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站起身来,缓步行至谈思琅身前,微微俯身。
阴影落在谈思琅嫩黄色的裙摆上。
他郑重其事道:“我方才说得不够清楚。不冷待……夫人、不指责管束夫人,不蓄养姬妾,这些原就是我应做到的,无需三娘多言。”
“我想问的其实是三娘对六礼以及婚仪可有什么想法。”
“喜烛的样式也好、喜宴的菜式以及宴请的宾客也罢。”
他到底比不得裴朔,更比不得她的亲人,能够日日在她身边,知晓她的所有喜好。
他只能靠过往相遇的碎片拼凑。
婚仪只有一次,他不想她留有遗憾。
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清冽的柏香如氤氲叆叇的云雾般将谈思琅笼罩其间。
她甚至能在谢璟那双沉静如一汪深潭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僵着背脊、右手用力抓住玫瑰椅的扶手,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便彻底跌入这汪空寂的深潭之中。
谈思琅开口:“我……”
什么喜烛喜宴,她昨日才接到赐婚圣旨,哪有时间去想这么远!
昨夜她还想着,如今不过是赐婚而已,待到走完六礼、真正成婚,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
她还能走一步看一步。
谢璟站起身来。
落在谈思琅裙裾之上的阴影褪去大半。
廊下恰有几只燕子飞过,清脆的“啾啾”声顺着虚掩的门缝钻入东侧间。
谈思琅右手一松,呼出一口气:“谢大人就这样急?”
就这样想早些向陛下复命?
“总是需得花时间准备的。”谢璟不紧不慢道,“还有婚期,我今晨也去护国寺请大师算过了。”
“四月廿七、五月十一、六月初二,都是良辰吉日。”
迟则生变。
谢璟不愿拖延。
谈思琅眉心一蹙。
这些日子都太早了罢。
今日是三月廿八,距离六月初二,也不过就两个月而已。
就算是为了早些向圣上复命,也没有这样的……
婚事和公事到底是不同的呀。
匆匆忙忙,又能准备什么?亏他还装模作样地来问她的想法。
谈思琅的心又沉了下去。
且免不了对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生出几分不敢言说的埋怨心思。
她挪开目光,看向窗外招摇肆意的春桃,语调有些刻意的娇气:“若是传出去,旁人定要说,谢大人急……”
“急色”这样的词她说不出口,话音一转,便成了“急不可耐”。
她将自己说红了脸。
谢璟沉沉的目光落在少女绯红一片的脸颊上。
他滚了滚喉咙。
开口时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那便让旁人说去。”
又不是说三娘。
那些闲人说他几句,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
谈思琅一噎。
“毕竟是陛下赐婚,我不希望拖来拖去,最后拖成一桩孽缘,辜负陛下的一番好心。”谢璟补充道。
谈思琅不禁抬眼看向谢璟。
只见这人眉目间平和清朗,显然并无拐弯抹角指责裴朔之意。
他只是在坦坦荡荡地诉说自己对陛下的忠心。
谈思琅了然。
谢璟又道:“况且,三娘这样好,我急不可耐,也实乃人之常情。”
谈思琅一怔。
谢璟……是在因为武试那日裴朔之语安慰她么?
“总之,”谢璟沉声道,“若是三娘有任何想要的,都请差人来告诉我。”
谈思琅有些心不在焉,随口答道:“若是我说想要余杭的秘色瓷碗碟、江宁城祥明斋的糕点、还有蜀地最好的绣娘绣成的盖头,也能告诉谢大人吗?”
“自然,”谢璟淡然答道,复又在心中将这三件东西记下,“婚期虽近,但府上定会筹备周全。”
谈思琅努努嘴,轻声道:“婚期还没定下呢……”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今日的态度的确是挑不出错来。
只是不知他是否说话算话?
毕竟当初裴朔也口口声声说过他愿意好好待她的,虽然那已是五六年前的戏言就是了。若是谢璟也如裴朔那样说一套做一套,她也会如当初退婚那般干脆利落地与谢璟和离。
却见谈思琅轻抿下唇,水盈盈的杏眸直直看向谢璟:“婚期之事需得长辈决定,暂且不提;至于旁的,方才都是我在提要求,若是谢大人有什么想要我做的,也请告诉我。”
“但若是我做不到,我会直接拒绝的。”
庭院之中起了风,作弄得院中的花木沙沙作响。
少女甜浸浸的嗓音亦作弄得谢璟心间沙沙作响。
谢璟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我字子瑜。怀瑾握瑜的瑜。”
“嗯?”谈思琅歪头看着他。
说这个作甚?
谢璟缓缓道:“既已定下婚事,往后三娘也不必称我为谢大人。”
谈思琅一怔。
他是要让她唤他的表字吗?
她似乎从未唤过旁人的表字。
裴朔与她同岁,如今尚未及冠,自是未曾取字,她一直唤他“阿朔”或是“裴二”。
“往后,三娘唤我谢子瑜便是。”谢璟端起案几上的茶盏。
谈府准备的是蒙顶甘露,回味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清甜。
谈思琅的嘴唇几度开开合合,也学着谢璟的模样抿了口茶水。
她的脸都快埋进茶碗里了:“谢子瑜?”
话一出口,砰砰乱跳的心似乎在茶盏中激起了一圈涟漪。
谢璟心尖一跳。
他轻笑一声,温声道:“我在。”
到底是快入夏的时节,天气愈发燥热了。
谈思琅瓮声瓮气问道:“谢……你就这一个要求?”
……真是个奇怪的要求。
谢璟颔首。
谈思琅捧着茶盏与他对视。
真是个奇怪的人。
前厅不远处便是荷花池,东侧间的空气中氤氲着黏糊糊的潮热气。
谈思琅移开目光。
也不知婚期究竟会定在什么时候。
她摩挲着茶盏,小口啜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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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好突然啊。
无论是昨日突然赐婚的陛下,还是今日便提雁上门的谢璟。
半个多月前,她还把他看作半个长辈。
而一个多月前,她甚至还在期待着嫁给他的表弟。
方才和他说起婚仪、婚期之时,她仍觉得是在说旁人的事情;直到最后唤谢璟的名字之时,才终于生出几分是她本人要成婚的实感。
她被赐下了婚事,要嫁给他……
她看向谢璟。
也不知……他穿婚服时会是什么模样?
对他来说,婚服也只是另一件官袍罢。
早知与裴朔退婚后便会被陛下赐婚给谢璟,她就……
她还是会退婚。
少女双手托腮,有些许迷茫。
时辰差不多了。
陈清于让谈思琅去送送谢璟。
赐婚这事情她做不了主,虽是心中焦躁,却也只能盼着小女儿和谢璟能在成婚前多见见,二人熟悉些,成婚后也能相敬如宾。
谈尚书不置可否。
显然,他是极满意这个官运亨通的女婿的。
至于女儿与女婿的感情如何,谈尚书并不在意。
高门嫁女,又有谁是为了情爱呢?以前他愿意默认谈思琅与裴朔的婚事,也不过是看中了裴朔身后的将军府而已。
他宽慰夫人,也示意夫人莫要起了不该有的大不敬的心思:“谢大人是个洁身自好又极有担当的。”
谈思琅与谢璟并肩行在尚书府中的小径,柔柔的春风吹来一阵纷纷扬扬的桃花瓣。
谈思琅的衣袂掠过谢璟的右手。
一叶本落在谈思琅衣袖间的桃花瓣就这样停留在谢璟的手背。
二人行至尚书府门前,道了声再见,谈思琅正欲转身,却听得谢璟道:“除去婚仪,婚后有什么需要的,也都一并差人告诉我,我去备好。”
她待字闺中时是如何的,成婚后也该是如何。不能说因为她嫁给他,便要改变那么多年的习惯。
“我知晓这桩婚事太过突然,但是请三娘相信我,也请三娘……莫怕。”他将声音尽量放柔放缓。
是太急了。
但他不愿再等下去。
是他之过。
谈思琅踢开脚边的一粒小石子,微微抬起下巴,有几分虚张声势:“你从哪里看出我害怕的?”
就许他从昨日接到圣旨开始就镇定自若?
春光落在谈思琅的发梢,晕开一圈毛绒绒的影。
谢璟攥紧手心,生怕一不留神,自己的右手便已落在眼前人的发顶。
他勾了勾嘴角。
而后在心中颇为笃定地说了一句“再见”。
他终于可以肯定,他们真的会再次相见。
在再见之前,他需要处理一番京中的流言;他要的是所有人都只把这桩婚事当做圣上为了朝局而点了鸳鸯谱,不让谈思琅惹上哪怕半点莫须有的污名。
与谈思琅作别后,谢璟脚步轻快地往马车处行去,却在尚书府门前看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的表弟。
他妻子的……竹马。
裴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