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煎熬了两日,王猛几乎夜不能寐,白日里更是像困兽似的,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派去湖州打探消息的人终于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却让王猛瞬间炸了毛。
“副将!打听到了!”来人气喘吁吁,“苏姑娘那继母,真不是东西,她收了城南开绸缎庄的刘老爷五百两银子的聘礼,要把苏姑娘嫁过去做第八房填房!”
“刘老爷?”王猛眉头拧成死结,“哪个刘老爷?”
“就是那个快六十、胖得走不动道、听说前头几个老婆都没熬过三年的老色鬼!”这人呸了一口,“迎亲的日子就定在后天!”
“嘭!”
王猛猛地一拳砸在案上,案几被砸得裂开一条缝。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青筋暴跳。
六十老翁?
第八房填房?
五百两银子?
那老肥猪!那毒妇!他们怎么敢?他们把苏婉当什么了?一件可以随意买卖的货物吗?
苏婉那双含泪又倔强的眼睛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那丫头虽然莽撞大胆,却单纯得像张白纸,心里干净得很。
她应该配一个……配一个……
王猛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豁然起身,大步流星地冲向中军大帐。
杜仁绍正在与赵无咎商议后续事宜,就见王猛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双目赤红,浑身煞气腾腾。
“老大!”王猛抱拳,声音因压抑着怒气而嘶哑颤抖,“末将请命!”
杜仁绍抬眸,平静地看着他:“请何命?”
“让末将带一队人马,去湖州!”王猛牙齿咬得咯咯响,“宰了那老肥猪!掀了那毒妇的窝!把……把苏婉带回来!”
帐内一时寂静。赵无咎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杜仁绍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后靠,打量着他:“以何名义?朝廷命官,无旨擅杀地方士绅,强抢民女?王猛,你是想造反吗?”
王猛被问得一噎,脸憋得通红,却仍梗着脖子:“那就……那就以剿匪的名义!那老东西为富不仁,那毒妇勾结匪类!对!就是这样!”
“证据呢?”杜仁绍声音依旧平淡,“皇城司都未曾掌握的证据,你王副将就拿到了?仅凭你一面之词,就要调动兵马,私自动刑?”
王猛说不出话了,他知道自己理亏,可一想到苏婉的处境,他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近乎绝望:“国公爷!末将求您!”
“那丫头……她不能就这么毁了!您给我一道手令,一切后果,末将自己承担!绝不敢牵连大营!”
杜仁绍看着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语气缓了些:“为一个女子,值得吗?违抗军纪,触犯国法,甚至可能丢官去职,前程尽毁。”
王猛抬起头,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值得!国公爷,末将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我知道,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她叫过我一声王大哥,我救过她一次,就不能看着她再被人推进去!”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去,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涩然:“要是……要是真有什么后果,我老王认了!但人,
我必须带回来!”
杜仁绍与赵无咎对视一眼,赵无咎点了点头。
“起来吧。”杜仁绍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笑意,“瞧你那点出息!”
王猛一愣,茫然起身。
杜仁绍从案下取出一枚令牌扔给他:“带你的亲兵队,换常服,速去速回。”
“手脚干净点,别留下把柄,要是让人知道副将光天化日跑去抢亲,老子丢不起那个人!”
王猛接过令牌,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住了。
杜仁绍笑骂一句:“还愣着干什么?滚啊!难道真等花轿抬进门?”
王猛这才如梦初醒,“是!末将遵命!谢国公爷!”
他转身就往外冲,脚步快得带风。
杜仁绍在他身后补充道:“记着!人是你的,案子是皇城司的!赵无咎会派人后续处理首尾,把那老东西和毒妇的罪证坐实!”
“明白!”王猛的声音从帐外传来,人早就已经跑远。
杜仁绍摇摇头,对赵无咎笑道:“这头倔驴,总算开窍了。”
赵无咎也笑了笑:“王副将性情中人。属下这就去安排人手跟进。”
湖州城南,通往刘府的路上,一支不算太排场的迎亲队伍正吹吹打打地走着。
大红喜轿随着轿夫的步子晃动。
路两旁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大多带着惋惜和不屑。
“唉,真是造孽啊,苏家那丫头,多水灵的人儿,怎么就摊上这么个黑心后娘?”
“听说才十六吧?就要给刘老爷那个老棺材瓤子做填房,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五百两银子呢!那毒妇眼里只有钱,哪管丫头死活!”
“可怜哦……”
轿子里,苏婉穿着一身红嫁衣,盖头下的脸毫无喜色,只有一片绝望和未干的泪痕。
她的手被绳子紧紧缚着,勒出了红痕。
继母怕她闹,一早便将她捆了塞进轿子。
她想过逃,可一个弱女子,如何挣脱?
她想过死,可……心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希冀。
那个莽撞又心软的汉子,会不会……会不会……
但这个念头太过渺茫,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躲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来?
他可是堂堂副将,怎么会为了她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插手这种“麻烦事”?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鲜红的盖头。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吧。
迎亲队伍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口,正要转弯。
突然!
“咻!咻咻!”
数支弩箭射在迎亲队伍前方的地上。
吹打声戛然而止。
队伍瞬间大乱,抬轿的、吹唢呐的、撒喜钱的仆役们吓得惊叫四散!
“什么人?”
“敢拦刘老爷的花轿!活腻了吗!”为首的管家壮着胆子喊道,声音有些发颤。
回应他的,是街道两侧屋顶和巷口骤然出现的十余名黑衣汉子。
他们蒙着面,眼神冷厉,手持钢刀,瞬间将迎亲队伍围在了中间。
紧接着,街口传来沉重的马蹄声。
马背上是一名同样蒙面的汉子,手持横刀,死死盯住了红花轿。
他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吓得那些家丁仆役腿肚子发软,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