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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作者:小雨天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已近二更,驿站内灯盏陆陆续续熄灭,先前忙碌走动的帮工也都已睡下歇息,只余几盏陶灯亮在木廊处。


    颜娘提着绢灯焦急的等在栅栏门外,视线频频投向重兵把守的正堂,距离徽音出去已经半个时辰,她有些心慌。


    终于,她看见转角处出现一抹素色缓缓走来,眉眼影在兜帽里看不清晰,陶灯的光晕照在她身后,熠熠生辉。颜娘迎上去,视线上下打量徽音,发现她无事后才放下心,挽着徽音回房。


    屋内水汽弥漫,圆形木桶中的热气缓缓上升,徽音靠在浴桶边缘,长发挽在脑后,眉间染上水意,恍惚盯着水面的倒影。


    她想了许多,阿父贪污一案看似证据确凿,细究起来却有很大的漏洞,那笔被贪污的军需至今还未找到。


    宋父和宋夫人皆出自富户乡绅,家产颇丰,更不提宋父为官多年攒的家产不知几何,说他贪污,动机为何?


    阿父入狱五日便自尽身亡,即使案件存在疑点,也没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质疑。何况,阿父性格坚韧,徽音绝不信他会在案件未查清前就自裁认罪,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是太子,还是吴王,抑或是三公?


    颜娘在她身后忙忙碌碌,徽音抬手捧起热水淋在身上,从她回来后颜娘不曾问过,她主动开口:“明日一早,我们随裴彧回长安。”


    徽音看不见颜娘的表情,只听见她瓮声瓮气的声音:“女郎真的决定了吗?”


    她艰难的在浴桶内转身,拉住颜娘的手臂,热气将她的小脸熏得泛红,徽音扬起笑容,眉眼弯弯,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使颜娘招架不住。


    颜娘叹气的抱住徽音,如同誓言般呢喃:“奴会一直陪着女郎。”


    徽音靠在颜娘怀中,如雏鸟归林。宋夫人身体不好,平日里多以修养为主,她的精神气不容许徽音和景川闹她。是以徽音出生后就是由颜娘一手带大的,等到大些晓事后才和宋夫人渐渐亲密起来。


    徽音紧紧抱着颜娘,埋在她怀中委屈道:“我以后就是裴彧的妾了,傅母,你说阿父和阿母他们会怪我吗,会怨我辱了宋家的门风吗?”


    颜娘双眼含泪,温厚的大掌抚摸徽音的脑袋,轻轻哄着:“不会的,家主和夫人心疼女郎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徽音闭着眼睛,脸上沾满泪痕,她喃喃道:“那就好。”


    ——


    日初时分,鸟啼声不绝于耳。葱郁林间的官道上,一队黑甲精兵整齐有肃的列在官道上,领头的将军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乌骓上,威风凛凛。


    他身后跟着整装待发的数百精骑,最后方的精兵步距整齐,眼神直视前方,无人侧目。


    赶着进城的百姓伫立在官道两边,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盯着这群人手中泛着寒光的银枪,不敢议言。队列最后面坠着一辆青木纱幔马车,缓缓跟在身后。


    骑在前方的方木眼神微动,抬脚轻轻碰了下侧方的驰厌,用眼神询问道:“马车内是何人?”


    驰厌紧闭嘴巴,分毫微动,他尚未从昨日的惊险中回神,更未曾想过少将军竟然真的收下了徽音为妾。但他架不住方木的频频骚扰,只能用气音回道:“有本事自己去问少将军!”


    他说完轻夹马腹,向前一个身位甩开方木。方木向后看去,马车轻纱帐被微风吹起,露出一侧的黛青衣角,他想起先前那女子上车的场景,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但身形婀娜看得出是个窈窕佳人。


    他又回头望着前方裴彧劲瘦的身影,捂着嘴巴开始偷笑,他家少将军终于开窍了。


    猝不及防一个石头砸来,方木龇牙咧嘴的捂着脑袋抬头看去,他家少将军正一脸寒霜的盯着他,薄唇轻启:“军纪不严,下去领十杖。”


    罚完方木,裴彧扫了眼坠在后面的马车,面无表情转头加快行军速度。


    徽音恹恹的靠在马车内,颜娘在一旁替她按摩穴位,她趴在颜娘怀中,闭目养神。


    昨日睡得太晚,今早又担心误了启程的时间,她早早就收拾好等在驿站内,一夜未睡好,加之道路陡坡,马车狭小不稳,此刻脑袋异常晕眩。


    临近午时,抵达中东门,城门外已久候一队赤甲兵士,整齐肃穆的注视来人的方向。


    一轻骑官员策马驶来,他头戴武冠身着甲胄,阔面脸,眼神如鹰,在距离裴彧三丈处翻身下马,恭敬的立在裴彧面前,拱手行礼:“城门校尉李赣,奉陛下令在此迎接裴将军。”


    裴彧勒紧缰绳,朝他颚首,吩咐驰厌将徽音先行送回裴府,他进宫向陛下复命。徽音的马车走远后,裴彧收回视线,跟着校尉朝着南宫朱雀门方向骑行而去。


    南朝宫殿威仪地广,规模巨大,占长安城大半面积,包含未央宫,长乐宫,建章宫及北宫,色彩富丽典雅、威严壮丽。


    宣室殿外,裴彧卸甲退履上殿,守在一旁的王常侍上前引领他走进宣室殿,语气恭敬:“恭贺裴将军平定东瓯,您少年英才,实乃我南朝之福。”


    裴彧低头整理手腕上的护袖,光影打在他右侧脸上,嘴角带笑:“臣子本分,常侍谬赞。”


    宣室殿分前,中后三殿,前殿是举行大朝会,接见属臣的地方。中殿则是陛下书房,与近臣商议政务之地。


    进入中殿后,殿内无人,龙脑香在博山炉内静静燃烧,正中间摆放一座彩绘云母屏风,右侧兵器架上挂着皇帝佩剑“思召”,刻有铭文上应星宿,下斩奸邪。地板下设炭火地龙,室内温暖如春,泛着淡淡的椒香。


    一道洪亮笑声自屏风后传来。宣帝头戴冕冠,其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双丹凤眼如炬,身着玄朱金线曲裾袍,从帷幔后踱步而出。


    裴彧上前一步跪拜行礼:“下臣裴彧,恭请陛下万安。”


    “起来吧。”


    宣帝双手插腰,走至正中紫檀木矮榻上跽坐,同时招呼裴彧坐在他身前的锦席上,语气和蔼,“坐。”


    “东瓯这一仗你赢的漂亮极了!扬我南朝国威,朕心甚悦。加封食邑二千户,领虎贲中郎将,掌虎贲宿卫。”


    裴彧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再拜下去,“下臣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


    宣帝大悦,“你还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


    裴彧噙着笑,“先攒着,下次再找陛下要。”


    “依你。”


    宣帝抚着美髯须,伸手虚扶了一把,揶揄道:“起来吧,此处就你我二人,不必多礼,唤朕姑父即可。”


    “礼不可废。”


    “什么不可废,你快过来与朕讲讲东瓯的战况。”宣帝状似蕴怒,招手示意裴彧靠近些。


    裴彧哑然失笑,拖着锦席凑近宣帝,“若传出去,御史又要参臣以下犯上,不懂尊卑了。”


    宣帝双眼一瞪,吹胡子瞪眼道:“谁敢?”


    他见裴彧一脸不信,也想起了旧事。


    裴彧一年前方回长安时,宣帝天天拉着他进宫相谈匈奴战事,君臣二人私下相处随意,被宣帝一时说漏嘴,传到御史兰台那群老夫子耳里,连着一月参裴彧不尊君父,以下犯上。


    宣帝尬尴笑笑,忙解释,“上次是误会,这次朕绝不会说漏嘴。”


    王常侍老神在在的守在门外,拦住要进去送茶和送果子的内室,挥手道:“下去吧,这里咱家伺候就行,你们下去吧。”


    他身旁一眉清目秀,眼神提溜转的小黄门连忙凑上跟前,讨好道:“常侍大人,你说陛下和裴将军在里头聊些什么呢,半个多时辰了还未出来。”


    王常侍斜了他一眼,嗤道:“不该问的别问,仔细你的脑袋!”


    他往门缝里斜了一眼,里头两位正聊得起劲,陛下爱重裴将军,可不比哪位皇子差,他曾私下听见陛下抱怨过,为何裴彧这般的儿郎不曾出在他们家。


    不多时,三名宫婢沿着宫道朝宣室殿而来,当中那位着青绿宽袖曲裾,头发分两边挽在脑后,身后跟着的两名穿着宫中制式的湘色短襦长裙,挽着双丫髻,款款走来。


    王常侍面上带起笑,拉着身旁的小黄门上前,与那宫婢互相见礼,“大长秋今日怎么得空亲自前来,叫人传个话就成。”


    那大长秋是皇后的贴身侍婢姚兰,掌皇后宫中大小事务,传达皇后号令。她年纪约莫三十上下,长眉薄唇,只见她微微屈身,不苟言笑:“王常侍,皇后殿下听闻裴将军已经进宫,特派我来接,不知陛下与裴将军相谈完没有?”


    王常侍拢着袖笑道:“陛下正与将军相谈要事,大长秋稍作一会吧。”


    王常侍伸手相邀她到隔壁耳室稍作休息,小黄门手脚麻利的端上茶水点心,放下帘子隔绝外头的冷风。王常侍拿起一旁的铁弯钩拨弄了下炭盆,和身侧的姚兰闲聊起来。


    “常侍,大长秋,陛下与裴将军已谈完,裴将军出殿了。”小黄门立在门外回话。


    姚兰朝王常侍点头一番,随后带人出耳室朝裴彧的方向走去,莞尔问候:“奴先在这里恭贺裴将军了,皇后殿下挂念您多时,请您一叙。”


    裴彧弯腰穿好鞋履,抬头看见久违的姚兰,他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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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门框低笑,笑声如碎玉轻撞,骄阳落肩,“姚兰姑姑安好。”


    椒房殿器物奢靡,墙壁均用花椒籽混合黏土涂壁,芳香驱虫,冬暖夏凉。地面铺设精印花陶砖,绛红云锦帷幔层层铺设,殿基下设有火道,冬日无需炭盆,可赤足行走。


    裴彧跽坐在彩漆矮足案前,面前摆着精美漆具,炙烤羊肉色香四溢,宫婢手持漆勺替他上酒,他端起漆器酒盏饮了一口,视线投向正位的裴皇后。


    裴皇后年近四十,容色保养得当,使她看起如同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一般。她眉间坚毅,唇形饱满,鼻尖那粒琼珠似的圆点痣更显精致,隐约能看见年轻时的风姿。


    她轻轻额首,示意身侧的婢女端着拖盘上前,道:“这是太医令调制的上好伤药,这些都带回去,莫要让姑母忧心。”


    裴彧接过拖盘上的木匣道谢:“多谢姑母,都是些小伤无碍。”


    裴后笑着摇头,她穿着缥碧直裾罗杉,简洁大方,举手投足间尽显洒脱之意。头发用只金雀发钗挽在脑后,手指轻轻抚着手臂上的血玉镯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莫要仗着年轻不注意身体。”


    裴彧恭敬应答。


    裴后起身走到窗前,细眉宫婢递上剪刀,她抬手修剪一旁的茱萸盆栽,一边问道:“你跟陛下聊了些什么?”


    裴彧放下酒盏,直言:“陛下好奇东瓯战事,拉着我聊了很久。”


    裴后掩面笑道:“陛下性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喜爱听这些。”


    她放下剪刀,微笑的看向裴彧道:“如今东瓯战事已平,你在长安可以多留一阵子,正好解决终身大事。”


    裴彧无奈:“姑母,侄儿还……”


    裴后打断裴彧,“少拿那些话来搪塞予,予可不是你那好蒙蔽的阿母。阿兄就留下你和阿衍两人,如今延绵子嗣才是你的第一要事!”


    她放缓语气,谆谆教诲,“元晞,你已年近二十,旁人家的儿郎孩儿都遍地跑了,独你还孤身一人。你若还惦念柳檀,那也无妨,姑母选了几个良家女子你先带回去,至于那柳檀,等她守节期满你再娶她进门。”


    裴后双手击掌,姚兰领着四名宫婢进殿,四人罗裙曳地,身形袅袅。有娇柔婉约,有明艳张扬,有灵动活泼,有清冷出尘。皆含羞带怯的望着裴彧,眼里露出情丝。


    裴彧放下碗著,视线在那气质清冷的宫婢身上停留一瞬,抬手婉拒,“多谢姑母好意,只是侄儿昨日已经纳了一妾。”


    裴后面露疑惑,“你莫不是在诓予?”


    她这侄儿哪哪都好,少年成名,青年才俊,唯独婚事一事上事事推辞,也不知那柳檀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这么多年来就惦记她一人。


    “侄儿不敢,那人姑母也认识,她叫宋徽音。”


    裴后喝茶的手臂一顿,面色惊异,“宋徽音,宋渭之女?”


    “是她。”


    裴后眼神闪烁,忽而掩唇失笑,微微摇头,“你既属意她怎的不早说,予何至于……”


    “她不错,有她在你身边予也放心了。”


    裴后递给姚兰一个眼神,示意她把众人带下去,等人都离开后,她才谈起正事:“太子此次巡视冀州有功,陛下在朝堂之上当众说要将禅台修建一事交给他,此事你怎么看?”


    裴彧端起酒盏,酒液荡漾,“是好事,也是坏事,若修建得当自然是一本万利,稳固太子地位,只怕有人从中作梗,利用天灾一事弄权构陷。”


    裴后也沉重的点点头,想起太子面露失望,“要是太子有你一半警觉就好了……”


    “殿下年纪尚小,心性未定。”裴彧取过匕首,将炙烤猪肉切成小块摆在兽纹漆盘中递给裴后。


    裴后接过漆盘叹气:“他就比你小两岁,行事还没你一半周全。”


    裴彧没有接话,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侄儿想出京前往函谷关迎接太子。”


    裴后皱眉,不赞同道:“你才回来,还未休整,如何能再出京?”


    裴彧:“太子带的人手不多,臣不放心。”


    裴后遂不再多说什么,指着右侧摆放的绫罗绸缎,金饰玉器道:“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出宫去见你母亲,前些时日她得了风寒,这些东西是予为她准备的,你一道带回去。”


    裴后顿了顿,想起裴府里还有一位爱裴彧如痴的表妹,如今再加上一个宋徽音,不知道有多少热闹可以看。


    她眼中泛起兴味,唯恐天下不乱道:“待你回来,就多陪陪你母亲,还有你那新纳的美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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