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的空气越发沉闷起来。
姜昭宁平日里倒是愿意用几分温顺哄着他。
可今日胸口像是被一团湿冷的棉絮堵住,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纵使会下十八层地狱,奴婢也从未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的话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萧启之维持的平静。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出青白。
“姜昭宁,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后悔丢下了我?”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
姜昭宁抬起眼,眸色清澈得近乎残忍。
“我为何要后悔?”
这句反问彻底点燃了他眼底的最后一丝理智。
疯狂的占有欲与凛冽的杀意交织成一张网,瞬间将她笼罩。
萧启之猛地起身,一步跨到她面前。
他一把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迫使她仰起头。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话语却淬着冰。
“姜昭宁,本王以为你至少会有点愧疚之心。”
指腹的力道加重,带来一阵细微的窒息感。
“既然如此,本王会折磨你到死!”
姜昭宁的脸上不见丝毫惧色,反而牵起一抹冷淡的笑意。
“我认错王爷就会放了我?”
“绝无可能!”
他吼出这四个字,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姜昭宁眼底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那笑意并未到达唇角,便消散了。
“既如此,有何差别?”
“何况,我绝不后悔!”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在他心上又添了一道新伤。
当年姜家高楼倾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不过是其中一颗微不足道的蛋。
萧启之能凭赫赫战功坐上摄政王之位,那是他的滔天本事,与她姜昭宁再无半分干系。
萧启之的神色彻底冷了下去,那是一种暴怒之后的死寂。
他松开手,不等她喘息,便拦腰将人抱起。
身体突然的悬空让姜昭宁心里越发慌乱,她挣扎了一下,却被铁臂箍得更紧。
“王爷,奴婢真的很累了。”
她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疲惫。
“那你就睡!”
话音刚落,萧启之大步走向床榻,将她径直扔了上去。
柔软的被褥并未带来半分安抚,反而让她心跳如鼓。
他紧随其后覆身上床,用身体的重量将她牢牢控制住。
两个人就这么躺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长夜漫漫,极致的对峙与紧绷之后,是同样极致的疲惫。
两个人竟然都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姜昭宁先醒了过来。
她神色如常地从他臂弯中轻轻抽出身体,动作没有惊动身侧沉睡的男人。
她起身,为他备好盥洗的热水,取来熨烫平整的衣服。
她做着一个合格丫鬟该做的一切。
所有举动都无可挑剔,却也带着一道无形的屏障,清晰又疏离。
姜昭宁刚一动,萧启之从沉睡中惊醒。
可他一直没有动。
只是睁开双眼,目光落在她忙碌的身影上。
昨夜的话语,心口仍有隐隐作痛。
他抬手,不自觉地按住胸口。
眼底深处,悲伤如墨色般晕开。
姜昭宁忙完所有,视线触及窗外天色。
她心头掠过一丝意外。
她快步走到床榻边。
指尖轻触他的肩头,她低声唤道:
“王爷,时辰不早了,该起来了。”
萧启之应声而起。
两人心照不宣,默契地避开了昨夜的一切。
姜昭宁伺候他洗漱。
萧启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复杂难辨。
心中又是悲伤又是痛苦,几种情绪交加,异常折磨人。
他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明日便是你与刺客的会面之期了。”
“本王公务繁忙,你自行小心便是。”
姜昭宁动作微顿。
她垂下眼帘,轻声应道:“奴婢省得。”
帐外,沈烟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未等通报,便径直推门而入。
视线触及一旁的姜昭宁,她的眼底掠过显而易见的不悦。
她开口问道:“启之哥哥,你就只有一个丫鬟吗?”
萧启之眉梢轻挑,语气带着几分揶揄。
“本来有两个,可惜了。”
沈烟心中闪过那个被发卖的丫鬟。
她不再多言,毕竟王爷身边,总该有人侍候左右。
何况,嬷嬷让她别轻举妄动,她也只好无视了。
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定要将这碍眼的奴婢除去!
姜昭宁心头泛起一抹悲凉。
雪莹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们口中却成了闲谈的笑料。
她垂下头,默默退到了一侧。
沈烟在萧启之面前转了一圈。
她带着几分期待,问道:“启之哥哥,你有没有觉得我今日有什么异常?”
萧启之随意扫了几眼。
直接摇头否认,能有什么异常?
沈烟握住他的手臂,语气带着撒娇。
“启之哥哥,你好笨哦,我换上了你送的白狐披风。”
话音未落,她便轻快地转了几个圈。
“好看吗?”
萧启之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轻声应道:“好看,往后本王多送你几件。”
沈烟立刻欢呼起来,声音甜腻。
“多谢启之哥哥,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姜昭宁默默地退后了一步,看了一眼那件披风。
披风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泛着一层柔润的光泽。
想来定是很暖和吧。
萧启之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身上,心口莫名堵地难受。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竟想让沈烟把披风脱下来。
可理智迅速回笼,他内心不由得觉得好笑,他为何要在乎一个奴婢的心情。
沈烟得意扬扬地转了几圈,拉着萧启之的手臂摇晃。
“启之哥哥,今天带我去打猎好不好?”
萧启之有些犹豫,“外面天寒地冻的,小心受了风寒。”
沈烟不以为意地又转了一圈,“启之哥哥你送的白狐披风可暖和了,怎么会受冻。”
她下巴一抬,指向姜昭宁,眼里的得意快要溢出来。
“让她也跟着,正好可以伺候我们。”
闻言,萧启之竟有些心动。
从来冬猎开始,她就一直躲在屋子中不出门。
后又遇到刺客,出门散散心也是好的。
“好吧。”
姜昭宁心底一片冰凉,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过她一句。
也对。
她只是一个奴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