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大殿更是落针可闻。
“自那日云中寺变故之后,萧府外时常出现一个探头探脑的小乞儿,形迹可疑。”钱嵊继续道。
“微臣身负天都治安之责,不敢有丝毫懈怠。遂命人将那小乞丐拘拿,几经审问才知道,这乞儿是替萧府的主子送信的,因之前答应给他的报酬没给,故在府外徘徊不去。”
周棠玉神色微动,不着痕迹地看向萧若,见他身姿如松,仍维持虚奉笏板的仪态,左臂发颤。
倔种。周棠玉心想。
“这乞儿要送的信,是从萧府送到国子监的!而收信人,正是现下关押在大狱中的白朴存!”
钱嵊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跪地高举过顶:“臣几经辗转,拿到了那封密信,呈圣上御览!”
周棠玉上前接过信封,转呈弘文帝。
那信中所书十分简洁,没有落款,只“云中寺辰时后观祭拜先妣”几字。
正是萧若当日在云中寺的行踪。
见弘文帝神色有所变化,钱嵊趁势道:“若无不轨之心,萧若为何要暗中联络白朴存,在云中寺滋事?只怕,从李远吉死于西曙起,到国子监监生薛杉行刺,全部都是萧若他自个儿导的一场好戏!”
时至现在,无论是弘文帝,还是被一并牵扯进来的徐首辅,均对此事保持沉默。
萧若更是无一辩驳,看似认命般。
可越是这样,钱嵊越是心虚,几次瞄向值房末席的萧若,对方却始终神色沉静,风雨不动,教人看不透深浅。
周棠玉这时道:“仅凭这封不知来路的信,钱大人就能将事情原委推测得如此周全,真是料事如神。”
“微臣、微臣自然不敢妄加揣测。”
钱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只是此事闹得甚大,正如周公公所言,不仅事关两位阁老,更波及国子监与户部,就连太后娘娘亦被卷入其中。让人不得不怀疑做此局的人,用心之险恶!”
弘文帝猛地将手中的信纸拍在案上,“萧若,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容禀。”萧若抬首垂眸,虽是跪姿,却挺直端方,如松如月,“按大雍律令三章第九十六律,大理寺掌审谳平反,复核驳正,无刑部上谕、亦无立案公文,何以直接越过上署,擅自羁押。”
他神色泰然,掷地有声:“钱大人此番才是蓄谋已久,用意颇深。”
钱嵊张了张嘴。
“钱嵊行事虽显鲁莽,但时处年关,尽心尽力,其心可鉴。”章检此时在一旁凉凉道,“萧若,疑窦桩桩件件你避而不谈,反而挑起其他错处,意欲何为啊?”
萧若平静地看着章检,声音沉缓:“既是司法不正,肆意越权。吏卒今日私自羁押城民,与山匪何异?”
钱嵊怒斥:“巧言令色!”
弘文帝却听进去了,面色发沉,忽然开口:“让他说完。”
萧若语气沉凝:“罪臣并非狡辩,而是要确认这封信,到底是秉公收缴,还是恶意编造。敢问钱大人,您所说的乞儿现在何处?可堪御前对峙?”
“自然!”
钱嵊急忙躬身跪请,“陛下,臣那日察觉疑点,便已将此人暂押候审。此刻他正候在殿外,随时听宣。”
“棠玉,带人进来。”弘文帝略一颔首,将那封密信递予周棠玉,“给二郎看。顺便把他给朕从地上扶起来,身上有伤,还跪着作甚。”
这声二郎已然是亲近之意。
众人神色各异,周棠玉则应声上前,将人稳稳扶起,随后妥帖展平信纸,亲手递予:“小郎君,且多当心身体。”
“谢陛下隆恩。”萧若神色如常。
周棠玉唇角轻扬,指尖在宽袖的掩映下,悄然搭上他腕间,一触即收,随即转身出殿传人。
信上字迹铁画银钩,乍看确有几分萧氏风骨。
萧文勘的书法当年堪称天都一绝。
但是在“萧党案”之后,与萧文勘有点关联的人都被连坐下狱,像字画这种东西,除了萧若流放时贴身带走的几件,其他都一应被焚毁殆尽了。
萧若垂眸注视着熟悉的笔迹,眼底一片清凌。
同样的字他见过,得父亲笔法真传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片刻,一个穿着单薄麻衣的小乞丐便被押入殿中。
他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脚上戴着重重镣铐,每走一步都十足费劲,才走两三步,脚上勉强凝住的血痂便破了,脏血顺着伶仃青紫的小脚腕,淋漓流下。
小乞儿头发乱蓬,长得挡着眼睛和小半张脸,鼻梁靠下位置,横亘着一道长长的陈年旧疤,看着像是倒刺鞭子抽的。他的手脚倒是洁净,显然是入宫时被草草冲洗过,寒冬腊月里,自然不会给他烧什么热水。
殿内暖意一激,他蜷在垫上抖得更厉害,牙齿咯咯作响,似是被天威所慑,始终低垂着头,不敢抬起半分。
周棠玉道:“抬起头来,好生回话。”
小乞儿这才瑟瑟抬眼,惶然扫过满殿朱紫大员,尤其是上首那袭明黄龙袍。
他浑身一颤,连忙砰砰磕头:“皇帝老爷、官爷大爷们!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扯谎!萧家爷们儿他、他娘的说话不算话!说好了给小的三文钱,结果一、一个子儿都没给!俺就是个小喽啰!放过俺吧,俺再也不敢要钱了,俺真不要了!”
满殿贵臣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心道粗鄙。
而乞儿话中之意,竟是句句指向垂眸不语的萧若。
人是钱嵊带到宫里来的,钱大人面上有些挂不住,当即厉声呵斥:“放肆!圣前岂容你满口秽语!”
他叱责完,连忙向御座道:“陛下恕罪,此等市井贱民,不知礼数,污了圣听。然其所言之事,与臣查获密信正可相互印证,萧若确曾暗中买通此人,向国子监传递消息!”
言毕,钱嵊目光灼灼,势在必得地看向萧若。
殿内一时凝滞。
就在这一片死寂之中,萧若微微倾身,望向跪在近前的小乞儿,声音低沉而清晰:“是我么?”
小乞儿在这平静的一问中,莫名感受到安抚的意味,他诚惶诚恐地抬起头,飞快地瞥了萧若一眼,埋头道:“不是,那位爷年岁大点儿,下、下巴上有长胡子。”
钱嵊脸色一变,急声喝道:“混账!昨日你可不是这般说的!再看清楚!”
他这一嗓子响得骇人,连身旁的章检都不由抬手掩耳。
那小乞儿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几乎要晕厥过去,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边打嗝边干呕,砰砰磕头求饶:“大爷饶命!让小的递信儿那爷们儿,确实有胡子啊!不过,不过确实长得像这位贵人,小的不敢扯谎!”
一时间,殿内气氛诡异莫名。
恰在此时,一道清越含笑的嗓音打破了僵局。
一直静观其变的周棠玉悠然开口:“哦?这倒奇了。内臣竟不知,小郎君还有蓄髯的雅好。”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风流趣闻,随即向御座一礼,“陛下容禀,若论美髯,朝中堪当此誉者,萧府中确有一人。”
像此等风流轶事,在天都传闻甚广。
周棠玉既已点破,殿内诸臣自然心领神会,目光微一交错,便已了然。
钱嵊闻言,身形几不可查地一晃。
章检更是有所预料,连呼吸都无声无息起来。
御座之上,弘文帝不露半分喜怒,沉声问道:“二郎,你看了这许久,字迹可是你的?”
萧若应声起身,不见丝毫惶惧:“非臣所作。”
他抬眼注视着鹌鹑般缩着脖子的章检,片刻静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旋即,他掷地有声道:“摹写此迹者,乃章大人麾下,李主事之上官,户部左侍郎——”
“家兄萧蔺。”
萧府周岁宴那日,酹江月正厅之中立了一面金箔画屏。
屏上墨痕,便有如此笔锋。
更不必说章良枢赴萧家宴席,一副反客为主的姿态。此事早经东厂暗线,一字不落地奏报圣听。
萧若此言,不仅揭示萧蔺与李彦的上下级关系,也将萧蔺与章家私通款曲之事,明晃晃摆在御前。
朝上无声,人心却哗然。
弘文帝听罢,视线扫过默不作声的章检,一声冷笑:“钱嵊!”
钱嵊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来,声音变了调:“陛……陛下圣鉴!”
弘文帝缓缓前倾,双手撑着龙椅,寒声道:“你慌什么?是怕朕,还是怕了殿上的哪一个人?”
“微臣不敢!微臣尽心办事、秉公办事为的是天都祥和,为的是陛下江山永固啊!陛下。”钱嵊抖如秋叶,额头死死抵着地。
“好,你们个个都说为朕办事!”
弘文帝向后一靠,将手中的沉香盘珠猛地掼在御案,“棠玉!把你东厂查出来的东西,说给朕的这些肱股之臣好好听听!”
“是。”
周棠玉早有准备,神色从容:“诸位大人容禀。日前东厂侦办淮中堤口失修一案,发现户部拨银竟未如数到位。前日,淮中知府苏怀璧递折检举,内臣随之将主办此事的李彦缉拿审问。”
“李主事反复提及幺子惨死,真是,”周棠玉轻声叹气,微微拉长了语调,“兔死狐悲。”
此话娓娓,章检闻言脸色骤变。
李彦被抓,他此前竟未听到半点风声!
淮中堤口失修一案,是年前的悬案,本应年后,由户部自查。
没想到竟被苏怀璧抢先一步,捅到了御前。
周棠玉是天子喉舌,既然敢这么说,就意味着,陛下已经怀疑淮中一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今日廷询,表面上是谈云中寺刺杀一事,却偏偏拐到户部这个案子上。
分明是早设好了圈套,要拿他开刀!!
钱嵊已经栽在前头,章检毕竟在宦海沉浮二十余年,强压下惊涛骇浪,迅速定神躬身:“老臣身为户部堂官,失察下属,罪无可恕。恳请陛下允臣戴罪立功,彻查——”
“那刺客已招了!”
皇帝猛地一拍御案,惊天动地。他气得连咳数声,指着章检骂道,“就是你!指使人构陷朕的二郎!指着你的好钱嵊,勾结言官,排挤他还不够,差点要了他的命!”
章检瞠目结舌,惶然瘫跪于地:“皇、皇上!臣冤枉啊!”
周棠玉适时接刀,语气温和,却字字诛心:“章阁老,李远吉初八夜里才死,薛杉初九上午便来刺杀萧小郎君。时间如此巧合,莫非李家公子之死,您也知道内情?”
局势顷刻翻转。
李彦被捕,那个软骨头不知道吐了多少。若说方才他们诬陷萧若借由李远吉之死,搅弄天都风雨。
那现在,反倒成了他章检杀人灭口,威慑李彦!
章检连声辩解,声音开始结巴,说:“陛下明、明鉴!老臣何来这般泼天胆子,老臣、老臣万万不敢……”
他一心想借今日之事,将萧若逐出天都。不料操之过急,反而落到一张兜头大网之中。
弘文帝的意图已昭然若揭,一直沉默的徐昌颐终于开口:“陛下,案情错综,单凭萧若一人之供词,一时之论断,难服众议。臣请交由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会审此案。”
章检冷汗涔涔,周棠玉笑容未变。
弘文帝微微颔首,转而问道:“萧若,你的伤如何?”
“回陛下,”萧若说,“未伤及筋骨,臣无碍。”
弘文帝手指敲击着桌案,沉吟片刻:“你离朝三年,反倒比京中这些人干净。三司会审,你也一同听着。”
无党无朋,众叛亲离。
毫无疑问,萧若是孤臣的好苗子。
周棠玉适时笑问:“陛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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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君是以何等身份?”
“条例司使不是还挂在户部?让他顶上。”弘文帝淡声。
条例司使。
这个官职不是什么大官,仅六品而已,且是特设。
然此言一出,徐昌颐立刻反对:“陛下!万万不可。”
皆因“条例司”,是当年萧文勘主张青苗法时,专门设置的部门。
如今弘文帝重提此事,莫非是要重启变法?
就连如履薄冰的章检,都不免侧目。
周棠玉却从容依旧,仿佛早已捏定七寸,游刃有余道:“徐阁老容禀。举子白朴存带人闹事,而那刺客薛杉,恰是其友。”
常言道,师门一体。
门下弟子犯事,老师岂能脱责。
周棠玉此话,意在提醒徐昌颐:你既对萧若如此忌惮,是否指使手下门徒闹事,掩护刺杀。
东厂惯常捕风捉影,官员闻之色变。
若此事上纲上线,难保不拔萝卜带出泥。徐昌颐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一旦深究,必掀起滔天巨浪,到时候就不是一个白朴存的事了。
在场都是人精,很多话不用说透。周棠玉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
徐昌颐原本立身颇正,未料,白朴存成了他的把柄。
清流一系的官员中已起细微骚动。
徐昌颐花白胡须微颤,显然已被戳中要害。
弘文帝坐山观虎,适时摆手道:“好了,棠玉,别那么咄咄逼人。”
周棠玉从善如流,立即告罪:“内臣失言。”
徐昌颐深吸一口气,正色道:“陛下明鉴。老臣教导无方,若朴存确与此案有关,臣绝不袒护。然变法一事,事关国本,老臣纵万死,不敢不替陛下守稳朝局,以抗天下非议!”
徐昌颐果真高风亮节,即便受制,也不肯退让半分。
弘文帝面色沉晦不定,君臣目光在空中交锋良久。
萧若无声垂眸,缓缓摩挲着卷皱的纸边。
“徐阁老这般替朕着想,朕不得不领受这番好意。”弘文帝沉声道,“二郎,你先去翰林院,暂充修撰,随朝观政吧。”
不入三司,只挂闲职。这已是帝王暂时的退让。
萧若神色不辨喜怒,起身谢恩:“臣领旨。”
天子既已让步,徐昌颐再无反驳之机,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章检猝不及防被摆这么一道,做了萧若的垫脚石,他低着头,眼底尽是不甘。
直到宣布众官退朝,他才勉强撑起吓瘫的老胳膊老腿,踽踽挪出殿外。
萧若仍立在原处。
他比三年前更挺直峭拔,一袭光洁素白的布衣,唇色失血苍白。细看之下,他左侧身躯似乎因隐痛而微不可察地轻颤。
然而此刻的章检佝偻着腰,竟需半仰起头,才能看清他。
就在二人身形交错的一瞬,萧若不远不近地抬起眼。
两道视线骤然相撞。
萧若似有若无地挑了一下唇角,可那双眼,却不带半分笑意。
像一片极静的夜湖,又深又冷。
帝王寝殿。
皇帝年过五旬,自去年入冬以来,身体便不大康健,三天两头生病,又患上了咳疾。
今日早朝上动了气,吼了几声,下朝回宫后,立刻传召了太医。
按例常,年后约莫正月末,宫中都会办百官春日宴,一年一次,专为宴饮京官,迎春飨赏。
周福喜负责监管鸿胪寺操办一应事宜,近日不在宫中。
近日来,御前伴驾都是周棠玉,俨然已经成为天子跟前儿第一红人。
弘文帝一到寝殿便躺下了,半靠在床头,太医跪在一旁请脉。
周棠玉端立在床边,萧若坐在榻边的软凳上,接过小药监递来的汤药。
弘文帝已卸去上朝时所戴的十二旒冕,鬓发斑白,往日那份威严似乎也随之消减大半。
他穿着一件微带褶皱的明黄寝衣,面色青灰,看上去不过是个满面病容、疲惫寻常的老人。
周棠玉的目光在弘文帝身上短暂停留,随即落回萧若微微发颤的手臂上。
他顿了须臾,才说:“小郎君,侍药吧。”
皇帝终究是九五之尊,他让人做什么,都是恩赐,是莫大殊荣。但萧若身上有伤,每一次腾挪对他来说都是酷刑。
萧若一声未发,手臂的颤抖被控制到极小。
待半碗汤药见底,素白的衣衫已然一片透湿,背后是冷汗,前襟是血,似梅朵自衣料间缓缓渗开。
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既无怨怼,也不见狼狈。
周棠玉自上望去,只能看到萧若紧绷的下颌线,和耳后颈间细密的冷汗。
天恩浩荡,天威凛凛。
恩威并施,莫过于此。
弘文帝服下温度适口的汤药,咳了几声,说:“贺元正,给他看看伤。”
贺太医低声应是,萧若随之起身告退。
弘文帝却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背。萧若垂眸低声:“恐污圣目。”
“就在这儿看。”弘文帝语气平淡,“殿里暖和。”
这理由着实一般。乾清宫处处温暖如春,弘文帝分明是要亲眼验他的伤。
天子多疑,即使是周棠玉亲口呈报,他也定要眼见为实。
居于九五之尊的地位,就是慧极、疑极。
既如此,萧若也没有什么不可示人的。
只是解衣不便。
他今日穿的是交襟深衣,以革带做腰封,要脱袍服,必须先解革带。萧若穿衣已是不易,是小顺子从旁整束妥当。而今,却要在御前宽衣。
实在失仪。
“……”
萧若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缓。他的侧脸清寂如冷玉,唯颈间筋络微微绷紧,泄露出一丝隐忍的痕迹。
他垂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