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这就去办!胡海军医近日正愁人手不够,营里伤兵太多,他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萧玉绝翻出一套粗布长衫,浆洗得发白,正好符合民间医者的身份。
他犹豫道:“这番委屈你了,你若是不愿意,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不必,”楚知夏接过衣服,“从前不知吃过多少苦,不至于在这上面扭捏。”
她绕进内帐,不过片刻便换好了装束,头发束成利落的发髻,看上去就像个清秀的少年郎。
秦风在一旁看得直咋舌。
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信眼前这少年郎,与方才那位身手利落的将军夫人竟是同一人。
“楚先生,这边请。”
军医营设在帅帐西侧的矮帐区,离主战场不过半里地,方便随时抬送伤员。
还未走近,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已钻进耳朵,夹杂着老军医胡海沙哑的吩咐。
“来了来了!”
胡海年近五十,两鬓霜白,手指关节粗大,正手忙脚乱地给一名伤兵包扎腹部伤口,沾了血污的布条在他手中像活过来了一般灵活。
秦风本想等他处理完再介绍,楚知夏却已径直走到一名捂着断臂呻吟的士兵旁。
那士兵伤口还在渗血,胡海顾不上细理,只用布条胡乱缠了几圈。
她取过烈酒淋在麻布上,动作快而稳地擦拭伤口边缘,跟着从药箱里取出捣碎的三七与蒲黄,混着温热的烈酒调成糊状,厚厚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麻布层层裹紧,手法十分娴熟专业。
胡海刚处理完手头的伤兵,转头就见一少年郎竟在处置断肢,手法比军中的医助还熟练,惊得手里的药杵都掉了:“你……你这手法……”
秦风忙介绍:“胡军医,这位是楚先生,懂些医术,特来给您搭把手。”
说话间,楚知夏已打完最后一个结,用干净绷带缠好,动作一气呵成。
那断臂士兵本以为会疼得死去活来,没想到她动作极快,痛感竟比预想中轻了许多,讷讷道:“谢……谢谢先生。”
胡海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好小子,有你的!快来帮我看看这个,箭头卡在骨缝里,老夫怎么也取不出来!”
楚知夏应声上前,查看片刻取过镊子,对医助道:“拿烈酒来,再备块干净棉布。”
她眼神专注,找准箭头嵌进骨头的角度,手腕微微一用力,那枚裹着锈迹和血污的箭头便被完整地取了出来,伤口渗血竟比预想中少了许多。
“好小子!有你的!”胡海看得直拍大腿,“秦风,你这哪是找了个帮手,分明是给老夫送了个救星来!”
楚知夏没接话,目光缓缓扫过帐内。
伤兵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有的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有的裤腿被血浸透,黏在断骨处,角落里几个脸色青黑的,嘴唇泛着紫,呼吸微弱,一看便知是中了毒。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
这些士兵,大多不过二十出头,本该在乡野间扛着锄头种地,或是陪着媳妇孩子热炕头,如今却要在这苦寒之地抛头颅洒热血,还要提防着暗处射来的冷箭、掺了毒的粮草。
胡海用沾血的布巾擦了擦手,瞥见她发白的脸色,故意道:“小子,头回见这阵仗?当年老夫刚从军时,见着断胳膊断腿的,能抱着树吐得三天吃不下饭。”
他嘿嘿一笑,正用艾叶灰混着猪油给另一名伤兵敷烫伤,那伤兵疼得龇牙咧嘴,他却恍若未闻。
“可你瞧这些小子,昨天还在鬼门关外打转,今天就能扯着嗓子喊要归队,比野草还韧。他们怕的不是疼,是怕上不了战场,守不住身后的家。你能把他们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比说什么都管用。”
楚知夏掩去眼底的情绪,没有反驳:“我知道了。”
她见多了死人,自然不怕这些,可见得再多,心中也无法坦然,对蛮族的敌意也越发深刻。
总有一天,她会将蛮族赶回极北苦寒之地,让他们再不敢越雷池一步;会扫清这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让将士们能衣锦还乡,过想要的日子;会创造一片太平盛世,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傍晚时分,胡海收拾好药箱,对楚知夏道:“走,跟我去趟帅帐,给将军换下药。他那伤口严重,耽误不得。”
楚知夏心头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应了声“好”,跟着胡海往帅帐走去。
沿途的士兵见了胡海都恭敬行礼,目光扫过楚知夏时,虽有好奇,却也没人多问。
军医身边带着个助手,本就是常事。
许是胡军医又从哪找了个好苗子吧。
帅帐外的守卫见是胡海,直接放行。
刚掀帘而入,就听见萧玉绝压抑的咳嗽声,带着病后的虚弱。
他正靠坐在榻上,批阅着军报,见胡海进来,抬眸的瞬间,目光在触及楚知夏时,明显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只是握着狼毫的手指,悄悄收紧了些。
“将军,今日感觉如何?”
胡海走上前,熟稔地解开他肩头的绷带,看清后,动作顿了一下:“哦?你今日找人帮你换过药了?”
萧玉绝下意识看了师父一眼,只见楚知夏眨眨眼又耸耸肩,意思让他自己糊弄过去。
他清清嗓,模糊道:“嗯。”
胡海也不多问,观察便可,便道:“毒性倒是没再扩散,就是愈合得慢。你这身子骨,还是得静养。”
萧玉绝没接话,反而看向楚知夏,声音因刻意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啊。”
“这是我新收的助手小楚,”胡海抚摸着胡子,得意一笑,“他医术不错,手脚也麻利,帮了不少忙。”
萧玉绝点点头,迅速和楚知夏交换了个视线。
这倒是个好机会,能够名正言顺地把师父留在身边。
“胡军医,营里伤兵多,您本就忙得脚不沾地。我这伤需要时常换药查看,不如就让楚先生留在帅帐,贴身照料?他空闲时,再去您那边搭把手,您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