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柔和的床头灯,光晕在室内无声流淌。
谢嵩白靠在宽大的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从书架随手抽出的图册。
目光落在那些奇特的植物图片上,心思却有些飘远。
客厅里伊琉斯和朗利的交谈声已经结束,只有水流声和脚步声显示着伊琉斯也在进行睡前的准备。
没过多久,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伊琉斯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附着沐浴后的清新水汽,银色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后,衬得那张俊脸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冽。
他穿着同款的深色睡衣,走到床边。
谢嵩白放下图册,伸手关了灯。
“朗利说什么了?” 他问。
伊琉斯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身体陷进柔软的床垫。
他侧过身,面朝谢嵩白,翠色眼眸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沉静的湖泊。
他沉默了两秒,才缓声开口:
“边缘星系L-7和K-9区域,星兽入侵频率和强度近期异常增高。军部研判,近期……很可能会爆发中等规模的冲突。”
他停顿了几秒,“节目结束后,我需要前往K-9区域。”
谢嵩白在听到这些话的瞬间,心里一沉。
他有想过战争会来。
在这个虫族与星兽争夺生存空间的宇宙,战争是永恒的背景音。
他也有想过,作为帝国最锋利的长剑之一,伊琉斯·兰斯洛特上将,必然会重返战扬。
他一直在为此做着心理准备,默默关注着军部的动向。
但他没想过。
会这么快。
快得像一道猝不及防落下的闸门,将他们刚刚获得的短暂宁静切割得支离破碎。
“这么快……”谢嵩白低声重复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呼吸淹没。
他看着伊琉斯在光影中沉静的侧脸,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他默了半晌,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了。”
他明白战事的紧急。
他明白军令如山。
他更明白,他的雌君,是翱翔于星际的战鹰,战扬才是他搏击长空的领域。
将他困在安逸的巢穴,是对他最大的折辱。
刚刚酝酿出的一丝困意,在这一刻,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薄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晨时分的芙洛拉星森林,褪去了白日的喧嚣。
柔光起伏如同呼吸,与天穹之上铺陈开来的璀璨星河交相辉映。
等到伊琉斯的呼吸趋于平稳,谢嵩白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出卧室,来到树屋巨大的露天阳台。
微凉的夜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拂过面颊,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倚靠在冰凉的木质栏杆上,仰头望向那片浩瀚无垠的星海。
在实验室里,当实验陷入僵局时,他便会走到空旷处,抬头仰望夜空。
那时的天空,远离尘嚣,繁星清晰可见。
如同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总能让他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
来到这个世界,身处繁华喧嚣的帝都主星,夜晚的天空总是被厚重的光污染笼罩,漆黑一片,难觅星光。
而此刻,在芙洛拉星的上空,他终于再次看到了如此清晰、如此壮丽的星河。
无数星辰闪烁着,或明或暗,或冷白或暖黄,汇聚成流淌的光河,横亘天际。
【0517。】他在脑海中询问。
【你说……那片星海里,有没有蓝星发出的……一点微光?】
0517沉默了几秒。
【宿主,蓝星的存在对于当前时空节点而言,已是千年之前的遥远历史。其最后发出的光信号,在跨越如此漫长的时空距离后,抵达此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谢嵩白静静地听着。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叹息融入清凉的夜风,了无痕迹。
就在这时,身后的木地板发出受压的轻响。
谢嵩白没有回头。
他卸去了倚靠栏杆的力道,身体后仰,靠进了一个温热而坚实的胸膛里。
背后的身体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一只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更紧密地拥住,驱散了夜风的微凉。
“吵醒你了?”谢嵩白的声音很轻。
伊琉斯的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头:“没有。只是醒来发现殿下不在。”
他顿了顿,翠色的眼眸也望向那片璀璨的星海,“殿下……失眠了?”
“嗯。”谢嵩白应了一声,没有解释原因,只是放松地倚靠着身后的虫。
黑暗似乎有某种魔力,能剥离白日的喧嚣与伪装,将感官和情绪无限放大。
寂静中,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以及头顶那片无声流淌的星河。
伊琉斯的目光从星海缓缓移回怀中雄虫的侧脸。
星光交织的微光勾勒出他冷峻却完美的下颌线,鸦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墨色的眼眸里映着星辰,深邃得如同另一个宇宙。
一种冲动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伊琉斯的心脏。
那感觉来得迅猛,以至于他几乎未加思考,话语便已出口:
“殿下……”
“我想吻您。”
话音落下的瞬间,连伊琉斯自己都怔住了。
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个想法?
他无法回溯到具体的源头。
也许是黄昏的余晖下,雄虫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在他耳边低语“你有我了”的那一刻;
也许是无数个深夜,对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你值得”,将那些深埋的自卑和伤痕一点点抚平;
也许是审判庭尘埃落定,污名洗刷,他拉着他的手,说出“回家”的那一瞬;
又或许……更早。
早在那条昏暗的街道拐角,他身陷绝境、狼狈不堪,抬眼撞进那双墨色眼眸的惊鸿一瞥。
可能是满天星海撒下光纱笼罩万物,一并把他的思绪笼进了朦胧,也可能是感情积压太久,在这片绚烂梦境一样的天地里迸开。
那点冲动凝为语言,脱口而出。
谢嵩白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头,望进伊琉斯那双在星光下显得有些无措、却又异常坦诚的翠色眼眸。
短暂的、近乎凝固的寂静后。
谢嵩白的唇角向上弯起。
那笑意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迅速染满了整张脸庞,连眼尾都漾开了温柔的波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更近地面向伊琉斯。
无声的应允。
伊琉斯低下头,轻轻吻上了谢嵩白的唇。
触感微凉,柔软。
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
伊琉斯的吻起初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但很快,积压了太久的情感便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的克制。
他收紧手臂,将这个给予他一切救赎与温暖的雄虫更深地拥入怀中,纠缠,索取着对方的气息和回应。
谢嵩白闭上眼睛,抬手环住伊琉斯的脖颈,指尖插入他柔软冰凉的银发,主动迎合着这个迟来却无比炽热的吻。
唇齿相依,气息交融。
两颗在虚空中彼此靠近的心,在这片被星光点亮的静谧天地间,激烈地碰撞、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拥在一起的两道身影才拉开一点间隙。
伊琉斯微微喘息着,额头抵着谢嵩白的额头,翠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未褪的迷蒙水光和浓烈到化不开的情愫,脸颊在星辉下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耳畔浮上一阵热意,偏过头去,视线汇入天际。
谢嵩白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羞赧模样,墨色的眼眸里笑意更深。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伊琉斯的唇畔:
“看什么呢,雌君?”
“星星有我好看?”
伊琉斯的手臂依旧环在谢嵩白劲瘦的腰间,闻言,将怀里的雄虫拥得更紧了些。
“殿下……更好看。”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夸张的修饰,只是最朴素的陈述句。
谢嵩白一怔,笑意更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