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身影清瘦挺拔,步履从容地走进这间既熟悉又恍如隔世的地方——明德律师事务所。
前台、助理、走过的同事……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掺杂着太多东西:好奇、探究、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或许还有未能完全消散的疑虑和尴尬。
“沈…沈律师早。”一个年轻助理抱着一摞文件,略显局促地打招呼。
“早。”沈言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
“言哥,回来了?”另一个曾和他合作过的律师语气热络了些,但眼神闪烁,“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沈言只是淡淡笑了笑,“嗯,回来了。”
他直接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他需要调取一些过去经手案件的边缘资料,或许能从中找到更多与游隼案、林隼相关的蛛丝马迹。
刚坐下没多久,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之一,周思远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精于算计的温和笑容。
“沈言啊,可算见到你了。之前想去看你,一直忙,也没找到机会。”
周思远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翻案成功是天大的好事,所里一直相信你是清白的。怎么样,晚上给你办个接风宴?大家都盼着呢,给你去去晦气。”
沈言抬起眼,清冷的目光看向周思远:“周哥费心了。接风宴就不必了,我刚出来,手头积压的事情太多,需要尽快处理。”
“哎,再忙饭总要吃的嘛。”周思远劝道,“大家都是一片心意。”
“真的不用,”沈言语气温和却坚定,随手拿起一份文件,“等我理顺这些,下次我请大家。现在实在分不开身。”
周思远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强求,又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沈言快速找到了需要的资料,复印归档后,便起身离开。
栖泽始终跟在他身后三步的距离,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下一站是法院。
提交秦枭的申诉材料过程还算顺利。
接着他又去了市公安局,与专案组就游隼案的细节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深入沟通,提供了更多法律层面的思路和线索。
他从警局出来时,已是中午,阳光刺眼。
最近,他几乎将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书房的卷宗堆里。孟叔按时将饭菜送到门间,却常常原封不动地再端出来。
连续的高强度脑力劳动和奔波,加上早上只在维诺斯匆匆喝了几口粥,沈言的胃开始隐隐发出抗议,泛起熟悉的、细微的抽痛。
在监狱里被秦枭盯着养回来的一点肉,似乎这几天又迅速消磨了下去。
他坐进车后座,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胃部,轻轻揉了揉,眉心微蹙。
驾驶座上,栖泽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没说话。
只是默默发动了车子。
车开出一段距离,等红灯时,栖泽忽然探身,从副驾驶座上拿过一个看起来相当精致的白色保温盒。
盒子线条流畅,材质特殊,带着哑光质感,logo是一个低调的法文甜品店名字,显然是定制的。
他手臂向后,将盒子递到沈言面前。
沈言微微一怔,接过盒子。
入手微沉,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凉意。
他打开盒盖,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五六款造型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甜点:
雪媚娘皮薄如蝉翼,透着内里诱人的馅料;
抹茶瑞士卷色泽浓郁;
草莓慕斯娇艳欲滴;
长崎蜂蜜蛋糕细腻温润;
茉莉青提千层卷清新雅致。
沈言几乎立刻判断出这盒子的来源。
这风格……太于闻了。
但根据他与栖泽相处这段时间观察 ,这个盒子似乎一直放在栖泽的车上。
他抬眼看了看前面驾驶座那个长相清纯无害、眼神平静的年轻人——枭巢“影堂”的首席执行者。
巨大的反差让沈言有些失语。
所以他一直随身携带一盒……顶级甜品?
“谢谢。”沈言压下心头的讶异,温和道谢,从中挑选了看起来最不甜腻的抹茶瑞士卷,小口吃了起来。
口感极其出色,抹茶的微苦和奶油的醇香平衡得恰到好处,确实能缓解一些胃部的不适。
透过后视镜,沈言似乎看到栖泽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狗狗眼,在自己拿起瑞士卷的瞬间,极快地亮了一下,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的气场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那眼神仿佛在说:识货。
沈言默默吃着蛋糕,心里觉得这画面有些奇异的好笑。
回到维诺斯酒庄,车子刚停稳,栖泽对沈言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副楼的专业格斗训练室,他需要保持绝对的身体状态和战斗本能。
孟叔早已等候在主楼门口,见到沈言,恭敬地微微躬身:“沈先生,您回来了。早餐您没用多少,午餐已经备好,您现在要用吗?”
“谢谢孟叔,不用了。”沈言礼貌回应,“刚才在车上,栖泽给了我些点心,现在不饿。”
孟叔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惊讶,但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多问,只是应道:“好的。”
这时,于闻带笑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哎呀呀,我们阿泽居然舍得把他的宝贝甜食分享给你了?”
沈言回头,见于闻斜倚在廊柱旁,穿着一身浅咖色的休闲西装。
“那可真是稀奇事。”于闻走过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言,“他那盒‘精神慰藉品’,可是连我都不能轻易碰的。看来他是真认可你了。”
沈言这才恍然,笑了笑:“原来如此。点心很好吃,替我谢谢他。”
“谢他不如谢我,甜品可都是我替他准备的。”于闻挑眉,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无奈的调侃:
“不过,言归正传。枭爷刚才又来电‘关心’了,通过你昨天那张在书房看书的照片,精准推断出你下巴尖了零点五公分,严肃批评了我对你‘喂养不力’。”
于闻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点心垫底不算数,孟叔煨了一上午的参鸡汤,你好歹得再去喝一碗。这是政治任务。”
沈言听着于闻绘声绘色的描述,几乎能想象出秦枭在通讯器那头暴躁又担心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忙碌和胃痛带来的郁气消散无踪,只剩下一片温热的熨帖。
他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弯起:“好,我知道了。待会儿就去喝。”
“这就对了嘛。”
于闻满意地点头,随即又道:“对了,明天我没事,之前一直忙,也没机会好好带你转转。既然你现在是我们的一份子了,到时候,我带你去几个地方看看?”
沈言欣然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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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区监狱。
赵天雄最近以“加强管理,防止内外勾结干扰司法”为由,堂而皇之地切断了秦枭与外界的一切非必要联系。
所谓的“领导视察监区”,不过是编织针对秦枭牢笼的序幕。
如秦枭所料,赵天雄在林隼的重压和恐惧的驱使下,开始了他漏洞百出的“死神来了”计划。
第一阶段,制造意外。
秦枭被安排操作一台“螺丝松动”的重型龙门铣床。
赵天雄心腹狱警高升在不远处,期待横梁“意外”滑落。
然而秦枭刚走近,他手下那位曾任职D国精密机械厂的老师傅犯人(因经济罪进来)立刻举手高喊:
“报告!这机器Y轴螺栓松动,横梁必掉!有重大安全隐患!”声音洪亮,引得视察领导侧目。
高升脸色铁青,只得咬牙表扬:“安全意识很强!报修!”
秦枭被派往锅炉房“协助检修”。赵天雄的人提前拧松了蒸汽管道法兰螺栓。
秦枭却在十米外停步,耳朵微动,对强子道:“去,告诉检修的兄弟,三号管道第七个法兰接口,泄压声不对,估计垫片快吹没了,让他们赶紧紧一紧,别烫着。”
锅炉工出身的犯人立刻拧紧,果然发现垫片变形,还扭头对高升喊:“多亏枭哥耳朵灵!不然蒸汽喷出来能烫熟人!”
高升脸黑如锅底。
在冲压车间,一台被动了手脚(安全光栅失灵、按钮短接)的冲压机等着秦枭。
秦枭绕机器一圈,对送料小弟低语几句。
小弟立刻跑向其他狱警,一脸严肃:“报告管教!这线路被老鼠啃了,有电火花!太吓人了!”
电工被叫来,一查脸白:“这是人为短接!想制造事故!”
高升急忙打断:“肯定是老化!赶紧维修!”
赵天雄使出“电疗”大招,派秦枭清洁“断电”的照明线路走廊。
秦枭看着有接线痕迹的电箱,对耗子说:“找根干燥长木棍。”
耗子拿来木棍。秦枭让他远距离轻碰电线。
“噼啪——滋啦!”
耀眼电弧爆闪,伴随焦糊味。
众犯惊退。
秦枭摸下巴点评:“啧,这电压烤鸡三秒外焦里嫩。赵天雄这是想给老子加餐?”
监控室里,赵天雄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手里的昂贵紫砂杯摔得粉碎! “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对付一个囚犯,而是在给一个无所不能的魔鬼制造拙劣的恶作剧,并且被对方无情嘲讽!
这给秦枭感觉就像是看小孩子笨拙地试图用滋水枪刺杀战神,给咱枭爷直接气笑了——不是愤怒,是纯粹被蠢笑了。
秦枭对着摄像头做抹脖子手势,脸上戏谑:“还有什么新花样?尽管使,老子无聊,陪你玩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特么的‘专业’。”
第二阶段,投毒。
赵天雄找了个由头把食堂忠心耿耿的光头老张暂时调离,派人试图在秦枭的特定饮食链下毒。
结果被负责盯着的强子抓个正着,人赃并获。
秦枭看着那盘被加了“料”的饭菜,无语嗤笑:“这下毒的破招从沈言还在那会儿都特么用了多少次了?林隼和赵天雄的脑子是共用了一个粪坑吗?都用不腻?”
投毒者被101的人“私下处理”了,惨叫声被淹没在监狱的噪音中。
之后又是药品调包,日常用品涂毒。
秦枭自己谨慎,倒没中招。
但一次针对他洗漱用品的毒药,却被一个不知情、给他送新肥皂的小弟误碰。
小弟没多久手臂红肿溃烂,痛苦倒地。 秦枭脸色阴沉,立刻让人将其火速送往医务室。
“顾医生!快救人呐!”强子和阿力抬着人冲进医务室。
顾允堂冷静上前,检查伤口,迅速判断毒物类型,一边吩咐苏小梅准备药剂,一边进行紧急处理。
他的动作快而准,眼神专注,仿佛这只是无数紧急情况中的一例。
但当他抬眼与赶来的秦枭视线交汇时,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心照不宣的冷光。
早在几日前,秦枭就已主动找上了顾允堂。
在一个深夜的医务室,秦枭直接堵住了刚值完夜班的他。
“顾医生,聊聊?”秦枭靠在药柜旁,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顾允堂推了推眼镜,面色平静:“秦先生身体不适?”
“别装了。”秦枭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你在查赵天雄,查监狱里的脏事,对吧?跨省器官买卖?还是别的?”
顾允堂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秦枭嗤笑:“老子没兴趣管你到底是哪路神仙派来的。我们做笔交易。”
“你给我提供适当的便利,比如……像现在这种时候,保住我手下人的命。再比如,必要时,帮我传递一点‘外面’的消息。”
“作为回报,”秦枭盯着他,“我给你赵天雄参与那些勾当的铁证,包括经手人名单、交易记录藏匿点,甚至……可能牵扯到的更高层的人物线索。保证让你立功。”
短暂的沉默后,顾允堂缓缓开口:“我怎么信你?”
“你只能信我。”秦枭眼神笃定,“因为现在只有我能让你拿到你最想要的东西。而且,搞倒赵天雄和林隼,我们目标一致。”
顾允堂最终伸出了手:“仅限于必要医疗救助和信息传递。并且,我不能保证最终结果一定如你所愿。”
“成交。”秦枭用力回握。
此刻,小弟中毒事件,正好给了赵天雄一个借题发挥的借口。
他立刻派心腹狱警高升带人过来,不由分说就要栽赃:“1986!我们怀疑你故意藏匿毒药,致使同监区人员中毒受伤!现在要带你回去调查!关禁闭!”
秦枭居然配合:“行啊,调查是吧?走。”
他倒要看看,赵天雄这蠢货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看着秦枭被带走,大熊已经怒吼着要冲上去:“放你娘的屁!分明是你们……”
阿力死死拦住冲动的他。
强子按住躁动的手下们,声音沉静:“相信枭哥!”
被押往禁闭室的路上,秦枭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杏仁味,正从禁闭室方向的通风管道里隐隐传来。
氰化物?!
这味道他太熟悉了!以前老头让他出去执行任务,对家就想过用这招在密闭空间里毒死他!
但现在这招对他已经没用了——经过特殊抗药训练和体质异于常人,这种浓度的毒气短时间内还要不了他的命,但赵天雄这杂碎是真想要他死!
演都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