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嵩白听清了,脸上的笑意瞬间深了几分。
伊琉斯有些不解。
雄虫这般开心……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
一句……堪称无礼的话?
谢嵩白看了眼天色,自然地转换了话题:“上将,你住在哪里?”
伊琉斯的身形瞬间凝滞。
银发垂落,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线条骤然绷紧的下颌。
他沉默着,握着契约书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骨节用力到泛白。
记忆在脑中翻涌。
军部那间简洁却充满归属感的宿舍,早已随着军衔被剥夺而关闭。
后来……后来是在忠心耿耿的副将家里,那个堆满杂物的狭窄角落。
副将冒着巨大风险收留他,却引发了副将雄主的滔天怒火。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雄虫指着他的鼻子,唾沫横飞地咒骂他是“带来晦气的灾星”,勒令他立刻滚出去。
他不想连累副将,连夜离开了。
再之后……
再之后,他像一抹游魂,在帝都星最混乱的廉价旅店角落辗转。
那些地方充斥着劣质酒精的气息,勉强容身,却绝不是“住处”,更不是“家”。
他没有回答。
沉默本身,就是最清晰的答案。
谢嵩白看着伊琉斯瞬间僵硬的身体和低垂的头,什么都明白了。
【0517!房子!飞行器!立刻!我要带我老婆回家!】
0517的电子音带着麻木:【……行。】
那一个“行”字,仿佛是从数据库深处挤出来的。
谢嵩白忽略了系统的崩溃,重新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伊琉斯身上。
墨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轻视或怜悯。
他向前微倾身体,声音放得极缓。
“雌君,”他唤他。
不再是“上将”,而是更私密的称呼。
“跟我回家……好吗?”
家?
这个字眼如同一个生锈的铁锥,猝不及防地凿进伊琉斯冰封的心口。
他猛地抬起头,翠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他还能……有家吗?
一个属于他的,不会被驱赶,不需要看任何虫脸色的……地方?
这过于奢侈的念头,仅仅在脑海中闪过一瞬,就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
——
飞行器还未抵达,街道旁的喧嚣却先一步闯入他们的世界。
不远处,一个衣着光鲜的雄虫正对着跪在地上的雌奴厉声呵斥,言语粗鄙不堪。
雌奴卑微地匍匐着,苦苦哀求,换来的却是雄虫毫不留情的一脚狠踹。
雌虫闷哼一声,蜷缩在地,身体因疼痛和恐惧剧烈颤抖。
伊琉斯的目光被那景象钉住了一瞬。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翠色的眼眸深处一片沉寂,像结了冰的湖,映不出半点波澜。
他看着那雌奴绝望的姿态。
那应当也是他的结局。
几秒钟后,他极其缓慢地移开了视线。
神色中掺了近乎麻木的平静。
谢嵩白顺着伊琉斯的视线望去,眉头瞬间拧紧。
他立刻明白了伊琉斯此刻的心情——那雌奴的遭遇,就是洛维为他准备的、触手可及的未来。
老婆在担心自己也会变成那样?
这个念头让谢嵩白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痛。
他侧身一步,用自己挡住了伊琉斯的视线,将那一幕隔绝在外。
他转过身,正对着伊琉斯:“怎么了?”
他捏了捏掌中那只骨节分明却依旧冰凉的手。
伊琉斯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着眼睫,视线落在两虫交握的手上,长长的银发遮住了他大半表情。
沉默在两虫之间蔓延,只有不远处那雄虫刺耳的辱骂声隐隐传来。
谢嵩白耐心地等待着。
他以为伊琉斯会问出那个沉重的问题——您以后也会这样对我吗?
然而,当伊琉斯终于抬起眼睫时,那双深潭般的翠眸里并没有预想中的恐惧。
他望着谢嵩白,眼神复杂难辨,里面沉淀着更深沉、更隐晦的东西。
他沉默了片刻,薄唇微启,声音很轻。
“殿下……”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您以后……若有了雌侍和雌奴,”
他的目光扫过谢嵩白握着他的手,又落回谢嵩白脸上,问出了一个完全出乎谢嵩白意料的问题。
“……也会像现在这样,对他们……这么温柔么?”
他不敢想以后。
或者说,在他的设想中,殿下只是一时新鲜。
等新鲜感过去,他也会沦为那等供虫取乐的玩物。
只是,方才被小心翼翼对待的感觉太过温暖,让他不可抑制地生了几分贪念。
若是殿下今后纳雌侍和雌奴……他们所享受的,也是现在这样温柔的对待?
想到面前雄虫对其他雌虫也会是这般温润模样,心里没由来地憋闷了几分。
鬼使神差地,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谢嵩白:“……?!”
他整个人——整个虫都愣住了。
不是担心自己被打骂,而是……在担心他谢嵩白会对别的虫温柔?
老婆这是……在吃醋?
对他有占有欲了?!
难以言喻的喜悦猛地冲上头顶,让他那双沉静的墨眸瞬间亮得惊虫。
老婆心里有他!
老婆也喜欢他!!!
谢嵩白几乎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他握着伊琉斯的手猛地收紧,身体下意识地前倾,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瞬间逼近伊琉斯。
漆黑的眼眸亮得惊人,直直望进伊琉斯那双带着试探和酸涩的翠眸深处。
“不会。”
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没有雌侍。”他盯着伊琉斯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没有雌奴。”
“只有你。”
“伊琉斯,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