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唇角含着一抹得意的笑,步履轻快地离开了。
等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姜昭宁也准备告退。
脚步刚动。
萧启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叫住了她。
姜昭宁背脊一僵,缓缓转过身,神色已然一片冰冷。
“王爷还有何吩咐。”
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萧启之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发出森冷的警告。
“往后离沈烟远些。”
“姜昭宁,本王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去招惹她。”
姜昭宁眼底划过一片空茫,心口漫上一阵无力的叹息。
究竟是谁在招惹谁。
又是谁不肯放过谁。
可眼前这个男人,满心满眼都护着另一个人,又怎会看见她的困境。
姜昭宁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王爷放心,奴婢会谨守本分。”
他看到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口蓦地更堵了。
一股无明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
萧启之的目光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你非要用这种态度与本王说话?”
姜昭宁闻言,眼底的冷意更甚,态度却愈发恭敬,也愈发疏离。
“王爷,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
“您是主,奴婢是仆,奴婢对您恭敬,不是理所应当吗?”
亲手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碾碎的人是他。
如今竟有脸面反问她为何是这种态度。
姜昭宁只觉得荒唐,怀疑眼前的萧启之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夺了心智。
萧启之不再与她对视,转身走回书案后的椅子。
他双腿修长,一步便跨坐下去,沉重的紫檀木椅发出一声闷响。
他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姜昭宁垂下眼帘,做出最温顺的姿态,乖巧地站在原地,心里却在微微发怵。
不知道这厮又要做出什么举动。
萧启之随手拿起桌上的狼毫笔,朝着她的方向点了点。
“磨墨。”
姜昭宁无奈地弯了弯唇角,认命地走上前去。
她拿起墨锭,在砚台里不轻不重地画着圈,履行一个奴婢该尽的本分。
墨磨好了。
姜昭宁退到一旁,恭敬地垂手而立。
她与萧启之之间,始终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个看得见,却永远无法触碰的距离。
萧启之终究还是没能静下心来看一页公文。
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此事到此为止。”
“本王相信烟儿的为人,她没有必要做那些事。”
姜昭宁听到这话,眼底浮现出一丝清晰的讥诮。
她顺着他的话说道。
“王爷圣明。”
“您的远见卓识,是奴婢这种人万万不敢企及的。”
萧启之被她的话微微噎住。
他听得出她话里藏着的刺,却又抓不住任何错处。
她只是用语气膈应他,偏偏还膈应得恰到好处。
萧启之冷冷地扯了下嘴角。
“姜二姑娘别的本事没见长进,这阴阳怪气的功夫倒是愈发精进了。”
话音落下。
姜昭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曾经的姜二姑娘。
是京城人人称奇的姜家明珠,家中虽有兄长,但兄长常年戍边。
父亲将她视若珍宝,几乎是当成男儿来教养的。
她的骨子里,天生就带着一股文人的傲气,言语间从不肯输给任何人。
然而现在。
她的傲骨早已被折断,整个人都被踩进了泥里。
一阵彻骨的悲凉忽然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姜昭宁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前路一片迷茫。
她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萧启之见她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顿觉索然无味。
他发出一声冷笑。
“滚出去。”
姜昭宁本就一刻都不想多待。
闻言,她如蒙大赦,迅速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那仓皇的背影,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逐。
这一幕刺痛了萧启之的眼。
他的心口郁结之气更重。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襟,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的心绪是一片不见底的深海。
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内里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阵尖锐的疼痛窜上太阳穴。
他疲惫地伸手,用力按了按眉心。
对于姜昭宁。
他爱过。
也恨过。
曾经,他将她爱入骨髓,甘愿为她碾碎自己所有的骄傲,任人践踏。
后来,他也恨不得她去死,恨不得与她一同坠入无间地狱。
可到了最后,内心深处那仅存的一丝不舍,却始终让他无法对她下狠手。
就是这一丝不舍,如最坚韧的蛛丝,密密麻麻地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动弹不得。
萧启之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朝着门外吩咐。
“陌书,拿酒来。”
陌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几分诧异。
“王爷,您怎么突然要喝酒?”
“您从前不是说,要戒酒了吗?”
萧启之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去拿吧。”
是啊,从前是要戒的。
因为一喝酒,就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她。
每次想起她,都痛不欲生。
所以他不想再想了。
可是今晚,他偏要放纵自己的心。
他想她。
想得快要疯了。
明明人就在咫尺,他却觉得,两颗心隔了万水千山,越来越远。
回到帐篷,姜昭宁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几天,她恪守着一个奴婢的本分。
她替萧启之穿衣。
为他布饭。
替他磨墨。
她照顾着他所有琐碎的日常。
可两人之间,始终横亘着一层无形的冰墙,触碰不到,却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彼此都心知肚明,有些东西已经彻底变了。
却又都沉默着,谁也不愿先去捅破。
萧启之待在帐篷里的时间并不算多。
姜昭宁做完分内的事,便会独自到外面走走。
营地附近有一片小湖。
湖面不大,但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水面会泛起一层碎金,有一种静谧的美。
每当看到那片湖水,她翻涌的心绪总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所以,今天她又去了。
湖边一如既往的寂静。
没过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踩碎了这份宁静。
一个年轻的侍卫朝这边走了过来。
姜昭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转身便想离开。
这里向来是她的清净地,不喜被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