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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生辰

作者:簌簌十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盛霖也笑着推过自己的锦盒:“比起言阙师弟的文墨,我这礼物俗了些。西域来的伤药,活血化瘀最是管用,您往后难免奔波,备着总有用处。”


    伤药是盛霖托西域商队寻来的,加了雪莲与当归,最适合师父。


    她往后查案定会奔波,这药比任何珍玩都实用,既显贴心,又不露刻意,正合分寸。


    这份礼物也很用心,楚知夏笑着收下了。


    正要问阿绝去哪了,萧玉绝就捧着个红绸裹着的物件匆匆进来,耳尖泛着红:“师父,我、我也备了礼物。”


    只见萧玉绝小心翼翼揭开红绸,里面是支白玉簪,簪头雕着朵简洁的玉兰花,玉质温润,一看便知是精心打磨过的。


    “从前在北疆打仗,见您总用木簪子,就想着找块好玉……”萧玉绝挠挠头,声音越来越小,“雕得不好,您别嫌弃。”


    他这心思从很久前就有,自师父回来后,他就开始雕刻了,起初还不太顺手,坏了三块好玉,后来背着人去首饰铺学了几月才磨出像样的花型。


    楚知夏拿起玉簪,指尖触到簪尾刻着的一个极小的“宁”字,心头一软。


    她想起十二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少年萧玉绝攥着支歪歪扭扭的木簪,在篝火边红着脸递给她:“师父,生辰快乐!我、我刻了三天呢!”


    那时他们刚打完一场硬仗,军营里连像样的酒都没有,她却抱着那支毛刺还没磨平的木簪,笑了半宿。


    没记错的话,当初身亡时,那根木簪也还戴在自己的发间。


    真是可惜了,她还挺喜欢它的。


    毕竟是阿绝送自己的第一份生辰礼物。


    “很好看,”楚知夏将玉簪簪在发间,眉眼难得柔和,“比起当年那支木簪,我们阿绝手艺精进多了。”


    萧玉绝眼睛一亮,瞬间挺直了腰板,像只被夸了的大狗。


    盛霖端起酒杯轻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这小师弟总是这样,能用最直白的方式戳中师父的软肋。


    “当年某人还拍着胸脯说要给师父雕支金的,结果翻遍整个营帐,连块像样的银子都淘不到,只能捡块破木头瞎琢磨。”


    “那时候不是没钱嘛!”萧玉绝下意识反驳,“再说了,那木头是百年老黄杨,质地好着呢!”


    “哦?”颜奕辰放下筷子,难得带了笑意,“原来当年河西那场仗,你半夜摸进敌营伙房偷师父爱吃的桂花糕,也是因为那伙房的木料好?”


    “哪有那么夸张!”他故作轻松地摆手,“我不是顺利拿回来了吗?就是被流箭擦破点皮,根本不碍事……”


    楚知夏听着他们拌嘴,看着案几上的小菜,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的军营。


    那时条件艰苦,逢生辰最多加碗肉汤,可三个半大的少年总会变着法讨她开心。


    萧玉绝会偷偷去河里摸鱼,盛霖能把干硬的饼子烤出麦香,颜奕辰则会用枯枝在地上画生辰图。


    如今虽身陷京城的漩涡,看他们吵吵闹闹的模样,倒像回到了那些年的篝火旁。


    “来,”她端起酒杯,目光扫过三个已长成栋梁的徒弟,眼底闪着光,“今夜不谈案情,不议权谋,只祝我们……”


    “祝师父生辰安康!”


    三人异口同声,酒杯相碰的脆响撞碎了夜的寂静,连廊下的灯笼都似晃了晃。


    宴席散后,时间太晚,颜奕辰和盛霖留宿在将军府,都被安排在了西跨院睡下。


    楚知夏却无睡意,遣散了侍女,独自坐在院中凉亭里。


    晚风卷着桂花香飘来,她指尖轻捻着发间的白玉簪,簪尾的字被体温焐得温热。


    阿绝总把心意藏在笨拙的举动里,倒比盛霖的周到、颜奕辰的内敛,更直白地撞进人心。


    “师父还没歇下?”


    一声轻唤自身后传来,楚知夏回头,见盛霖提着个青釉酒壶,步履轻缓地走来。


    他月白长衫的下摆沾了些夜露,倒像是从月光里走出来的。


    “月色正好,睡不着,”楚知夏示意他坐下,“玉安怎么也还没休息?”


    盛霖在她对面坐下,将酒壶放在石桌上。


    壶身的青釉在月光下泛着哑光。


    他执壶倒酒,动作行云流水,琥珀色的酒液入杯时泛起细密的珍珠泡,沿着杯壁缓缓滑落,清冽的香气混着桂香,随着晚风一阵阵漫过来。


    “方才见师父离席时眉宇间似有倦色,想着这坛酒或许能解解乏。”


    他推过一杯酒,指尖在杯沿轻轻一顿,“白日朝堂上的事,让您受委屈了。”


    楚知夏端起酒杯浅啜一口,酒液初入口时微涩,入喉却化作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淌入心底,熨帖了连日来的紧绷。


    “委屈谈不上,不过还是得多谢玉安你在其中周旋。若不是你及时呈上晚晴与侍卫的书信,今日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


    盛霖却摇摇头,声音放得极轻:“保护师父,本就是弟子分内之事。”


    这话他在心里说了十二年。从军帐外读着晦涩难懂的兵书的少年,到如今能在朝堂上为她挡箭的首辅,他做的所有事,都只为这一句。


    他沉默片刻,忽然抬眸看向楚知夏,温润的眼神里藏着翻涌的情绪。


    有悔恨,有疼惜,还有压抑的决心。


    “师父还记得吗?十二年前在漠北,您教我读书,说‘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盛霖慢慢回忆道,“那时副将违令损了粮草,明明是他的错,您却自请降职。我蹲在帐外哭了半宿,总不懂您为何要担这份罪。”


    楚知夏微怔。


    那段往事早已模糊,经他一提,才渐渐清晰。


    少年盛霖红着眼,小小的身体,却是跪得笔直,质问她说这不公平。


    她那时候是怎么说的?


    好像只是蹲下身,摸了摸他被风沙吹得粗糙的头顶,轻声道:“军中无小我,玉安,你要懂。”


    楚知夏从回忆中出来,叹息一声。


    “那时你年纪小,性子太刚,不懂得军中制衡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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