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枭掐断通讯,将通讯器塞回口袋。
他转头,看向一直默默陪在身边的沈言。
寒风吹乱了沈言额前的碎发,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同样深沉的疲惫和对前路凶险的凝重。
看着沈言眼中映出的自己那副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大开杀戒的模样,那股毁灭的冲动再次在秦枭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狠狠咬着雪茄,火星明灭,声音含混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等证据链一形成,老子亲手……”
“不行!”沈言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斩断了他未出口的杀意!他猛地跨前一步,几乎与秦枭面对面,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秦枭!你冷静点!你不能动手!绝对不能!”
他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在呼啸的寒风中异常清晰:
“你是这盘棋里最重要的棋子,也是最大的变数!林隼现在最忌惮的就是你!一旦你离开这座监狱,哪怕只是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哪怕只是影子被人捕捉到!林隼和他的保护伞立刻就会把脏水泼回来!他们会说这一切都是你秦枭为了脱罪和复仇设的局!郑伟是被你刑讯逼供屈打成招的!所有证据都是你伪造的!到时候,你不仅翻不了案,还会彻底坐实所有罪名,甚至背上更大的黑锅!我们所有人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彻底白费!”
沈言的声音拔高,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你弟弟秦锐的仇要报!那些被林隼害死的人的冤屈要洗!林隼必须倒台!但这一切,必须是在阳光下!在法律的审判台上!用无可辩驳的证据钉死他!你留在这里,按兵不动,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你从未放弃过通过法律途径寻求公正!证明你没有越狱行凶的意图!你的‘安分守己’,是我们现在对抗林隼污蔑、争取舆论和司法信任最大的筹码!你明白吗?!秦枭!”
秦枭死死地盯着沈言,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捏着雪茄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那半截雪茄几乎要被生生捏断!
沈言的每一句话都像冰冷的锤子,精准地砸在他被仇恨烧红的理智上。
他明白,沈言是对的,每一个字都踩在关键点上。
但情感上,那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他吞噬,只想立刻冲到林隼面前,将其撕成碎片!
时间仿佛凝固。
寒风卷过两人之间,吹起沈言额前的发丝,也吹动秦枭囚服的衣角。
最终,秦枭猛地将口中吸了一半的雪茄狠狠掼在地上,厚重的靴底将那点猩红彻底踩熄!仿佛踩碎了自己那不顾一切的冲动。
下一秒,他伸出那只裹着染血丝巾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沈言猛地拉进自己怀里!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沈言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
秦枭将脸埋在沈言带着冷木清香的颈窝,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那清冽的气息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奇异地压下了他喉间翻涌的血腥味和胸腔里焚烧的业火,带来一丝短暂而珍贵的清明。
他闷闷的声音带着沙哑的震颤,在沈言耳边响起,不再是暴怒的嘶吼,而是一种近乎疲惫的、却异常清晰的宣告:
“妈的……沈言……你比尼古丁管用多了。”
沈言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肋骨都在隐隐作痛。
但他没有挣扎,没有抗拒。
他抬起手,同样用力地、紧紧地回抱住秦枭宽阔却微微颤抖的后背。
这是无声的支撑,是共同的战场。
良久,沈言才在秦枭的怀抱里,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道:
“我的案子……开庭通知送达了。”
他感受到秦枭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两个月后,正式开庭重审。等我出去……”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秦枭的肩膀,看向高墙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剑:
“我会立刻联合于闻,重启‘游隼地产暴力拆迁案’,锁定林隼背后整个黑暗的犯罪框架。同时,推动将你的贩du诬陷案并案审理,彻底撕开他的保护伞!这期间……”
沈言的目光转回,深深看进秦枭的眼睛,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
“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一方面,让对方彻底失去再往你身上泼脏水、栽赃陷害的机会。另一方面……”
他语气加重,“东区监狱需要你坐镇!老鬼,郑伟,这两个关键人证,他们的安全,系于你一身!还有赵天雄……”
提到这个名字,沈言眼中闪过一丝冷嘲和凝重:
“那个墙头草,昨天可能是‘英雄’,今天就可能反水。但如果我们能把他彻底拉入阵营,让他成为指证林隼勾结监狱系统、滥用职权、草菅人命的最有力人证,他的价值……无可估量。看住他,稳住他,必要时……让他别无选择。秦枭,这里,现在是你最重要的战场。”
秦枭抱着沈言,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听着他条理清晰、步步为营的布局。
怀中人清冷的气息和坚定的信念,如同定海神针,将他心中翻腾的怒海狂涛,一点点压服下去,沉淀为冰冷而坚硬的复仇基石。他收紧了手臂,在沈言耳边,如同立下血誓般,沉沉应道:
“好。”
一天后。
刺骨的寒风在监狱狭窄的巷道里呼啸盘旋,卷起地上的枯叶和沙砾,抽打着斑驳的墙壁。
秦枭高大的身影隐在背风的角落,高大的身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按下微型通讯器,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未散的硝烟味:
“狐狸。”
通讯器那头立刻传来于闻沉稳清晰的回应:“枭爷。”
“徐泽那杂碎呢?”秦枭的声线冰冷,如同这巷子里的寒风。
“林隼把他丢到东南亚了,用的是假身份。我们的人已经锁定,在T国Q市的一个小旅馆里猫着。”
于闻的声音透着一丝冷嘲:“林隼派了几个‘保镖’看着他,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禁加威慑。暂时没动他,估计是留着当最后一张牌,或者……随时准备灭口。”
“盯死。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死了。”秦枭眼中寒光一闪,“林隼最近有什么动静?”
“非常安静。”于闻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工作组还在,赵天雄夹着尾巴做人。林隼那边,所有明面上的产业都规规矩矩,连他手下那些喽啰都收敛了不少。但这种‘安静’,枭爷,透着邪性。像暴风雨前的死寂,我怀疑他在憋大招。”
秦枭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通讯器冰冷的边缘。
林隼的老谋深算,他比谁都清楚。
这种反常的平静,往往意味着更阴毒的算计。
“阿锐……”于闻的声音顿了顿,带着难以掩饰的沉痛,“找到了。在宏达化工厂那个旧反应炉下面的水泥池里……枭爷,场面……很不好。初步判定,骨头……骨头上有大量……生前造成的钝器伤、锐器伤痕迹……很多。初步看,致命伤可能是颅骨粉碎性骨折……”
通讯器里只剩下秦枭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巷子里的风似乎也停滞了一瞬,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他仿佛能透过于闻的描述,看到弟弟生前遭受的残酷折磨,每一道伤痕都像刻在他心上。
那股之前被沈言强行压下的狂暴杀意,再次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裹着染血丝巾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多想立刻下令,让于闻把弟弟的遗骸带回来,入土为安,让阿锐不再沉睡在那冰冷污秽的水泥池里!
但沈言那番斩钉截铁的分析,如同冰冷的警钟在耳边敲响——他是最大的靶子,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前功尽弃!
“……枭爷?”于闻的声音带着询问,等待着他的指令。
他知道,这对秦枭是何等残酷的抉择。
秦枭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血色被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智强行压下。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狐狸……把阿锐的遗骸……秘密带回去。找最权威、最可靠的机构,做最详细的尸检报告!每一道伤痕,每一个细节,都要记录在案!这是……扳倒林隼最有力的铁证之一!”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深切的疲惫:“阿锐……会明白的。他活着的时候,就是为了揭露真相。现在……也一样。”
“明白,枭爷。”于闻的声音带着肃穆的承诺,“我会亲自护送,确保万无一失。报告出来第一时间送进来给你。”
通讯结束。
秦枭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头望着高墙切割出的狭窄灰暗的天空,许久未动。寒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痛苦与决绝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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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子哥回来啦!”
“强子!想死哥几个了!”
“伤好利索没?”
强子吊着左臂,在阿力的搀扶下刚踏进101监室的门槛,立刻就被热情的欢呼声淹没了。
大熊激动地给了他一个熊抱(小心避开了伤处),耗子和二牛以及其他监室的犯人也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候。老鬼也站在一旁,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
强子看着熟悉的监室,熟悉的兄弟们,眼圈有点发热,咧着嘴笑:“好了好了!顾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就是还得换几天药,不用老占着医务室的床位了!还是咱101舒坦!”
“枭哥和沈哥呢?”他随口问道。
“枭哥被赵天雄叫去办公室了,说是商量什么‘冬防’的事儿。”阿力答道,“沈哥在图书室那边帮人写申诉状呢,快回来了。”
强子点点头,走到自己久违的床铺前。他的床铺被大熊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加厚的棉被叠得整整齐齐。强子心里一暖。
夜色渐深,寒气透过铁窗缝隙,无声地侵袭着监室。
熄灯号响起,101的众人纷纷缩进被窝。
强子也躺下,虽然穿着棉服盖着厚被,但久病初愈的身体对寒冷格外敏感,他忍不住蜷缩起来,怀念着医务室恒温的暖气。
自那天开了个头,秦枭仿佛找到了某种无懈可击的正当理由。
每天晚上熄灯号一响,他就像一头盯准了猎物的狼,目光灼灼地锁定了沈言。
“操,这鬼天气,冻死个人!”秦枭一边抱怨着,一边极其自然地走到沈言床边,不由分说地连人带被卷起来,“过来,给老子暖暖被窝!”动作之娴熟,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沈言起初还试图挣扎和抗议。
“秦枭,我自己睡就可以。”
“不需要!”
有的时候沈言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秦枭表面上没说什么,也没动他。
然而第二天清晨醒来,沈言无一例外地发现自己又被裹挟在那个滚烫、散发着强烈男性荷尔蒙气息的怀抱里,后背紧贴着秦枭坚实的胸膛,对方的呼吸均匀地拂过他的后颈,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和……暖意。
沈言悲催地发现,他试过穿着加厚棉服、裹紧两层被子睡觉,结果半夜还是被冻醒,手脚冰凉。
而反观被秦枭强行“掳走”的夜晚,虽然姿势霸道,但那份源源不断的、如同火炉般的体温暖意,确实引诱着他让他睡得无比深沉,连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睡眠质量高下立判,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
沈律师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在冰冷的被窝和温暖的“人形火炉”之间,理智(身体本能)选择了后者。
他认命般地放弃了徒劳的抵抗,只是在熄灯前,会面无表情地、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主动抱着自己的被子走到秦枭床边,默默铺好躺下。
秦枭对此的反应是咧开一个得逞的痞笑,然后长臂一伸,极其熟练地把人捞进怀里,下巴抵着沈言的发顶,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101的众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耗子和二牛偶尔还会挤眉弄眼,但被秦枭一个眼神扫过去就立刻老实了。
大熊每次看到,都一脸“枭哥果然厉害”的憨厚敬佩。
老鬼则是最淡定的一个,默默地给两人床头留了杯热水,然后安静地躺回自己床上。
阿力更是早已习以为常,该干嘛干嘛。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铁窗照进监室时,强子揉着眼睛坐起身,习惯性地看向监室另一头枭哥的床铺……
强子瞬间石化!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只见枭哥那张床上,被子鼓鼓囊囊。
枭哥侧身躺着,一条肌肉虬结的胳膊霸道地横在被子上。
而被子里、紧贴着枭哥胸膛的位置,赫然是沈哥那张清俊安静的睡颜!
沈哥似乎睡得还很沉,脸颊甚至带着点熟睡的红晕!
“卧……卧槽?!”强子震惊到失语,用没受伤的右手狠狠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这时,旁边的阿力也醒了,看到强子那副见了鬼的表情,立刻心领神会。
他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强子哥,回魂了!别大惊小怪,人家都这样睡了一周多了!”
“一、一周多?!”强子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声音都劈叉了,“我……我这才几天不在……就……就发展到同床共枕了?!阿力!你咋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啥?”阿力无辜地眨眨眼,“告诉你枭哥每天晚上都把沈哥抱过去暖床?告诉你沈哥从一开始的宁死不从到现在主动铺床?强子哥,你养伤要紧哈~”他拍了拍强子的肩膀,一脸“你懂的”表情。
强子看着对面那相拥而眠的身影,再想想自己错过的枭哥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一股巨大的懊悔瞬间涌上心头!他悲愤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压低声音哀嚎:
“我强子!枭哥最忠心耿耿的头号心腹!居然!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感觉自己错过了整个世界!这比挨一刀还难受!
阿力憋着笑,赶紧把他拽起来去洗漱:“行了行了强子哥,赶紧的,再不去领早饭,枭哥醒了发现你吵着沈哥睡觉,小心他把你另一只手也打折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