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砰”的一声关上。
外面的吵嚷和寒气,一下就被隔在了另一头。
屋里头,饺子的热气还在一缕缕地往上冒,可谁也吃不下去了。
林婉柔和林婉月俩丫头,手里端着碗,筷子悬在半空,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李大成。
那眼神,不像是看人,倒像是看庙里开了光的神仙。
林婉清站在原地,手脚都有些僵,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看着李大成。
刚才门外那干净利落的一下,还有那句冷得能掉冰碴子的话,还在她脑子里嗡嗡地响。
这个人,是她的小叔子,是她那死鬼丈夫的弟弟。
可现在,他又好像完全是另一个人。
一个让她觉得陌生,却又让她心里莫名其妙就踏实下来的男人。
李大成跟没事人一样,自己拉开椅子坐下。
他端起碗,用筷子把一个饺子夹起来,吹了吹上面滚烫的热气,直接递到了林婉清的嘴边。
“嫂子,尝尝,还热乎呢。”
他脸上带着笑,好像刚才在门外掰折了人手腕的,根本不是他。
林婉清的脸“轰”的一下,那股子热气从脸蛋直接烧到了耳朵根。
她看看李大成,又偷偷瞟了一眼旁边两个捂着嘴偷笑的妹妹,心跳得跟揣了个兔子似的,咚咚咚地,一下下撞着她的胸口。
她犹豫了一下,嘴唇动了动。
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微微张开嘴,把那个饺子吃了进去。
饺子是猪肉白菜的,香得很。
可她嘴里尝到的,却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又烫,又麻,一直钻到心里头。
这个男人,不仅能给她们弄来肉吃。
更能像院里那棵老槐树一样,把所有风雨都挡在外面。
***
门外,整个四合院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声音,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钉子一样,钉在跪在地上,抱着自己手腕子打滚的傻柱身上。
“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傻柱疼得满头是汗,脸白得跟刚刷的墙似的,嘴里发出那种不像人声的嚎叫。
他可是这院里打架的一把好手,从小到大,只有他揍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还是一招,就被人给废了。
这比拿刀子捅他一刀还让他难受。
“柱子哥!柱子哥你怎么样了?”
秦淮茹最先反应过来,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蹲下去想扶他。
贾张氏也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扬起巴掌拍着自己的大腿就开始干嚎。
“杀千刀的李大成啊!你个挨千刀的畜生!你把我们家柱子打坏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啊!一大爷!您可得给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
她这破锣嗓子一嚎,把院里的死寂给打破了。
许大茂手里那捧瓜子都撒了,他激动得从板凳上站起来,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脸上全是看好戏的兴奋。
他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围着傻柱转了一圈,嘴里啧啧有声。
“哟,傻柱,你这拳头不是挺硬的吗?怎么这么不经掰啊?”
“我看你这胳膊腿儿,以后还能颠勺不?”
他故意把“胳膊”两个字拉得老长,那幸灾乐祸的样儿,就差直接笑出声了。
“许大茂!你他妈的少在这说风凉话!”傻柱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骂人。
“我这哪是风凉话,我这是关心你。”许大茂一脸的诚恳,指了指李大成家紧闭的门。
“你看看你,冲到人家门口要打人,结果被人一招就给撂倒了,这叫什么?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一大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这话,是说给刚从震惊中缓过劲来的一大爷易中海听的。
易中海的脸色,黑得像锅底。
傻柱是他养老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是他的打手,是他的脸面。
现在,傻柱当着全院人的面,被李大成这么个刚冒头的穷小子给废了,这打的不是傻柱,是他的脸!
他要是处理不好这事,以后在这院里,他说话还有谁听?
“李大成!”
易中海走到那扇紧闭的屋门前,沉着脸,用力拍了拍门板。
“你给我出来!把人打成这样,就想躲在屋里当缩头乌龟吗?这事儿今天必须有个说法!”
屋里,李大成刚把一个饺子咽下去,听到这话,慢悠悠地擦了擦嘴。
林婉清紧张地看着他:“大成,你……”
“没事。”
李大成冲她笑了笑,那笑容让她心里安稳不少。
他冲着门外,不紧不慢地喊了一嗓子。
“一大爷,您说话可得凭良心,您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人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小石子丢进水里,清清楚楚地传到院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是傻柱,堵在我家门口,抡起拳头要打我,院里这么多人,都看得真真的。”
“我能怎么办?站着让他打?”
“我就是抬手挡了一下,谁知道他那么不经碰,自己就把手腕子给别了,这能怨我吗?”
“再说了,要论理,也该是他给我个说法。他凭什么跑到我家来撒野?”
“真要把事儿闹大,行啊,咱们现在就去派出所,让警察同志给评评理,看到底是谁占理,是谁寻衅滋事!”
这话一出来,易中海的脸当场就绿了。
去派出所?
这院里出了打架斗殴的事,他这个一大爷没管好,传出去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再说,这事儿明摆着是傻柱不占理,真去了派出所,吃亏的还是他们这边。
李大成这小子,几句话就把他给顶墙角上去了。
“就是!”许大茂立马跟上,声音扬得老高,“一大爷,您可不能偏心眼啊!我们可都看着呢,傻柱先骂人,又先动手。李大成这是保卫自己的家,正当防卫,一点毛病没有!这叫什么?这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原则问题!”
许大茂这小子,平时放电影,没少学这些词儿,用起来一套一套的。
一直没吭声的二大爷刘海中,也背着手走了过来,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了口。
“嗯……我看,许大茂同志说的,有道理。”
“这事儿嘛,得讲个前因后果。谁先动的手,谁就没理。老易啊,咱们当管事儿的,可得一碗水端平啊。”
他嘴上说着公道话,眼睛里那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谁都看得出来。
他巴不得易中海吃瘪,他好有机会取而代之。
易中海被这几个人一唱一和,堵得心口发闷。
他知道,今天这事儿,他占不到半点便宜了。
李大成这小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这是个刺猬,浑身是刺,谁碰谁流血。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许大茂和刘海中,最后把目光转向还在地上打滚的傻柱,和哭天抢地的贾张氏。
“行了!都别嚎了!”
他没好气地吼了一嗓子。
“还嫌不够丢人吗?赶紧的,送傻柱去医院!”
秦淮茹如蒙大赦,赶紧招呼二大爷家的儿子刘光天、刘光福过来帮忙。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傻柱从地上架起来,傻柱疼得嗷嗷直叫,被拖走的时候,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大成家那扇紧闭的门。
贾张氏看傻柱被拖走了,自己再坐地上哭也没用了,只好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临走前,她还不忘冲着李大成家门口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
“你等着!这事儿没完!”
一场闹剧,就这么收了场。
院子里的人三三两两地散了,一边走还一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这李大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可不是嘛,傻柱那么壮实个人,在他手底下走不了一招。”
“以后啊,这院里,怕是要变天了……”
许大茂哼着小曲儿,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回了家,心里比三伏天喝了冰汽水还舒坦。
易中海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回了屋,“砰”地一声把门摔上,屋里很快就传出一大妈小心翼翼的劝慰声。
整个四合院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
***
李大成家,屋里。
那盘饺子,已经有点凉了。
李大成吃完了碗里最后一个,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好了,苍蝇赶跑了,咱们继续吃。”
他看着还愣在原地的三姐妹,又笑嘻嘻地招呼。
林婉柔和林婉月对视了一眼,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李大成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
她们重新拿起筷子,大口地吃起饺子,好像要把刚才受的惊吓都给补回来。
林婉清默默地站起身,走到李大成身边,伸手去拿他的空碗。
“我再给你盛点。”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李大成没动,抬头看着她。
煤油灯昏黄的光,照在她脸上,那双刚刚被泪水洗过的桃花眼,亮晶晶的,像含着一汪春水。
“嫂子,”他开口,声音也放轻了,“以后在这院里,没人敢再欺负咱们了。”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颤。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那双自信得仿佛能发光的眼睛,那句“你男人我”又在耳边响起。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多年里所有的担惊受怕,好像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圈又有点发红。
她低下头,快步走到锅边,给李大成盛了满满一碗饺子。
这一次,她心里不再是害怕和委屈,而是被一种滚烫的东西塞满了。
那种东西,叫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