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柳玉梅的试探。
女儿当年对那方海棠帕子格外执着,连睡觉都要攥着,应当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楚知夏心中微动。
她重生后虽仔细梳理过原主的记忆,知道幼时跌破膝盖的事,却没关注海棠帕子。
顿了顿,她尽量模仿原主的语气:“记得,那时确实怕疼,让母亲费心了。”
话音刚落,柳玉梅的眼神便沉了几分。
她清楚地记得,每次提起这件事,女儿都会小声抱怨,说“帕子后来被妹妹的猫抓坏了”,却又懂事的不哭不闹。
毕竟父亲偏疼那一房,闹起来也不会有结果。
可眼前的楚知夏,只笼统地应了句“记得”,连最在意的帕子都没提,显然是忘了。
柳玉梅又看向她缠纱布的手。
方才她分明看到,楚知夏包扎时,指尖连半点颤抖都没有,换作从前的女儿,早该因为怕疼缩手了。
她不由得抓紧食盒的边缘,语气却更软了。
“鸽子汤快凉了,你趁热喝吧。”
柳玉梅不再追问,却下意识躲开了楚知夏看过来的目光,她怕看到更多陌生的痕迹。
等一碗鸽子汤下肚,柳玉梅便开口问道:“对了,之前跟着你的陪嫁嬷嬷和丫鬟呢?怎么没看见她们?”
楚知夏眼神微闪。
她与原主性格迥异,凭空会了这么多东西,若是不熟悉她还好,若是地久天长地相处下去,定要会露出破绽。
所以同萧玉绝商量过后,她便把这些人调去了另一个院子做活,还都涨了薪水。
没有人怀疑。
可柳氏突然提起,她也只能道:“母亲是想见她们?”
“嗯,李嬷嬷是我曾经府上的家生子,”柳玉梅声音轻轻的,“她还有一个女儿,留在了楚府,我看她想念母亲,便带了过来。”
身后的丫鬟立即跪了下来:“求小姐开恩,只要能远远见母亲一面,奴婢愿意为小姐上刀山下火海。”
楚知夏心下无奈。
她抬手让人起来:“你自去找她就行,待多久都可以,哪用什么刀山火海。”
丫鬟连忙谢恩离开了。
柳玉梅心中酸涩,越是细想,越是觉得心脏绞痛。
女儿胆子小,对待下人虽然不苛刻,但绝对说不出来这样一番话。
她站起身来:“李嬷嬷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我去看看她。”
楚知夏自然一口答应。
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她脸上慢慢浮现出不解。
柳氏反应太过奇怪,难不成是察觉到了什么?
看来接下来还得更谨慎才行。
下人房中。
小丫鬟同母亲诉说了一番思念,见夫人到了,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跪下行礼。
“你们起来吧。”
柳玉梅将李嬷嬷扶起来,声音颤抖:“有件事我一定要问你。”
李嬷嬷是她从娘家带的贴身老仆。
当初知夏成婚,她一百个不放心,便让李嬷嬷一起过来了,想着也能让女儿多个依靠。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李嬷嬷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里也不好受,直道:“有什么话,您直接问便是。”
见状,小丫鬟自觉退出去,带上门,守在了门口。
柳玉梅握紧嬷嬷的手,指节泛白。
“方才我去看知夏,见她手掌划伤,自己处理伤口时连眉头都没皱。你还记得吗?她从前连看到血都会哭,跌破点皮都要我哄半个时辰,怎么会突然不怕疼了?”
李嬷嬷愣了愣,仔细回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大小姐婚前连院子都很少出,更别说碰刀剑;可如今不仅日日练剑,上次骑射会还赢了古弓,听说三箭都中了靶心,那身手,根本不像深闺女子能有的。”
“还有她的性子。”
柳玉梅声音压得更低。
“从前她见了楚明远就怕,连话都不敢多说;如今却敢直接处置楚明远的心腹管家,办事十分利落。刚才我提起她小时候的事情,她竟然连海棠帕子都不记得了!”
李嬷嬷越听越心惊,下意识道:“夫人,您是说……大小姐她……”
后面的话她不敢再说。
“我不知道,”柳玉梅眼底满是迷茫,“可她的样子,她的习惯,连说话的语气,都和从前判若两人。若不是那张脸没变,我真要以为……以为她不是我的知夏了。”
李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为柳玉梅顺着后背,心中也全是无奈。
大小姐变得硬气是好事,可若不是从前的大小姐,那便都没了意义。
接下来几日,柳玉梅借着送汤、送衣物的由头,频频去将军府,每次都有意无意地试探。
这日,她来得早,楚知夏刚结束晨练,浑身冒了一层薄汗。
柳玉梅轻柔地用帕子擦拭。
她关切地开口:“知夏,我听说你每日都会练剑,招式十分利落,倒像是专门学过武艺,是嫁入将军府后,萧将军教你的?”
楚知夏握着汤碗的手顿了顿,指尖划过温热的瓷壁。
她早料到柳玉梅会问起武艺的事,提前在原主的记忆里找了些借口,此刻便顺着话头道:“将军偶尔会指点几句,我也是闲来无事跟着学,谈不上专门学过,不过是些皮毛罢了。”
柳玉梅不信。
萧玉绝与女儿成婚不过数月,就算日日指点,也绝练不出骑射会上那般利落的身手。
她却没追问,只是笑着给她添了勺汤:“能学点也好,往后在府里也能护着自己。对了,我昨日寻到些上好的龙涎香,燃着能安神,特意给你带来了,你房里正好缺个熏香的物件。”
这是母亲的一片好心,楚知夏没有拒绝。
丫鬟将一个描金熏香炉放在桌上,炉中早已燃着香,浓郁的龙涎香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她并不知晓,这香是原主的死穴。
幼时楚明远的友人送过一炉,原主闻了没片刻便呕吐不止,此后连见着龙涎香的盒子都会躲着走,府里人更是没人敢在她面前燃这香。
一个人从小到大的记忆十分庞杂。
楚知夏也只是继承了个大概,并不十分清楚细节。
她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这香气厚重浓烈,却没半分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