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细节,没有一个跟记忆中的女儿对上。
她再也无法欺瞒自己,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恐惧蔓延了心口。
柳玉梅怕眼前的知夏是妖邪,更怕这妖邪早已经侵吞了女儿的灵魂,自己却一无所知,认贼作女。
痛苦之余,她心中也有困惑。
若真是妖邪,又怎会在回门之日帮助自己脱离苦海?为何特意关照安置自己?又为何会在她生病时前来探望?
挣扎了一夜,柳玉梅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要去问清楚,不管眼前的人是谁,她都要一个答案。
到将军府时,楚知夏才刚起床,正在院内扎马步,待头脑清醒了再去晨练。
柳玉梅示意丫鬟不用通报,踏进了院落。
听到脚步声,楚知夏抬头,见柳玉梅脸色苍白,眼底满是红血丝,她心中有些担忧。
“母亲的身体可好了?清晨前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虽是问题,但两人都清楚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柳玉梅站在原地,浑身都在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开口问道:“你究竟是谁?我女儿知夏去哪了?”
楚知夏动作顿住,没有立刻开口。
若是把魂穿的真相说出来,柳玉梅怕是会当场崩溃;可一直瞒着,也终究不是办法。
院中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楚知夏才放缓了语气开口:“母亲穿得太少,先到廊下坐会儿,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
鬼使神差的,柳玉梅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心中的焦躁平复了些许。
她没拒绝,慢慢走到廊下坐下,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张熟悉的脸。
“您猜得没错,我的确不是原来的楚知夏。”
果然……果真如此。
柳玉梅心里早就有了猜测,可亲耳听到这句话,还是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大脑瞬间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连眼前的人影都有些模糊。
楚知夏的话音却没停顿,坦白道:“我是宁无双,前世是镇守北境的将军,战死边疆后,机缘巧合之下,借了楚知夏的身体重生。”
“宁无双……”
柳玉梅瞳孔骤然收缩,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
她虽深居内院,却也听过这位传奇女将军的名号,听说她铁血丹心,战死时连皇帝都为之惋惜。
可眼前的人,怎么会是宁无双?
不想深究其中原因,柳玉梅内心被巨大的悲痛掩埋。
她站起身,痛恨着鸠占鹊巢的外来人,指责道:“你是宁将军又如何?你凭什么占我女儿的身子?我的知夏呢?你把她还给我!”
楚知夏看着她崩溃的模样,听出她声音里的哭腔,脸上也浮现了不忍。
长痛不如短痛。
她尽量冷静开口:“楚知夏已经死了。”
柳玉梅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楚知夏,像是没听懂。
“她是被楚家逼死的,”楚知夏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楚明远为了攀附权贵,逼她嫁给萧玉绝,她本就体弱,又被楚念秋和赵姨娘日日刁难,抑郁成疾,在成婚的马车上便没了气息。我醒来时,她的四肢被掰断,魂魄已经消散,只留下这具身子。”
“四肢……被掰断?”
柳玉梅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这些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那些时日,赵姨娘一朝上位,将她关进柴房日夜折磨,她给出自己最后的陪嫁,恳求对方放过女儿,却还是让女儿受到了那么多的伤害。
“是我没用……是我没用啊!”
柳玉梅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瘫坐在地上,泪水汹涌而出。
她捂着脸,肩膀剧烈颤抖:“知夏,我护不住你,连你被人欺负都不知道……我这个母亲,太没用了……”
她半生为了爱情磋磨,在楚家忍气吞声,以为只要自己退让,女儿就能平安,却没想到,正是自己的懦弱,间接害死了女儿。
这份悔恨与痛苦,几乎要将她彻底击垮。
楚知夏没有安慰她,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她宣泄情绪。
有些痛苦必须自己熬过去,旁人说再多都没用。
直到太阳高挂,柳玉梅的哭声才渐渐平息。
楚知夏长叹一口气,只道:“先别回府了,我院中还有多余房间,你先好好休息。”
她转身要走,衣袖却被人抓住了。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看清了柳玉梅眼中的后悔与痛恨,于是她冷静道:“既然占据了这具身体,我就会替她活下去,也会替她报仇。”
柳玉梅定定地看着她,确认她没有说谎后,慢慢地松了力气。
后来几日,她将自己关在房间,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若不是几个嬷嬷和丫鬟轮番上阵,劝她吃点东西,怕是连口水都不想喝。
楚知夏去看过她几次,顺便带去了一些原主的旧物。
柳玉梅只有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眼神才会动起来。
她靠在床头,摸着原主小时候最爱玩的拨浪鼓,泪水渐渐打湿了衣襟。
“知夏,娘好想您……”
楚明远的凉薄、赵姨娘的阴狠、楚念秋的嫉妒,固然是害死女儿的直接原因,可自己的懦弱,却是压垮女儿的最后一根稻草。
若在他开始宠妾灭妻的开始,自己便狠心和离,知夏也不会死。
她放任自己沉浸在绝望中,近乎自虐般地惩罚自己。
这样消沉了足足三日,柳玉梅才终于掀开了窗帘。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刺得她眯起了眼。
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指尖轻轻拂过眼角的细纹,眼里的迷茫却渐渐散去了。
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
女儿已经不在了,自己若垮了,谁来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次日清晨。
柳玉梅换上了一身素色锦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带着一个食盒,来到了演武场。
见她过来,楚知夏收起了手中的剑。
四周还有人在,她只淡淡道:“母亲今日气色好了些。”
听见“母亲”二字,柳玉梅心中隐痛,却压了下去。
“这些时日,我想通了一些事,”她打开食盒,取出了一小碟桂花糕,“刚出炉的,还热着,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