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防弹轿车无声地滑入维诺斯红酒山庄的大门,穿过两旁是整齐葡萄藤架的私家道路,最终停在一栋融合了古老石砌工艺与现代极简线条的建筑前。
这里没有金光闪闪的浮夸,只有历经岁月沉淀的厚重与低调内敛的奢华。
车门打开,于闻已微笑着等候在旁。
“欢迎来到维诺斯,沈律师。”
于闻伸出手,笑容真诚而热烈,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劫后余生,值得一杯最好的黑皮诺压惊,不过我们可以稍后再品鉴。先带你看看房间。”
“多谢于先生,费心了。”沈言与他握手,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与草木清气,宁静得仿佛与外界的腥风血雨隔绝。
“别客气,以后就是自己人。何况,”于闻眨了眨他那双狐狸眼,语气自然地强调,“枭爷下了死命令,务必让你住得舒服,安全无虞。我哪敢怠慢?”
沈言心中微动,点了点头。
于闻引着沈言步入主楼,内部设计是克制的现代风格,但细节处尽显不凡:
墙面是带有自然纹理的意大利灰泥,地上铺着人字拼的深色胡桃木地板,角落里摆放着看似随意实则是知名艺术家的雕塑作品,光影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勾勒出宁静高级的空间感。
一位穿着合体深色西装、气质沉稳儒雅的老者静立一旁,身后半步则跟着栖泽。
“这位是孟渠,你可以叫他孟叔,是酒庄的管家,以后你的饮食起居由他负责,有任何需要,直接告诉他就好。”
于闻介绍道,“至于这位,”他指了指栖泽,“栖泽,你见过了。出行由他当司机,安全也由他全权负责。在这里,你可以绝对放心。”
孟叔微微躬身,声音温和有度:“沈先生,很高兴为您服务。”
栖泽只是朝他点了点头,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
沈言向两人致意:“以后麻烦二位了。”
于闻带着沈言上了二楼,推开一扇双开门。“喏,你的房间。枭爷特意吩咐,要视野最好最安静的一间。”
房间宽敞通透,整体是舒缓的米灰色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个私人露台,放眼望去,层叠的葡萄园向着远山蔓延,景色开阔令人心旷神怡。
室内家具寥寥几件,却件件是精品:
意大利B&B Italia的模块沙发;
Flos的弧形落地灯;
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
地面铺着柔软的埃及棉地毯,赤脚踩上去仿佛陷入云端。
于闻拉开衣帽间的门,里面已然挂满了衣物,从西装、大衣到休闲裤装、针织衫,一应俱全,甚至还包括了内裤和袜子,尺码分毫不差。
风格全是沈言惯常穿的简约、质优、剪裁精良的类型。
“一些日常替换的衣服,时间仓促,只准备了Loro Piana、Brunello elli这类基础款,西装是Y国Huntsman的半成品,裁缝明天会过来为你量体修改。手表、电脑在书桌上,都是新的,放心用。”
于闻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准备了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但其细心和周到程度令人咋舌。
这不仅是庇护,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与接纳——沈言从此便是“枭巢”的核心人员,享有与之匹配的一切。
沈言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慨万千:“于先生,这太……”
“嗐~叫我于闻就好,这些都是枭爷的心意和我的一点见面礼~”于闻笑了笑,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瞥了一眼,略带歉意地说:
“‘静水流深’那边有位重要的客户到了,关乎下一季的合作,我得过去一趟。你先休息,把这里当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他又对孟叔和栖泽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孟叔也微微躬身:“沈先生,您先休息,我去准备晚餐,好了再来请您。”说完便安静地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沈言和栖泽。
空气安静了一瞬。
沈转向栖泽,诚恳地说:“栖泽,今天……多谢你。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栖泽似乎不太习惯这种直接的感谢,眼神飘忽了一下,才生硬地回答:“分内事。是枭哥的命令。”
他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专业的欣赏,“……你枪法很好。”
能得到“影堂”首席执行者这样一句评价,分量极重。
沈言微怔,随即浅笑了一下:“以前在射击俱乐部学过一些,没想到真用上了。”
栖泽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沉默的退出了房间,细心地为他带上了门。
时间回到当天中午。
东区监狱的天台。
秦枭背靠围栏,目光沉沉地望向城市的方向,眉宇间拧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
微型通讯器里,于闻慵懒带笑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急什么呀枭爷,法院那边又没长腿,跑不了。流程总要走一走的嘛~放心,我安排的人盯着呢,有消息肯定第一时间……喂?喂?哎呀我这信号不太好……回头聊啊!”
“嘟—嘟—嘟—”
通讯被干脆利落地切断。
秦枭额角青筋跳了一下,狠狠将拳头砸在栏杆上,低声咒骂:“操!这死狐狸!绝对是故意的!”
他清楚于闻是在报复他上次威胁要倒“流动黄金”的仇。
没听到确切消息前,心始终悬着——那老阴逼林隼在路上动手,沈言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安全到达法院?翻案会不会顺利?各种念头搅得他心烦意乱。
于是到了下午。
放风场上,气氛就没那么轻松了。
秦枭心浮气躁,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揪着几个手下“日常操练”,下手却没个轻重,一拳过去,阿力龇牙咧嘴地倒退好几步,揉着发麻的胳膊。
“枭哥……轻点,扛不住啊!”阿力苦着脸求饶。
“是啊枭哥,今天手太重了!”另一个手下也揉着胸口呲牙。
“少废话!这点力道都扛不住,以后怎么跟老子出去办事?”秦枭语气烦躁,又是一记扫腿,逼得几人手忙脚乱地躲闪。
“不来了不来了!” “枭哥,歇会儿吧!” 小弟们纷纷摆手后退,一副被打怕了的模样。
就在这时,强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喜色,手里扬着一个信封:“枭哥!枭哥!闻哥派人送来的!”
秦枭一把夺过,粗鲁地撕开信封。
几张照片滑落出来。
第一张:沈言站在法院台阶上,仰着头,闭着眼,阳光洒满他清俊的侧脸,唇角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极淡的笑意。
第二张:他窝在柔软的沙发里,穿着宽松舒适的浅色家居服,低头专注地看着膝上的书,阳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像只慵懒惬意的猫。
第三张:他在一片葡萄园间的小道上踱步,身影修长,姿态闲适。
秦枭的目光黏在照片上,来回扫视,像是要确认上面的人每一根头发丝都完好无损。
看着看着,他胸腔里那股横冲直撞的烦躁奇迹般地平复下来,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近乎傻气的、痴迷的笑容,低声喃喃:
“妈的……拍的还挺好看,想死老子了……”
旁边鼻青脸肿的小弟们看着自家老大这瞬间从活阎王变痴汉的现场,面面相觑,小声蛐蛐:
“沈律师上午刚走,枭哥这相思病就犯了?”
“枭哥怎么一脸离不开人的样……这是不是那什么……恋爱脑?”
“哎呀,你懂啥,小情侣热恋期刚分开……暴躁焦虑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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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维诺斯酒庄。
沈言刚沐浴过,发梢还带着湿气,穿着舒适的丝质睡衣,接通了于闻提供的加密通讯器。
“吃了没?” 秦枭沙哑的声音立刻传来。
“吃了。”
“那老阴逼真派人劫车了?你有没有受伤?” 声音陡然绷紧。
“没有。栖泽处理得很干净。”
“在酒庄住的还舒服吗?那间房是老子给你选的,还满意吗?”
“很好,很舒服。”
“就当自己家!缺什么、要什么,直接跟那狐狸提!别客气!”
“嗯,知道。”
沈言的回答简洁,却透着一股罕见的、全然的乖顺。
他也问了秦枭几句,饮食,休息。秦枭胡乱应着,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沈言,” 秦枭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透过电流传来,“你想不想老子?”
那边沉默了两秒,很轻地应了一声:“……想。”
一个字,让秦枭心头像被猫爪挠了一下,又痒又麻。
“光听声儿不够……艹,这破玩意儿连个画面都没有!”他暴躁地抱怨,恨不得立刻穿过电波把人抓过来。
沈言似乎能想象到他此刻焦躁的模样,唇角微微弯了一下,声音依旧清淡,却多了几分温顺:
“在里面……一切还好吗?”
“好个屁!没你在,老子看谁都不顺眼!”秦枭哼道,随即又絮絮叨叨地问起细节,晚上吃的什么,葡萄园好不好逛,床软不软,衣服合不合心,浴缸大不大……沈言耐心地回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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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司法行政部门的效率出乎意料的高。
一整套流程走完,崭新的律师执业资格证以及复职通知文件被送到了沈言手中。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光滑的证件表面,眼神复杂。
这张薄薄的卡片,承载了他太多的坚持、屈辱与最终的正名。
它失而复得,意义远比失去时更加沉重。
他轻轻吸了口气,将证件仔细收好,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工具已备好,战场仍在。
与此同时,针对游隼地产暴力拆迁案,省里成立了专案调查组。
刑侦支队长邢锋亲自打来电话,语气严肃而客气,邀请沈言参加案情分析会,希望他能提供专业协助。
沈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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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隼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庭审惨败,沈言无罪释放,案子重启,股市下跌……一连串的打击接踵而至。
更让他心寒的是,副市长张伯幍那边,已经连续两天联系不上了!
之前约好的秘密会面被单方面取消,打过去的加密电话永远无人接听,只有冰冷而规律的忙音。
这种无声的疏远,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林隼的心脏,带来刺骨的寒意。
副市长不仅停止了所有明里暗里的帮助和信息提供,据手下汇报,其派系的人正在紧急销毁所有与林隼及其关联企业的不法资金往来、利益输送的记录,动作快得惊人。
甚至有几个外围的、无关紧要的“白手套”被悄无声息地推了出来,似乎准备当作弃卒。
林隼坐在宽大的皮椅里,脸色铁青,眼中翻涌着被背叛的滔天怒焰。
林隼甚至做了最坏的推测——以张伯幍的狠毒和谨慎,如果他觉得林隼知道的太多,失败后很可能反水乱说话,甚至可能……抢先一步,派人灭口!
将一切罪行彻底推到死人身上,死无对证!
想到自己这些年为他鞍前马后,处理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脏活,输送了多少巨额利益,助他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
如今竟被当成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甚至要踩上一脚的棋子!
休想!
极度的愤怒过后,是冰冷的清醒和狠决。
林隼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从来就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立刻开始疯狂布置后路:
下令心腹以最快速度,通过多条隐秘渠道,将巨额可调动资产向海外转移、隐匿;
派出最得力的手下,不惜一切代价紧盯副市长及其核心亲信的一举一动,全力收集更多、更致命的实质性证据——录音、录像,所有能证明他们深度捆绑、利益输送的东西,这都是他最后的护身符;
同时,安排最信任的家人立刻秘密出国,远离这片即将掀起腥风血雨的漩涡。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