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夏伸手比了个数目。
账房先生脸上露出些难色:“这么大的量,小的做不了主。”
“那便请你们老板来谈。”
账房先生迟疑了一下,想着这么大的生意不能放跑了,还是转身往后堂通报去了。
等人走远,楚知夏站起身,装作闲逛的样子,时不时问些药材的习性,实则在暗中打量。
这店里果然有些门道。
就说那两个站着的伙计,腰杆挺得笔直,手指关节粗得像老树根,瞧着就不是寻常人,倒像是练家子。
她收回目光,装作没瞧出异样,重新坐了回去。
片刻后,一个穿着藏青色锦袍的中年男人从后堂走出,面色白净,留着三缕短须,正是胡万金。
他语气热情,拱手道:“竟然是将军夫人,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胡老板不必客气,”楚知夏从容落座,“我也是听人推荐,说你们回春堂口碑好,才来的,若是您能给我些尖货,以后便都考虑回春堂了。”
胡万金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不知夫人要采买哪些药材?”
“常规的止血散、金疮药要得多,”楚知夏接过伙计递来的茶,“另外,还需要一批提神醒脑的药材,比如薄荷、冰片,越多越好。听说胡老板门路广,连北境的防风、西南的续断都能弄到?”
“这……”
胡万金低下头,眼里精光乍现:“夫人说笑了,北境与我朝时有摩擦,哪能轻易弄到那边的药材?不过续断倒是有一些,只是量不多。军需采买是大事,不知夫人可有官府的采买文书?”
“文书自然有。”
楚知夏随意点点头,却是话锋一转。
“只是听闻胡老板不仅药材全,还擅长调配些特殊的方子?比如……能让人精力充沛,或是暂时失力的?”
她目光直视胡万金,捕捉到他瞳孔微缩的瞬间。
胡万金端茶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哈哈一笑。
“夫人真会开玩笑,药是救人的,哪能胡乱调配?许是外面的谣言吧。”
说话间,楚知夏眼角余光瞥见后堂门帘微动,露出半块深色地砖。
那地砖的颜色比周围略深,边缘还有极淡的磨损痕迹,显然常被踩踏,却又刻意用毡布遮掩,绝非普通的地砖。
“看来是我听错了,”楚知夏不再追问,从袖中取出一张清单,“这是所需药材的明细,胡老板看看,三日内能备齐吗?”
胡万金接过清单,目光快速扫过。
“大部分都有,只是金疮药需要赶制,三日内恐怕……”
“那便五日内,将军府会派人来取,银钱照市价加倍。”
胡万金连忙应下:“没问题,定不负夫人所托。”
离开回春堂时,楚知夏特意放慢脚步。
果然,街角的茶摊旁,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假装喝茶,目光却紧紧盯着她的马车。
马车驶出去两条街,她掀开窗帘一角,仍能看到那两人骑马远远跟着。
青禾也发现了,内心不安。
“夫人,他们在跟踪我们。”
楚知夏没有说话。
她靠在车壁上,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
胡万金的反应、密室入口、暗中的护卫,还有那毫不掩饰的监视……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药材商该有的阵仗。
李云泽不过是平南王世子,就算想夺权,勾结北境又能得到什么?
北境蛮族与大楚世代为敌,胡万金却同时与北境、西南甚至域外有联系,这背后的势力,恐怕比她想象的更深。
甚至可能……与当年自己战死的真相有关。
她隐约有种感觉,自己才触摸到这个阴谋的一角。
回到府中,暗卫突然现身,面色沉冷。
“夫人,边关传来了将军送的紧急军报。”
只看神情,楚知夏便知道大事不妙,她接过军报,大步往前走,到书房便立即打开。
青禾险些没跟上她,内心惊疑不定。
该不会是……将军出事了吧?
萧玉绝没出事,但情况也不算好。
蛮族主力竟在三日前深夜突袭边关,铁骑踏破了防线,如今正与萧玉绝率领的守军在关下激战,双方死伤惨重,战况胶着。
他字迹凌乱,显然是匆匆写下的。
“军中近日突发疫病,士兵多有发热、乏力、呕吐之症,军医查不出病因,药材消耗极快,恐难支撑……”
他似乎是害怕楚知夏担心,还特意补上了一句:“徒儿无事,正在全力寻找解药,师父莫要挂怀。”
楚知夏怎么可能不担心?
她一眼就看穿了那句“徒儿无事”背后的逞强,军报字迹凌乱,甚至有几处墨迹晕开,显然是在激战间隙匆匆写就,怕是早已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蛮族主动来犯,必然是有一定把握,再结合军中突然出现的疫病,不难想到是他们在背后做手脚。
她翻出雪月楼的情报,目光扫过几味药材,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些都是不常规的药材,平时看病压根用不着。
可若是下毒,就极有可能用上它们了。
青禾发现了异常,她并未看到军报,只惴惴不安:“夫人,怎么了?”
“边关出现了古怪的疫病。”
这些也不算是秘密,估计要不了多久,一些消息灵通的便会知道了。
青禾想到胡万金,心头一凛:“难道边关的疫病,是有人用这些药材投毒?”
“目前还不确定,”楚知夏指尖发白,“但这次疫病应该就是投毒。”
背后之人的目标是萧玉绝,以及他部下的精锐。
只要他们毒发病倒了,边关也就群龙无首,攻打下来便易如反掌了。
她匆匆回到房间,换上了一身低调的衣服。
“我从小门出去,你在房间待着,不用传膳了,就说我今天早早歇下了。”
青禾知道事态紧急,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了。
到达雪月楼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
楚知夏刚到二楼雅间,就见盛霖和颜奕辰已经坐在其中了。
“师父,你来了。”
盛霖笑意温和,但眉目间还能看见忧虑之色。
颜奕辰则坐在另一侧,玄色衣袍衬得他愈发清瘦挺拔,平日里总是淡漠的眉眼,此刻在烛火下柔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