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宁微微一叹,心中一片疲惫。
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停在廊下。
“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陌书见她过来,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恭敬。
“姜姑娘,王爷有请。”
姜昭宁再未多言,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看到他带去的地方竟然是书房,心里漫上几分诧异。
王府书房,一向是重地。
这三年来,他从未允许她近身伺候,一次也无。
陌书在书房门前停步,伸手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姜姑娘,请。”
姜昭宁轻微颔首,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屋内的檀香气味依旧,只是比记忆中更冷冽。
她一眼便看到了书案后的人。
萧启之端坐着,手中捏着一份公文,视线落在字里行间,专注地仿佛这世间再无他物。
听到脚步声,他终于抬起头。
看到是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波澜。
“磨墨。”
两个字,淡得像窗外飘落的雪。
姜昭宁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竟能如此平静。
“王爷,奴婢身份粗鄙,这书房重地,不配伺候。”
萧启之眉峰一挑,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公文。
他并未动怒,可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瞬间充斥了整个书房,压得人喘不过气。
“姜昭宁,人有时候不能犯贱。”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淬着冰。
“本王已经说了一次,不想再说第二次。”
赤裸裸的威胁,像一把刀子抵在她的喉咙。
姜昭宁瞬间想到了远在岭南的母亲,那颗刚刚硬起来的心,顷刻间被悲愤与无力感击得粉碎。
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一条人命在你眼里,当真什么都不是,对不对?”
萧启之伸手捏了捏眉心,脸上显出一丝不耐。
“若是还不清醒,往后每日去院中跪一个时辰。”
他的声音骤然转冷,不带一丝温度。
“现在,过来磨墨!”
姜昭宁心中最后一点挣扎的火苗,被这盆冷水彻底浇灭。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死寂。
“王爷,奴婢已经清醒了。”
话音未落,她人已走到了书案前,拿起墨锭,垂下眼帘,在砚台上不疾不徐地研磨起来。
动作标准,姿态谦卑,挑不出一丝错处。
萧启之看着她这副温顺至极的模样,胸口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袖,重新拿起那份公文。
可上面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了。
姜昭宁很快磨好了墨,将墨锭稳稳放好,便退到了一旁,垂手侍立。
她做得很好,一个奴婢该做的本分。
他几次三番提醒,不就是想看到她这副为奴为婢的模样吗?
时间一点点流逝。
砚台里的墨汁,从湿润到半干,再到彻底凝固。
萧启之却始终没有动笔。
姜昭宁心中泛起一丝诧异,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书房内异常安静。
萧启之回过神,发现笔尖的墨汁早已凝固。
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将手中的公文丢在案上。
又是她。
这个女人的影响,已经深到如此地步。
心底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悲凉,随即被更汹涌的恨意吞没。
他抬眼,恶狠狠地盯了过去。
那道目光像淬了毒的利刃,直直刺来。
姜昭宁的心猛地一抽,指尖发凉。
她只是个奴婢。
一个奴婢,如何能催促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她将头垂得更低,一动不动,摆出最恭顺的姿态,等待发落。
萧启之收回视线,指骨在桌面轻叩。
“姜昭宁,本王是认真的。”
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姜昭宁脑中一片空白。
认真?什么认真?
电光火石间,那件事情浮现眼前。
一阵悲苦从心底最深处漫上来,几乎要将她溺毙。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可他们算什么?仇人?还是主奴?
萧启之并未期待她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
“三日后冬猎,你去准备。”
姜昭宁猛地抬头,随即又被理智压下,她咳了几声,嗓音沙哑。
“王爷,奴婢……奴婢天资愚钝,怕是做不好。”
厌恶感让她生理性地反胃。
萧启之的脸色越发冷淡。
“病了就传太医,喝药。”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如冰棱刺骨。
“做不好,就想想你在乎的人。”
“岭南之地,一向艰苦。”
又是母亲!
姜昭宁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他又用母亲来威胁她!
怒火在她胸膛里熊熊燃烧,几乎要从眼眶中喷薄而出。
萧启之瞥了她一眼,唇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其实你这样,还不错。”
“至少,有几分活人的气。”
不像那个低眉顺眼、冷漠疏离的奴婢,只是一个空洞的躯壳。
他记忆里的姜家明珠,是何等高贵耀眼。
即使跌落尘埃,骨子里那份不屈的傲气与善良,也未曾磨灭。
或许,他迷恋的,正是她这副宁折不弯的模样。
可现在,这副模样又真是碍眼。
一股暴戾的情绪在心底滋生,叫嚣着要将她彻底撕碎,毁掉她所有的骄傲。
姜昭宁脸上的怒意寸寸褪去,化为一片冰冷的死寂。
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既是王爷吩咐,奴婢遵命。”
萧启之微微一噎。
又是这副死水般的模样。
他嘴角勾起,带着志在必得的傲慢,“姜昭宁,这辈子你躲不掉的。”
人生实在无趣,他有的是时间,可以陪她慢慢消磨。
姜昭宁屈膝行礼,姿态标准得无可挑剔。
“奴婢不知王爷是何意。”
她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像是在念一句与自己无关的经文。
萧启之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下去吧。”
姜昭宁转身,退出了书房。
门扉合上的瞬间,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
那股冷意钻心刺骨,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阵恶心。
她扶着墙壁,勉强撑着身体回到自己那间偏僻的屋子。
刚躺下,还没能喘匀一口气,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她闭上眼,不想理会。
门外的人却格外执着。
咚,咚咚。
那声音不急不缓,却像重锤,一下下砸在她的神经上,敲得人心烦意乱。
姜昭宁猛地坐起身,走到门边。
她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人是陌书。
看见他那张脸,姜昭宁的眉心拧起,厌恶的情绪几乎无法掩饰。
陌书抬手摸了摸鼻子,脸上挂着无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