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糕还冒着热气,香味扑鼻。
楚知夏接过食盒,明白这是柳玉梅想要交谈的信号。
两人坐在凉亭中,屏退了四周的下人。
楚知夏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就听见柳玉梅的声音。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我知道,知夏……我的女儿,应当是不会回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泛白的鬓角,没有说话。
在得知原主已经去世后,这位母亲像是一夜苍老了十岁,整个人都垮了。
直到今天,柳玉梅才有了几分精神。
“你是宁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我信你不会无故占人身体,”柳玉梅继续说,指尖紧紧捏着掌心,“我不会揭穿你的身份,往后在旁人面前,你依旧是楚知夏,是我的女儿。”
楚知夏心中微动,刚要开口,却被柳玉梅抬手打断:“但我有一个条件。”
她颔首:“你说。”
柳玉梅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
半生的磋磨,和女儿的死,让她眼底充满了狠绝:“我需要你帮我复仇。楚明远、赵姨娘、楚念秋,还有所有欺负过她的人,我要他们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将他们最在意的事物一一毁掉,让他们尝尝我女儿当年受过的苦。”
楚知夏看着柳玉梅眼中的坚定,缓缓放下手中的桂花糕,语气郑重道:“母亲放心,我向你保证,楚家欠楚知夏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绝不会让你失望。”
柳玉梅愿意相信她。
这位宁将军言出必行,有她这句话,女儿的仇,总有一天能报。
柳玉梅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泛红,却忍着没落泪。
“好。往后,你为知夏报仇,我替你守住秘密。”
“一言为定。”
御书房内。
皇帝看着手中的奏折,脑中却反复想起,刚刚太监说将军夫人被妖孽附身的传言。
他想起前些日子,马球会和骑射会上,楚知夏都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连眼光甚高的太子都对她赞不绝口。
若真有妖孽附身,皇帝立即便联想到了那个死在边疆的人。
宁无双。
那个曾凭一己之力平定北境,却棋差一着,最终战死沙场的女将军。
他至今仍记得,宁无双战死的消息传来时,皇帝立刻便回收了她手中所有的兵权,却没料到,萧玉绝会在几年后成长为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若再给这小子几年,怕是迟早会成为第二个宁无双。
联想到楚知夏的奇异表现,他心中忌惮不已。
皇帝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传钦天监监正觐见。”
他不信鬼神之说,却容不得半点威胁。
若楚知夏真与宁无双有关,那便是他皇权最大的隐患。
钦天监监正很快赶来,一身青色官袍,手持拂尘,看着很像不入世的高人。
“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深夜召臣,有何圣谕?”
“朕问你,”皇帝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如刀,“世间是否真有借尸还魂之说?”
监正身子一僵,额角渗出细汗。
他掌管星象历法,向来只敢以天人感应为由劝谏,从未敢触碰借尸还魂这类诡谲之事。
但皇帝威严的目光落在头顶,不能不答。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回陛下,古籍中虽有零星记载,却多为坊间传说,不足为信。只是……近月来星象异动,北方将星悄然重现,其轨迹竟与已故宁将军在世时的星象,有几分重合……”
“将星重现?”
皇帝猛地攥紧拳。
他一直忌惮宁无双的威望,哪怕她已死,仍怕其旧部作乱,如今竟听闻将星重现,还与宁无双有关,疑心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是,”监正声音更低,“此星象隐晦不明,臣不敢妄断,只敢据实禀报。”
皇帝沉默良久,烛火映着他阴晴不定的脸。
他不愿相信借尸还魂这种无稽之谈,却又无法忽视楚知夏的反常与星象的巧合。
若楚知夏真是宁无双转世,那她留在萧玉绝身边,岂不是要联手复仇?
不,绝不可能。
皇帝压下内心矛盾的想法,还是决定先试探一番。
“你明日就以祈福之由,去一趟将军府。到了那儿,仔细盯着楚知夏的一言一行——她平日的习惯,遇事时的反应,但凡有半点不对劲,立刻回报。”
“臣遵旨。”
监正躬身行礼,缓缓退下。
刚踏出御书房的门,才发觉后背的官服早已被冷汗浸得发潮,贴在身上凉得刺骨。
他隐约觉得,京城的天要变了。
次日午后,监正便带着法器来到了将军府。
萧玉绝不在府中,由楚知夏来接待。
她不卑不亢地开口:“监正大人今日怎的有空登门?”
“听闻将军府近来被流言扰得不安生,臣特意带了法器过来,为夫人祈福,也替府里驱驱邪、避避晦气。”
监正脸上带笑,却用余光悄悄打量着楚知夏。
眼神的女子站姿笔挺,不像寻常深闺女子那般柔弱,指节上还带着层薄茧,像是常年练剑的痕迹。
楚知夏心中冷笑,早已看穿他的意图。
昨夜雪月楼传来密报,说皇帝因谣言召见钦天监,她便猜到今日会有人上门。
现在看来,祈福是假,探查是真。
走完祈福仪式,楚知夏引监正到凉亭坐下。
青禾端着茶过来时,楚知夏伸手接过茶杯,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上轻轻划了个圈。
这是宁无双的习惯,她在思考事情时,她便会有这样的动作,基本只有亲近之人知道。
可监正便是例外。
宁将军在世时,他曾奉命为其测算过行军吉日,见过她做过同样的动作,当时还觉得奇怪,如今竟在楚知夏身上看到了!
他神色微变,安慰自己可能是巧合,继续同楚知夏闲聊。
谈到星象时,楚知夏漫不经心道:“北方将星虽隐,却有紫气萦绕,想来不久后,边疆该有好消息传来。”
这话看似寻常,却吓了监正一大跳。
盖因这是宁无双曾说过的话,一字不差!
监正彻底坐不住了,手中的拂尘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