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书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的鼻尖,故意装傻。
“王爷,不知您问的是哪位?”
萧启之的目光骤然冷了下去。
他指间的白子化作一道残影,倏然飞出。
陌书只觉膝盖一麻,剧痛袭来,让他差点跪倒在地。
他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悔意,自己为何偏要去招惹这尊煞神。
陌书立刻站得更加端正,不敢再有半分玩笑。
“回王爷,姜二姑娘此刻应当在自己的帐中歇息。”
萧启之闻言,站起身。
“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影已经掀开了帐帘。
冷风裹胁着草木的气息灌入,又被他甩在身后。
他径直走向旁边那顶稍小一些的营帐。
帘子被他一把掀开,没有发出任何预警的声响。
帐内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
姜昭宁正斜倚在床榻上,姿态慵懒。
她一手闲闲地翻着话本子,另一只手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帐内烛火温暖,映得她侧脸柔和,神情安逸闲适。
这幅景象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萧启之的心口。
一股无名火气从胸腔直冲头顶。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槽牙在用力地摩擦。
若不是这个女人信口胡言,他何至于要去忍受沈烟那磨人的棋局?
姜昭宁这样聪慧,定然早就料到了他会是何等的煎熬。
这个小女子,当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自己前脚才让她受了些许委屈。
她后脚就原封不动地奉还了回来。
而且,还得不是一般的狠。
陪沈烟下完那盘棋,他只觉得筋骨僵硬,连太阳穴都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再看她这般悠哉的模样。
萧启之胸中的郁气翻涌得更加厉害。
他喉间溢出一声极冷的哼笑。
姜昭宁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到帐门口站着的男人,眼底掠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王爷怎么有空过来了?”
“莫非,没有陪沈姑娘下棋?”
萧启之懒得理会她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大步上前,一把抽走了她手中的话本子。
目光落在封皮上。
他的眉心蹙起,语气里满是讥诮。
“这种东西,你竟还在看?”
“才子佳人的鬼把戏,还没看腻?”
姜昭宁从榻上坐起身,理了理衣衫。
“才子配佳人,本就是天经地义。”
“只羡鸳鸯不羡仙,这世间美好的情爱故事,奴婢看一看,又有何妨?”
萧启之的眼神蓦地沉了下去。
那句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剜着他的心。
一阵尖锐的痛楚蔓延开来。
他看着眼前这张平静又带着几分倔强的脸。
回不去了。
他和她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他无法真正释怀她的背叛。
那道伤口始终横亘在那里,从未愈合。
与她相处,不可否认会有片刻的欢愉。
可那欢愉之后,便是更深更浓的悲凉。
他总觉得这短暂的快乐,不过是下一次被她狠狠刺伤前的假象。
萧启之捏着那本话本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走到烛台边,将书页凑近了跳动的火焰。
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纸张,很快,书页便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以后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不必再看。”
他盯着那簇烧得正旺的火焰,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再让本王看到一本,便扣你一个月的月俸。”
姜昭宁在暗处咬紧了牙关。
她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垂下眼帘,淡淡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
帐内气氛正僵持着,陌书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王爷,魏嬷嬷在外求见。”
“她神色焦急,似乎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萧启之的目光里浮现出不解。
烟儿不是刚回去了吗?
难道有什么问题?
事关沈烟,萧启之不敢有丝毫怠慢,声音沉了下去。
“快快有请。”
魏嬷嬷疾步走进了帐篷。
她对着萧启之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周礼,脸上却布满了难以掩饰的焦虑。
萧启之示意她起身,直接问道:“魏嬷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嬷嬷闻言,积蓄的情绪瞬间崩溃,毫无平日的沉稳形象,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王爷。”
“求王爷救救我家姑娘吧。”
“我家姑娘待王爷一向真诚,姑娘心中只有王爷啊。”
萧启之眉心紧锁,困惑愈发深重。
他深知魏嬷嬷此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如今竟能哭到失态,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
他脸上的神情彻底凝重下来。
“魏嬷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快说清楚。”
“本王若是能帮,绝不推辞。”
魏嬷嬷哽咽着,语速极快地开始说起来。
“我家姑娘受太子殿下的邀请,说是有一件很珍贵的宝物要给我家姑娘看,我家姑娘就应邀前往了。”
“可是,姑娘刚到太子那边,老奴就被太子府里的人给拦下来了。”
“老奴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如何能共处一室?”
“老奴位份低微,根本没有办法擅闯太子的营帐。”
“因此,只能来求王爷。”
“王爷,求您看在与我家侯爷交好的份上,救救我家姑娘吧。”
“我家姑娘从小娇生惯养,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姑娘这一辈子怕是要彻底毁了。”
一抹盛怒在萧启之的眼底燃起。
他猛地站了起来。
太子简直是越来越没有章法了。
萧启之掀开帐帘,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姜昭宁的眼中划过一抹难以言说的悲痛。
她清楚萧启之与沈烟之间感情深厚。
可是亲眼看到他为另一个女人如此焦急,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阵阵闷痛。
但那痛楚之下,却又没有真正的嫉妒,反而为沈烟生出浓浓的担忧。
以太子的德行,沈烟今夜怕是凶多吉少。
姜昭宁在心中默默为沈烟祈祷,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可一个念头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沈烟为何会在深夜同意去太子的营帐?
她不是寻常女子,她是镇北侯府的千金。
太子虽贵为储君,根基却不稳,处处需要仰仗镇北侯府的兵权。
在这种关头,他怎么会去得罪镇北侯府?
难道太子天真地以为,得到了沈烟的人,就能得到镇北侯府的兵权吗?
姜昭宁心里转过无数念头,却始终想不通其中的关窍,反而生出了更多的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