,可也在汽修厂正经干过好几年,对这些工业零件,门儿清。
他脑子转得飞快。
这个年代,国家正搞建设,到处都是工厂。好多设备都是从苏联那边弄来的,型号又老,坏了就没地方配零件。
要是能找到路子,搞到一批这种“废铜烂铁”,那绝对不愁卖!
“这玩意儿,上哪儿能弄到?”李大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嘿,这我哪儿知道去啊。”许大茂摊了摊手,“我也就是道听途说。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哥们儿,就在城南那家最大的废品收购站里当个小组长。”
“他们那儿,天南海北收来的废铁烂铜,跟山似的堆着。有时候那些大厂子淘汰下来的旧机器,也就当废铁给卖了。我那哥们儿说,里头好东西多着呢,就看你识不识货。不少人都偷偷摸摸去他那儿‘淘宝’,给点好处,他就帮你留着。”
废品收购站?
李大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那地方,在这个年代,简直就是个没被人发现的金矿!
国营大厂当垃圾扔出来的“废品”,在别人眼里是一文不值的破烂,但在他这种懂行的人眼里,那就是一堆一堆的金疙瘩!
“你那朋友,嘴严实吗?”
“放心吧,大成哥!”许大茂把胸脯拍得“啪啪”响,“那是我一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叫猴子,人精得跟猴儿似的。就是有个毛病,认钱不认人。只要钱给到位,让他管你叫祖宗都行。”
“行。”李大成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底,“找个时间,你带我去会会他。”
“得嘞!您就瞧好吧!”许大茂一口答应下来,比他自己的事还上心。
李大成把抽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他看着远处那片灰蒙蒙的天,心里头那股想挣大钱的火,被许大茂这几句话,彻底给烧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