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顺着慕瑾涵的额头往下淌,滴落在锦袍上洇开。
他浑身一颤,立刻跪伏在地:“臣该死!是臣多嘴了!”声音忍不住发颤,“今后一定把九千岁当自己人看,求陛下恕罪!”
这阉狗竟让皇兄如此维护?!
皇兄何时这般对过他?!
慕瑾涵目光盯着地面,心里恨不得将云无颐碎尸万段。
张喻林见状,立刻跟着跪下,额头贴地:“臣也失言,求陛下息怒。”
他也未想到,陛下会因为云无颐如此动怒。
竟...让八王爷如此失态。
慕晋潇满意地喝完杯中酒,将空杯往案上一磕:“坐好。”目光阴霾,扫过众人,“都给朕用膳。”
云无颐是他的狗,骂狗打狗也要看主人。
慕锦溪赶紧打圆场,夹了一筷子鲈鱼脍:“来来,尝尝这道金齑玉鲙。”又笑着举杯,“今晚臣特意让府上的西域舞姬来献舞,给各位开开眼。”
“哦?”慕晋潇装作有兴致,目光却瞥向云无颐,“庆功宴是礼部在办,不过既然七弟有这份心...”忽然勾起唇角,“朕倒想看看,你的西域舞姬有多勾人。”脚踝在桌下蹭过云无颐的小腿,“你说呢,九千岁?”
云无颐面无表情地咽下一口莼菜:“臣一个阉人,对舞姬不感兴趣。”
“噗...”慕锦溪一口酒呛在喉间,剧烈咳嗽起来。
慕瑾涵也是微微一愣,嘴角却勾起讽刺的笑。
连个男人都不是废物,何必一般计较,有他失身份。
张喻林则死死盯着云无颐的侧脸,眼中汹涌。
他想,对舞姬不感兴趣,谁知对其他人可有兴趣呢。
慕晋潇突然大笑,伸手拍了拍云无颐的肩:“朕就喜欢九千岁这份坦诚。”转头对慕锦溪道,“既如此,今晚就让舞姬离九千岁远些。”指尖却顺着云无颐的后颈滑入衣领,“毕竟...”
他凑到云无颐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道:
“朕的九千岁,只对主子感兴趣。”
云无颐握筷的手指顿了顿,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夹起一块姜豉:“陛下说笑了。”
亭外蝉鸣叫声传来,每个人脸上的微妙表情。
玉笙捧着鎏金酒壶,纤细的手指在杯盏间穿梭。
他先替慕晋潇布了道鲈鱼脍,又俯身为慕瑾涵斟酒,衣袂飘动间带着淡淡的沉水香。
云无颐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口中的莼菜,眼神却不由自主追随着那截在慕晋潇面前晃动的雪白手腕。
他突然觉得这道江南名菜索然无味。
慕晋潇余光瞥见云无颐微蹙的眉头,眼底闪过玩味。
在玉笙再次布菜时,他故意抬手,不小心擦过玉笙的手背...
“啊...”玉笙轻呼一声,耳尖瞬间染上绯色,慌乱地跪下行礼,“奴才该死!”
张喻林手中的银箸“啪”掉在碟上,又强自镇定地拾起来,仰头灌下一杯闷酒。
慕瑾涵缩着脖子装鹌鹑,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无妨。”慕晋潇懒洋洋地支着下巴,“七弟方才说到哪了?”
慕锦溪眼珠一转,立即接话:“臣弟新得了匹大宛宝马,通体雪白...”
话题就这样被生硬地带偏。
云无颐冷眼看着玉笙红着脸退到一旁,心底烦躁起来。
他抬手饮尽杯中酒,喉间的灼烧感却压不下那股无名火。
荒唐。
他一个高维生命体,竟会对低维世界的人产生这种...情绪?
宴席将散时,慕晋潇忽然用鞋尖勾住云无颐的袍角:“九千岁。”他指尖沾着酒液,在案几上画了个圈,“今晚庆功宴...”
酒渍泛着琥珀色的光。
“臣明白,会帮陛下斟酒的。”云无颐打断他,起身时袍角从慕晋潇靴底抽离,“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慕锦溪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突然对张喻林笑道:“张大人,本王府上的舞姬...”
“下官不感兴趣。“张喻林冷冷打断,目光注视着慕晋潇离去的方向。
蝉声愈噪,盛夏的宫墙内,暗潮涌起。
云无颐回到东厂,脸色阴沉。
小安子战战兢兢地迎上来,低声道:“师父...不,督主,慕锦溪那边有动静了。”
“说。”
“七王爷今早秘密去了城西的破庙,那里有人接应,看身形...像是三殿下。”小安子咽了咽口水,“还有,天牢的宋将军被人劫走了,狱卒全被灭口。”
云无颐眸色一沉。
果然是三殿下...
他挥了挥手:“继续盯着,退下吧。”
待小安子退出去,云无颐闭目凝神,试图用高维能力搜寻三殿下的踪迹。
可意识刚散出去,却未控制得转向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
慕晋潇正执笔批阅奏折,慕瑾涵和张喻林站在下首,三人声音压得极低,却逃不过云无颐的感知。
“宋将军被劫,定是三哥所为。“慕瑾涵咬牙切齿,“这逆党该杀!”
张喻林却摇头:“不可。宋将军在军中威望极高,若贸然诛杀,恐引起兵变。”
慕晋潇冷笑:“那就设局。”他蘸了朱砂,在奏折上划出血红,“放出消息,说宋将军关在城西大营...”
云无颐收回意识,背后冒出冷汗。
诱杀局。
云无颐睁开眼,思考片刻后,缓缓站起身。
不行…不能让他再造杀孽。
他重新闭目凝神,这次强行将意识锁定在三殿下身上。
高维感知穿透层层宫墙,最终在城西一处偏僻的宅院里捕捉到了三殿下的气息...
那人正与宋将军密谋,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了诱饵。
云无颐收回意识,迅速取过一张信笺,提笔写下几行字:
【城西大营为饵,速离。】
他将信笺折好,唤来小安子:“把这封信送到城西柳枝巷第三户,交给看门的老仆。”
小安子机灵,接过信后低声道:“师父,可是三殿下那边?”
云无颐淡淡扫他一眼:“你只管送信,别多问。”
小安子立刻会意,郑重点头:“师父放心,徒儿一定小心。”
待小安子退下,云无颐揉了揉眉心,心中暗叹。
希望来得及…
他本不该插手这个世界的因果,可一想到慕晋潇那双蘸满朱砂的手,他就无法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