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穿透K-9基地外围的能量屏障,降落在指定泊位。
舱门开启,外面是比主星凛冽数倍的干燥空气。
最先迎上来的是留守基地的尤恩格。
他接到主星军部传来的讯息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地等在这里。
尤恩格快步上前,抬手行礼。
他实在想不通,一位尊贵的SS级雄虫,为何要亲身涉足这等险地。
是,殿下在芙洛拉星的综艺表现确实惊艳,与上将的配合也堪称天衣无缝。
但真正的战争前线,是绞肉机。
殿下或许强大,但雄虫的身份本身就意味着他们是被保护的对象。
他的到来,非但可能帮不上忙,反而会让前线本就紧张的兵力不得不分心保护他。
更何况,万一殿下在这里受了伤,或者……尤恩格几乎不敢想象那后果。
整个军部都要遭殃。
从批准此行的元帅,到他们这些“未能保护好殿下”的前线军官,甚至可能牵连到无数无辜的军雌。
谢嵩白没有解释,直接绕过了僵在原地的尤恩格,朝着旁边一位负责接引的军雌颔首。
那军雌被殿下看得一个激灵,立刻反应过来:“殿下,这边请!突击舰已经准备就绪!”
谢嵩白跟了上去。
斐代尔沉默地紧随其后,自始至终低垂着眼眸。
通往泊位的通道很长,金属墙壁反射着冰冷的灯光。
谢嵩白一路无话。
他无暇他顾,所有心神全部系在身处荒星的伊琉斯那里。
斐代尔跟在他身后,透过玻璃望向外面那片被战火熏染的星空。
恍如隔世。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重返战场的一天。
以这样荒谬的方式。
冰冷的玻璃倒映出他苍白却依稀能看出昔日轮廓的侧脸,以及窗外那些庞大战舰冰冷而熟悉的线条。
如果能借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最终战死在这片他曾向往也曾失去的星空……
比起死在巴泽尔·霍克的折磨下,或是在某个阴暗角落无声无息地腐烂,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斐代尔收回了视线。
——
荒星之上,死寂笼罩。
第三轮星兽的疯狂进攻刚刚被打退,留下的是更加惨烈的景象。
焦黑的土地上新添了数具庞大的星兽尸体,腥臭的血液浸透了沙石。
残存的军雌们状态更差,几乎个个带伤。
伤势严重的已经无法依靠自己站立,只能靠在同伴身边,靠着医疗喷雾勉强止血。
伊琉斯沉默地扫视着这一切。
不能再等了。
这么多天过去,基地那边毫无动静,没有任何救援信号回应他们的求救。
他们彻底成了孤岛。
之前跟随而来的维修兵无法解决引擎的核心故障。
他必须回到基地,找到一支真正具备修复能力的专业队伍,才能救下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部下。
再拖延下去,他自己的体力也会被不断的小规模战斗和恶劣环境消耗殆尽。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正在给自己手臂伤口按压止血的朗利身上。
“朗利。”伊琉斯的声音因缺水而沙哑。
“一天时间。如果我没能回来……你负责组织下一次突围求援。”
朗利的呼吸猛地一滞,按压伤口的手指下意识用力,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却比不上心头骤然涌上的冰冷。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的上将。
伊琉斯已经站起了身。
军装已被沾染的尘土和暗沉的血迹浸得雾蒙蒙,他全然不在意,只是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
朗利的嘴巴张了张,却被自己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听懂了。
上将这句话,不是在布置任务。
这是在交代遗言。
是在明确地告诉他——若我此去不回,便是战死。
届时,由你接替指挥,继续寻找生路。
就在伊琉斯站直身体的同时——
“天上!!”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军雌喊了一声。
所有还能动弹的虫,包括伊琉斯和朗利,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片天幕之上,一道亮色轨迹正撕开云层,如同坠落的流星,朝着他们所在疾速迫近!
那不是星兽!也不是自然的陨石!
那分明是……舰艇突破大气层时摩擦产生的光轨!
伊琉斯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穿透扬起的沙尘,死死锁在那艘缓缓降落的突击舰舱门上。
引擎的轰鸣声逐渐熄弱,舱门嘶一声向旁滑开,一道逆着光的身影快步走出。
那一瞬间,周遭的一切全都模糊褪色,恍如隔世梦境。
就在片刻之前,他脑中盘旋的还是最坏的打算。
他想过,若自己最终葬身于这片冰冷混乱的太空,他的雄主得知消息后会作何反应。
是会为他悲伤,痛苦,还是会在漫长岁月的冲刷下,逐渐将他遗忘?
他甚至偏执地想,如果注定要死,那他宁愿选择死在这片广袤的宇宙深处。
被星兽撕碎,被能量乱流吞噬,尸骨无存。
这样,军部的战报上只会写下“伊琉斯·兰斯洛特上将失踪”,而不是“确认死亡”。
“失踪”意味着存在一丝渺茫的、永无止境的念想,意味着不必将血淋淋的终结赤裸裸摊开在他的雄虫面前。
这样,或许就能将那份可能到来的悲伤无限期推迟。就能让殿下永远记得他。
记得一个可能还在某处活着、只是未能归来的雌君。
所有设想,都在怀中猝不及防地撞入一份真实重量的瞬间,彻底碎成齑粉。
他怔怔地侧过眸,视线从对方肩头滑过,落在那几缕垂落于耳畔、随着动作晃动的墨色发梢上。
是真的……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