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三百多斤的野猪,在这个连耗子洞都恨不得掏三遍的年头,带来的冲击力是毁天灭地的。
整个林家村,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水,彻底炸开了锅。
夜幕降临,林家院子里却亮如白昼。
一口从村长家借来的大铁锅架在火上,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大块的猪肉,撒上盐巴,那股子蛮横霸道的肉香味,混着柴火的烟气,像是长了腿,钻进了村里每一户人家的鼻孔里,把所有人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李大成不是个吃独食的人。
他让林老汉把村长和村里几个上了年纪、说话有分量的老人全请了过来。
当着众人的面,他手起刀落,每一家都分了一块三五斤重的野猪肉,连带着板油,晃得人眼晕。
这一下,不光是震慑,更是收买。
村长林旺财提着那块沉甸甸的猪肉,一张老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看着李大成的眼神,除了敬畏,更多了三分火热的讨好。
他拍着胸脯,唾沫横飞地保证,以后林家在村里,就是他亲爹,谁敢嚼舌根,他第一个把那人的嘴给撕了!
酒足饭饱,客人们一个个挺着肚子,心满意足地散了。
林家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油灯下,一家人围着桌子坐着,谁也没说话,但气氛却热乎得烫人。
林老汉今天多喝了两杯,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涨得通红,他端着酒碗,看着李大成,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把所有感激都汇成了一句话。
“大成啊……你……你就是老天爷派来救我们一家的活菩萨!”
厨房里,林母没上桌,她正带着三个女儿收拾碗筷,说是收拾,其实就是找个由头,说点体己话。
“娘,大成哥……他咋那么大本事啊?”
林婉月的小脸蛋因为兴奋和吃撑了,红扑扑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小星星。
“他一个人,就把那么大的野猪给弄回来了,比……比故事里的武松还厉害!”
“可不是嘛,”旁边的林婉柔也红着脸,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她偷偷从门缝里瞥了一眼院子里的男人,又赶紧低下头。
“而且……而且大成哥他……他跟村里那些男人一点都不一样……”
他高大,强壮,笑起来一口白牙,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最重要的是,他有本事,有让人无法抗拒的本事。
林婉清听着两个妹妹你一言我一语,心里头又骄傲,又莫名地泛起一丝酸味。
就像是自己藏起来的宝贝,忽然被所有人都看见了,都惦记上了。
“行了,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胡咧咧什么呢!”
林母嗔怪地瞪了她们一眼,可那眼角的皱纹里,却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她把三个女儿拉到身边,压低了嗓门,郑重其事地开口。
“你们都看清楚了,大成这孩子,是能顶天立地的真男人,有本事,有担当,心眼还好。”
她的目光先落在林婉清身上。
“婉清,你这辈子,总算是找对人了,跟着他,娘就彻底放心了。”
说完,她又紧紧握住林婉柔和林婉月的手,那眼神,看得两个姑娘心里直发慌。
“还有你们俩,听娘说。”
“之前,是爹娘对不住你们,没本事,差点把你们推进了火坑里。”
“现在是大成哥把你们从火坑边上拉了回来,这份恩情,比天还大。”
林母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要记在心里,以后……你们姐妹三个,要拧成一股绳,一心一意地跟着大成哥,好好伺候人家,知道吗?”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林婉柔和林婉月的脸“刷”地一下,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羞得恨不得当场变成两只鹌鹑,把脑袋埋进地里。
可奇怪的是,她们心里,除了铺天盖地的羞涩,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
反而,还有那么一丝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窃喜和……期待。
像大成哥那样的男人,哪个姑娘家心里不偷偷盼着呢?
就算是……就算是和姐姐一起……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院子里,李大成又给林老汉满上了一碗酒。
他从兜里掏出厚厚一沓大团结,数出十张,整整一百块钱,推到了林老汉面前。
“叔,这钱你拿着。”
“剩下的野猪肉,我明天就拉到县城里卖了,还能换回来不少钱和票。这些你先拿着,给家里扯几尺新布,给婶儿,还有婉柔婉月她们,都做身像样的衣裳。”
“哎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林老汉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手摇得跟风车似的。
“野猪是你打的,钱是你挣的,我们哪能要你的钱!”
“拿着!”
李大成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劲儿。
“我说了,咱们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他看着林老汉,表情严肃起来。
“再说,我这次来,还有件更要紧的事,想跟您二老商量。”
“啥事?你说,你说!”林老汉立马坐直了身子。
厨房里偷听的母女四人,也齐齐屏住了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大成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叔,婶儿,这村里太穷了,待下去一辈子都没个头。我想……把婉柔和婉月,一块儿带到城里去。”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带……带她们去城里?”林老汉的声音都在发颤。
“对。”
李大成点点头,语气笃定。
“到了城里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她们。起码,我能让她们跟我一样,顿顿有白面馒头啃,隔三差五能吃上肉。”
去城里!
吃白面馒头!
顿顿有肉吃!
这几个字,像一道道天雷,劈在林家人的心坎上,劈得他们晕头转向,眼前全是金光。
林老汉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血流得又快又急。
林老汉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又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给了他家新生希望的年轻人,心里那个早就冒了头的、无比大胆的念头,再也压不住了。
他端起酒碗,脖子一仰,一饮而尽!
“啪!”
他把空碗重重地拍在桌上,像是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
“大成!”
林老汉双眼通红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叔……叔也不跟你绕弯子了!”
“你对我们家这天大的恩情,我们老两口做牛做马都还不完!”
“我们家……也没啥能报答你的,就……就这两个还不懂事的丫头……”
他猛地指向厨房的方向,声音都嘶哑了。
“你要是不嫌弃她们是乡下丫头,没见识,笨手笨脚……”
“你就……你就把她们姐妹俩,也一块儿收了吧!”
“让她们跟着她们姐姐,一起……一起给你当个端茶倒水的使唤丫头!我们老两口,心甘情愿!”
这话,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院子里轰然炸响!
厨房里,林婉柔和林婉月羞得浑身发烫,一颗心“怦怦怦”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林婉清也是又羞又惊,但内心深处,却隐隐觉得,这……这似乎是最好的归宿。
李大成看着林老汉那双混杂着真诚、期盼和一丝老农式狡黠的眼睛,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但他脸上,却没露分毫,反而眉头紧锁,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碗往桌上一墩。
看着满脸紧张的林老汉,一脸为难地开了口。
“叔,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啊。”
林老汉一听这话,心顿时凉了半截,紧张地搓着手:“大成,你……你是嫌弃她们?”
“怎么可能!”
李大成连忙摆手,苦笑着说:“叔,你想想,我不是那个意思。婉柔和婉月都是好姑娘,水灵得跟葱尖儿似的,我怎么会嫌弃?”
他顿了顿,掰着指头给林老汉算起了账。
“关键是,这事儿难办啊!我现在就是一个临时工,一口气带两个大姑娘回城,户口怎么办?这没户口,就是黑人,连粮本都办不下来,吃什么?”
“再说了,我们那院子您是不知道,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嘴碎得很。我这刚没了哥,就把两个小姨子接回家,您说,他们得怎么戳我的脊梁骨?吐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
他这番话,句句在理,把现实的困难摆在了台面上。
林老汉的脸也垮了下来,是啊,城里有城里的规矩,他光想着把闺女送出火坑,却忘了这些茬。
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重下来。
厨房里,林婉月听得害怕,小声地对姐姐说:“姐,大成哥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我们会不会还要被卖给那个老头子?”
林婉柔咬着嘴唇,心里也乱糟糟的,但她比妹妹镇定些,摇了摇头:“别瞎说,大成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他是在想办法。”
就在林老汉快要绝望的时候,李大成忽然话锋一转。
“不过……”他看着林老汉,眼神变得坚定,“办法总比困难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您二老既然信得过我李大成,把闺女托付给我,我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妥,还算什么男人!”他猛地一拍大腿,“这事,我接了!您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饿不着她们!”
“好!好!好!”林老汉激动得连说三个好字,拉着李大成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好孩子,叔就知道,没看错你!”
第二天,李大成借了村里的牛车,拉着剩下的野猪肉,带着林婉清姐妹,一路去了县城黑市。
那半扇将近两百斤的野猪肉,在这个年代就是硬通货,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李大成的口袋里,揣着三百多块的巨款和厚厚一沓各种票证,沉甸甸的,像是揣着一个崭新的未来。
回到林家村,当他把钱和票“哗啦”一下全摊在桌子上时,林老汉和林母的眼珠子都直了。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一堆钱!
“叔,婶儿,”
李大成把钱往前一推,“这里是三百块,还有这些票,你们拿着。以后别再苦着自己了,该吃吃,该喝喝。这房子也该好好修修了。”
“不行不行,这太多了!”
林老汉手摇得跟风车似的。
“拿着吧。”
李大成把钱硬塞到他手里,看着他,诚恳地说道:“叔,我李大成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但心里有数。您把两个闺女交给我,这就是天大的信任。”
“这钱,您就当是我……给婉柔和婉月的彩礼了。不多,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他这话,终于把关系给彻底挑明了。
林老汉和林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法抑制的狂喜。
“哎!哎!”
林老汉激动得嘴都合不拢了,当场就改了口,声音洪亮,“好女婿!我们家婉清和两个丫头,以后就全拜托你了!”
“爹……”厨房门口,林婉清红着脸,娇嗔了一声。
林婉柔和林婉月,也是羞答答地躲在姐姐身后,偷偷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打量着这个即将成为她们依靠的男人,心里又甜又慌。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大成又在林家村待了两天,帮着林家把破旧的房子修葺一番,又去县城买了新棉被和不少生活用品。
临走那天,林婉柔和林婉月已经换上了李大成给她们买的新衣服。
虽然只是普通的蓝布褂子,但崭新的衣裳衬着她们清秀的脸庞,显得格外的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