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兄弟俩怎么也料不到随口一问竟能炸出来这么一场凌云之志。
那感觉就好像走在一条浅溪边,看见有块石头还挺大的,顺脚去捋捋脚底板心的痒意,结果轻轻一踩,溜出来一条蛟龙溅了两人一身水。
谁能想到龙会游浅滩?
谁又能再想到游浅滩的龙舞到了他们老谢家?
两位长辈咽下满腹惊疑,硬生生忍到吃完午饭,准备找星丫头谈谈脚踏实地是一种怎样的美德时,谢织星已把新窑的设计图摊开铺到了桌上。
她眸光紧盯谢三叔,把全倒焰窑的结构升级部分简单做了讲解,每说一句,她三叔的眼眶就撑大一分。而食量惊人仍捧着碗在旁看戏的谢烈雨则迷迷瞪瞪,试图用眼神与其余人获得共鸣,可惜除了谢小妹,没人同他互动。
最后,谢织星扫了眼谢烈雨,总结道:“这个新窑能够让火温变得更为可控,整座窑炉的前后温差会更小,咱们烧的柴火也会省一些。”
这句,谢烈雨听懂了。
紧跟着,他筷子掉地上了。
“什么什么?怎么一下子就那样了?再讲讲。”
谢织星得意地扫了他一眼,把先前窑炉的大概图纸摆出来作为对比,谢三叔抖着手比对着两张图,激动地看向谢正晌,连迭声道:“哥,谢家窑有救了,咱家小四真是有出息!”
谢正晌自然也看懂两种窑炉之间的区别,不可置信又倍感欣慰地看向女儿,“丫头,真厉害……阿爹,是阿爹小看你了。”
谢烈雨凑过脑袋想仔细看看图纸,被谢三叔一掌推开,“把你这猪脑子挪开点,别挡着我。”
谢烈雨满脸委屈,“你们夸小四怎么还埋汰我啊?”
谢三叔越看他越不顺眼,气哼哼道:“你这么大个白长!叫你跟着我看窑火,你还没星丫头灵光,人家来看窑火,东问西问,问炉子里怎么回事,烟怎么回事,这那都怎么回事,你呢?你躺柴垛子上睡大觉!还当哥呢,傻憨!”
谢烈雨捡了顿劈头盖脸的骂声,却不着恼,挠着头笑道:“我这脑袋里的聪明劲儿都攒着给四妹了,一家人,挪到哪个脑袋都是咱老谢家的光,是吧,妹子?”
他一把揽住谢织星的肩膀,笑得格外骄傲。
其余人虽感懵懂,但两位长辈说的话他们都听明白了。
等众人的喜悦劲儿慢慢沉淀后,谢织星继续说:“这个图纸,有两种用法。其一,咱们用部分图纸与沈家谈判,挛窑师傅自是一点就通,咱们这图纸半卖半送,说不准能找沈家敲一笔;其二,咱们自己起新窑,把沈家的营造图纸,变成历史。”
她说话时就带有极其明确的倾向性,闭着眼睛都能听出她是怎么想的。
谢三叔激赏地拍桌,“咱自己起,叔支持你!”
谢织星一一看向众人,满意地发现大家的眼神都亮了起来,“那么接下来,就是钱的问题了。”
还是老问题。
亮起的眼睛忽明忽暗,谢织星莞尔,“别担心,我来解决。”
谢大哥问道:“你想怎么解决?”
谢织星道:“唔,我要进城一趟,再找王家郎君商量一下。”
谢大哥眉头皱起,“那小子靠谱么?我看他不大灵光的样子,还毛手毛脚。”
谢正晌没明白大哥对王家郎君的印象是怎么起的,但他记得那天买蜜饯回来后谢织星的眼神——熟稔自然。四丫头性子慢热些,小时候掉落山谷受了惊吓,一度都不开口说话,可她对王家郎君却有几分亲和。
于是,长辈说了句公道话:“人后莫议是非,我看王家郎君挺好,心肠不坏。”
谢织星凭借图纸震慑谢家众人后,终于把自己从‘女娃娃’的漩涡里捞了出来,一跃成为‘有出息的后生’,并获得独自进城的通行证。
这天午后,她把谢小妹绣的帕子齐齐整整地叠好,揣了些许银钱来到定州城。
暑热渐起,城中来往行人已换上轻薄的衣衫。谢织星穿了件深蓝白边的对襟短衫,长裤外围了条鸦青腰裙,同色绢布裹起满头乌发,简单点缀了一支银簪,这身装束走在街上委实不起眼。
前提是,忽略掉她那张柔白俏丽的脸。
周珅又一次捉住了这张脸。
自他的求亲提议被母亲无情拒绝并勒令他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后再来想这些事后,周珅已预感到自己这辈子大概很难娶到媳妇了。萎顿多日,痛定思痛,他决意凭借自己的本事来俘获邱小娘子的芳心。
读书,是不可能读的。
眼下那姓王的小子不在,周珅便可以坦然对自己承认:他读的那点书其实还没姓王的读得利索。只可惜姓王的在家里不受宠,弟弟进了书院,转头就把他踢出去了。
商户之家就是短视,读书岂是一朝一夕之功?三四年读不出点成绩是很正常的。平心而论,王蔺辰的弟弟,比王蔺辰要讨厌得多。
要不是王蔺辰胆大包天要跟他抢未来媳妇,他们二人原本说不准能成为朋友。
周珅眯起眼睛看着谢织星走进一家绣铺。
这个小娘子他认得,上回王蔺辰大包大揽赔偿事宜,就是因为这个小娘子,莫非……姓王的对她有意思?
周珅的聪明脑袋瓜瞬时飞速运转起来,要是把这小娘子同姓王的撮合撮合,干掉对手,不就约等于围魏救赵?此妙计可行。
走进绣品铺的谢织星尚不知道自己已成为别人妙计的一环。
她一路逛了好几家绣铺,眼前这家,取了个显然与当下的她没甚联系的名字——锦绣铺,买不起但总看得起,铺面挺大,绣品琳琅满目,帕子、衣衫、褙子、披帛等等,一应俱全。
谢织星留心看了眼价格,漂亮的都以贯为单位。
店铺伙计正热心招待两位穿戴华丽的小娘子,她们穿着颜色鲜亮的襦裙,挂着轻盈的宽幅披子,亮晶晶的钗镮首饰随着动作摇晃颤动,身后各跟着一名侍女,为她们抱着挑选好的绣品。
但这些不很重要,重要的是她们说的话。
其中一个小娘子正在抱怨她的父亲——
“阿爹也真是,总摆弄他那些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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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知道,他书房里都有三个架子了,全是瓶子!我看起来都觉得有点吓人,你说他老买那么些瓶子做什么?”
“总比我阿爹摆弄兵器好,兵器架更吓人。”
瓶子阿爹家的小娘子深深叹气:“哎,有一回我不小心砸碎了一个瓶子,我爹竟还罚我抄好多遍《仪礼》,天呐,冠、婚、丧、祭……哪一样能同他的破瓶子扯得上关系?”
兵器阿爹家的小娘子掩嘴笑了:“要说你爹是书院先生呢,我爹只会罚我扎马步。”
在旁听壁脚的谢织星觉得今日这趟真是来对了。
这不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么?
瞎逛奢侈品店就是容易遇到剧情触发点!
她稍加思索,马上踱到两位珍贵的NPC身边,对着瓶子阿爹家的小娘子温柔一笑,怯怯问道:“请问小娘子,你这件襦裙是哪里买的?你穿起来真好看。”
对方略微吃惊,但见眼前人也是个容貌甜美的小娘子,便和善笑道:“街角处那家朱氏成衣,他们家的绣工也很不错。”
谢织星低了低头,面露赧然,“方便说说要多少钱么?”
小娘子也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五百文。”
谢织星遗憾叹气,“可惜,今天带的钱不够,等会还要给弟弟交束脩呢。多谢小娘子告知。”
果然,小娘子顺势问道:“束脩?令弟可是要去青禾书院读书?”
很好,‘瓶子阿爹’是青禾书院的先生。
青禾书院在定州颇有名气,拢共也没几个先生,有那闲钱收集赏玩瓶器的,让王蔺辰这个退学生稍微一打听,马上就能锚定目标。
今天顺带把这任务交给他,这一趟真是不白来,收获颇丰。
最终,谢织星买了一块店里标价最便宜的绣帕,仔细收进袖袋,与两位小娘子告别后便转道走去两条街外的菜市。
而两位小娘子则坐上马车,往东边的街巷驶去。
路过一座石桥,风卷起车帘,兵器阿爹家的小娘子随意抬眼一瞥,忽然叫道:“小雨,快看,那傻子在那。”
邱时雨——也就是瓶子阿爹家的小娘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身穿月白锦袍的少年坐在桥边的石阶上,嘴里衔着大圆饼,手里捏张纸,竟然用一块碳在纸上涂涂画画。
多脏啊……边吃东西边拿碳,咦,真是个傻的。
心里虽然满是嫌弃,但风也平等地卷起那少年略显散乱的鬓发,几缕发丝随着夏风的节奏攀过高挺的鼻梁,像细韧的柳枝,一下又一下拂在他脸上,他咬着饼,神情专注地盯着摊在膝头的纸。
那副模样莫名叫邱时雨怔了一怔。
当“狷狂”两个字从脑海中跳出来时,邱时雨有点怀疑自己中邪了。
他?王家的傻儿子?与名士风流有甚干系!
不可能,八竿子打不着。
车帘又落下了。
少年坐在石阶上丝毫不觉周遭目光,他仰起头吞下一口饼,划掉纸上的某个地址,片刻后又起身往下一个地址摸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