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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仪礼

作者:富甲一方H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七夕这天,谢家一扫连日来的沉郁,喜气洋洋地摆出三大桌酒席,准备将相熟的乡里乡亲都叫来庆祝一番。


    谢家窑要起新窑啦!


    为使宾客尽欢,谢大哥天不亮就去早市采买猪肉羊肉与蔬菜酒水,顺带还买了些点心果子与蜜饯。他将每样东西都细致地记了账,王家郎君今日不能来,但为庆祝挛窑的席面花费都从那二百贯出,自然得记得清楚明白。


    大办酒席是为造势,不仅得让十里八乡的村民知晓,谢家窑正在重起新炉,同时也让他们传播传播其中内情——新窑炉乃是由沈如琅执掌工事。


    带着这两点必要性,谢家人格外尽心尽力操办。


    除了酒席,挛窑之前的祭祀窑神也很重要。


    谢织星寅时便起身,跟着父兄一起准备三牲、茶酒、糕点与香火,谢家没有在家里供奉神像,故而敬拜窑神实际上就是摆一张供桌,对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燃香叩拜。


    全家人都很重视这项仪礼。


    每个人都认真梳洗并穿戴整齐,兄妹几个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最新最好的那一身,谢小妹还特意给自己和阿姐都戴上了她近来完成的最新作品,两朵浅粉绢花,虽显稚拙,却有满满的虔诚与期许。


    前世谢织星从不讲究这些,但她知道,不少柴窑在开烧前也都拜窑神。


    景德镇的窑神不是某个抽象的神明,而是明朝万历年间的一个传说人物——烧瓷技师童宾。


    据传当时大龙缸久烧不成,督造官为完成皇命便逼迫残害瓷窑工匠,童宾不忍同行受苦,就以骨作薪跳进窑炉里殉身,祈求龙缸烧成,结果真的烧成了。


    为了感激并纪念他,此后窑工们将他奉为“风火神”,每次烧窑前都要点香求告,请他保佑烧窑成功。


    除了童宾,谢织星所知道的窑神就只剩一个“德应侯”。


    约莫是宋神宗年间某位官员上奏,让皇帝把某个窑神封为德应侯,皇帝答应了,这件事就在一块碑石上给记录了下来。


    神宗,离现在还早呢。


    眼下,谢家人隆重敬拜的窑神,究其根源,就是山神。


    瓷土是从山上挖下来的,归山神掌管,自然得敬谢一番。此外,火神、风神与水神也要连带着一起敬谢叩拜,祈求各路神明保佑烧窑时顺风顺水,能够出一窑上好的瓷器。


    在暮蓝的朦胧天色里,谢织星同家人一起,面山而立,各个神色都平静肃穆,由谢正晌带领大家行三叩首礼,而后高声敬告:“幸得神明护佑,涧西村谢家窑起窑至今已烧制白瓷二十余年。自今日起,谢家将换新窑,恳请神明保佑谢家窑窑火不息,红红火火,愿儿孙奋进,家业兴旺。”


    他和谢老三先拜,兄妹五个再跟着拜。


    起身时,谢织星仰头看着袅袅直上的轻烟映在远山黑沉沉的影子里,忽然升起一种模糊的感动。


    从谢家窑塌窑至今,她把父兄背负的压力与困苦都看在眼里,他们只默默承受,不曾将半句怨天尤人的话宣之于口。


    如今新窑将起,他们又虔诚地祈请神明保佑将来,似乎从不认为塌窑是怎样一种霉运或苦难。他们勤劳踏实又善于忍耐,把蓬勃的力气都用来努力做事认真过活,再将那些人力不可至的不确定因素交给上天。


    先尽人事,而后再听天命。


    真是可爱又踏实的人呐。


    谢织星恭恭敬敬地跟在谢烈雨后头上了三炷香,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祈告神明:请保佑可爱的人们皆得所愿,保佑谢家窑红火兴旺,保佑父兄与小妹快乐安康,再保佑王蔺辰也实现愿望。


    此时的谢织星还不知道,保佑王蔺辰得偿所愿,是得把她自己搭进去的。


    拜完窑神,谢家人就各自忙碌起来。


    天大亮后,沈如琅与沈闳最先来到,父女两个也到瓷坊的案头去上了香,恭敬拜过后,谢烈雨便和谢织星一起将桌案撤下,供奉过的肉食糕点也都进了厨房。


    做瓷器的人家宴客,碗盘杯盏是怎么都够用,椅凳却得四处筹借了。


    当谢织星与沈如琅扎进厨房,谢正晌正带着谢烈雨往乡亲们家里去,邀请他们到谢家吃酒,顺便再带两把椅凳回来。


    厨房里,沈如琅帮着谢织星和面,与她唠闲:“今天这么个好日子,怎还不见王小郎君?他瞧着可不像是不爱凑热闹的性子。”


    谢织星正在给几块做成莲花形状的糕点上色,“他来不了,其实他与家中大哥不怎么同心,今日不便来此。”


    沈如琅听沈如意提过王小郎君的二三事,马上领悟到这几句话的精髓,同情道:“哎,他也不容易。听如意说,他有个小一岁的弟弟在书院,总把‘憨傻二哥’几个字挂嘴边……如今看来,王小郎君这情形,与我一般的水深火热。”


    谢织星倒是第一次听说他弟弟的德行,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复杂结构,难怪他拼死拼活也要出来创业。


    “他人不错,也能做事,挺厉害的。”


    闻言,沈如琅观察了会她那神色,清清白白,坦坦荡荡,顿时乐了,“你就看出来这些?”


    她抬起一双求知好问的眼睛,“还有什么?”


    “还有……他颇为细致,饮马居便是他提议,为着叫你少走些路。”


    这落到谢织星耳朵里就成了:老乡情谊。


    沈如琅新奇地看着谢织星平淡的脸色,她好似并未将王小郎君的妥帖视作特别情愫,王蔺辰给她灌过什么迷魂汤么?小娘子瞧着也不是无知无觉的榆木脑袋,怎么就硬不开窍?


    午后,村口余娘子带着一脸喜色与两把木椅来到谢家院子。


    紧跟着谢家父兄与涧西村里正也到了。


    在谢织星不知所以的目光里,大家笑吟吟地各就各位,而后沈如琅便与余娘子一起将谢织星拉进房间里,开始给她梳头换装。


    余娘子手脚利索,很快就把谢织星那潦草凑合的包髻给拆没了影儿,转眼就给她梳出个总角头——谢小妹的同款发型,头发分列两端成两个小髻。


    谢小妹在旁捂着嘴笑:“阿姐的手还是余娘子巧多啦!”


    沈如琅则整理着谢大哥新买回来的交领彩衣,一件淡紫色镶鹅黄绣边的褙子,一身浅绿交领襦裙,还有一双鹅黄素面的绣鞋。


    待穿戴妥当,谢织星也早已回过神,这是父兄给她准备的及笄礼。


    她眼眸温热,跟着沈如琅和余娘子走出房间,门口院子里已摆好一张草席。沈如琅领着她到草席上跪坐,周围观礼的除了谢家人,还有平日常来常往的乡亲,崔家瓷坊的崔叔与崔恒也来了。


    每个人都带着温和友好的笑意看着她。


    里正朗声道:“今逢谢家小女年满十五,特请诸位乡里乡亲见证笄礼。吉时已到,有请赞者合髻。”


    谢织星挺直脊背跪坐在草席上,看着沈如琅仔细郑重地洗了手,再取来一支式样精巧的银簪,簪头点缀了五颗大小不一的星辰并缀着一簇细流苏。


    略显怪异的样式莫名就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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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起王蔺辰,这年头用五角星做装饰的首饰……可真不多见。


    紧跟着,国歌辟邪四个字又大摇大摆地在脑海里疯狂刷存在感。


    谢织星忍不住嘴角一抽,眼看着那支正气浩然的银簪离自己越来越近,浑身上下忽然就感到一股农奴翻身做主人的激奋。


    沈如琅以为她紧张,小声安抚道:“别怕,大家也不是故意瞒着你。谢大哥怕你太懂事,不肯花钱办这场仪礼才不说的。待会诵完祝词就结束了,从今以后,你便是大人了。”


    谢织星愣了愣,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父兄,鼻子发酸。


    老百姓其实并不怎么讲究这些繁复的仪礼,及笄也通常是为了标记该女子已适婚适嫁,但谢家父兄办这场仪礼的目的显然不在婚事。


    这些时日以来,他们看到了谢织星的努力与能力,故而用这场及笄礼来标记她成人,往后便顺理成章进入谢家瓷坊做事。


    这是对她的认可与肯定。


    沈如琅为她簪戴后,高声朗诵起土冠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礼成后,谢织星向父兄深深鞠了一躬。


    谢大哥感情丰沛地抹了抹眼睛,谢烈雨则笑得格外骄傲,没心没肺地同崔恒道:“我这四妹妹漂亮吧?咱家兄妹五个,就我和她最相像,我们俩都跟着阿娘长,不像大哥二哥,他两个像阿爹。”


    谢大哥听了一耳朵,无奈地捅了他一肘子,拉起他一块去准备酒席。


    崔恒在原地愣愣地看了会谢织星,没敢盯着她看太久,在崔成贵意味深长的眼神里,红着脸也躲去帮忙摆桌摆凳,时不时抬眼扫一下谢织星所在的方位。


    沈如琅没费多少功夫就看出来崔恒那意思,迈着小碎步到谢织星身侧耳语:“那边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子,总看你,他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啊?”


    谢织星看了眼崔恒,为难道:“应该是。不过他什么也不说,我也不好先去说点什么,感觉有些麻烦。”


    这小破事终于遇到人可以说一说了。


    沈如琅却惊讶于她的直诚,眼眸染上笑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提议:“怎么,你对他没意思?我瞧着,小郎君不错,一看便是个踏实人。”


    谢织星神色寡淡,不带一点拐弯地说道:“我不喜欢他,也不想找个人凑合过日子。”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硬,徒劳地打了个弯,“而且眼下也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我要挣好多好多钱,沈姐姐,家财万贯可比嫁不嫁人重要得多。”


    沈如琅深以为然,看着谢织星甜美的脸庞,又忍不住暗暗为王小郎君感到惊叹,他恐怕早就摸明白谢小娘子这副甜美外壳里的狠辣芯子了吧?


    谈情说爱,不如携手挣钱。


    实际上,不止如此,王蔺辰还有更远的深思。


    比如,他挑了个今天这么个好日子,一本正经地询问李娘子道:“娘,你想过……同我爹和离么?”


    彼时李娘子正端着一碗绿豆汤小口啜饮,心里边尚在犹豫要不要和儿子聊一聊开元寺遇到的那位小娘子……哪想到,这小子一开口就如此惊魂动魄。


    李娘子低头看着碗,眼看着碗里漂浮的绿豆直接就地炸裂,化作一枚枚冰剑,当面对脸地就把她扎透。整个脑子像挨了一场没头没尾的冰封霜冻,瞬间就失去思考能力。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与她不在一个季节里的王蔺辰——


    儿子方才说的……是人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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