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依旧是7年前)
自栖泽成了于闻的贴身护卫,他的存在便如空气般无声渗透进于闻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谈判桌上,于闻与旁帮派系的对接人言语交锋,栖泽会静立身后做背景板。
却总在于闻指尖微顿,或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扫过时,将那份恰到好处的文件,无声地递到他手边。
觥筹交错的宴席间,于闻言笑晏晏,周旋于各色人物之中。
栖泽的目光掠过攒动的人头,在于闻看向他时,一个极细微的眼神示意,便让于闻知晓哪个方向需要多加留意。
处理叛徒的私刑室内,血气弥漫。
于闻甩了甩手上沾染的黏腻,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下一刻,一方干净温热的湿帕便已递到眼前。
他接过,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缝与溅上血点的袖口,抬眸看向栖泽,对方只是垂着眼,安静地接过他用过的帕子。
连于闻自己都未曾刻意留意的习惯,也被栖泽悄然掌握。
某日清晨,一盏茶被置于他惯用的手边。
他端起,温度透过瓷壁传来,不烫不凉,正是他最觉熨帖的那一种。
茶汤入口,清润甘醇,火候与冲泡时间拿捏得精准无比。
他端着茶盏,眉梢微挑,看向一旁安静侍立的栖泽。
于闻愈发觉得,自己当初从那群煞气腾腾的精锐中独独挑出栖泽,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这小子,动手能力强,身手顶尖,安静,问什么答什么,从无虚言,那份真实与不卑不亢,在充斥着虚伪与奉承的环境里,显得尤为珍贵。
更难得的是他那份恰到好处的贴心。
总能精准地预判他的需求,在他开口之前,便将一切安排妥当。
却又从不过分彰显自己的存在。
这种被细致入微地照料、却又感觉不到丝毫被冒犯或束缚的感觉,让于闻通体舒泰。
他偶尔会想,这少年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强大而沉默,敏锐又驯顺。
陈振东为于闻请了各领域的老师进行私塾式教学。
今日是钢琴课,明日是古董鉴赏,后天研习美酒品鉴,还有小提琴、金融学、多国语言……课程排得满当,于闻皆以惊人的天赋从容应对。
在自己的地盘,他并不会让栖泽像在外界那般时刻紧跟自己身后,形影不离。
但每当钢琴课开始时,于闻总会让栖泽进来。
他会递给栖泽一盘精致的甜点,示意他在靠墙的软椅上坐下。
“阿泽,坐着,听会儿。”
栖泽便会听话地捧着点心坐下。
他吃得很慢,细嚼慢咽,几乎不发出声音。
然而,他的目光却会不由自主地落在钢琴前的于闻身上。
于闻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优雅起落,流畅的音符如溪水般潺潺流出,与他平日精于算计的模样判若两人。
栖泽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狗狗眼里,此刻会映着于闻专注的侧影,透出一种近乎着迷的专注。
他或许不懂肖邦或是贝多芬,但他能感觉到那音乐中的……一种他难以形容,却让他心神宁静,愿意一直听下去的东西。
他一边小口吃着甜甜的糕点,一边看着那个制造出美妙声音的身影,觉得这个给他点心吃、让他待在身边的“闻少”,似乎和他认知里的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像……小时候在孤儿院,睡前院长给他讲的小王子。
送走了钢琴老师,琴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于闻懒洋洋地靠在钢琴边,指尖无意识地按下一个零散的和弦,打破了寂静。
于闻看着安静收拾琴谱的栖泽,忽然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他惯常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听惯了奉承与谄媚,越发好奇身边这块“小木头”会给出什么反应。
“阿泽,你跟我也有些日子了,”于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调笑,“觉得我怎么样?”
栖泽抬起头,看向他,几乎没有思考:“闻少很好。”
“哦?怎么个好法?”于闻挑眉,他准备好接受各种花式吹捧。
栖泽认真地说:“您给我点心吃。”
于闻:“……” 好吧,意料之中。
他不死心,换个参照物:“那秦枭呢?你觉得他怎么样?”
提到秦枭,栖泽客观地评价:“枭爷,很强大。”
那是基于绝对实力的认可。
于闻心里有点不是味儿了,合着在你这儿,我就只是个“给点心”的供应商,秦枭那莽夫倒是“很强大”?
“难道我就没有其他的了吗?”于闻暗示性地眨眨眼,期待更多赞美。
栖泽似乎勉为其难,又努力思索了片刻,补充道:“聪明,心眼多。”
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体力差,打架不太行。”
于闻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虽然前面两条还算中肯,但后面这两条……是不是有点过于诚实了?!
这小木头知不知道什么叫人情世故!
他不死心,继续追问,带着点诱导:“那在龙虎帮里,你最喜欢的人是谁?是我,还是秦枭?”
他想着这段时间好吃好喝地供着,总该是自己了吧。
栖泽几乎没犹豫:“喜欢虎爷。”
于闻感觉心口中了一箭。
陈叔!怎么哪儿都有你!
他不死心,祭出了经典问题:“那如果我和秦枭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栖泽这次回答得很快:“救闻少。”
于闻嘴角刚要弯起,就听栖泽一本正经地补充:“枭爷会游泳。”不用救。
琴室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于闻看着栖泽那无比坦诚、毫无杂质的眼神,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决定问最后一个,也是他真正想知道的:“阿泽,你跟着我,是因为陈叔的命令,还是因为……你自己想留在我身边?”
栖泽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清晰地回答:“命令是前提。”
于闻心里微微下沉,果然……就知道。
但紧接着,栖泽又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留下是您给我点心吃。”
于闻再次无语,感觉自己在这小子心里的地位,可能真的就值几盘点心。
然而,栖泽看着他,又极其认真地加了一句:“而且你说过,需要我保护。”
这句话落下,于闻微微一怔。
他看着少年清澈见底、不带丝毫谄媚与虚假的眼眸,那里只有纯粹的陈述和一个已然被接纳的承诺。
心头那点因被“敷衍”而产生的微妙不悦,忽然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胸腔震出,带着几分无奈,更多的却是一种被取悦了的愉悦。
他伸出手,揉了揉栖泽柔软的发顶。
“嗯,我说过。”
于闻的狐狸眼重新弯起,流光溢彩,“所以,阿泽要一直在我身边,好好保护我。”
这一次,栖泽看着他真切的笑容,虽然没有再说话,但轻轻点了点头。
——
暮色四合,C市老城区一处僻静的巷弄深处,青砖高墙围出一方静谧天地。
黑漆木门缓缓开启,引出一段鹅卵石小径,通向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式宅院。
此处正是陈振东的私邸。
院内,亭台水榭错落有致,一池残荷在晚风中轻曳,几尾肥硕的锦鲤在幽暗的水面下巡游。
正厅“静心斋”内,紫檀木家具沉淀着时光的包浆,博古架上陈列着各色古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墨韵。
然而,此刻厅内的气氛却与这方雅致格格不入,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陈振东背对着门口,负手立于一幅泼墨山水画前,身形如同一棵虬劲的老松,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与痛惜。
他面前那张宽大的黄花梨木茶海上,没有往日的香茗茶具,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沾染着暗褐色血迹的变形弹壳。
“齐恒……”陈振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跟了我整整三十年。”
他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眼角深刻的纹路,那双阅尽风浪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痛楚与冰冷的杀意。
“当年在码头血战,他为我挡过三刀,肠子都快流出来了,也没退一步。”
陈振东的目光扫过肃立在厅中的秦枭与于闻,最终落在那枚弹壳上:
“好不容易盼来太平日子,他金盆洗手,只想守着几件老祖宗传下来的玩意儿,图个清静……这次去拍那‘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是我亲自请他出的山,觉得他懂行,稳重……”
他猛地一拳砸在茶海上,震得那弹壳跳起,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四河帮!屠刚!”陈振东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拍卖会上争不过,就他妈的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齐老……身中七枪……那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是盛唐的魂,是我们华国老祖宗留下来的瑰宝!绝不能让它被这数典忘祖的杂碎卖到海外,去便宜那些洋鬼子!”
他胸膛剧烈起伏,目光钉在秦枭和于闻身上。
“阿枭,小闻。”陈振东的声音沉静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次,你俩一起去!第一,拿回银壶,完完整整地给我带回来!第二……”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爆射,“用屠刚的血,祭奠齐老的在天之灵!”
秦枭下颌骨绷紧,周身散发出实质般的戾气:“是。”
于闻镜片后的狐狸眼锐光一闪:“陈叔放心,他会为他的贪婪和愚蠢,付出应有的代价。”
三天后。
“曼尼”号豪华游轮的详尽资料摊在于闻的书房桌案上。
“屠刚包下了顶层皇家套房,银壶可能在他身边,或者在游轮的贵重物品保险库。”
于闻语气平稳,“他身边明里暗里的保镖,不少于这个数。”他比了个手势。
秦枭抱臂倚在窗边,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语气带着惯有的悍戾:“就算有一百个人,也保不住他那条狗命。”
“硬闯是最下策,”于闻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如冰,“得先确定银壶的位置,我们才能施展拳脚,避免打草惊蛇,或者……毁掉目标。”
他顿了顿,指尖在资料上轻轻敲击,“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能接近他,并且绝不会引起怀疑的人。”
秦枭的视线扫过桌上关于屠刚的资料,眉头拧紧:
“这老色鬼生性多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近身的。”
他啧了一声,“美人计?上哪儿找又能干、又能随机应变、还得信得过的‘美女’去勾引他?”
“这种事,还是别去霍霍那些好姑娘了。”
一时间,书房陷入沉默。
于闻的目光,落在了安静侍立在阴影里的栖泽身上。
少年身姿挺拔,安静地站在灯光的边缘,低垂着眼睫,侧脸在光影下显得异常清俊,甚至带着几分未褪的稚气。
栖泽抬眼,对上于闻的视线,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静静等待指令。
狐狸眼微微一转,一抹混合着算计与某种连自己都未及深究的期待,在他唇角悄然勾起。
“阿泽,”他声音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这一次,需要你……换一种方式执行任务。”
秦枭先是一愣,随即几乎是秒懂于闻那点“惊世骇俗”的盘算,猛地扭头瞪向于闻,爆了句粗口:
“我操……狐狸你!”
他看着于闻,眼神里写满了“你他妈真是个天才/变态”的复杂情绪。
于闻无视了秦枭的表情,或者说,很享受这种效果。
他踱步到栖泽面前,仔细端详着少年清俊却难掩锐利的面容,以及那具在常年训练下柔韧挺拔的身躯。
“屠刚喜欢美人,尤其喜欢……带点挑战性的。”
于闻的指尖轻轻拂过栖泽的肩线,仿佛在丈量一件即将被打磨的璞玉,“阿泽,你的骨架匀称,眉眼干净,稍作修饰,便能……”
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栖泽抬起那双清澈的狗狗眼,看向于闻,里面没有惊愕,没有抗拒,只有全然的信任与等待指令的平静。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仿佛无论于闻提出何种要求,他都会无条件执行。
于闻的心尖,因这无声的顺从,像是被羽毛极轻地搔了一下。
他转向秦枭,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部署:“枭爷,你和强子按计划行动,负责外围策应和最终清场。强子三天前已经以酒保身份上船,会为我们提供内部接应。”
秦枭压下心头那点怪异感,冷哼一声:“知道了。你最好保证你这‘奇兵’别玩脱了。”
于闻微微一笑,目光重新落回栖泽身上,那眼神,如同最精明的收藏家,终于找到了独一无二的珍品,即将着手进行一场充满期待与私心的“雕琢”。
“放心,”于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笃定的玩味,“我家阿泽,从不失手。”
(下章预告:于闻的新世界大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