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认为不该进去打扰,待在了一旁的屋子里,却听见顾渊在喊。
于是她撩起帘子进去:“主子。”
三殿下正在一旁,坐得倒是很端正,只是耳畔的红还没褪尽,顾渊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但不知怎的,看着似乎没有方才那么难受了。
却听顾渊道:“还有饭吗。”
饺子确实还剩下点,但是给殿下吃剩饭这种事,或许顾大将军干得来,喜儿却不敢干:“做点吧。”
檀清远道:“不必。”
顾渊:“你千里奔袭来的,不饿吗。”
“来的时候吃过,我看看你就走了。”
喜儿道:“天晚了,还下大雪,殿下往哪走。”
“客栈。”
顾渊:“不行,太远了,不安全。”
喜儿:“那留殿下住着,客室现成的。”
顾渊点点头道:“好,你歇着去吧,我没事。”
檀清远应声看过去。
喜儿一向有眼色,况且三殿下在,捅破天去顾渊也出不了事,于是回房去了。
檀清远才道:“除夕夜宴,我要赶回宫里。”
顾渊瞧见他衣服湿了一点,想来是蓑衣斗笠遮不完全,让风雪给打的,唯恐要着凉,凑到跟前,抬手绕过他的脖颈,将自己身上披的罩衫盖在了人肩上,檀清远颤了一下,握住了她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跪在榻上的顾渊一时心滞,不知所措起来。
这种情形和以往那些梦里的太过相似,虽然几个月没见着人,可是顾渊居然已经习惯了和他亲近的感觉,知道都是虚幻,却觉得真实过头了。
檀清远却不似那个“三殿下”一般,脉脉无言许久,放开了手。
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太懦弱了,想了千百遍的人在跟前,自己却不敢袒露真心,说的最直白的话是思念,除此以外竟然没有其他。
再不说出口就来不及了,可是怎么说呢,说什么呢。
说心悦吗,山有木兮,辗转反侧?巫山沧海太直白,念君忆君太轻,红豆相思不足以叙浓烈,还有什么能说。
这个人带给他的感觉太复杂了,复杂到不知该如何表达。
檀清远无法控制地想起少年时的事来,那是缘分的开始,也是厄运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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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镇国元帅还健在,膝下儿女尽去,只剩一个十岁的外孙女,长得粉雕玉琢,精灵可爱。
若父母都在、家国安定,这孩子本是一无忧无虑的千金,生在将门,将来不过承袭祖辈荫蔽,做个习武的花架子,凡事有长辈去担,不必殚精竭虑。
可惜天不遂人愿,早慧者往往伤心,常冉看着只觉得无奈,却没有办法。
外孙女还很小,没有父母兄姊,天天一个人呆在府里,请的先生两天一来,只教读四书五经,偶尔说两句简化的兵法。
剩下的时间,顾渊都在习武,时间一久便越发不爱说话,疯天疯地的年纪,整个人安静得像棵草,只有挥拳时活泼点。
常冉自然疼孙女,可是国务在身,多数时候无暇顾及,恐她闷久了要出毛病,只好向皇上求恩典,将人送进了太学,做了三殿下的侍读。
檀清远不会忘记那个春末。
那时御书房外的海棠开得正好,父皇叫他过去,说镇国元帅家的独孙要来伴他读书。
常老元帅那个人,檀清远见过,白须白发,往那一立有如山岳,正是国之大将。
却没见过他的外孙女。
将门之后,往往带些粗莽的跋扈,若是受宠的孩子,兴许会骄纵一些,虽说任谁在皇子面前都不会放肆,但人的性子究竟如何是能看出来的。
檀清远怎么也没想到,他的侍读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见到的是个穿着素净白衣的女孩,看年纪比自己略小,站在午后书房明亮的光线里,神色平静,透出种不属于孩子的清贵,不像他以往的那些玩伴,像没见过太阳的花,温柔漂亮,却太苍白。
父皇在一边坐着,将那女孩推到了檀清远的身边去,她跪了下来,眼神不往自己身上放,只看着地毯上的花纹:“殿下。”
那声音还嫩,语调却是沉的,檀清远居高临下地瞧她,明明从没见过,却莫名开始心疼,不想让她跪,没得父皇的令,就将人搀了起来。
好在皇帝不在乎这个,道:“这是渊儿,往后要好好相处。”
檀清远连连点头,那女孩被他握着手,眼睫抬起一些,似乎在看着他,又似乎没有。
暮春时,天气尚未热起来,春红谢去一些,还剩下大片大片的绿草,檀清远那时不懂什么叫做“丧亲之痛”,只知道顾渊总是不大开怀。
陪着殿下是顾渊的职责,太傅讲课时她就端坐着听,课后殿下去哪,她也跟着一道去,晚上再回老祖宗的广仁宫,到自己的屋里睡。
本来是按部就班的日子,可是顾渊发现,三殿下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逗她玩,有时带点宫里吃不着的芝麻糖块递过来,有时折了柳枝做草环给她戴,更多的时候,太傅每讲完课,檀清远就要推人去园子里,找没人的石阶坐下,给她编头发,顺带看花看水。
进宫之前,顾渊知道自己是来侍奉殿下的,可是认识之后,她发现自己除了陪人读书、偶尔提醒考教日期之外,什么活也没干过,殿下不肯劳动她磨墨铺纸,反去整理她的书案,平时不准跪,只在碰到皇上和宫妃时做做样子。
时间一久,小顾渊混乱了。
彼时入夏不久,暑气渐起,早晚却还凉快,傍晚时下了课,檀清远照例和顾渊去了御花园里,东南角处位置偏僻,却清幽舒服,有一处排着玉阶的池塘,四周种了许多绣球花。
小殿下穿着轻盈的常服,半蹲在台子上看鱼,水面上浮着的睡莲已经合上了,天色处于明暗交界之时,顾渊在一旁待着,看着他的侧脸,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殿下。”
“怎么?”檀清远抬起头来。
顾渊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有头没尾地道:“爷爷说让我好好侍奉你。”
檀清远想了想,摇头道:“你是我朋友。”
说着又笑了,从怀里摸出一个细细的镯子来,坐到了她的身边来,捉起顾渊的一只手,环了上去:“给你戴着玩,厌了就摘。”
小顾渊眨眨眼睛。
檀清远仔细地瞧了瞧她的脸,突然抬手压上了顾渊的嘴角,往上提了提,用的力道很轻:“你怎么不爱笑呢。”
“现在漂亮,笑了更好看,”顾渊被扯着,唔唔了两声,没说出话,就听他又道,“别侍奉我,你开心点我就开心。”
殿下对自己很好,不似亲生,倒胜似手足,那时的顾渊心里就明白,一直到三年后离宫回府,几年后率军出征,都一直记着。
后来成人之后,顾将军看着平阳公主时总是恍惚,不知自己与这一对皇家兄妹的缘分为何如此牵心动魄,想来是情不知所起,不论那是亲情,友情,还是别的什么。
小顾渊本人都没意识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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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己在日渐一日地开朗起来。
双亲去了是事实,爷爷也少来看自己,然而殿下如兄长,虽然没大多少,却像爱护妹妹一样给了关心和在意,或许是被人放在心里的感觉太温和,她身上那股绷着的劲散去了许多,后来已经能开怀地朗声而笑了。
元帅府教孩子重武,即使进了宫里,顾渊该练的功也不能落下,而皇子要学的武艺没那么精深,无非自卫骑射而已,读完治国策论、长短政要之后,檀清远可以休息,她却得继续,皇帝瞧见时总要赞赏一番,说些“皇儿亦不可懈怠”之类的话。
只有当事人知道,殿下没抛下自己独自走过,从来陪着一块,没有怨言。
两年后的冬天,檀清远跟父皇南巡,顾渊一个人在宫里,久违地孤寂起来,从前自己待久了不觉得,这时才发现,有了玩伴又失去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她捉了兵书来瞧,蹲在地上拿木棍画布阵图,画得心不在焉,脑子里都是和三殿下拿着刀枪棍棒闹来闹去的情景。
宫里有人迹罕至的殿,长了荒草的平地最适合切磋,每到捉起兵器时,顾渊整个人气质会变,在堆满经史子集的书房里,她总像个木头雕的摆设,舞刀弄枪起来,却仿佛换了一个人,虽然是孩子,顾盼间却已经称得上“英姿勃发”了。
“接着!”三殿下那次隔老远就扔了一把弓来。
小顾渊伸手接来,一看漂亮得紧:“送臣的?”
“送你的。”
顾渊笑了:“谢谢殿下。”
殿下果然就跟着开心起来,玩闹说笑一阵,就要推着顾渊去殿里吃点心。
这样的时间长了,俩孩子越发亲近,皇帝看着满意,常元帅也松下了心,小顾渊做着侍读,却像多了个兄长,性子开朗起来,一切都好。
转折在这一年的除夕,檀清远短暂出巡后归来,似乎成为了许多事的开端,那次分别之后,两小无猜的总角情怀开始向过去奔走。
日头走到了年末,除夕,宫中要大宴。
顾渊等了两个月,那时天已经很冷,京城下了好一阵纷纷扬扬的雪,积了满地,宫中梅花开得正好。
终于盼回来了三殿下。
年末逢休沐,镇国元帅总算来瞧了孙女一趟,十二岁的顾渊披了身暖和的白狐裘,看着像个粉雕玉砌的娃娃,手被牵着,跟着爷爷一起到了宫门外,恭迎圣上回宫。
暮色四合,车队碾着官道积雪驶近,皇上御轿在前,檀清远的暖轿在后面,被南方的风吹了两个月,他有些不适应当头的酷寒,撩开窗帘一角,远远地看向宫门,望见了那个几乎要与雪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忽然难以自已地呼吸急促起来。
四周其实还站着群臣,陛下出来,顾渊跟着一起跪在雪地里,檀清远跳了下来,唯恐冻坏了人,想去搀,奈何隔得太远,只好心急如焚地看着。
“爱卿啊,”皇帝对常元帅道,“京城可好。”
常冉与太后是一辈人,却到底是臣,恭敬道:“万事无忧,恭迎陛下南巡归来。”
皇帝例行公事地说了一番,那是大人们的事,小顾渊对那个没兴趣,她老远就瞧见了往这边看的三殿下,想向他招手,可惜这种场合不太合适。
于是安顿之后,换了衣服的檀清远抓了把伞,顶着漫天风雪冲广仁宫去,老祖宗不在,才到偏殿跟前,就被一向稳重的顾渊扑过来抱住了。
伞掉在了地上。
顾渊身上的暖香绕了过来:“想你。”