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沉重到令人心脏抽搐的撞击声,不再是鼓点,而是攻城锤砸在胸口的闷响,一下,又一下,震得总督府内每个人气血翻腾。
那扇号称坚不可摧的精铁府门,在陈景云和他身后那几名气息非人的皇城司高手面前,不过是块顽固些的木板。
仅仅十几次呼吸的时间。
“轰——!”
在一片惊骇欲绝的尖叫声中,两扇巨大的门板扭曲着,变形着,最终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撕裂,轰然向内炸开!
漫天烟尘混合着木屑铁片倒卷而入。
数百道沉默的黑影,像一道决堤的黑色潮水,悄无声息地,却又势不可挡地涌入了总督府!
“放箭!”
墙头上,漕帮头目嘶声怒吼。
箭矢破空,带起尖锐的呼啸,密密麻麻地罩向门口。
然而,迎接箭雨的,是一面面瞬间竖起的巨大钢盾。
“叮叮当当”的密集脆响过后,箭矢尽数坠地,无一建功。
就在弓箭手们手忙脚乱准备第二轮齐射的瞬间,黑暗中,响起了数十声更轻、更快的破空声。
那是来自皇城司的袖箭。
墙头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个刚才还嚣张叫骂的弓箭手,惨叫声刚出口便戛然而止,一支短箭从他张大的嘴里贯入。
另一个捂着眼睛,从高墙上直挺挺地栽落。
他们的反击,在皇城司这台精密的杀戮机器面前,脆弱又可笑。
“杀。”
陈景云甚至没去看墙头上的尸体,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冰冷的音节。
他身后那些戴着各式鬼面的卫士,仿佛听到了世上最悦耳的命令,身影瞬间虚化,散入庭院,扑向那些持刀戒备的漕帮帮众。
一场高效的,单方面的,清剿。
开始了。
皇城司的卫士,每一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怪物。
他们的武艺并非为了表演,只为了杀人。
他们的动作里没有半分多余,只有最经济、最致命的刺、撩、抹、割。
每一刀挥出,都精准地奔着敌人最脆弱的咽喉、心口与大动脉而去。
而那些漕帮的亡命之徒,虽也凶悍,拼杀起来却充满了街头混混的虚张声势和杂乱无章。
一个漕帮壮汉怒吼着,势大力沉地一刀劈向一个鬼面卫士的头。
那卫士不闪不避,只是手腕一错。
一道寒光逆撩而上。
“噗嗤!”
刀锋精准地挑断了壮汉持刀的手筋。
壮汉的惨叫还卡在喉咙里,那名卫士已如影随形贴近。
短刃在他的脖颈处,轻柔一吻。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壮汉瞪圆了双眼,死死捂住脖子,却止不住生命的流逝,轰然跪倒。
而那名鬼面卫士,早已扑向下一个还在叫嚣的目标。
整个庭院,被惨叫、兵刃的脆响与骨骼的碎裂声填满,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人间屠场。
陈景云没有参与这场屠杀。
他提着那柄从不出鞘的古朴长剑,一步一步,走过黏稠的血泊与垂死的躯体,径直走向灯火通明的正堂。
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分毫不差。
他的黑靴踩在血水里,抬起时,却诡异地纤尘不染。
所有试图冲向他的漕帮悍匪,都在靠近他三尺范围的瞬间,眉心处毫无征兆地绽开一朵血花,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悄然倒地。
他走过,身后便留下一条寂静的死亡之路。
当陈景云踏入正堂门槛时,刘铭正双手持刀,如一头被困的凶兽,站在堂中。
他身后,是十几个气息最彪悍、眼神最狠厉的亲信,那是漕帮最后的血勇。
“陈景云!”刘铭的嗓音沙哑干涩,死死盯着他,“我认得你!你是皇帝身边养的那条最凶的狗!”
“我只是没想到,他竟舍得把你,放在顾长风身边。”
陈景云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拔出了手中的长剑。
剑身黯淡无光,甚至带着些许锈迹,毫不起眼。
可当它完全出鞘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锋锐之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正堂。
空气仿佛变成了冰冷的刀刃。
刘铭和他身后的亲信,都感到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呼吸都变得艰难。
“好剑!”刘铭眼中迸发出一名武人临死前的狂热与战意,“能死在你这种高手的剑下,我刘铭,不冤!”
“杀!”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双腿肌肉贲张,整个人合身扑上,主动冲向了陈景云!
他身后的十几名亲信,亦同时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陈景云的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随意地,挽了一个剑花。
然后,出剑。
没有人看清他如何出剑。
视网膜里,只捕捉到一道淡到近乎虚无的剑光,在空中一闪而逝。
仿佛是烛火摇曳时,偶然产生的一丝错觉。
然后。
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刘铭前冲的姿势,僵在半途。
他身后那十几名亲信,脸上的狰狞与疯狂还未褪去,身体却像是被琥珀凝固,一动不动。
滴答。
一滴血珠,从刘铭手中的环首刀刀尖滑落,在死寂的大堂里,声音清晰可闻。
紧接着。
噗!噗!噗!
一连串压抑的轻响,那十几名亲信的眉心、咽喉、心脏处,同时飙射出一道道纤细的血线。
他们的生命,在那道剑光闪过的瞬间,便已被齐齐收割。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一剑。
仅仅一剑。
十几名在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好手,尽数毙命。
刘铭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他艰难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厚重的铠甲,完好无损。
可他的心脏,却传来一阵被彻底绞碎的剧痛。
他知道,自己也死了。
陈景云的剑气,已经隔着铠甲,震碎了他的心脉。
他之所以还能站着,不过是凭着一口不甘的怨气在撑着。
“好……好快的……剑……”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刘铭嘴里涌出,他握刀的手再也使不出力气,“当啷”一声,环首大刀坠落在地。
他的身体,也随之软软跪倒。
就在他生机即将彻底断绝的那一刻。
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嗓音,从尸横遍野的堂外,悠悠传来。
“刘总督,别急着死。”
“我们,还没聊聊呢。”
刘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骇然抬头。
顾长风一袭青衫,背着手,闲庭信步般,从那片修罗场中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卫士,其中一个,还押着一个满嘴是血、门牙缺了一颗的男人。
那人,正是被刘铭派去灭口,却被顾长风暗中救下的漕帮舵主!
“你……你……”刘铭看着那个本该死了的舵主,又看向毫发无伤的顾长风,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与不甘。
“刘总督,你派人杀害瓜州沉船案幸存者刘三,人证在此。”
顾长风指了指那个瑟瑟发抖的舵主。
“你又派人当街刺杀江宁知府孙志才,物证俱在。”
顾长风的声音不响,却像一记记重锤,砸在刘铭的心口,敲碎了他最后所有侥幸。
“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铭忽然笑了。
笑得涕泪横流,比哭还难看。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顾长风!好一个钦差大臣!”
他抬起头,用一种怨毒到极点的眼神,死死诅咒着顾长风。
“我认栽!”
“但是,顾长风!你别得意!”
“你斗不倒他们的!在江南,我们,都只是棋子!”
“你……你很快,就会下来……陪我了!”
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顾长风静静看着他的尸体,片刻后,转头看向陈景云,眉头微皱。
“我说过,要活的。”
陈景云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类似歉意的情绪。
“属下,失手了。”
“他的心脉已被剑气绞碎,神仙难救。”
顾长风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
“死的,也一样。”
他看着刘铭那死不瞑目的脸,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棋子吗?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棋手,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