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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顾医生今天看起来很命苦的样子

作者:算球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走廊里,血腥味尚未散去。


    秦枭站在手术室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他周身弥漫着尚未散尽的暴戾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过了几秒,他才猛地转向旁边的沈言,目光落在他脖颈上那道细细的血痕上。


    “过来!”秦枭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一把抓住沈言的手腕,将他拉到旁边的处置区。


    他大步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而下。他近乎粗暴地搓洗着那双刚刚扼断筋骨、沾满敌人血污和尘土的大手,一遍、两遍……直到指缝里再也看不到一丝污迹。


    然后他抓起旁边架子上的消毒洗手液,狠狠地、反复地搓揉双手,仿佛要洗掉所有的血腥和杀戮。


    沈言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近乎自虐般的清洗动作,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和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没有说话,异常的温顺。


    洗干净、消完毒,秦枭才转过身,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他拿起托盘里的碘伏棉球,小心翼翼地靠近沈言颈侧的伤口。他的手指依旧带着粗粝的质感,但动作却前所未有的谨慎和轻柔,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疼吗?”他低声问,声音闷闷的,目光紧紧锁着那道细细的红痕。


    沈言微微摇头,清澈的眸子看着他:“皮外伤,不碍事。”


    棉球带着消毒液特有的冰凉触感落在伤口上,带来轻微的刺痛。沈言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全程安静地配合着秦枭的动作,任由他处理伤口,贴上无菌敷料。


    角落里,老鬼佝偻着身子坐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凳子上,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无措和深深的担忧。他的目光在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大门和沈言颈间的纱布上来回移动,浑浊的眼眸里是后怕和心疼。


    心中无声地叹息:都是好孩子啊……老天爷,你开开眼吧……


    手术室外,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阿力和刚才抬强子进来的几个兄弟,此刻都像钉子一样钉在走廊墙边。


    他们的目光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仿佛要将门板烧穿。


    没人说话,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沉默是唯一的背景音。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担忧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祈祷。


    平日里打打闹闹、插科打诨的兄弟情谊,在此刻化作了沉重的牵挂。强子不仅是枭哥的心腹,更是他们朝夕相处、同生共死的兄弟!


    伤口处理完毕。


    秦枭放下手中的镊子,却没有立刻松开沈言。他双手依旧按在沈言的双肩上,微微俯身,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沈言身上一寸寸扫过,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低沉而紧绷: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有没有碰到哪里?骨头疼不疼?”他生怕遗漏了任何一处可能的伤处。


    沈言轻轻摇头,主动伸出手,覆在秦枭那双刚刚洗干净、却依旧冰凉且微微颤抖的大手上。他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带着无声的安抚。


    “没有,真的只有脖子这里。”沈言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和笃定,他看着秦枭布满血丝的眼睛。


    “顾医生是位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他经验丰富,设备也齐全了。我们要相信他,强子一定会挺过来的。”


    感受到沈言掌心的温暖和那坚定的目光,秦枭紧绷的神经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他反手紧紧握住沈言的手,控制着力道。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着沈言的额头,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和自责,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


    “操!老子就应该再快点!再快点赶到!!” 他闭上眼,强子推开沈言、自己用身体挡刀的画面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的脑海,“……早知道……早知道老子当初就不该同意让他跟着进来!就该把他留在外面!”


    这份自责沉重如山。强子是他带进来的,是他视为手足的兄弟,如今却为了护住他最重要的人,生死未卜地躺在手术台上。


    沈言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细微颤抖,心尖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用力回握秦枭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紧绷的后背,声音温和而有力,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秦枭,看着我。”


    秦枭猛地睁开眼,赤红的眼眸对上了沈言清澈而坚定的目光。


    “这不是你的错。”沈言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郑伟是林隼派来的专业杀手,手段狠毒,防不胜防。强子他……他选择推开我,挡下那一刀,那是他作为一个兄弟,作为一个战士的本能选择。那是他的骄傲,也是他对你、对我们这份情义的忠诚。”


    “我们现在能做的,不是自责,是相信顾医生,是守在这里,等强子出来。”沈言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然后,让林隼,让所有伤害我们的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这才是对强子最好的交代!”


    看着沈言眼中那不容动摇的信念和冷静,秦枭心中翻腾的狂怒和自责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泉,虽然依旧沉重,却不再是无序的奔流。他深吸一口气,那口堵在胸口的浊气似乎被强行压下。


    手术室门上刺眼的红灯,如同凝固的血块,灼烧着门外每一双眼睛。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被拉得无比漫长,只有走廊尽头偶尔传来的滴水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四个小时后。


    红灯倏然熄灭。


    门轴发出轻微的呻吟,顾允堂推门而出。他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手术帽和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镜片后的眼神依旧锐利,只是此刻添了几分如释重负的凝重。


    “顾医生!”秦枭第一个跨步上前,声音嘶哑紧绷。沈言紧随其后,阿力、老鬼和其他几个兄弟也瞬间围拢过来,目光死死锁在顾允堂脸上。


    顾允堂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因长时间高度集中而略显苍白的脸。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秦枭和沈言身上,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命,保住了。”


    这四个字如同甘霖,瞬间浇灭了空气中紧绷欲燃的引线。阿力等人几乎是同时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有人甚至腿一软,靠在了墙上。


    “但是,”顾允堂话锋一转,语气严肃,“失血量非常大,超过了2500毫升,术中进行了自体血回输和紧急配血输入。目前生命体征虽趋于平稳,但尚未脱离危险期。他仍在昏迷中,接下来72小时是感染关和脏器功能恢复的关键期,需要在重症观察室严密监护。”


    “谢了,顾医生。”秦枭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重量,他用力拍了拍顾允堂的肩膀,这份感激沉甸甸的。


    沈言也郑重地点头:“非常感谢您,顾医生。救命之恩,铭记于心。”


    “谢谢顾医生!”阿力和其他兄弟也纷纷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由衷的感激。


    老鬼佝偻着身子,浑浊的眼睛里也涌上泪花,对着顾允堂不住地点头鞠躬:“谢……谢谢大夫……谢谢……”


    “职责所在。”顾允堂摆摆手,示意刘伯推着昏迷的强子去隔壁刚整理出来的临时重症观察室。看着强子被推走,众人悬着的心稍稍回落,但担忧并未散去。


    短暂的放松后,沈言的律师大脑立刻开始高速运转。局势暂时稳住,但危机远未解除。他转向秦枭,眼神锐利:“秦枭,郑伟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这个人现在还不能死,他是关键人证!”


    秦枭眼中戾气一闪,显然对那“毒蛇”恨之入骨,但他明白沈言的意思。他朝旁边一个手下扬了扬下巴:“去,把那个杂碎给老子弄过来!让顾医生也给他看看,别让他真咽气了!”手下立刻领命而去。


    趁着郑伟还没被抬来,秦枭的目光落在角落里脸色苍白、精神萎靡的老鬼身上。他沉声道:“老鬼,你过来。”老鬼颤巍巍地走近。


    “顾医生,麻烦你先给这位老先生检查一下。”秦枭对顾允堂说道,“他之前被逼着吃了一些控制精神的‘药’,状态不太好。”他清楚老鬼可能已经暴露在林隼的视线里,必须尽快把人转移到自己眼皮底下保护起来,等强子这边稳定些,他得立刻去找赵天雄“谈谈”。


    顾允堂点点头,示意老鬼坐到旁边的检查床上。他一边快速洗手消毒,一边开始询问老鬼的症状并进行初步查体。


    此刻无法探视强子,秦枭挥挥手,对阿力和其他几个兄弟道:


    “这里暂时没事了,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提高警惕。”众人应声,带着对强子的牵挂和对未来的凝重,各自散去。


    走廊里只剩下秦枭、沈言,以及正在给老鬼检查的顾医生和刘伯。沈言轻轻拉了拉秦枭的胳膊,低声道:


    “跟我来。”


    他将秦枭带到医务室后面那条相对僻静、堆放着废弃医疗器材的狭窄巷子。清冷的月光洒下,映照着两人同样沉重的面容。


    沈言将之前在锅炉房里,老鬼王建国所讲述的一切,原原本本、清晰地向秦枭复述了一遍:关于老鬼的身份,关于秦锐如何找到他、保护他、为他策划卧底,关于秦锐如何被郑伟带走的目击,关于老鬼为保护证据被迫顶罪入狱的隐忍和牺牲……


    秦枭背靠着冰冷的砖墙,沉默地听着。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沉静,只有紧握的拳头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着他内心翻江倒海的巨浪。


    他没想到,弟弟阿锐在外面,不仅在做着危险的卧底调查,还默默地保护着、引导着这样一个同样背负血海深仇的普通人。阿锐的阳光和正直之下,藏着如此深沉的责任感和孤勇。


    “阿锐他……”秦枭的声音有些发哽,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是骄傲,是心疼,更是无尽的思念和痛楚,“……他做得对。像个爷们儿!有担当!比我这个当哥的……”他没能说下去,只是狠狠抹了把脸。


    弟弟的善良和勇敢,像一面镜子,照得他心中五味杂陈。


    沈言从贴身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用干净丝巾包裹的SD卡。他轻轻展开丝巾,将那张沾着煤灰、却承载着弟弟最后希望和血泪的微小卡片,递到秦枭面前。


    秦枭的目光落在SD卡上,仿佛看到了弟弟阳光般的笑脸和那双充满正义感的眼睛。指尖微颤,他几乎想立刻将它握在掌心,感受弟弟最后的存在。


    但最终,他只是伸出手指,在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上轻轻触碰了一下,带着无尽的眷恋和痛楚,然后,坚定地将沈言的手推了回去。


    “你收好。”秦枭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东西在你手里,比在我这儿管用。你是律师,你知道怎么用它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才能……真正为阿锐讨回公道!”


    他信任沈言的能力,也明白此刻证据在沈言手中,更能成为撬动林隼帝国的关键杠杆。


    沈言深深看了秦枭一眼,明白了他的用意和信任。他不再多言,郑重地将SD卡重新包裹好,贴身收好。


    做完这一切,沈言的目光落在秦枭脸上。月光下,这个男人刚毅的轮廓此刻却透出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脆弱。


    一天之内,亲如手足的强子重伤垂危,又得知了弟弟惨死的真相和最后的壮举,一连串的重击砸下来,即使是秦枭这样的硬汉,情绪也必然跌入了低谷。


    沈言的心微微揪紧。他向来对旁人冷淡疏离,但秦枭不是旁人。


    他想起大学时选修过的心理学课程,知道此刻无声的陪伴和肢体接触比任何言语都更能传递支持。


    他没有犹豫,上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地、却坚定地抱住了秦枭。


    秦枭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他从未想过沈言会主动拥抱自己。但下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巨大的慰藉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堤防。


    他几乎是立刻反手,用更大的力气将沈言紧紧箍进怀里,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脆弱和重量都交付给这个怀抱。他将脸深深埋进沈言带着淡淡冷木香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份独特的、能让他心神安宁的气息。


    这一刻的拥抱,无声胜有声,让秦枭的心彻底沦陷,那份汹涌的爱意几乎要破胸而出——他更爱怀里这个人了,爱得心尖发疼。


    两人在清冷的月光巷子里静静相拥了片刻,彼此汲取着力量和温暖。直到巷子那头传来脚步声,两人才缓缓分开。


    回到医务室,顾允堂对老鬼的初步检查也刚好结束。顾医生眉头紧锁,对秦枭和沈言说道:


    “老先生的情况比较麻烦。长期被迫服用不明精神类药物,对中枢神经系统造成了明显损害。有明显的戒断症状:手部震颤、焦虑、失眠、幻听幻视倾向,自主神经功能紊乱,血压偏低,心率不齐。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和慢性胃炎。”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写下处方,“我先开一些缓解焦虑、稳定心率和营养神经的药物,帮助他度过戒断反应。后续需要慢慢调理,更重要的是,必须彻底远离那些药物来源和环境压力。”


    老鬼有些茫然地听着,但知道是在帮自己,只是不住地道谢。


    顾允堂总算得空拿起旁边的水杯,狠狠灌了几口温水,缓解喉咙的干渴和手术后的疲惫。然而,水还没咽下去,医务室的门再次被撞开。


    两个秦枭的手下抬着一个简易担架冲了进来,担架上的人……或者说一滩勉强还能看出人形的“东西”,正是昏死过去的郑伟。


    “枭哥,人带来了!”


    顾允堂一口水差点呛住,他放下水杯,推了推眼镜,难以置信地看着担架上那个四肢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膝盖和手腕被秦枭彻底踩碎)、浑身是血和污迹、口鼻还在微弱起伏的“物体”。


    饶是他见惯了监狱里的各种创伤,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简单地检查了一下郑伟的生命体征和那几处惨不忍睹的开放性粉碎性骨折,心中对秦枭的破坏力再次刷新了认知,只有四个字在脑海中回荡:


    恐怖如斯……真是恐怖如斯……


    顾允堂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地上这摊需要紧急处理否则随时可能挂掉的“烂泥”,无声地叹了口气。


    得,今晚这手术室,是彻底闲不下来了。


    他认命地对刘伯招招手:“准备清创、固定、输血……看来又是个通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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